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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星阑语声微凉,从头说起:“崔薛二人早有私情,平日里也十分小心谨慎隐瞒,可这么多年下来,总有露出蛛丝马迹之时,与他二人来往多的人,或许都曾发现过一些端倪,只是大家碍于情面,未曾深究,也不打算告发,她们也觉得自己瞒得极好……”

  “可就在两年前,朝华郡主在凌烟湖设下船宴,那日赴宴之人极多,包括在场的大部分人也去了,也就是在那船宴之上,她们二人生出争执,而刚好,这争执被一人听了见,还被她们二人发现,她们害怕那人告发他们的私情,起先并无所动,可在不久的簪花宴上,她们为那位无辜的姑娘设下一局,继而毁了那姑娘一辈子。”

  “崔薛二人设下之局,同样是用毁人名节的法子,她们自己不知廉耻德行有亏,却用相似的法子去陷害无辜之人,那位姑娘平白受害,只有她的妹妹心疼她,眼看着崔婉这样的人竟还能有人人艳羡的婚事,那妹妹心底憎恨更深,在她被定下即将远嫁的亲事之后,她终于对谋害姐姐的两个罪魁祸首下了杀手。”

  谢星阑转眸,“我说的对吗?傅灵。”

  堂中猝然一静,傅灵发蒙地看着谢星阑,一旁秦璋也一惊,“什么?傅灵?你是说,谋害崔婉和薛铭二人的乃是傅灵?”

  鸿胪寺卿傅仲明起初没反应过来,待此刻才震骇道:“谢钦使,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灵儿,你刚才说的姐姐,难道是说爱女傅珍?”

  傅灵顷刻间便红了眼,又无措地去看众人,“什么?说我是害了婉儿和薛铭的凶手?这怎可能啊,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何况好端端的,怎么将我姐姐扯了进来?”

  她面上露出几分懊恼,“我姐姐两年前,也曾出过一场事端,或许还有人记得,她当年虽有过错,可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污蔑,我不想好端端的又将姐姐扯进这些是非之中,谢钦使,你们到底调查清楚了吗?”

  傅灵本就容颜秀美,此刻眼泛泪光,更显得我见犹怜,谢星阑冷着脸问她,“两年前,你姐姐和定北侯府小公子杜子勤的事,你应都知道,并且,你也知道她是被冤枉?”

  傅灵莫名道:“我当然知道姐姐是被冤枉,姐姐的玉佩,是母亲生前遗物,那日簪花宴上,她的玉佩丢了,后来被杜子勤捡去闹出了误会,要怪也只怪杜子勤,后来姐姐回了族地,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又和如今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谢星阑道:“若当日只是误会也就罢了,可如果傅珍的玉佩,是有人故意送给杜子勤,想借此污谤她的名声,你还能如此平常心吗?”

  傅灵惊得掩唇,“什么?姐姐的事,是别人故意为之?是婉儿和薛铭?”

  她又惊又怒,“所以,是姐姐无意之中听见了他们的争执,然后他们故意污蔑姐姐,令姐姐名声扫地不得不离开京城?”

  见谢星阑不语,她转头去看傅仲明,“父亲,姐姐是被故意冤枉的……”

  傅仲明也是此刻才知晓还有这般内情,但眼下比傅珍被陷害更重要的是谢星阑的指控,他无奈道:“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当初事发之后,珍儿的确跟我们说一切都是误会,她是被冤枉的,但我们都以为是那杜子勤行事不够磊落,万万没想到还有这般真相,不过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我们也不想追究了……”

  他目光微深地看傅灵,待对上她那双泪眼,他又道:“珍儿吃了这个亏,我们和灵儿都很生气,却也只是对那杜子勤生气,又怎么和崔薛两家扯上关系?若说灵儿是杀人凶手,更是不可能的,薛铭遇害当夜,她回府便觉受惊过度,还请大夫折腾了半晚上。”

