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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氏忙道:“青萍、青莲,你们来回话。”

  两个紫衫侍婢走上前来,名叫青萍的侍婢道:“姨娘说的不错,当时小少爷身上黄得厉害,刚生下来也不哭不闹,还是接生的嬷嬷用了些法子才让小少爷出了声,他当时左侧颅顶上有一块淤血,嬷嬷说是生产时常见的。”

  谢星阑拧眉,“淤血?”

  青萍点头,“对,就在左侧颅骨处,刚生下来的时候还不明显,但两个时辰之后,那块淤血竟然越扩越大,我们当时都吓坏了,接生嬷嬷却说她见过好几次这等情状,后来淤血皆会消退,孩子们都并无大碍,如此我们才放下心来。”

  “小少爷出生三日被夫人那边的嬷嬷抱走,当时整个左侧颅顶都是淤紫之色,不过等到小少爷满月那日,便见小少爷已生出薄薄一层绒发,头顶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一旁秦缨蹙眉:“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青萍颔首,“不错,当时姨娘还问过此事,夫人身边的慧芳嬷嬷说,小少爷好得很快,刚半个月的时候那淤青便消失的差不多了。”

  秦缨秀眉陡拧,又急忙问:“你给我比比,当时崔涵头顶的淤血有多大?”

  青萍仔细回想,而后比划道:“大概有两寸来宽,大人们瞧着不大,但在小婴孩头顶上,便显得格外骇人,幸好后来都慢慢好了。”

  秦缨又问:“当日满月宴上,你们看了孩子多久?”

  说至此,张氏忍不住抱怨道:“小孩子不受吵闹,那时还在正月底,天气也冷,小少爷只抱出来半炷香的时辰便又抱了回去,我是孩子的亲娘,夫人却连让我抱一下都不许,我就在旁看了几眼。”

  秦缨听完这些,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她转身看谢星阑,容色严峻骇人,谢星阑一见便知不妙,先令张氏几人退下后才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秦缨开口便道:“孩子一定被换过。”

  谢星阑面色微冷,秦缨此时肃声道:“新生儿诞生时,胎头受压,可致使颅骨外侧皮下血脉受损,因皮下出血,继而形成血肿,此状在出生时不明显,但会在之后逐渐增大,若淤血范围在一寸之下,半月内的确可自行消失,但刚才青萍比划了,那孩子出生时,颅顶出血有两寸来宽,这样严重的淤血,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全消退,可林氏身边的嬷嬷竟说半个月便消退完了,且满月那日,孩子的头皮竟然一点痕迹也未留,若说孩子没被换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谢星阑狭眸,“你还懂医理?”

  秦缨无法解释这便是胎头血肿,只能道:“孩子生下来便有黄疸,这并不致命,而从出生三日到满月,足足快一月时间,孩子的样貌会多有变化,且当日张氏不能抱孩子,看的时间也不久,这就更难发现异样,应当也是林氏故意为之。”

  秦缨所说超出了谢星阑的认知,可他竟下意识信了她,“若如此,林氏身边的两个嬷嬷必是知情者,如此一来,便要好好追究张氏孩子的下落了。”

  崔婉和薛铭之死刚刚查明真相,如今竟又牵扯出一桩疑似杀婴案,谢星阑神色凝重,立刻吩咐谢坚,“让翊卫看管住林氏和她身边所有嬷嬷侍婢,今日的案子还不算完。”

  谢坚连忙应是,谢星阑又吩咐翊卫去将当年为张氏接生的张嬷嬷寻来,不多时谢坚归来,便见神色颓唐的崔晋,与去而复返的崔慕之一齐来了内院。

  崔慕之知道龙翊卫还未离开,但他没想到秦缨还在此地,他眼露意外,又很快装出不在意的模样,走到近前对谢星阑道:“我随两位殿下入宫,陛下知道忠远伯府的案子了了,令我来帮忙善后,但我刚进府门,便见你们将婶婶看管住,婶婶怎么说也是受害者家属,龙翊卫这时何意?”

  谢星阑面色本就不好看,一见崔慕之,眼神更为阴沉迫人,“崔婉和薛铭的案子了了,不过忠远伯府,只怕远远不止这一宗命案。”

  崔慕之拧眉,“不止这一宗?难道还有其他人死了?”

  谢星阑意味不明地看向崔晋,“这就要先问问夫人身边的嬷嬷了。”

  崔晋经过刚才那场变故,已是心如死灰,一听还有命案,当下怒道:“问嬷嬷?问嬷嬷何事?谢星阑,伯府已经够乱了,我知道你与崔家不睦,可这不是你撒野的时候!”

