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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维多留无益,如此也不碍楚州吏治,谢星阑和秦缨自是应允,二人与李芳蕤将钱维送出半枝莲,临走之际,钱维又对黄义一番交代,令他带领其余人手在旁辅助。

  再回到屋子之时,谢星阑继续作画,李芳蕤看着舆图不断摇头,“这可真是千里追凶了,咱们不知多久才能等到消息,到时候我们追过去,他又跑了,他跑了,我们又追,这怎是个头?简直是被牵着鼻子走。”

  秦缨也沉着面色,“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就算被牵着鼻子,也得追下去。”

  李芳蕤将舆图一放,“今日十六,咱们已经来慈山整四日了,除了推测凶手之一是那叫莫斌的嫌犯之外,别的都未确定,倘若三五日内临近几州府都无消息,那他们会否跑到了筠州、忠州等地去?毕竟在去岁,他们作案可不会在相邻近的州府。”

  想到此处,李芳蕤立刻道:“我借府衙人手一用,往筠州也送一份通牒。”

  她话落便走出门去,秦缨也未阻止,正在此时,秦缨却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脊之上,她倏地转眸,看着谢星阑道:“盯着我做什么?”

  谢星阑目光深湛,有琢磨意味,秦缨挑眉上前,便见他已将五官描摹,身形却只有个雏形,谢星阑敛眸道:“从未画过女子,不知女子画像如何下笔。”

  秦缨恍然大悟,原是要以她为参照,她便道:“既如此,那你瞧罢,女子与男子到底不同,只是如今不知那人是否为女扮男装——”

  谢星阑便又抬眸看她,既得准许,目光便无忌起来,看她裙裾双足,看她肩背腰身,又一错不错地看她眉眼。

  秦缨本心下坦然,被他瞧久了竟颇不自在,终是身子一侧,踱步做苦思之状,“若是女扮男装也罢了,若是男扮女装,倒也是下了功夫,一会儿夫妻兄妹,一会儿兄弟亲朋,便是有人注意了他们,被查问时,也给了错误线索。”

  谢星阑看着她侧影,眸光愈渐深暗,没多时,落笔作画,秦缨目光落在远处轩窗,眼风扫见他低了头,心弦微松,便听谢星阑如常道:“于彬虽说此人有阴柔之气,或许真只是个身形柔弱的男子。”

  秦缨目光轻飘飘落在谢星阑身上,又下颌微抬,视线越过案上一排笔墨砚台,去看那画上人物,待谢星阑笔尖一顿,又收回视线道:“三人行凶,其中还有一女子,如此同行一年之久,那此人身份实在有待考究,而我看京城送来的卷宗上说,这个叫莫斌的乃是孤家寡人一个,并无妹妹,也无妻子。”

  谢星阑笔下行云流水,片刻后便直起身来,秦缨见他画成,便往案前走了两步,这一看,便见眉眼还是同样的眉眼,可画上人却多了几分柔婉女气,而那身段纤细清秀,一袭湘裙着身,正是娉婷琼姿之态。

  秦缨微讶,“倒是像样。”

  谢星阑牵唇,淡声道:“像样便足够,此等凶徒不值多费笔墨。”微微一顿,又将画像交给一旁的谢坚,“让守城的差役看过之后再摹画。”

  凶徒逃窜无踪,慈山县内搜查亦停,众人住在半枝莲内,唯剩苦等,李芳蕤传完信,又至厅堂与几个伙计闲聊起来,待说起赵夫人来访之事,几个伙计也唏嘘非常。

  “赵夫人是将门之后,她父亲吴将军做了多年楚州驻军参军,老家在慈山县西南的屏东县,赵大人乃是吴将军一故旧之子,本是渝州人,两家早就有结亲之意,后来赵大人高中方才成婚,二人膝下一双儿女,赵大人又到了楚州任职,可谓是十全十美,但谁也未想到会天降此等横祸……”

  李芳蕤想到钱维之言,便问:“她父亲受了重伤,后来可痊愈了?”

