• 我凭破案冠绝京华上一章:第63章
  • 我凭破案冠绝京华下一章:第65章

  “事”字未出口,谢坚面色倏地一变,他目光锋锐地盯着简易的黑漆院门,仿佛已经透过门扇看到了门后去,此时山风微歇,离得近的几个翊卫,这才听见那门后竟有一道低低的呼吸声,霎时间,身经百战的几人硬是背脊一凉。

  谢坚冷笑道:“躲藏着做什么?我们若真有歹心,要破门而入,你们可能挡得住?”

  此言一出,脚步声骤然从门后响起,却是急奔而走,又听一道“吱呀”声,像是慌忙逃进了屋内。

  谢坚愕然难当,反被气笑了,转身对谢星阑一摊手,“属下刚才问的时候,这家还应了声的,这会儿竟声儿也不应了。”

  谢星阑眉头紧皱,又往秦缨身上看了一眼,瞳底郁色更甚,秦缨想到他从前的狠性,再想到龙翊卫行事之风,丝毫不怀疑他们真能破门而入,便道:“既是不愿便算了,许是如此深夜,我们又人多,他们未见过这般阵仗,觉得害怕……”

  说至此,秦缨又迟疑道:“不过,有没有可能是——”

  谢星阑与她想到一处,沉声道:“那三人不知逃亡何处,或许便藏在农户家中,他们如此闭门不见人,也的确可疑,就算不借宿,也当让我们查个清楚。”

  谢星阑扬了扬下颌,谢坚会意,立刻道:“属下们再去各处叫门,若为了差事还不配合,咱们也只能用强了——”

  几个翊卫领命而去,不多时,近处三家村户都被叫门,此起彼伏的拍门声响,村中宁静被打破,亦显得威压慑人,但即便如此,仍然无一户人家应声。

  谢星阑面色越来越黑沉,其他翊卫也纷纷握紧腰刀,随时准备破门,眼看着不得不用强了,一道突兀的“吱呀”声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一惊,待循声望去,便见西南方向,隔着块农田的小院不知何时亮了灯火,此时院门打开,门内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来。

  那老者喊道:“官爷们,老叟家里能让你们借宿——”

  老者一身粗麻布衣,脸上斑点遍布,面皮也枯槁发皱,他佝偻着背脊站在门口,谢星阑见近处这几家全无回应,便调转马头,沿着土路往农田对面去,等到了门前,谢星阑跳下马背,“老人家当真愿意?”

  老者眼底带着几分惶恐,“贵人恕罪,我们这村子里少有外人来,贵人们又是如此声势,实在是叫人害怕,他们不开门,是怕遭了劫掠,你们要借宿,便在老叟家里借宿吧,若要找什么,老叟待会儿带你们去找便是。”

  老者刚说完话,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忽然从他身后探头而出,这孩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众人,待看向秦缨之时,有些惊讶有些好奇,又上上下下看她明显潮湿的衣裙。

  老者见这孩童出来,赔笑道:“老叟家中有空屋三间,除了老叟和孙儿住一间之外,其余几间屋子都能给贵人们借宿,还请进吧。”

  终于有人愿意借宿,谢星阑自不推拒,待进门,便见这农家场院很是简陋,但泥地平整,亦胜在宽敞,谢星阑便道:“老人家贵姓?你们这村子叫什么?”

  老者恭敬道:“小人姓乌名富昌,这村子太过偏僻,没个官名,因村子里的人都姓乌,只称乌家村。”

  说话间乌富昌打开屋门,只见堂屋方正,左右各有厢房两间,老叟指了指东边,“堂屋和这两间屋子贵人们借用便是,小人和孙儿住在西边。”

  农户人家摆设粗陋,也没多的床榻被褥,谢星阑本也只是为了秦缨和李芳蕤借宿,也不苛求,只先送上金银,又问老者要了火笼和些许柴火,等底下人生火的功夫,其他叫门的翊卫亦都归来,竟当真无一家打开过院门。

  谢星阑便与乌富昌道:“我们此来是为抓捕逃犯,今天下午,村子里可有外人来过?”