  谢星阑早知他会如此说,他这时抬了抬手手,令翊卫送上几分证供给李琨二人,“傅灵当夜回府,的确因受惊请过大夫,而我问了她的贴身侍婢墨儿和环儿,她们说当夜傅灵回府便觉不适,喝了定神汤后躺在榻上,当时夜色已深,傅灵不愿惊扰你和傅夫人,只让自己院子里的人照看,而她躺下之前熄了灯火,还曾吩咐,在大夫来之前,其他人不准进屋子……当时一个嬷嬷守在外面,还听见屋内有过响动,等到大夫请回来,是两个侍婢先行进门,再请大夫入内……”

  傅仲明道:“这有何不妥?灵儿向来懂事,不愿惊扰我们也是寻常,她睡觉不喜灯火,有半点光亮都难入眠,这有何古怪?”

  谢星阑冷声道:“她或许不算古怪,但古怪的,是这两个出门请大夫的丫头。”

  “当夜出门之时,这两个丫头都穿了带兜帽的斗篷,她们先往南行,到了妙心堂,当时妙心堂不曾开门,她们又往北边的和仁馆而去,起初令二人讲述当夜来回路途所见之时,二人的证词可谓是分毫不差——”

  傅仲明不由道:“两人同行一路,所见一样,当然是分毫不差。”

  谢星阑眉头冷冷一扬,“的确如此,但当问到她们途中经过的百乐楼之时,她们说的却完全不同,白月楼乃是广平街上的一处酒肆,二人当夜从外经过,听到了里面正在唱的戏曲,墨儿说那戏曲唱的是《湘妃怨》中的一段,那环儿也这样说,但要问她们当时听见的是什么器乐声,墨儿说是瑶琴,环儿却说是奚琴。”

  “瑶琴与奚琴声响大为不同,而这湘妃怨,寻常都用奚琴作配,可百乐楼改过曲谱,这才用了瑶琴,当夜墨儿的确经过百乐楼外,因此她说的是对的,可环儿的证词,却表明她根本不曾去百乐楼。”

  名叫墨儿和环儿的侍婢就侯在门外,一听门内这等说法,名叫环儿的侍婢立刻白了脸,谢星阑继续道:“昨日去傅家,我曾各自问了两人超过五十问,此问不过是其中一个,只怕她们自己都未想到破绽在此处。”

  傅仲明心跳如故,去看傅灵,却见她仍是那副无辜模样,而谢星阑这时道:“传证人入内——”

  翊卫很快带了二人入内,一男子身着粗布衣裳,年过三十,面庞黝黑,另一老者年过半百,须发皆白,谢星阑免了二人之礼道:“你们说说看。”

  “小人黄志,乃是明德坊的打更人,初七那天晚上,大抵是丑时前后,小人曾看到一个姑娘穿着斗篷,快步从天水街头走过,当时夜色已深,小人见一个姑娘家急匆匆独行,便想上前问问,可刚开口,那姑娘却受了惊吓一般,跑得更快了。”

  “小人当时想着大晚上的,自己一个大男人,的确有些吓人,便没管了,小人当时记得十分清楚,那姑娘的斗篷是鸦青之色,且是独自一人往长水街的方向去。”

  此人说完,另一位老者道:“小人付齐昌,是和仁馆的坐馆大夫,初七那天晚上,大抵是丑时三刻,傅家的丫鬟墨儿到了医馆,说家里小姐受惊病倒,要请小人上门看诊,小人当时拿了医箱跟着往傅家去,当时有两人同行,一路上都是名叫墨儿的丫鬟在说话,另一人戴着兜帽低着头,始终未出声,小人觉得古怪,还多看了她两眼,当时发现她绣鞋上有一块暗红色脏污,瞧着像是血色,但小人没多想,也没问。”