  谢星阑眼底闪出丝讥诮,“巧了,我说的命案,伯爷同样可算受害者家属,伯爷既然好奇是何事,便一同去听审好了。”

  他说完便走,秦缨也随他同去,崔晋茫然生怒,一旁的崔慕之心底憋着一股子气,此刻很想看看谢星阑和秦缨在玩什么花样,抬步便跟了上去。

  张氏带着侍婢们还侯在不远处,此刻崔晋招手叫她过来,一问才知,谢星阑竟然专门问她生孩子之事,他心底也有些古怪,带着张氏跟在了崔慕之之后。

  此刻距离两个嬷嬷被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伯府偏堂中,她们二人一脸微顿地坐在敞椅上,听见外头开门,立刻站起了身来。

  门一开,却是谢星阑和秦缨站在外面,那叫慧芳的嬷嬷先道:“谢钦使和县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姐被谋害,难道还与我们两个老奴有关系?”

  谢星阑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挡住了二人大半视线,他看着慧芳身边的信芳嬷嬷道:“先将她带去西厢候着——”

  翊卫进门,不由分说便将信芳带走,慧芳怒极反笑,“敢问谢钦使这是唱的哪一出?我们是奴婢,便能任由龙翊卫糟践吗?”

  谢星阑寒声道:“你既知道自己是奴婢,怎敢做出戕害主子之事?”

  慧芳还未反驳,谢星阑接着喝问道:“贞元十七年正月,是不是你受林氏指使,谋害了张姨娘所生之子?!”

  他每一字都掷地有声,不仅慧芳如遭雷击一般愣住,便是外头的崔慕之和崔晋都错愕当场,张氏听见这话,第一时间竟怔住未反应过来……

  屋子里,慧芳好半晌才定下魂,她端然道:“谢钦使在说什么?我们小公子活的好好的,你说什么我受夫人指使谋害小公子?这样大的罪过,您可不敢乱说。”

  谢星阑冷声道:“张姨娘生的孩子,颅顶有处极大的淤血,那淤血没有两三月不得消退,可就在满月宴上,他颅顶上竟然半点痕迹也不留,你敢说满月宴上的孩子是张姨娘所生?而若不是,那张姨娘的孩子去了何处?你们偷龙转凤换来的到底是伯爷之子,还是那个林氏口中生下来便夭折的,本该叫伯爷外祖父的外孙?”

  慧芳再如何稳重,听谢星阑一口气道出这样多,也瞬间白了脸,而外间张氏终于明白过来,她去看崔晋,“伯爷,若妾身未曾听错,谢钦使这意思,是说当初夫人抱走我的孩子没多久,孩子便被换了?还换成了小姐偷偷生下的孩子?”

  张氏眼底一片惊震,可她也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她凄声道:“伯爷,是夫人为了养小姐的孩子,杀了我们的孩子?”

  崔晋本以为他今日已经受够了打击与折磨,可没想到,眼下才是他这辈子最煎熬之时,他呼吸急促地看向谢星阑,“你……你说我们府中另一桩命案,便是说此事?你说林氏那毒妇害了张氏的孩子,现在她抱在身边疼爱的,是婉儿生下来的孽障?”

  谢星阑一错不错地盯着冷汗满额的慧芳,“这世上除了崔婉的亲生骨肉,还有什么人能让林氏那般疼爱?伯爷难道从无怀疑?”

  张氏眼前发黑,崔晋也听得目眦欲裂,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可谢星阑的质问,却好似一盆凉水泼醒了他,那些细枝末节毒蛇一般钻入他脑中,令他反驳也反驳不出一字。

  巨大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崔晋捂着胸膛栽倒在地,临晕厥之前,他喉咙里挤出魔鬼般的咒骂,“毒妇……都是那毒妇……”

  下人们喊叫起来,崔慕之立刻命人请大夫,一片慌乱之中,崔慕之抬眸去看,只见谢星阑站在门口,还在等慧芳答话,而秦缨站在谢星阑身侧,好似早已知道一切。

  等将崔晋抬走医治,屋子里的慧芳才哑声道:“没有这样的事,小公子就是张姨娘的孩子,我们夫人待他好,也只是想养个儿子在身边罢了,至于你说的那淤血,我们当时请了大夫来看,因此好的更快——”

  “请了哪位大夫?”

  “请了宋御医,啊不,不是,请的是城南……是,是一位江湖游医,那大夫医术高明,行走四方,如今早就不知下落了……”

  慧芳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盘问此事,自然未想好应答,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言辞,莫说谢星阑和秦缨,便是崔慕之都知道她在临时编谎,想到他也抱过的崔涵,竟然是崔婉与薛铭偷情生下来的私生子,崔慕之心底一阵恶寒,只觉这锦绣府邸都龌龊可憎起来。

  而他更难以想象,这等消息传出去,这个京城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不止忠远伯府这一支崔氏,便是连带着他们长清侯府都要受足牵连。

  谢星阑冷冷地看着慧芳,他一点也不着急,“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说了,既如此,不知道刚才带走的那位愿不愿意交代,你们夫人不仅将外孙拿儿子养,还谋害了伯府庶子,这等有违伦常的消息传出去,也不知她百年之后,能否进崔氏的祖陵。”