  伙计摆摆手,“不曾,左手重伤,后来落了残疾,好似心肺也伤着了,这些年全靠不断用药……”

  李芳蕤叹了口气,“当年的仗打得太苦了。”

  伙计便道:“可不是,小人祖父当年也参战了,那时候西羌差点打到咱们这来,楚州城都差点被攻下,前线死伤无数,尸山血海,有力气的男子从军,女子们则带着药材去救死扶伤,当时大半个慈山都空了——”

  秦缨和白鸳从楼上下来时,正听见众人言谈,便也走了过来,伙计们面色微变,不敢多言,李芳蕤见白鸳一脸好奇之色,便笑道:“你们老东家当时在做什么?”

  伙计苦恼地抓了抓头,“这可不知道了。”

  正说着话,两个伙计从后院走了出来,他二人抬着一大捆货物,正费力地搬出去,见众人都看过去,先前的伙计道:“他们搬的,便是我们客栈的名字——”

  白鸳反应极快,“半枝莲?”

  伙计笑着点头,“不错,这慈山县家家户户都种药材,我们东家也做收药材得生意,这半枝莲便是其中一样。”

  白鸳立刻道:“听闻这半枝莲是当年姜氏独独种着的药材?”

  伙计忙摆手,“不不,当年姜氏的药田极广,除了半枝莲,还有好几味药材,人参、苍术、甘草、谷精草、木贼,还有什么黄岑、当归、川穹,多着呢,只是这些名字,哪有半枝莲的风雅韵味?您说是不是?”

  白鸳笑着应是,伙计见搬货的二人实在辛苦,忙告罪去门口帮忙,李芳蕤一时没了趣味,无奈长叹道:“你说咱们等多久才能有消息来?”

  秦缨自难答此问。

  等待最为磨人,所幸第二日午时未至,钱维派人从楚州城送来消息。

  二楼厢房内,秦缨三人各坐一方,捕头黄义亦随侍在旁,秦缨蹙眉道:“此三人在楚州城一处隐蔽的烟花巷子内躲藏了十来日,期间饮酒作乐未断,没事人一般——”

  李芳蕤亦愕然道:“那个高之人,竟还包了妓子寻欢……直到九月初楚州城风声渐紧他们方才离开,这三人实在胆大包天!”

  黄义见李芳蕤如此直言,诧异地挑了挑眉,待思及李芳蕤身份,忙又摆上一副苦相,“如今已经过了快半月,实在不知这几人跑去何处了,哎,赵大人出事之后,慈山县衙事务由钱大人派来的长史暂管,但如今县衙也乱了套,也不知何时我们的新大人才会上任。”

  李芳蕤皱眉,“你牵挂新大人,旧大人的事便不管了?”

  黄义连忙告罪,“小人岂敢,实在是这些凶徒狡诈难追,否则小人自然是当仁不让……”

  “几处州府可有消息来?”

  谢星阑一开口,黄义心腔便是一窒,忙恭敬道:“没有的,小人这几日回家甚晚,就是怕有信鸽回来一时未觉,您放心,小人一直让人守着的,您、您若放心不下,小人这便回衙门守着?”

  谢星阑盯了黄义一瞬,“也好。”

  黄义似松了口气,“好,那小人立刻回衙门候着,有了消息,小人立刻来报!”

  话音落定,黄义行礼做退,待他出门,李芳蕤不满地摇了摇头,“我们接下来如何是好?他们看着楚州城风声紧,会否逃去西南?若是那般,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秦缨摇头,“我猜他们会按计划行凶,他们犯案数起,从未被官府抓住,从此次来看他们已然越发放肆,而他们越是张狂,露出的行迹便会越多。”

  谢星阑面露赞同,周身亦是沉稳若定,“继续等。”

  李芳蕤未曾经过这般阵仗,谢星阑沉得住气她并不意外,但见秦缨也十分笃定,便忍不住称奇,“缨缨,你怎么好像……好像十分熟悉这些章程似的?在京中办案,也没有这样毫无章法的,就这么干等着,你便不担心吗?”