  乌富昌摇头,“没有的,我们这村子常常几年见不到外来人,若是有人来,小人必定知道,村子里其他人也会警惕,因我们人少,早些年还遭过盗匪,因此格外戒备。”

  谢星阑从泥墙上看出去,只能瞧见半山腰有模糊的农家轮廓,“村中有几户人家?”

  乌富昌嗓音暗哑道:“十二户,我们这村子是早年逃灾荒来此的,后来没多少外来人,便人丁凋零下来。”

  谢星阑点头,“既如此,劳烦老人家带路,让我们的人去各家稍作查探,那几个匪徒皆是杀人不眨眼之辈,若藏匿进了寻常百姓家中,只怕他们会有性命之危。”

  乌富昌略一迟疑,终是点头应是,又回身叮嘱孙儿,“那玉强在家中守着,乖乖去屋子里莫要乱跑,等爷爷回来可好?”

  乌玉强闻言并不害怕,应声后,在乌富昌的注视下回了屋子,乌富昌从外面将门锁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星阑几人,自是担心将孙儿独自与生人留在家中有不妥。

  秦缨这时上前道:“老人家放心,我们照顾他。”

  乌富昌盯了秦缨两瞬,见她形容秀美,面相和善,不由微微放了心,何况今夜来的人多,若真是歹人,也不必如此和颜悦色。

  乌富昌道了谢,跟在谢咏身后离了院子,他们一走,谢星阑便看向前去叫门的几个翊卫,其中一人上前道:“大人,没发现和逃犯有关的线索,不过有些别的古怪。”

  这人看了其他人两眼,继续道:“小人们去叫门,见我们要来真的,这七八户人家到底开了口,只是,没有一家有女人在内应声的。”

第133章 意外

  “没有女人应声?”

  谢星阑先是皱眉, 又看向院外漭漭夜色,“若家里皆是男人当家,女人不出声也不算离奇, 先等谢咏回来,他们进农户中探查, 自然能瞧见这些人家都有何人。”

  翊卫们应是,又纷纷入屋暂做休整,乌富昌借了三间屋子给他们, 虽拥挤了些,但众人好歹有个遮风挡雨之地, 谢星阑沉吟片刻, 亦转身进了东厢。

  火笼内已生着了火, 谢星阑吩咐翊卫, “抬去最里间。”

  借火笼本就是为了秦缨和李芳蕤,谢星阑又对她二人道:“你们先进去烤烤衣衫,免得生病, 等谢咏回来再做安排。”

  秦缨应好,与李芳蕤同去最里头的厢房,待翊卫离去关上门后, 二人便一同解了衣袍烘烤, 这一日辛劳,又淋了两个时辰的雨, 李芳蕤已打起喷嚏来,看着这火舌赤红的火笼, 还是道:“谢大人还算周全, 还知道咱们姑娘家不易。”

  这厢房内摆设简陋,目之所及只有一架木床并两只高矮错落的粗木柜子, 家具都有些年头,木头沾了污渍,油黑暗沉,西侧靠墙之地,是一张四方桌和几把乌黑的椅子,角落里则堆着些打猎所用的捕兽夹与刀斧之物。

  秦缨拿过椅子架着衣衫,又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打来,在里头挑拣了两粒药丸,并着水囊,一起递给了李芳蕤,“这是柔嘉走时送的药,正有治愈风寒的,先将就着用下,免得生病。”

  二人此刻只着了单衣,形容颓唐,颇有些患难相交之意,等她服药的功夫,秦缨打量着厢房的布置道:“这乌老伯家中只有自己和孙儿?这厢房木床瞧着是有人睡的。”

  李芳蕤也四处看了看,“只有他们爷孙二人,却不见那孩子的父亲和母亲,这屋子看着像是个男人睡的,若他们爷孙都住在西边,那此处,是给他父亲住的?那他父亲呢?”