  “等到了傅家,一路到了小姐的院中,两个丫头先进门通禀,不多时小人被请进去,叫小人诧异的是那叫墨儿的侍婢没什么古怪,可另外那丫头,却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装扮,后来小人隔着帐帘给傅家小姐诊脉,发觉傅家小姐掌心有一块通红的印痕,像握着什么被磨出来的……”

  付大夫说至此处,首位上的李玥已忍不住道:“她们换了人!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丫头其实是凶手傅灵,她们大晚上带着兜帽,掩着面容,待出了府门,一个去杀人,一个假装去请大夫,后来在和仁馆相会,而另外那个丫头,自始至终都在傅灵闺房之中!那诊脉时看到的红印,是凶手杀人之时留下的。”

  李玥说完,林氏红着眼道:“竟是你,竟是你害了婉儿!”

  这时一旁的户部侍郎林耀文道:“所以更夫一开始看到的只有墨儿一个人,那天水街倒长水街,正是从妙心堂到和仁馆的路上,她当时还未与傅灵汇合,所以才独自一人,待回府后,墨儿告诉环儿路上所见,以防衙门的人上门问询,但龙翊卫分开审问,她们撒了谎,肯定会露出破绽——”

  到了此刻,林耀文才显出偏帮之意,他如此说完,再愚笨的也知道傅灵耍了什么花样,薛献知缓过气来,仍是不敢置信,“你当真是为了你姐姐杀了铭儿?”

  所有人都盯着傅灵,崔晋和林氏的眼神更好似要杀人一般,但傅灵惊惶地道:“这是做什么?是要将罪名栽赃到我身上吗?墨儿和环儿出门寻医,中间想去找别的大夫,分开过一段路罢了,环儿当日也有些不适,因此才不说话,怎么就成了是我出门杀人?”

  傅灵哭道:“我一个弱女子,别说杀人了,大晚上一个人走夜路都不敢,你们怎能如此冤枉我?除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们还有何证据?还说了我杀了婉儿,但那天晚上我和舒月一起进了假山石洞,虽然没走在一处,但我们一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除非我有分身之术,否则我怎么能一边和舒月喊话,一边去杀婉儿呢?”

  她哭的无辜而委屈,纵然前面已有证人证明她露出破绽,可瞧见她如此可怜模样,还是令人心怀不忍,秦璋先开口道:“是啊,若傅灵是凶手,那她如何杀了婉儿呢?”

  一旁的吏部尚书简启明看向吴舒月,“吴姑娘,傅灵说的当夜情形,可是真的?”

  事到如今,吴舒月也看不明白了,她迟疑道:“是真的,当夜我们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喊声,也因此并不如何害怕……”

  谢星阑这时道:“你当也敢与吴舒月分开夜探假山,又怎是害怕走夜路之人?吴家武将之家,吴舒月也身受影响,你的胆气,并不逊于她,而你谋害崔婉的时候,也正是利用她做了障眼法,但这一点,此刻还无法向大家演示。”

  谢星阑说着,不自禁看了秦缨一眼,见秦缨并无开口的打算,他便道:“黄庭建造的这座假山,有一处众人不知的玄机,傅灵正是利用了那一点,来让吴舒月帮她做不在场证明,这一切只因为,她利用父亲是鸿胪寺卿之便,早早便拿到了黄庭的假山图稿。”

  秦缨早为谢星阑演示过原理,因此并不担心他说不清楚,而她在旁看了这许久,实在是惊叹傅灵的心智与演技,到了这个地步,她那无辜可怜的模样,便是秦缨自己看了都觉得心疼。

  秦缨心底发沉,从她的经验来看,傅灵属于极难攻克的那类表演型人格嫌犯,除非找到她们心理上的弱点,否则午时之前,她绝不可能轻易认罪。

  正这样想着,秦缨忽然看到白鸳在门口朝内探头,对上秦缨的目光,白鸳惊喜地冲她招了招手,秦缨心底微动,与秦璋交代一句,悄声走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在谢星阑和傅灵身上,案子也与她无关,自然无人管她,谢星阑瞟见她出门,心神不由自主被分走了一分。

  见他未说下去,傅灵立刻道:“谢钦使到底在说什么?黄庭之名我听说过,可什么图稿,什么假山内的玄机,我全然不知,伯府的假山,我进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是在伯府之内,我才不觉害怕,并且……”

  她语气一定,反问道:“我姐姐虽是被冤枉得坏了名声,可一来,我并不知真相,二来,她如今在族地好好的,我何必为了这桩旧事而杀人呢?”