  谢星阑虽然并非侯门世家出身,但他最知道这等勋爵人家看重什么,林氏或许能为女儿豁出性命,但她绝不能接受自己堂堂一个伯府夫人被休弃,名声是其他女子的死穴,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

  谢星阑话音落定转身便走,屋内的慧芳在顷刻间天人交战,眼看着门扉将关上,她连忙喊道:“不是……我们夫人没有杀那孩子……”

第25章 发疯

  慧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待话音落定,才反应过来如此便是承认了换子之说,她一时又慌又怕, 哽咽道:“就算不是夫人亲生,那也是崔家的孩子, 夫人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般地步,是……是那孩子自己未活下来……”

  张氏早在外红了眼,一听这话立刻道:“不, 不可能!孩子被抱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活不下来?一定是林明怡, 一定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张氏掩唇悲哭, 站也站不住, 青萍二人赶忙将她扶住, 慧芳也红着眼道:“奴婢到了此刻,何必还要撒谎呢?那孩子抱过来的时候不哭不闹,看着很乖, 可才第二日,便发现他总是气短呛奶,嗓子里像是有痰一般, 稍不注意, 面庞便憋的发青。”

  慧芳又道:“夫人那时还请了大夫,但孩子刚抱来便病了, 容易叫人以为夫人照顾不周,因此夫人都是以自己身子不适为由请大夫, 大夫开了方子, 可那么点大的孩子,哪里吃的进药?就这样折腾了七八日, 孩子未救得回来……”

  接下来的话,慧芳狠了狠心才道出口,“好好的孩子养没了,夫人本就会被质疑,而小姐的孩子还在外面,那孩子与张姨娘的孩子前后也就差了一个多月,再加上小姐生产时胎像不稳遭了许多罪,孩子生下来时才五斤多一点,十分孱弱,于是夫人便想,若将小姐的孩子换回来也难被发现,能将亲外孙养在身边,又能免去质疑与责罚,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氏这三年多来受够了念子之苦,可好歹孩子还活在世上,生的康健可人,远远看着也全了慈母之心,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孩子,竟在出生未足月时便夭折了,这叫她如何接受?

  她心痛如刀绞,“不,我不相信,我绝不信——”

  慧芳哑声道:“姨娘不信,可将当年的大夫找来,小少爷的病情如何,大夫最是知道,当日来私下探病的,是曾在林氏做府医的罗明程,他医术高明,后来离开林府,在城南长福街开了一间罗氏医馆,他最后一次来探病时,曾说孩子或许活不下来,结果第二日孩子果真咽了气,待换子之后,夫人再未请过他看病,他得知小少爷平安长大,只怕也是惊讶的,但夫人曾对他有恩,他又没亲眼看到孩子咽气,也不怕他乱说。”

  张氏眼前发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星阑立刻道:“去将这大夫找来!”

  翊卫领命而去,谢星阑又问:“若不是你们谋害的,那孩子死后,尸体在何处?崔婉的孩子在进府之前,又是养在何处的?”

  慧芳白着脸道:“孩子送出城,夫人买下了一家农户的墓园,将孩子葬在其中,夫人也知如此损了阴德,还去城外白云观供奉了一盏明灯,小姐的孩子在曲州生下来,没几日便被夫人派人送走了,她不想让院子里传出哭声,是送去了奴婢老家乡下,又派了最亲信的丫头在那照顾。”

  慧芳交代细致,谢星阑自要派人核问后才能尽信,这时他吩咐道:“把另外那人带来。”

  翊卫将信芳带来,开口同样问林氏换子之事,信芳大惊失色,忙去看慧芳,只见慧芳满脸眼泪,心虚地不敢看她,“我不说没法子,不说他们便要说夫人杀了张姨娘的孩子,这是何等罪过?况且他们已经发现满月宴上的孩子不是张姨娘的孩子了。”

  信芳只觉一道晴天霹雳打下,她咬牙良久,也只得答谢星阑所问,如此又审了两炷香的时辰,所言与慧芳并无二致,这时,那姓罗的大夫被翊卫带了回来。

  罗明程知道伯府小姐被人害死,但想不明白龙翊卫为何要将他带来,行礼之后,便听谢星阑问他,“你在贞元十七年正月,曾给府中小公子看过病,当时小公子病情如何?你回忆回忆,仔细道来。”

  罗明程不明所以,老实道:“小人记得当时小公子才生下来四五日,颅顶上的血肿还未消散,身上黄斑也未退完,小人来的时候,小公子肺廓下陷,呼吸憋窒,面庞青灰,小人见过这种病,多在早产儿身上出现,他们刚生下来时能哭出声,但很快便会出现气短窒息之状,这种症状,病灶一般是肺脏,多是肺脏并未长全的缘故。”

  “当日小人看了便觉得不好,但还是要尽全力医治,前后换了三幅方子,小人记得第三次来时,小公子因多日呼吸不畅,面颊已显绀紫之色,小人当时还委婉提醒过夫人,说只怕难救得回来,后来夫人再未请过小人,没多久,便听说小少爷满月宴了,当时小人想着,夫人多半是请了宫里的哪位神医,竟将小少爷救了回来。”

  谢星阑沉声问:“你可还记得当日开了什么方子?”