  屋内家具器物简陋,亦不见任何女子之物,这时秦缨捞出一截柴火,往那木床之下照了照,很快蹙眉道:“有一双沾泥的男子布鞋。”

  李芳蕤往门口看了一眼,倾身便将床边高些的柜子打了开,又自言自语道:“可别说我乱开他们柜子,是这家也有些古怪,咦,这里头也都是男子之物……”

  此行到底不占理,秦缨心弦微紧,待往那柜门内一看,的确都是男子之物,她低声道:“待会儿等乌老伯回来了问问吧。”

  李芳蕤将柜门关上,“还得问问这孩子的母亲。”

  山村内不缺柴火,二人又已经将湿透的裙裳裹了半日,此刻不到两刻钟便烤干,连带身上也暖和起来,待出了门,便见堂屋里,谢星阑正在看从渝州府衙借来的舆图。

  秦缨走近,“从此地去往紫竹山,还要走大半日路程,那三人步行离开,只要摸准方向,说不定很快就可以追上。”

  谢星阑抬眸打量她一瞬,这才安心了些,“乌富昌应当知道不走大路,如何去南边最快,稍后问他一问。”

  秦缨点头,一转眸,却见李芳蕤走到了西厢门前,那门上正挂着一把铜锁,此刻门扉紧闭,半点声响也无,李芳蕤隔着门道:“玉强?你睡了吗?”

  孩童天真纯粹,所言更令人信服,眼下乌富昌尚未归来,李芳蕤便想先问问乌玉强,话音落定,门内传来一声轻语,“还未睡。”

  李芳蕤眼底微亮,语带诱哄道:“你父亲母亲呢?”

  屋内沉默片刻,乌玉强稚声道:“我母亲病逝了,父亲……父亲外出讨生活了。”

  “外出何地你可知道?”

  “我、我不知……”

  谢星阑也看着李芳蕤,秦缨便倾身,将适才在东厢发现的异样告知于他,谢星阑目泽微深,往东厢看了一眼。

  这时李芳蕤又道:“你母亲是何时病逝的?”

  “很、很久了。”

  李芳蕤叹了口气,眼底生出几分怜悯来,“那平日里都是爷爷带着你?”

  房内乌玉强“嗯”了一声,李芳蕤又问,“那你父亲是何时走的?”

  “几个月了……”

  李芳蕤转身看向秦缨,秦缨也皱了眉,她很快朝李芳蕤招了招手,李芳蕤便移步至二人近前,秦缨低声道:“那屋子不像几个月没住人。”

  秦缨又往那门锁上看了一眼,“并且,寻常农户,会用这样好的铜锁吗?东边这两处厢房便没有这样的铜锁。”

  西边厢房两间,尽头昏暗些的是厨房,近处门扣上的铜锁在外头虽是随处可见,可在这乡野荒村中,却显得过于精致。

  李芳蕤歪了歪脑袋,“或许是他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吧。”

  秦缨不置可否,这时,外头院门打开,一个翊卫快步而入,“大人,谢校尉回来了。”

  谢咏带着乌富昌归来,一进门便禀告道:“公子,因乌老伯带路,各家都开了门,我们还进屋子看了一眼,没发现有凶徒踪迹。”

  谢星阑暂放了心,见乌富昌直往落锁的屋子看去,便道:“你放心,你孙儿好好的,还未睡着,适才还和我们说了几句话。”

  乌富昌便恭敬道:“让大人见笑了,小人这孙儿没见过世面,只怕也不会说话,若有唐突之地,还请大人海涵。”

  谢星阑眸光微深,“你平日里一直和你孙儿住在西厢?”

  乌富昌叹气道:“也不是,其实小人是住在东厢的,但他父亲常年不在家,他一个人又不敢睡,便是小人陪他住在西边,东边那屋子,偶尔白日里歇个午觉,这孩子贪玩,若小人要去做农活,便将他锁在屋内,免得他没人照看跑去河沟里让潭水淹死。”

  此言算是解了秦缨所疑,谢星阑亦点头,又望着山坳两侧的山梁道:“若不走出村的泥路,可还有别的路离开村子南下?”