  秦缨笑着安抚,“其实是一样的,在京中没有线索之时也多是干耗着。”

  李芳蕤感叹道:“你出身尊贵,自幼时从丰州回京之后,还未离家千里过,此番南下,不怕辛劳便罢了,竟对这异地追凶也颇有筹算,实是巾帼不逊须眉……罢了,我到底也跟着父亲在军中几年,我亦稳得住。”

  李芳蕤懒做深究,秦缨不由松了口气,见日头高悬,先去楼下看夫子们摹画,李芳蕤见状一同跟上,唯剩谢星阑坐在案后若有所思。

  这日一等又至傍晚,李芳蕤虽说稳得住,却仍觉心焦,有意在慈山县城做点什么,却又明白凶徒早已离了慈山百里千里,做什么皆是徒劳,眼看着夜幕降临,客栈内外亮起了灯火,李芳蕤又来找秦缨二人寻舆图看,但她刚跨出门槛,便听楼下大堂之门被人猛然撞开,动静之大,吓得她忙往下探看,这一看,她顿拧了眉头!

  撞门进来的正是黄义,黄义跑得满头大汗,一看李芳蕤站在二楼栏杆,立刻喊道:“小姐!有消息了——”

  李芳蕤尚未答话,不远处房门应声而开,秦缨与谢星阑带着侍从们走了出来,气喘吁吁的黄义见到二人,立刻高举了手中传信,“大人,县主,长秋山矿场来的消息,他们认出凶手了!”

第129章 行踪

  “认出凶手了?!”

  李芳蕤抢先一问, 黄义拿着传信快步往楼上跑来,等到了几人跟前,喘着气道:“不错, 认出来了,是去岁六月从长秋山矿场逃走的逃犯!”

  说着将传信递上, 谢星阑接在手中,边看边进了门,秦缨跟着道:“是否有叫莫斌的!”

  谢星阑一眼扫过, 皱眉,“有。”

  秦缨面色大振, 李芳蕤亦神情激越, “真有叫莫斌的!此人当真是流放岭南的囚犯?那另外两人呢?”

  “另外二人, 一叫赵武, 一叫孙书平。”

  因传书篇幅有限,谢星阑片刻看完,又递给秦缨, 秦缨接过信笺,眉头越皱越紧,“莫斌, 船号船工, 贞元十三年,在信阳因纵火杀人入罪, 流放三千里,服役三年, 赵武为渝州木匠, 贞元十七年五月因入户行窃伤人入罪,流放并服役两年, 孙书平,青楼小倌,贞元十七年七月在磁州因与主顾下毒入罪,流放并服役两年——”

  秦缨一口气念完,蹙眉道:“此三人皆在贞元十九年六月打伤衙差后出逃,越州州府通缉三月,无果后成了悬案。”

  李芳蕤先惊道:“因此那人是男子?”

  秦缨颔首,“是,三人皆是男子,只是这莫斌只需服役三年,按理早该在当地入籍为民,怎去岁从矿场逃脱?”

  谢星阑沉声道:“各处流放之地皆偏僻无监管,而流放去的囚犯无所依靠,几乎是任人鱼肉,负责看守的差吏会故意刁难那些不服教训的,严重的,便会延长服役年限令其做苦劳力,这个叫莫斌的,多半便是如此。”

  秦缨又将信笺递给李芳蕤,“莫斌是到了年限的,赵武还未到,这个孙书平却是临近期满选择了越狱,越州未曾追缉到三人下落,也未将告示发往各处州府——”

  黄义在旁站着,此时上前道:“县主有所不知,岭南各处流放地管制无方,严苛之地,若大人所说那般,故意扣留囚犯为劳力,而宽松混乱之地,又时常有罪人逃脱,出事之后上报州府衙门,州府衙门也没有那般多人手到处追缉,再加上……此三人之中两人期满,只有一人还差个一年半载的,他们便懒得在此事上耗费精力。”

  李芳蕤也细细看完了,凉声道:“这一定不是第一波逃脱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此三人对衙差一职怀恨在心,竟辗转各处害了这般多人命,只是如今虽然确认了三人身份,却还是难断他们如今逃往何方。”

  谢星阑看黄义,“可还会有信鸽飞来?”

  黄义点头,“这一封信写不了那般多,今天晚上,或者明晨,应当还有消息送来。”

  谢星阑眉目未定,“他们流窜杀人一年,如今总算知晓他们是何人了,再加上画像,找到他们下落,并非难事,你回衙门候着,一旦有了消息,速速来报。”

  黄义应是,自先回衙门守着,等他出门,李芳蕤道:“原来这三人就是因为做过囚徒,与衙差有仇怨,这才生了报复之心,缨缨说的果真无错!”