  罗明程忙道:“用药记不完全了,但当时小人为了救小公子,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查阅古籍写下来的药理至今还留着,小人可回府找出来。”

  罗明程既有此言,信芳和慧芳的话,便多了一分可信度,谢星阑立刻派人随罗明程归府取证物,人刚走,崔慕之便道:“若是如此,那便不算伯夫人杀婴了,既然不是什么人命官司,便该交给伯府自己处置。”

  谢星阑扫了他一眼,“还未核证如何知道?”

  张氏哭得快晕过去,听到此处也道:“那大夫本就是林氏之人,我不信他说的话,若无足够的证据,我绝不信我好好的孩子会夭折。”

  秦缨在旁若有所思,“按照大夫所言,的确像是一种新生儿之病,看他能不能找到三年前的记录吧,若是能,那他便未说谎。”

  她话音落下,去寻接生嬷嬷的人回来了,那鬓发微白的张嬷嬷被带过来之时面上也尽是畏怕,一看张氏在旁哭得肝肠寸断,心中更是没底。

  待谢星阑问她当日接生的情形,张嬷嬷才仔细回忆道:“当日很有些凶险,因姨娘怀的时候便胎象不正,又提前一月发作,老身当时很是手忙脚乱,生下小公子之后,姨娘命悬一线,小公子起初也不睁眼不哭闹,一张小脸憋的青紫,还是老身拍了小公子半晌,才令他哭出声来,见他有声儿,老身才放下心来。后来老身等了一夜,离开之时,小公子能睁眼了,就是呼吸还有些细弱。”

  接生嬷嬷自然不比大夫擅长医理,但听她所言,也能想象张氏的孩子在生下来的时候,呼吸便不够强健,谢星阑又去看青萍二人,“你们后来照看小公子之时,可曾发现过他气短憋气之状?”

  青萍眼底已显出惊恐,有些迟疑地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当时的确发现小公子有些呼吸不畅之状,但当时年长的嬷嬷说小孩子气管子未长足,有时候呼吸滞涩也是正常的,几日之后便好了……”

  张氏听自己的奴婢也如此说,心中悲痛更甚,这时,远处林氏一脸盛怒地带着人赶了过来,一个翊卫快步跑过来,“大人,林氏不服看管,适才要以额撞门,小人们没法子……”

  谢星阑摆了摆手,待翊卫退下,林氏已鬓发散乱地到了众人跟前,她扫过眼前情景,又去看惶恐难安的慧芳和信芳,喝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案子已经查完了,却来糟践我身边之人?”

  她没看到崔晋,于是去看崔慕之,“慕之,你既是来帮我们善后的,怎能看着他们如此胡闹?今日我们伯府的确丢了脸面,但我们好歹还是伯爵府邸,你更是侯府世子,竟连龙翊卫也镇不住?”

  崔慕之未经历过妇人胡搅蛮缠,此刻林氏矛头波及到他身上,他才觉出林氏是如何的不可理喻,他僵着脸道:“我劝婶婶莫要在此大放厥词了,伯府今日闹出的笑话已经足够多,再这样下去,伯府只怕难以在京城立足。”

  林氏下颌微抬,又理了一把脸侧的乱发,“不过是小一辈的未守礼教罢了,我们崔氏又不是没人了,怎就难以立足?我们还有涵儿能支撑门庭。”

  当着谢星阑和秦缨的面,林氏的愚蠢让崔慕之面上青白交加,他忍不住道:“婶婶说涵儿,那涵儿到底是该姓崔还是姓薛?”

  林氏陡然一愣,这时慧芳哭道:“夫人,您别说了,她们已经发现当年咱们换子之事了,他们知道小少爷是……是小姐和薛铭的孩子了……”

  林氏脸上的血色一寸寸退下去,她眸子不断瞪大,最终尖声喊道:“什么薛铭的孩子?你们对他们胡说了什么?!”

  信芳也跪地道:“夫人,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奴婢们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他们连罗明程都请来问话了,眼下连张氏孩子埋在那里都知道了……”

  女儿身怀有孕之事被爆出,林氏便是不想接受也没法子,她至多落个教养无方的名头,可到了这一步,她竟连最后的秘密都不能守住,堂堂的忠远伯夫人,竟然用女儿偷情诞下的孽障替换了庶子养在膝下,这样的事传出去,她林明怡不仅会成京城最大的笑柄,还是林氏和崔氏的千古罪人。

  林氏呼吸急促,身子都在发抖,“不……不是,几个贱奴的话如何能当真?”

  她目光四望,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崔慕之的手臂,“慕之,你跟他们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涵儿就是张氏的孩子,怎么会是婉儿和薛家的孩子?”