  乌富昌闻言立刻道:“有的,有两条,一条从西边田埂上山梁,一条从东边那竹林里上山梁,都可离开村子,就是爬得累人些。”

  谢星阑一听忙看向谢咏和冯萧,这二人面色一肃,冯萧道:“属下立刻带人去追查,若找到了踪迹,今天晚上便可追踪到人。”

  夜色已深,但不能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凶徒逃脱,谢星阑一番吩咐,谢咏和冯萧将队伍一分为二,各自带着二十人打着火把往山上去,黄义与手下之人跟在队伍最末,乃是被冯萧点了去。

  众人离开,前一刻还满当当的屋子顿时空落起来,谢星阑便对乌富昌道:“老人家可知道紫竹山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乌富昌面露茫然,“紫竹山?小人从未听过此地。”

  谢星阑也知山村中人十分闭塞,便不再多问,“也罢,若有了我们追捕之人的线索,或许天亮之前我们便会离开,老人家先去歇下吧。”

  乌富昌闻言似松了口气,告退之后,打开门锁迅速进了屋子,那屋内本就未点灯,门扇开合之间,叫人看不到乌玉强的身影,李芳蕤视线随他而去,待听见那落门闩之声,无奈道:“我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眼下追凶为重,只要村中农户未窝藏嫌犯,那谢星阑也无暇顾及他们,很快,站在院中的几人便看到两侧山梁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浮现。

  夜里搜山多有不便,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谢咏所带之人陆陆续续从东边山梁回来了,谢咏沉声道:“公子,未发现任何可疑踪迹,眼下山上多落叶,不好追踪印痕。”

  正说着,冯萧亦带了几人归来,“大人,什么都没发现。”

  山梁上仍有几支火把徘徊,秦缨见状道:“眼下没法确定他们是否要回紫竹山去,否则,我们可先一步往去紫竹山的必经之道拦截,但他们弃马之时,是否也会想到此处?若是如此,他们便可钻入深山中躲藏,待我们离开后再行逃窜。”

  谢星阑也想到了这一点,“若真钻入山林,那躲藏半月也难被发觉,至于去紫竹山的必经之路,舆图之上并不分明,倒是可派一队人马沿着出村方向追过去。”

  说至此,谢星阑很快做了决断,“所有人原地休整,两个时辰后,冯萧带队追捕,他们从别处跑了,也多半会上林中主道。”

  冯萧应是,谢星阑又道:“把其他人撤回来,天亮之后,再在周围仔细搜一遍。”

  冯萧出院门喊了两声,半山腰上立刻有人应和,便见星火点点往山坳处靠拢,很快,翊卫们纷纷回了院中,可就在这时,一道痛苦的轻呼声在院外响起,堂中几人一惊,待出门一看,便见是黄义被两个衙差抬了进来。

  黄义不知怎么沾了满身黄泥,他左腿虚虚抬着,整个人都靠在另外二人身上,一看到谢星阑,便哭叫起来:“大人,小人无能,还未追到凶徒,小人自己先负伤了!”

  谢星阑蹙眉,“怎么回事?”

  这一问,扶黄义左肩的衙差道:“黄捕头刚才从田埂上摔下来了,摔到了腿,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眼下走不了路了。”

  谢坚闻言也皱了眉头,上前便往黄义左腿上捏去,“何处最痛?小腿?还是膝盖往上?”

  “啊,痛……好痛……”

  谢坚很是疑惑,“小腿和膝盖都痛?”