  秦缨正在看刑部送来的名单,“只可惜只有莫斌一人的详细陈述,另外二人所犯之罪因未死人,便未送往京中受审,这个莫斌是信阳人,另外二人,一个家在渝州,一个家在磁州……”

  李芳蕤立刻道:“磁州在筠州西南,我也去过那里。”

  秦缨颔首,“但他们尚未去案发之地作案。”

  李芳蕤若有所思道:“这个莫斌在矿场被多羁押了三年,三年都未找到机会逃脱?还是他不敢,这个孙书平即将刑满,竟也逃了,这个叫赵武的最得利,逃脱了一年多的服役期!”

  秦缨看向谢星阑,“若所料不错,这个叫赵武的,应是三人之首,而这份信报说他在渝州做木匠,正合了你之前的推测,死者身上的马腹图案,想必正是他刻画,而他的长相偏南越人模样,又在渝州讨生活,想来家也在靠近越州之地——”

  秦缨说着,又看着舆图蹙眉,“身份信息仍是太少,只望下一份信报早日送来,送去临近各州府的画像通牒也有几日了,按理也该有消息了。”

  虽在慈山苦等五日,但如今确定了凶徒身份,到底算有了极大进展,秦缨看着桌案上刑部送来的卷宗道:“既已确定身份,不若往京中送份消息?”

  秦缨所言这份消息,自是送去刑部的,谢星阑闻言面无波澜,吩咐谢坚,“你拟一份奏报,直接送入宫中面圣吧。”

  秦缨不置可否,回房后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这一夜睡得踏实,第二日一早尚未醒神,便听见走廊中有人说话,秦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待更衣梳洗出门到了谢星阑处,便见黄义一脸喜色地侯在门口,一见秦缨,黄义便邀功一般地道:“县主!越州那边又来消息了!小人在衙门歇了一夜,今天早上信鸽刚落地,小人便带着传信过来了。”

  秦缨道了句“辛苦你”,待进门,谢星阑便已迎上来,又将信笺递上道:“是这几人的出身籍地和犯案原由——”

  信笺纸上写了百多字,秦缨凝眸细看,“莫斌出身农家,父母早亡后为亲族所弃,落脚之地在信阳城西瓦儿巷杂院,本为船号杂工,因帮兄弟出头,助其纵火杀人。孙书平出身商贾,家族获罪后被贬入奴籍,后被卖入青楼为奴,被主顾欺辱后下毒报复,令其重伤,案发在磁州昌宁街望星楼。赵武本为木匠,白日入各家做活踩点,夜晚便翻墙入院偷窃,一次偷窃时被会武艺的主人家抓个正着,交手时刺伤两人,本是渝州西南紫竹山赤水村人。”

  秦缨看完,李芳蕤也赶了过来,得知此三人身份后摇头,“这个孙书平乃是为己报仇,但另外二人却是心肠歹毒,这个莫斌,只因帮人出头,便可残害性命,这个赵武,则是为了一己私欲偷盗成性,难怪他们为了报复,能害这般多人命。”

  李芳蕤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谢坚侯在门口,闻声走出门去探看,很快惊讶道:“大人,是钱大人来了——”

  钱维回楚州已有两日,眼下时辰尚早,怎会赶来慈山?

  谢星阑三人出门相迎,便见钱维脚步极快上楼,一见面便道:“谢大人,找到那三人行踪了!”

  谢星阑和秦缨对视一眼,瞳底皆是振奋,谢星阑忙道:“越州正也来了消息,如今已确定那三人乃是长秋山矿场逃走的囚犯,进去说话——”

  钱维也眸色一亮,“这可太好了!”