  林氏从未如此绝望,崔慕之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她尖利的指甲刺得生疼,他甩也未甩开,只得道:“婶婶,纸是包不住火的,事已至此,谁也没法子救伯府。”

  崔慕之扫了一眼谢星阑和秦缨,谢星阑本就与崔氏不对付,秦缨如今又性情大变,而这么多龙翊卫和仆人,谁敢保证他们出去之后一句话也不乱说?

  崔慕之干脆道:“婶婶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补救,至于涵儿,表叔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气得病倒,待他醒来,婶婶没法子继续将他拿庶子养在膝下,只怕崔涵也无法留在伯府继续当他的小公子了,若为了他好,还不如将他送走。”

  林氏这才知道崔晋为何不在此地,但她怎能甘心,“补救?如何补救?对,慕之,你快去将你父亲和你母亲叫来,你父亲位高权重,他一定能救我们!涵儿是婉儿的骨血,我不将他养在身边又该送去何处?她便不是我的孩子,却也是我的亲外孙啊……”

  “不……不是,他不是外孙,他是我养在膝下的庶子啊,将来将他的名字记在我名下,以后他便是伯府嫡子,他会是下一任忠远伯,我可以看着他娶妻生子,以后整个伯府都是他的,他就是我的孩子啊……”

  林氏表情狰狞疯狂,言辞也骇人起来,崔慕之用力一挥,直将她掼倒在地,林氏手掌瞬间被擦出血花,但她好似不知疼痛,又爬起来去拽崔慕之的衣角,“去,快去叫你父亲,快去叫他过来啊……”

  长清侯崔曜手握兵权,长清侯府权势正盛,但事发至今,崔曜事事让崔慕之出面,已经表明了态度,崔慕之嫌恶地踢开林氏,又连连后退两步,“婶婶,你清醒一点,你们府中的丑事毁了自己还不够,难道还要毁了长清侯府吗?”

  林氏被踢开,又听见这等喝问,自是明白今日大势已去,神仙也难救她,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忽地以手锤地,在凄厉地尖叫了几声后,她猛地看向了主院方向,“涵儿……”

  她唤了一声,又狼狈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主院跑,“涵儿,我的孩子……母亲绝不许让人将你送走,母亲绝不许……”

  她好像着了魔似的自语,直听得所有人背脊发寒,张氏悲痛之余冷笑道,“太可笑了,她简直比我还可悲,自己没有儿子,非要夺别人的儿子,到头来,竟然将自己女儿的儿子当成亲儿子养,报应,这都是报应……”

  林氏全无理智,谁也不知她这些话是因为心疼外孙,还是真的将崔涵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她简直走火入魔了。

  信芳和慧芳见她跌跌撞撞地狂奔,连忙唤着“夫人”跟了上去,谢坚见状,又给两个翊卫使眼色,翊卫跟在她们之后,不多时消失在了小路尽头,但人虽消失了,林氏的哭喊与自语还隐约传来。

  不过片刻,跟去的翊卫回来报信,“大人,林氏找到了崔涵,将崔涵抱着不撒手,一时喊崔涵,一时又喊崔婉的名字,依小人看,她好像……好像疯了……”

  张氏闻言惨笑一声,崔慕之听见这话,却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他适才被林氏扯乱了衣襟,此刻才平复下心境,缓缓地将襟前褶皱抚平。

  谢星阑眉头微蹙,“让府里下人去请个大夫吧。”

  翊卫领命而去,这时崔慕之开口道:“龙翊卫要查也好,待确定当年并无命案,这事便也算了了,但既然和崔婉与薛铭的案子无关,有些内情,便不必写在你们的公文之上。”

  谢星阑眼露讥诮,“崔世子难道还想捂悠悠众口吗?”

  崔慕之脸色难看得厉害,这时翊卫带着罗明程去而复返,他手中捧着一本手抄文册,一边递给翊卫一边解释道:“这是在下行医之时记下的各种病理药理,小公子的病,我记在第十八页,大人可以前后看,每一次遇见病状,我都会写下何年何月何日,还会写病患症状以及疑难之处,小公子那里我虽然未写名讳,但他刚生下四日,以及当时的病况,我都记得十分详细……”

  这本手稿已经泛黄,谢星阑翻到页数,见果真是罗明程说的那般,写得十分详尽,甚至他还做了诊断,推测孩子活不出五日,而前后记载,皆是其他患有重症的病患,前后时间也按次序而来,并不像是精心准备的伪证。

  秦缨也在旁看得清楚,待看完一切,她不由向张氏投去怜惜的目光,张氏显然也听得明白,她心知自己的孩子的确早就夭折了,神色更为悲痛,秦缨心底沉若千斤,一时不知是揭露内情好,还是就维持此前的表象来得好。

  谢星阑将文册还给罗明程,待他退下,他沉沉道:“他的证词为真,待去埋葬孩子的地方找到婴孩的尸骨,这宗疑案便算定了,你节哀吧。”