  黄义不住点头,谢坚见状,指尖使了些劲按下去,黄义一时喊叫声更大,像受了重伤。

  但谢坚却更是不解,他起身道:“公子,摸着不像断骨,但他这样痛,许是骨裂了,眼下还瞧不出来,得等一夜看看是否会青肿,不过也说不好,有的骨裂不发于表面,只干疼。”

  谢坚等人常年行走在外,多少会些外伤应急之术,但他到底不是大夫,也不知如何是好,黄义一听忙道:“小人不敢给大人添麻烦,便给小人一条毡探歇一歇便好,大人不必管小人,还是以差事为重。”

  谢星阑上下看了他片刻,颔首道:“先进去歇着,眼下无处为你寻大夫,我让人取些消肿止痛的伤药给你服下,暂且缓缓你的伤势。”

  黄衣连声应是,又被衙差搀扶着进了门,谢坚依令取来了备下的伤药给黄义,待服下后,他的痛吟声才小了些。

  谢星阑也未想到会出此等意外,便令那两个衙差在旁照拂黄义,待两个时辰之后,冯萧带着十人沿着出村之路追了过去,其余人仍在空屋中安歇,众人赶路皆是疲惫,除了守卫的几人,其他人或坐或卧,皆渐渐陷入沉睡。

  直等到天明时分,一道急迫拍门声惊醒了众人。

  谢星阑从厢房快步而出,谢坚已先一步开了院门,院门一开,便见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站在外,他手中拿着一块破布缕,语声急迫道:“官爷,小人知道你们要找的人逃去何处了!”

第134章 搜山

  “小人家住在北边, 晨起去溪边舀水之时,先是在溪水旁的竹林里发现了这么一块破布,这虽是块破布, 却质地细密,还绣了纹样, 可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常穿的,当时小人便觉得古怪,待到了溪水边, 便发觉小人家吃水的溪湾里被踩出了几个脚印,小人家里拢共五口人, 吃的水都从那山沟里打过来的, 谁也不会往水里踩——”

  中年汉子刚说完话, 乌富昌也被惊动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乌富昌惊讶道:“永贵,怎么贼人跑到你家那边去了?”

  “是啊三叔, 今天早上发现的。”

  乌永贵说着,将那块破布递上,谢星阑接过一看, 果然见靛蓝布缕上绣了竹纹, 根本不似寻常农家之衣,“你家在何处?”

  乌永贵连忙往北面指, “就在那两块坡田之上!”

  谢星阑顺着乌永贵所指方向看去,只瞧见坡田上, 一户农家小院在一片竹林间若隐若现, 而那个方向正是山溪上游,乌家村村户集中在这山坳内, 若沿着山溪往北走,便只有遮天蔽日的深山密林,再难见人迹。

  秦缨亦拧眉道:“这不是出村的方向。”

  谢星阑狭眸,“如你所言,他们这是要躲入深山——”

  他看向乌永贵和乌富昌二人,“这山上地形如何?”

  乌永贵闻言连忙道:“这山上山路陡峭,还有猛兽出没,小人前岁上山打猎,便遇见过一头黑熊,很是凶险,若歹徒藏进了山林,那可真是不好找啊,这两年,小人们都极少进山打猎了。”

  西南山势绵延,峰峦叠嶂,他们一路行来,虽也在山梁山沟间攀行,也只是沿着地势最低的一片丘岭追缉,而若是沿山沟北上,便入了群峰深处,不仅地势更高,地形与天气亦更复杂多变。

  谢星阑道:“赵武是山中人,知道躲去何处最能逃脱追捕,但他们干粮已经用尽,上了山便只能用野果溪水果腹,坚持不了多久。”

  他看向乌永贵,“你先带路——”

  乌永贵连忙应是,“请官爷跟小人来!”

  乌永贵转身而走,谢星阑亦点了众人随行,秦缨和李芳蕤披着斗篷跟在后,正要出门,秦缨却福至心灵地回头一看,她目光穿过几个翊卫之间的缝隙,一眼看到乌玉强不知何时也起了身,他眼巴巴地望着她,见她回头看来,身子一缩躲去了门后。

  秦缨眼底生出几分疑虑,这时,行在最前的谢星阑见她未跟出,便开口道:“秦缨?”

  秦缨心弦一紧,连忙快步出了院门,李芳蕤也望着她道:“怎么了?”