  一进门,钱维便语速极快道:“画像和通缉的公文已经送到了周围各个州府,昨天晚上,信阳肃宁县派人到了楚州城中,说肃宁县有人见过此三人,和画像上一模一样,这三人最早在九月初八进城,之后在一处客栈落脚,期间掩藏行迹,有些古怪,但客栈主人也未留意,直到九月十五画像送到了肃宁县,客栈的伙计发现不对,但要报官已来不及了,此三人也发现了不对,连包袱都未拿便走了——”

  喘了口气,钱维回身看向赵明安,赵明安立刻递上来一个靛青粗布包裹。

  钱维继续道:“肃宁县令张岳城与我有过几面之缘,一见是楚州发的通牒,便立刻派人带着遗留的包袱快马加鞭出发,因楚州城更近,便先到了楚州城报信,是昨天晚上半夜到的,明安知道此事紧急,便夜半到了刺史府,我一看天未亮便带着人出发了。”

  说话间包袱已被打开,只见其内放着两套袍衫,一个装着几十两银子的钱袋,另有三封加盖了官印的路引文牒,谢星阑拿出袍衫一抖,沉声道:“看身量,倒是那赵武衣衫”

  钱维尚不知三人名姓,待看完传来的信笺,惊讶道:“三人竟都是逃犯!肃宁县在信阳以西,与筠州离得极近,眼下他们又逃脱了,不知下一步会去何处。”

  李芳蕤轻嘶一声,“真是可恶!”

  秦缨安抚道:“他们是十五逃离肃宁县的,而今日十八,只三日功夫逃不了太远,我们消息越来越快,自然也可追踪的越来越近,眼下他们没了路引,是不敢去各个州府城池的,再加上官道上设有路卡之地他们也十分忌惮,因此会逃的更慢!”

  她走到舆图之前道:“既然在信阳被发现,那便是去了南边,蒲州的人可以撤回了,芳蕤,你来看看此处,你可去过肃宁县?”

  李芳蕤站在秦缨身侧点头,“此地与筠州交界,若要出筠州往东走,都要经过此处,他们此前是从楚州出发的,看这模样,是打算在肃宁县作案……”

  思及此,李芳蕤又摇头,“不对,肃宁县到楚州城,慢行四日,快马只需要两日,而他们是初八才到,中间耽误了一日脚程,肃宁县或许并非他们第一选择。”

  秦缨思忖道:“他们跑去了信阳西侧,多半是要去信阳西南方向的筠州,但你此前往筠州送信,筠州边界必定已经设了关卡,这才令他们望而却步,肃宁县偏僻,倒可暂时落脚以观后续。”

  李芳蕤听得点头,“不错,极有可能。”

  秦缨又盯着舆图道:“若他们知道楚州、筠州和信阳都已有了画像通缉之令,那他们又会去何地?连州他们曾去犯案,多半不会去第二次。”

  “那便只有两个去向。”谢星阑沉声开口,“要么在信阳府内转东,而后走陆路往南去栎阳,要么,一路向东去渝州,这一路上即可走水路,也可走陆路,而渝州境内多山水,码头渡口极多,还是那赵武家乡,他足够熟悉州内地形——”

  秦缨眉目微寒,“若是我,便选渝州。”

  谢星阑很快做了决断,“事不宜迟,我带人去渝州,钱大人往栎阳和渝州再发通缉公文,你们其他人在此等候消息。”

  秦缨一愕,“我自要同去!”

  谢星阑目泽沉沉看她,“车马行慢,且此番我欲星夜兼程,你和李姑娘不必劳苦。”

  李芳蕤哼道:“我只怕晕船,何曾怕行陆路?我与沁霜皆善骑术!”

  秦缨亦道:“我又何曾定要坐马车?”

  谢星阑欲言又止,秦缨已转身吩咐沈珞,“给我和白鸳备马——”

  沈珞自然应是,白鸳还未连夜赶路过,心底虽有些打鼓,却也一脸踊跃不甘示弱,秦缨转身看向谢星阑,“如此,可能同去渝州了?”

第130章 同乘

  自慈山取山林道南下渝州, 快马不歇只需两昼夜,但疾驰半日后,秦缨尚且支撑, 白鸳先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黄昏时分,众人歇于一处溪流湍急的山坳之中, 近处山林繁茂不见天光,白鸳正颤颤巍巍地被沈珞从马背上扶下来,李芳蕤擅马术, 先提醒二人在马背上垫了厚厚的软垫,如此不至磨破腿根, 但能防范受伤, 却不能改变体格。

  白鸳满脸冷汗, 下马后双腿无觉难以行路, 一回头,便见秦缨也不甚好过,借着李芳蕤的手, 才走到一旁溪石落座。

  白鸳看看自己,再看看秦缨,眼眶顿时红了, “县主, 奴婢竟连您都不如……”