  张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谢星阑吩咐谢坚,“找两个人让嬷嬷带路,确定尸骸是否是夭折幼儿,若是无错,便带回来交给他母亲吧。”

  崔慕之只怕再出差池,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于是也吩咐亲随,“你也跟去看看。”

  夭折的孩子到底是崔家的亲骨肉,谢星阑也未多说什么,这时,底下下人来禀告,说崔晋醒了,崔慕之见状只得去见崔晋。

  他一走,张氏也被扶进偏堂歇息,这屋外,便只剩下了谢星阑和秦缨二人,谢星阑见秦缨闷闷不乐,便道:“你又找到了一出真相。”

  秦缨叹了口气,“但对张姨娘来说,这真相太过诛心。”

  谢星阑却不以为然,“难道一辈子疼爱别人的孩子就更安心吗?还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孩子,更何况,堂堂忠远伯府有违伦常的丑事这样多,便该令这些丑事曝在天光之下,也叫世人好好看看这些簪缨世族是何等龌龊不堪。”

  秦缨唏嘘道:“的确不该让那么多人蒙在鼓里,但崔涵年幼,如今这个世道,他以后必定受不少非议,还有薛家,若知道他是薛铭的孩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谢星阑没什么表情的道:“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秦缨摇了摇头,“罢了,至少真相不是林氏谋害无辜幼儿,那才最令人痛心。”她又去看谢星阑,“你可会将此事记在龙翊卫卷宗上?”

  谢星阑眉峰微扬,“你觉得呢?”

  秦缨坦然道:“我觉得你不会——”

  谢星阑眼底闪出一丝意外,面上却平静道:“我与崔氏不睦,这事若记在卷宗上,到时候必定会令朝野皆知,还会是崔氏难以抹去的污点,大家都知道我是睚眦必报的人,何况这本就是他们的做下的事,又有何不能写的?”

  秦缨摇头,“细论起来,你眼下与崔氏没有那般深仇大恨,且这些深宅内苑之事多牵涉妇孺幼儿之辈,你当不屑以此为矛。”

  谢星阑适才被崔慕之要求之时,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反其道行之,要闹大到让长清侯府也牵连其中,可没想到秦缨此时竟如此说,他心底那点儿反骨劲儿莫名消解,更有种欣然舒泰之感,但他忽地皱眉:“你莫不是想帮崔慕之求情?”

  秦缨无奈,“这哪跟哪啊,这案子牵扯出这样多崔氏的丑事,我若为了他,岂不是一开始就应该置身事外?若崔慕之知道我做了这样多,只怕要恨我才是。”

  别的道理说不通,但这一言却是真,谢星阑云淡风轻地,未做表态,眉眼却敞亮了些,既并无杀婴案,他自去将此前未补完的证供问完,秦缨见状也不着急走,又在府中多留了个把时辰。

  醒来的崔晋面白如纸,但听闻真正的亲生儿子早已夭折,而龙翊卫和崔家仆人去城外寻幼儿骸骨,他也拖着病体等消息,至于林氏发疯之事,他漠然地置之未理。

  出城的翊卫直到日头西斜才回来,谢星阑和秦缨在前院等候,崔慕之也赶了出来,便见众人带回来一个小小的箱笼,翊卫道:“骸骨已经找到了,小人看了,那骸骨不到尺长,的确是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孩子才有的骨头,应当无错,墓园的主人小人们也寻到查问了,的确和伯府嬷嬷说的一样,是三年前正月里买的墓地。”

  翊卫如此禀告,那这桩疑案便彻底清楚了,谢星阑不做为难,只让崔慕之将骸骨带走,而他问完了证供,也该回衙门定案,他与秦缨相携而出,待走出伯府大门,仍吩咐谢坚送秦缨归府。

  等上了马背临挥鞭时,谢星阑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今日归府后莫要外出走动,明日一早,我接你去金吾卫衙门。”

  伯府门内,本打算与谢星阑再做交涉的崔慕之脚步一顿,沉郁地皱紧了眉头。

第26章 护她

  酉时初, 谢星阑从金吾卫衙门出来,过御街至宣武门,递腰牌后等了两炷香的功夫, 便见黄万福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出来迎他。

  进了宫门,小太监在前引路, 径直往宣政殿而去,大周立朝百多年,在丰州之乱前, 国力强盛,万邦来朝, 因此这皇宫也建造的气象森宏, 巍峨阔达, 宫道悠长, 高高的宫墙挡住人的视线,抬头时,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片暮云, 愈发叫人自觉渺小如蝼蚁。

  到了宣政殿前,黄万福笑眯眯候着,“陛下忙了一日, 眼下正用晚膳, 劳钦使稍候片刻。”

  谢星阑自然应是。

  宣政殿建在高台之上,赤红丹墀下, 是大朝会时文武百官跪拜行礼之处,谢星阑远目看过去, 仿佛能想象帝王站在殿前受万人朝拜时的情形, 九五至尊,天授权柄, 而他们,所求的不过是距离丹墀近一点,更近一点。