  秦缨缓缓摇头,“没什么。”

  一行人沿着田间小道往乌永贵家中行去,待到了门前,映入眼帘的是几棵合抱柏树,树冠若伞盖,罩得门前一片昏暗,小院的门半掩着,门后两道身影也缩头缩脑地朝外探看,秦缨仔细看了看,只瞧见两道佝偻的老者身形。

  从院门前的小路转西,经过一丛茂密青竹,没多时便听见了潺潺流水声,又走下一截矮坡,便到了乌永贵家吃水之地,只见山溪在此汇成一汪深潭,又从石块间流泻而下,激起一片水花,而乌永贵所说的脚印,此刻还在潭水边的黄泥中。

  此处山泥颜色偏深,溪水虽湍急,深潭边缘却仍沉着一圈泥渍,此刻,两道脚印清澈如许,的确不似自家吃水之人能留下的。

  谢星阑沉声道:“左右看看!”

  谢坚和谢咏带着人四散开去,谢星阑则走到水边丈量起了脚印长短,很快道:“若按照脚印大小推算,此人身量在五尺过半,与那赵武身高相符。”

  从脚印推测身量之法,还是秦缨教给谢星阑的,秦缨见他能这般快算出,也颇有些惊讶,“那便肯定是他们从此处经过了?”

  溪涧有石块连接东西,只要不发山洪,村中百姓便从石块上过路,但有人一脚踩入泥中,一来是不熟悉山路,二来是夜里视线不佳,如此便越发肯定了乌永贵的指证,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谢坚从对岸一路小跑着过来,“公子!找到了脚印!他们是从这边往山林深处去了。”

  谢星阑带着人赶往山溪对岸,往西北方向走了不到十丈,便见地上留了几个极新的脚印,这处落叶稀疏,这才令痕迹清晰了几分,稍作比对,便发现与溪水中的脚印大小相差无几,谢星阑起身,沿着溪岸往上看,“此去是何地?”

  乌永贵忙道:“这上去是黑熊岭,是小人发现黑熊之地。”

  谢坚望着其上黑幽幽的密林便觉头皮发麻,无奈道:“公子,咱们是蹲守还是上去追?这林中无人做向导,咱们也有些难办。”

  乌永贵一听此言,迟疑一瞬道:“若官爷们需要人带路,小人可做向导,只不过小人们去的地方也有限,不是每处都认得的。”

  “自然是追,这山上四通八达,若从山上逃脱,岂非令他们如游鱼入海?”

  谢星阑语声寒肃,转身看向秦缨道:“我带二十人上山,你和李姑娘留在乌富昌家中候命,两个时辰之后,冯萧会带人归来。”

  他们一行拢共四十来人,如今冯萧带出去十人,眼下便只剩下三十多人,黄义受伤,还要令人照看,谢星阑能用的人便更少,但将秦缨和李芳蕤独自留着他也放心不下,因此留下十人负责护卫。

  谢星阑说完,又不容置疑看向谢坚,“你留下。”

  谢坚欲言又止,但看了一眼秦缨,终是点了头,“是,属下留下。”

  若是别的地方,秦缨也不甘留着待命,但这山势陡峭,她和李芳蕤纵马赶路已是力竭,此时跟着上山,只有拖后腿的份,便只好道:“好,我们留在山坳里,只是你此去多久?”

  谢星阑沉声道:“申时之前,无论是否搜到人迹,我必定归来。”

  此刻天光大亮,但山上的密林却黑洞洞的,秦缨看着谢星阑,心头一时窒闷起来,“若是搜不到便先下山,免得山上变了天受困。”

  谢星阑似有什么交代,深深看她两眼,终是对谢坚道:“确保山下万无一失。”

  谢坚看出谢星阑交代的郑重其事,立刻应声,“是,属下明白!”