  她苦笑道,“我自己也将定亲,我有大好的人生,何必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我也从不知晓薛铭和崔婉的丑事,便是我姐姐,也从未对我提起过船宴上的异样。”

  谢星阑目光微利,“你姐姐在族地过得好吗?若是好,为何你们从来不通书信?府内下人也从不知她近况?”

  傅灵面上一派镇定,“我姐姐在老家嫁给了一个书生,虽然不比嫁给京城贵公子荣华富贵,但他们夫妻和美,我姐姐心满意足,不通书信也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多有不便。”

  谢星阑看向傅仲明,“傅大人,傅灵说的是真的吗?”

  傅仲明的表情远没有傅灵轻松,但他点头,“不错,珍儿在族地过的极好,府内人不知,也只是因为……当年那件事闹得她名声不好,我们多有忌讳罢了。”

  众人注视之下,傅灵耸了耸肩,表情自在坦然,仿佛看她的人越多,她越是从容不迫,她甚至露出欣慰的神色,“看,我根本没理由为了姐姐杀人,她如今与姐夫夫妻情深——”

  “她哪来的夫妻情深?”

  傅灵欣然愉快的话音被打断,秦缨神色沉重地进了厅门,她走得悄无声息,进来时,目光却似一把利刃,锐利而寒凉,她盯着傅灵,“难不成你们为她结了阴婚?”

  她这悚然之语令大家一阵错愕,谢星阑也问到:“这是何意?”

  秦缨深吸口气,“他们父女在撒谎,傅珍根本没有回族地,她死在了两年前的七夕节夜里。”

第23章 真凶

  堂中众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秦璋忍不住问:“缨缨,你说傅珍早就死了?”

  秦缨点头,又与谢星阑对视一眼, 她的话旁人半信半疑,但谢星阑知道她是如何尽心尽力破案, 他立刻问:“如何查出来的?”

  秦缨道:“此前我们便说过,傅灵行凶的动机,若是傅珍没了名声后离开京城, 从而毁了一辈子,也可算勉强说得过去, 既是勉强, 那总是不够力度, 而她刚才自己也说了, 没必要为了这个杀人,可如果傅珍不止是过得不好呢?”

  “昨日我去傅家,发现他们府中有口井在两年前无故而封, 又听三小姐傅媛说傅灵烧园子晦气,还说要去向傅大人告状,当时我便想, 傅灵绝不是烧园子, 但多半点了火星,再加上晦气之言, 便令我想到这几日是中元节,常有在路边烧纸祭拜故人的, 傅灵若只是祭拜亡母, 便该去母亲墓前,但在自家园子里, 还被傅大人指责,那定是不可见人之事。”

  傅仲明早变了脸色,他额角一片冷汗,手紧紧扶着椅臂,又下意识去看傅灵,傅灵端坐着,早先愉快轻松的神色虽散了,却并不慌乱。

  她好似听戏文一般看着秦缨,而后苦笑道:“缨缨,其他人冤枉我,连你也要冤枉我吗?园子里烧纸,的确是为我母亲烧的,但你也知道,我有个继母,她对我母亲十分忌讳,从不许我们在除了祠堂之外的任何地方祭拜母亲,中元节也不许我去上坟,因此我才提前几日在园子里祭拜,后来被父亲发现,他为了我继母斥责了我。”

  傅灵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家丑不可外扬,父亲也有自己的苦衷,但我没想到缨缨你竟然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怀疑我……”

  秦缨不为所动,“你还记得绿禾吗?”