  喧嚣的秋风呼啸而过,将谢星阑衣角的金线獬豸纹吹得猎猎翻飞,他眼底波光明灭,而后神容极淡地撇开了目光。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里面才响起脚步声,几个小太监捧着食盒鱼贯而出,经过谢星阑身前时,他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辛辣味儿,京城王公贵族,佳肴多以鲜香为美,但十七年前的丰州之乱,贞元帝带领文武百官逃难至丰州,却被丰州民俗侵染,一年多的时间,贞元帝率先爱上了丰州辛香麻辣之味,回京多年仍未生厌。

  “谢钦使,陛下请您进去。”

  谢星阑抚了抚衣袍,缓步进了殿门,目光一抬,便见贞元帝着一袭素白道袍,正在窗前矮几上品茶,他敛眸上前行礼,又从袖中掏出崔薛案的奏折递给黄万福。

  贞元帝李谡十六岁登基,如今还不至不惑,他人生的浓眉深眸,英武俊逸,再加上天子威严,哪怕未着冕服,也是通身的迫人之势。

  接过奏折,贞元帝扫了谢星阑一眼,见他低着头站得端端正正,贞元帝轻嗤道:“琨儿回来已经禀告给朕了,说你此番案子办得十分漂亮,说吧,想要什么赏儿?”

  谢星阑忙道:“都是微臣份内之事,且破案多有云阳县主之功,微臣不敢讨赏。”

  贞元帝未曾接话,只看他奉的折子,谢星阑眼风轻轻地落在贞元帝身上,只看了一瞬,很快又垂眸屏息。

  贞元帝登基时只有十六岁,他启用寒门士子,倡导简朴之风,又重用金吾龙翊卫整治朝中宿弊,尤其以整治贪腐为重,不到三年,朝野百官对其俯首帖耳,坊间百姓也盛赞他为明君,年轻的帝王得此政绩,自然志得意满。

  他心中野心宏图极大,也是在那一年,他大刀阔斧削藩,但他没想到,正是这削藩之举,差点令整个大周国运将尽,丰州之乱持续一年半,使得国力内耗,天下兵马也四分五裂,一晃十七年过去,贞元帝虽算得上励精图治,可大周仍是江河日下。

  但谢星阑最想不通的是,贞元帝分明最看重郑皇后的嫡出二皇子李琨,可前世,他最终选择了哪一方面都平庸无奇的五皇子李玥为储。

  贞元帝看的很快,“所有案情都清楚了?”

  谢星阑忙道:“还有些细微末节,尚需几日功夫查证,此外,忠远伯府还有一事,微臣并未写在奏折之上——”

  贞元帝看他,谢星阑敛眸道:“崔薛二人有私情之后,崔婉曾秘密诞下过一个孩儿,被伯夫人林氏养在外,后来忠远伯妾室生下一子未足月便夭折,林氏便将崔婉的孩子替换了那个庶子,如今养在伯府的庶子崔涵,其实是崔婉和薛铭之子。”

  贞元帝浓眉一皱,旁边黄万福也倒吸一口凉气,见贞元帝表情不好看,黄万福叹道:“真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污糟事,老奴未记错的话,这个庶子,是忠远伯唯一的儿子,那伯夫人难道还想用这个孩子袭爵?”

  贞元帝将奏折往案上一放,阴晴不辩地问:“怎不写在奏折之上?”

  谢星阑道:“换子之事,傅灵姐妹并不知晓,崔薛二人当日陷害傅珍,也并非是傅珍知晓了此事,因此无论从杀人动机,还是涉案人证来说,这孩子都与杀人案无关,是以微臣并未写入奏折,但此事太过骇人听闻,还与伯府承爵有关,微臣自当向陛下禀明。”

  贞元帝眯了迷眸子,“你此番办事倒是妥当了不少,若按你三月弹劾崔家的劲头,今日便应该将此事写在奏折公文之上,最好闹得朝野震动才行。”

  谢星阑告罪道:“三月之事关乎军中,微臣这才性急了。”

  贞元帝目光落在那折子上,也有些着恼,“这忠远伯府虽与德妃是一个崔家,却是如此不成器,竟还想用外孙混淆视听,礼教二字真是被他们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默然一瞬,他又话锋微转,“不过这种上不得台面之事,的确不宜大肆宣扬,免得殃及无辜,你龙翊卫定你的人命案子,伯府的事,朕派人去提点提点便是。”

  谢星阑应是,再无多余话,贞元帝打量他两眼忍不住道:“你这半年是性子大变,从前朕还觉得你颇有你父亲之风,如今瞧着你却失了心气,怎么,朕封了段柘和郑钦,便令你再无斗志?”