  谢星阑不再多言,果真令乌永贵带路,乌永贵只言要回家交代一声,急匆匆跑回家中加了一件布袍,又拿了一把镰刀,折返后道:“这山上有些地方无路,还可能遇见野兽,带一把刀许能派上用场。”

  谢星阑不置可否,又点了杨斌几个并着翊卫一道,跟着乌永贵入了山林。

  秦缨站在溪边看着他们渐行渐远,谢坚亦忧心道:“办了这么多回差事,这还是第一次钻山,真是后悔了,若是把封刺史给的人带上,搜山也容易些。”

  李芳蕤道:“但动静太大,他们发现的也早,自然跑得更远。”

  秦缨默不作声,心中没由来得不安,这大半月日日与谢星阑同行,这还是头一次分开,虽说他们只去半日,但谢星阑走了,便好似少了个定神针似的。

  但很快,秦缨便将这份怅然压下,“先回乌老伯家中去,等冯萧的消息,他们若从山上绕了一大圈,必会遇见冯萧,若冯萧没碰上,那正好由你们公子追缉。”

  谢坚应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溪涧,眼下只有十人护卫在秦缨和李芳蕤身后,等走到乌永贵家门前时,便见院门紧闭,院子里一点声息也无。

  秦缨回头问,“你们昨夜谁来过这家?”

  一个翊卫上前,低声道:“小人来过,这家里有五口人,一对老人家和乌永贵夫妻,还有他们一个儿子,那儿子三五岁的样子,还十分稚气,家里十分贫寒。”

  秦缨点头,若有所思地回了乌富昌家中,堂屋里,黄义还躺在毡毯上,那两个心腹衙差,正在左右照顾,一听谢星阑亲自带人搜山,黄义忙道:“小人本该跟随的,如今这情形,实在是让小人汗颜——”

  谢坚上前蹲在他身侧,“我看看伤处。”

  谢坚刚伸手一触,黄义便“哎哟”含痛,谢坚眉头拧紧,又看了黄义几眼后,拍了拍手起身,“大抵是骨裂无疑了,尚未见青肿,你先养着吧。”

  黄义连声道谢,又唉声叹气告罪,秦缨和李芳蕤未曾理会,径直入了厢房,谢坚快步跟上来,低声道:“县主,他腿上虽有两处乌青,但绝不是骨伤,此人当是装的。”

  李芳蕤听得眉头一竖,“我就知道!”

  她话落转身,自是要出门训斥,秦缨一把将她拉住,轻声道:“不必与他对峙,他如此偷懒耍滑,自有惩处他的法子,眼下对峙,也不过是徒费口舌,他也不会认得。”

  李芳蕤气呼呼道:“回去便革了他捕头之职!”

  秦缨未多言,只透过窗户看向出村的方向,谢星阑做好了安排,并不让冯萧追得太远,他们半夜离开,至午时归来,乃是追出了六七十里,若如此还未遇见赵武三人,那他们便是上山了无疑。

  “缨缨,你是否在担心他们上山之人?”

  见秦缨不爱说话,李芳蕤忍不住问了一句,秦缨倏地抬眸,倒也不辩驳,“这山上隐患颇多,搜山反倒是次要,只怕遇上意外。”

  李芳蕤也轻声道:“确实不叫人放心。”

  干等无用,秦缨出了堂屋,只听见西厢尽头传来一阵响动,她上前来,路过那处厢房时,便见乌富昌又将房门锁了上,她眉目无波,直奔厨房而去,刚走到门口,便见乌富昌正在锅中烹煮粳米,而乌玉强乖乖地坐在灶膛后。

  见她来,乌富昌意外道:“贵人不是去永贵家了?”

  秦缨点头,“那位大人带着人上去搜山了。”

  乌富昌擦了擦手走出来,朝外一看,只见还有十个翊卫候着,便道:“搜山是辛苦差事,贵人姑娘家的,自然在山下待着便是。”

  说着他回头看向锅灶,“老朽在煮粥,贵人和官爷们可要饭食?”

  秦缨一行也带足了干粮,闻言摆了摆手道:“多谢老伯,饭食不必了,不过找你煮点开水可好?”