  秦缨听得苦笑,一转头, 便见黄义正在给谢星阑指路。

  钱维要留在楚州坐镇,此番只派了包括黄义与杨斌在内的十人做向导与策应, 山风呼啸, 秦缨听见黄义断续的声音传来。

  “翻过前方的山梁,明日清晨时分, 便出了富源县,再往前走一日,明天中午便可到南明山以东,从南明山山脚再往东南走大半日,便算入了渝州地界……”

  谢星阑听得片刻,又展开舆图细看,很快吩咐道:“先修整两刻钟。”

  跟着的三十来个翊卫和杨斌等人纷纷找了溪石安坐,谢坚眼珠儿一转朝着白鸳走来,又弯唇道:“白鸳姑娘,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要不然在前面找个县城将你放下好了。”

  白鸳红着眼眶一瞪,“我才不离开县主!”

  谢坚抓了抓脑袋,有些作难,又忽然道:“那不然,我带你?”

  白鸳先不懂“带她”为何意,待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再无底气凶巴巴,只迟疑道:“那怎好?男女授受不亲——”

  “我看好。”

  她话音未落,李芳蕤先开了口,白鸳一愕,便见李芳蕤道:“把你半路留着,我和你家县主都放心不下,无论如何,先坚持到渝州城。”

  白鸳愣愣的,又去看秦缨,秦缨更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就这样办,在意这些无用的做什么?”她又看向谢坚几个,“谁的骑术最好?夜半行山路,可别出了岔子。”

  谢坚闻言胸膛一挺,“那自然是小人,公子能为小人作证!”

  秦缨目光一错,正见谢星阑走过来,四目相对,谢星阑道:“交给谢坚罢,此地临水,山林亦潮湿多瘴毒,待入夜,便不可久留。”

  秦缨应是,白鸳欲言又止片刻,瞥了谢坚一眼,到底未推拒。

  这时,谢星阑又往秦缨身上扫了一眼,“那你呢?”

  秦缨眨了眨眼,“我自能坚持。”

  谢星阑还未说什么,李芳蕤不放心道:“莫不如我带你同乘?”

  秦缨失笑,“我哪有那般娇弱。”

  秦缨面上说此言,心底却也发虚,若是从前,她自无畏忌,但眼下这幅身子骨养尊处优多年,实在是不经事得多,若非近两月多有奔波,只怕今次连半日都难撑。

  谢星阑也知无法强劝她,只叮嘱道:“若是不妥便直言。”

  暮色渐深,众人不敢在深林中滞留,很快启程出发。

  西南多山地,蜿蜒林路只可一人一马通行,谢咏和黄义带着衙差翊卫们,打着火把在前引路,秦缨则跟在李芳蕤和沁霜二人之后,谢星阑本是打头的,此刻却跟着秦缨,一行人马于夜色之中轻驰而过,惊起林中飞鸟阵阵。

  秦缨原身也算精通技术,但她腰酸腿痛,握缰的手臂发麻,已有力竭之相,而林道陡峭,稍有不慎便要连人带马坠下高坡,她双腿夹紧马腹,勒紧缰绳,目光盯着近前落满了枯叶的二尺宽窄道,半点不敢大意。

  谢星阑看着她,只见她肩背紧绷,身形亦颠簸的左摇右晃,数次险些栽倒,他眉头越皱越紧,待上了一道山梁,终是忍不住催马上前。

  “还能撑多久?”

  秦缨抹了一把额汗,强自道:“总能撑过今夜。”

  谢星阑“哦”了一声,“那可要提前为你备好竹轿?”

  秦缨还道谢星阑此问乃是关怀,但一听此言,却觉出几分阴阳怪气,她秀眉一挑,“此言怎讲?我难不成明日要瘫了不成?”

  谢星阑沉着眉目,“不瘫,但也相差无几,你莫不如与李芳蕤同乘?”

  秦缨往前看了一眼,便见李芳蕤虽擅骑术,但到底也是小姑娘,且入京三年,不比从前勤练骑术,眼下也是勉力支撑。

  秦缨不由翻个白眼,“芳蕤照顾自己尚可,我怎好为她添负担?”