  “微臣不敢。”谢星阑满脸惶恐,“金吾卫内众人本就各司其职,微臣心知不比他们二位有功,自不敢攀比,但微臣效忠陛下与朝廷之心不改,请陛下明鉴。”

  贞元帝轻叹了口气,“罢了,至少这宗案子,你未曾让朕失望,星阑,你年纪尚轻,往后多得是机缘,你父亲当年位列金吾卫上将军,你可不能失了他的风骨。”

  谢星阑眼眸敛的更深,“是,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窗外夜色已至,贞元帝摆了摆手,“时辰不早,退下吧,等定案了再来。”

  谢星阑恭敬地行礼退下,殿门开了又合,贞元帝目光看过去,轻喃道:“能用性命来换功名之人,如今怎被折了魂儿一般?”

  黄万福道:“谢家在朝中名声本就不好,他又常是四面受敌的处境,只怕心志早被磨没了,不过眼下陛下看重段氏,也不是非要谢星阑为您效力的。”

  贞元帝冷哼道:“只凭段氏一家如何能斗得过郑氏?何况你没见过外面训狗吗?一群狗抢一块鲜肉才有意思,否则时间长了,爪牙都不够尖利了。”

  黄万福呐呐应是,贞元帝收回目光,又扫到奏折的时,眼底嫌恶难挡,“世家,这些世家啊,真是没有一个干净的……”

  ……

  谢星阑快马归府,进门第一件事便是问谢咏,“谢坚那边有消息了吗?”

  谢咏道:“没有消息送回来,如今案子初定,县主那边还会传消息回来吗?您又为何要让谢坚在那边守一整夜?”

  谢星阑没有答话,快步往书房院去,没走几步,他又看向黑漆漆的府邸东侧,“母亲这两日可安好?”

  谢咏应是,“您放心,什么动静也没有。”

  谢星阑点了点头,待回书房,又没忍住地将抽屉打开,从最上抽出一封文册,仔细地看了起来,从头到尾细细看完,谢星阑合上文册揉了揉眉心。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快子时了吧。”

  谢咏应是,谢星阑指尖轻敲桌案,“哒哒”声中,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不出片刻,他索性站起了身来,“备马——”

  谢咏愕然,“您要去何处?”

  “临川侯府”四字即将脱口而出,但谢星阑又忽地止住了话头,他表情难看地坐回去,像在奋力克制,“罢了,去安歇吧,谢坚那边有消息了立刻来报。”

  谢咏摸不着头脑,也不敢真去歇着,告退后守在了屋外。

  谢星阑心弦蹦的极紧,但按照往日经验,他越是着急,事情便越不会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七月十七已经到了,别的也就罢了,这一日他绝不能出错。

  他心底躁动难安,不由看向了西南角的佛龛,他并无迟疑地走过去,点燃一炷佛香拜了三拜,见佛龛旁放着一本《金刚经》,他沉吟片刻,拿着经书回到案前,又选了一支细狼毫,表情肃然地抄起了经文。

  佛偈无声,但笔墨之间,谢星阑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丑时末,谢星阑才去歇下。

  他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里的他又过了一遍坎坷起伏的前世,出身江州谢氏,幼年英才,天资绝艳,但八岁父母离世,处境一落千丈,江州族中备受冷眼,父母遗产也被抢夺殆尽,绝望之际,谢正则收他为养子。

  可十二岁养父暴亡,十五岁进金吾卫,十七岁升郎将,十八岁升中郎将,至二十岁,因救驾有功升任钦察使,二十三岁,升任右金吾卫将军,二十六岁,升任金吾卫上将军,短短两年之后,贞元帝要赐谢氏侯爵——

  但爵位封号尚未拟定,贞元帝重病不起,贞元二十八年正月十五夜,李琨与李玥同时发动宫变,但最终李琨一脉惨败,而贞元帝的诏书早已写好,竟是要立李玥为储,李玥从此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而他的一生,也定格在那个凄惨的雪夜。

  谢星阑又一身冷汗醒了过来,他转身看窗外,见窗棂上一片蔚蓝晨曦,惊得他立刻掀帐而起,拉开门便喝问:“侯府那边如何?”

  谢咏在外候着,连忙道:“还没有消息。”

  谢星阑大松一口气,“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时辰不早,谢星阑去浴房冲了一回凉水,更衣之后立刻备马前往临川侯府,等他们一行人马到侯府之外时,天色才刚刚见亮。

  谢坚看到他来了大为惊讶,“公子,这才卯时过半,县主只怕还未起身,您怎来得这样早?”

  谢星阑眉眼锋锐,“无碍,等等便是。”

  谢坚不解,靠去谢咏那边,谢咏这才低声道:“公子半夜才歇下,连着问了几次你这边有无消息,也不知在担心什么,适才醒来,不由分说便要赶过来,我也不明白。”

  谢坚眼珠儿几转,继而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未见公子如此紧张过谁,更别说县主还是一个姑娘家,难道公子他——”

  谢咏眼瞳微瞪,二人一起盯向谢星阑背影,半晌谢咏道:“公子已过双十之龄,按理说,是应该娶妻生子了,可怎么这般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