  乌富昌忙指了指角落的火坑,“自然好,老朽给贵人烧……”

  秦缨见他背脊佝偻,脚步亦迟缓,便上前道:“我自己来,老伯烧饭便是。”

  谢坚跟在秦缨身后,自没有让她动手的道理,只去一旁火坑边提了烧得黢黑的铁壶,秦缨见状,便往屋内水缸处走去,待谢坚提着铁壶靠近,她便拿了葫芦瓢往铁壶中灌水,谢坚待要阻止,秦缨却不愿坐享其成,自己动手便是。

  乌富昌见状也不多言,去了灶膛后添柴火。

  秦缨身前的水缸半人高,此刻只剩了小半缸清水,她弯腰舀水,还有几分费力,舀第一瓢时还一切如常,可等舀第三瓢时,水波荡漾间,竟在缸底映出一分云霞之色,秦缨倏地愣住,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瞳似被针扎般狠狠一缩。

第135章 有鬼

  烧开水要等两盏茶的功夫, 秦缨站在火边,语气随意地与乌富昌说话,“乌老伯, 昨夜听玉强说,他父亲出门讨生活已有几个月了?”

  乌富昌揽着乌玉强, 灶膛内的火光将二人面庞映得红彤彤的,乌富昌道:“是呀,七月份出去的, 这都两月了——”

  秦缨目光落在乌玉强面上,便见他垂着脑袋, 是看也不看秦缨, 她又道:“玉强的母亲是怎么过世的?”

  乌富昌长叹了一口气, “患了心悸病, 常说心口疼,我们这村子里与世隔绝,没有好大夫, 玉强父亲出外捡药也不易,拖了半年还是没撑下去。”

  乌富昌说着,抚了抚乌玉强的发顶, 乌玉强一时将脑袋垂得更低。

  秦缨看着乌玉强, 又问道:“那家中只靠他父亲养家?我来时看到附近田地不多,老伯家里可有地?”

  “有, 但不多,就在那山沟边上, 平日里种些甘薯和黍米, 甘薯收成还好,黍米却是忙活一年收不到两斗, 后来渐渐就种的少了。”

  见秦缨问起农事,乌富昌还有些惊讶,没想到看着非富即贵的秦缨还关心他们田地几何。

  秦缨闻言眉头微抬,又往水缸扫了一眼,“家中用水在何处呢?也在那溪水之中?”

  乌富昌摆手,“那倒不是,家里有口井,就在屋后头。”

  秦缨牵唇,“那正好,让他们给老伯添些水来。”

  谢坚在旁看着秦缨和乌富昌言谈,只觉秦缨实在亲和,眼下又要帮老人家打水,更觉秦缨良善,他出门叫来两个翊卫,待二人提桶之时,秦缨道:“我也去瞧瞧。”

  谢坚不置可否,待对上乌富昌目光,便解释道:“我们小姐没见过村子里的井,去看看新鲜。”

  秦缨这两个翊卫绕到屋后,先看到了一处鸡舍,待再往北走,方才看到一处井台,井台之上盖着木盖,将木盖拿开后,翊卫放下吊桶往上打水,秦缨站在边上看着,待两桶水打满,又往那井中瞅了瞅,没多时,和翊卫一起回了厨房。

  乌富昌年老,秦缨干脆让翊卫帮着将水缸灌满,见她如此,乌富昌不断笑呵呵道谢,乌玉强也不时看她,这时开水烧好,秦缨和谢坚这才回了堂屋。

  李芳蕤在院门外的小道上逛了逛,此时回来道:“这村子里好生安静,都有些瘆得慌了,我看对面道旁那几家都未开门,按理村子里的人都要起早贪黑劳作啊。”

  李芳蕤说完,不见秦缨接话,仔细一看,却见秦缨瞳底一片寒峻,颇有些慑人,她面色微变,“这是怎么了?”

  秦缨未语,转眸去看黄义,“黄捕头还痛吗?”

  黄义正靠着墙百无聊奈,一听此言,立刻换上一副苦脸,“痛,很痛,不过您放心,小人忍得住。”

  秦缨叹了口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谢坚,你派两个人去村里其他人家问问,看看他们家里是否有治骨伤之药,此处虽是贫寒,可家家户户都会打猎,多半会备些土方药。”

  谢坚眼底闪过一丝讶色,心道他已说了黄义乃是装得,怎秦缨还有此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