  谢星阑不置可否,“那我择一骑术尚佳者——”

  他目光落去前头火龙一般的队伍,真要为她挑个人一般,秦缨一想到与他那些属下们并不算相熟,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当下脱口道:“我看沈珞便可——”

  谢星阑皱眉,“你府上侍卫常年在京城,何曾夜行山路?”

  此言确实有理,直令秦缨语塞,她秀眉皱起,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十分作难,谢星阑一边催马一边连看了她几眼,终是沉声道:“宫中每年年初都有五军十二卫的骑射比试,贞元十七年到贞元十九年,都是我拿头名——”

  秦缨仅是微讶,因早见他行路整日,神采奕奕毫无疲态,分明走的崎岖山道,可马儿在他手底下乖顺的如行平路一般。

  秦缨念头一转,忽然明白他先前那几言不过是铺陈,说来说去,不就是他自己想带着她同乘一段,好令她轻松些?

  想通此处,再看谢星阑黑如锅底的脸,她眼底便沁出几分笑意,呼出口气,她缓缓勒马,“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劳烦谢大人带我一程了!”

  谢星阑摇了摇头,面色好看了三分,又缰绳一收,“下马。”

  秦缨也不愿真成累赘,眼见前头队伍皆行得轻快,便利落地跳下马背,又将缰绳扔给身后翊卫,借着谢星阑的手上了他身后马背。

  秦缨想得坦然,但真与谢星阑同乘一骑,与他背脊相贴之时,才觉出两分不自在来,她腰身往后仰了仰,又揪住他腰侧袍衫,佯作轻松道:“劳烦谢大人。”

  谢星阑边催马边道:“为了赶路罢了,那三人如今已有察觉,必是想方设法逃窜,早一日到渝州,便早一日布网——”

  山梁上林道变宽,谢星阑打马超过李芳蕤几人,直惊了李芳蕤一跳,但想到秦缨与谢星阑本就相熟,自己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到底未喊出声来,只是看秦缨对自己苦笑一瞬,而谢星阑催马速度加快,秦缨坐在马背上靠他也不是,不靠着他也不是,便愈发令这场面显得诡异起来。

  见谢星阑一连超过数人,秦缨便知他适才跟在自己身后,多半十分憋屈,便道:“说得对,既然走陆路,自然是越快到渝州越好。”

  微微一顿,秦缨想起适才他所言,“你刚说此前三年的头名都是你,那今年为何头名换了人?”

  谢星阑波澜不惊道:“因我今年并未参加比试。”

  秦缨轻啧,“今年是何人?”

  “是羽林军中一将军。”

  “叫何名?”

  “叫傅亭江——”

  秦缨点头,“此人哪般年岁?”

  谢星阑眉头一皱,“已过而立。”

  秦缨“哦”了一声,还想再问,却听谢星阑忽然落了一鞭,山梁风疾,夜色昏沉,陡然加快的马速令秦缨身形往后一仰,她吓出一声轻呼,又下意识往前扑去。

  待稳住身形,才无奈道:“虽说越快越好,但咱们是否以安稳为要?”

  谢星阑未减马速,只道:“坐稳。”

  “我——”

  秦缨刚道出一字,便觉出不对劲,她原本扯着谢星阑袍衫的手,不知何时抱住了谢星阑的腰,隔着轻薄的丝绸,她甚至摸到了谢星阑硬实而暖热的腰腹。

  秦缨呼吸一滞,忙悄摸摸将手松了回来,她重新揪住谢星阑袍衫,耳尖后知后觉地漫上一丝热意,又忙回头,见身后谢坚等人隔了十来丈,不由松了口气,思及此,她又暗暗越过谢星阑肩头往他侧脸上看,见谢星阑四平八稳毫无异样,这才自在了些。

  有谢星阑在前引路,队伍速度快了不少,至后半夜时,深秋夜寒令秦缨身上冷飕飕的,疲惫亦令她困乏难当,待下了山梁,林道平缓时,少了颠簸的秦缨打起盹儿来,她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靠在谢星阑背脊上,迷迷糊糊之间,干脆循着热源依偎过去,某一刻,落在谢星阑腰间的手垂落,眼看着身形失了支撑,就在她意识即将清醒之时,指尖却被一握,下一刻,她的手又落在了那硬实暖热之地。

  秦缨当真清醒之时,已是曦光初绽,她睡眼朦胧地扫过四野,便见他们越过山丘,走出密林,平坦宽阔的官道近在眼前,忽然,秦缨周身一僵,她面颊贴着谢星阑后背,人也似无骨般靠着谢星阑,而她抱着谢星阑腰身,早不知抱了多久!

  困意瞬时消失的干干净净,秦缨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而她刚把手撤回,谢星阑便缓声道:“傍晚时分有集镇可供歇息,在那里歇一夜再走。”

  秦缨颇不好意思,“你安排便是。”

  谢星阑所说的集镇正是在南明山东南方向的山脚下,距离五十里地之时,谢星阑命谢咏提前去驿站交代,等众人到时,驿站已备好了饭食和休息的床榻,众人赶路疲累,吃了饭食倒头便睡,直睡到四更天方才重新启程。

  得了好歇,秦缨恢复了几分元气,出发时,她又上了自己的马儿,马鞭起落间,第一个冲出了驿站,谢星阑和谢坚出门时,便看到秦缨策马离去的背影,谢坚愕然道:“县主这是又有力气了?怎么比咱们还着急?”

  谢星阑唇角弯了弯,自己也上马驰出。

  幸而这日皆是宽敞大道,一行人马从黎明走到天黑时分,终于到了渝州地界的万宁县。

  谢咏仍然先一步入城,刚亮出龙翊卫的印信,县令左常安便亲自出城来迎,楚州的通缉告示发来渝州,第一处便是万宁县,因此左常安早知有要犯通缉,但他没想到谢星阑会亲自带着人追缉至此地。

  刚碰面行了礼,左常安也不多做寒暄便道:“大人来的正好!就在今天早晨,渝州这边发现了告示上三人的踪迹,本是要将消息送往楚州的!”

  谢星阑蹙眉,“在何处发现?”

  左常安恭敬道:“在渝州城西南的明光县,说是前夜一处钱庄被盗,损失了近千两银子,还伤了两个人……大人先请入城,下官再慢慢禀告。”

  夜幕已至,谢星阑一行也无趁夜赶路必要,便先入了万宁县城,待到了左常安准备的客栈,方才听他细细禀来。

  左常安道:“那钱庄本就有三个伙计日夜值守,但当天晚上钱庄后院被人放了火,几个伙计去救火,前门却被人破开,但他们想不到钱庄那存放钱银之地本就被层层上锁,在他们忙着开锁之时,被三个伙计发现。”

  “那三个伙计也是身有武艺之人,双方便交手起来,是两个人行窃,且都带着棉布头套,只露出两个眼睛,那二人看这三伙计不好对付,也不恋战,很快便逃脱,那三个伙计又要救火又要追人,顾之不及,便令那二人跑了。”

  左常安叹了口气,“大火扑灭之后伙计去报官,明光县的朱大人一看带头套作案和身形的描述,便怀疑是连环作案的那几人,立刻将消息送到了渝州城禀告了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又派人知会各县城,令我们严加防范,下官下午便吩咐城内衙差严防死守,却不想等来了大人。”

  秦缨和谢星阑本就推测此三人要回渝州,一听此言顿觉振奋,待拿来舆图一看,便见明光县距离渝州城只有三四十里路。

  李芳蕤愕然道:“他们怎么敢?渝州城可是有驻军的!他们还去抢钱庄?”

  秦缨道:“抢钱庄与他们此前行凶不符,这只能说明他们发现自己暴露太过,便从恶意行凶报复,变成了求财心切,于是不顾危机铤而走险。”

  谢星阑亦道:“许是知道官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便想最后一搏只为求财,他们既已入渝州,只怕会走水路逃窜——”

  左常安闻言忙道:“大人请放心,刺史大人已经做了安排,不管是水路码头,还是陆路各处关卡,全都张贴了楚州送来的画像,他们如今必不敢露头。”

  谢星阑微微颔首,径直道:“此去渝州城脚程如何?”

  左常安道:“三个时辰便可到达。”

  谢星阑于是吩咐众人,“今夜好生安歇,明日卯时出发,先去渝州城,务必在渝州境内将三人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