  傅灵正抹眼泪的手一顿,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暗色,复又茫然地问:“绿禾?似是我们府中出去的奴婢……”

  秦缨不疾不徐道:“若只凭你们府中的几处异样,那此刻我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地指控你,但后来我找到了绿禾,绿禾是你姐姐院中的三等丫头,你姐姐出事那夜,一个嬷嬷曾看到你姐姐被人抬着送出了府……”

  傅灵立刻道:“那是因为我姐姐不愿回族地。”

  秦缨眼底生出些怜悯来,“十二那日,谢坚曾在东市看到一个眼熟的采买祭品的婢女,他虽未想起来那婢女是哪家府上的,可我却知道,那多半是你身边之人,并且,那一日你出了城,出城后沿着官道一路往南,到了清河镇赵家村的白梅林——”

  傅灵眼瞳被针扎似地一缩,有些不敢置信。

  秦缨有些不忍,但还是语声清越地道:“白梅林是赵家村的一处坟地,因风水好,常有富贵人家在那里置办墓地,两年前你姐姐出事后,没法子将她葬在傅家墓园,你们便连夜为她寻了白梅林的一处墓地下葬,而后对外称将她送回了汾州老家出嫁了。”

  傅灵拢在袖中的指尖在发颤,但秦缨还没说完,“汾州在大周东南临海,来回要走上大半年之久,只要说她被送回去了,那谁会深究她到底是死是活?而一个名节有污点的女子被送回去,就此销声匿迹也再正常不过。”

  “我猜到你们事发后出城,不至于将她的遗体随意掩埋,便在昨日派人出城找那些村落中的墓地,打听了一夜,终于有了收获,白梅林的守墓人虽然不知你们身份,可形容的模样正是你,而你姐姐的墓并未用‘傅珍’之名,而是‘江珍’,‘江’正是你母亲的姓氏。”

  “两年前,七夕节半夜你们将遗体送去,棺椁都是在村子里置办的,忙了半晚上,天明时分才砌好墓穴,你们不敢请人做法事,只摆了些简单祭品便作罢,回府之后,你为此大病一场,半年后你于心不忍,又请人重修了墓,这两年来,你去探望过五六回,大都是年节和她生忌与死忌之日,可今年的秋夕节你未去。”

  秦缨沉声道:“案发后,你知道自己必受怀疑,因此等了四日才去祭拜,你可是告诉她,你为她报了大仇,令她泉下安息?”

  傅灵容色青白一片,一旁的傅仲明更是冷汗淋漓,他颤着唇角不知如何应对,傅灵忽然直身道:“我不知你为何要编这样的故事,但我姐姐根本没死,她人就在汾州——”

  秦缨叹道:“白梅林的守墓人就在外面,我可要请他进来与你对峙?”

  傅灵人陡然僵住,想做出轻松无惧的神情,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放松,她唇角抽搐几下,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就算我真的去过那里,但那墓穴里的,也不是我姐姐,我姐姐没死,我不可能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杀人……”

  见她无畏抵抗,秦缨道:“其实我不明白,为何当年你姐姐出事之后,不对外发丧,却要将她葬在那等陌生之地,连自己的名讳都用不得,你们府中封了井,那她是自己投井而亡,还是说……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傅珍之死让众人惊愕难当,这时李琨开口问道:“傅大人,傅珍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若是被推下井的,那岂非又是一桩谋杀案?”

  傅仲明哆嗦着跪在了地上,一边擦汗一边哑声道:“殿下明鉴,珍儿……珍儿她……她是不堪受辱,所以以死明志的……”

  李琨又问:“那为何要隐瞒此事?”

  傅仲明冷汗擦不净,又颤声答:“那时候,她和杜子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珍儿自小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回府之后几次想轻生以证清白,起初我们日日看着也还好,可七夕那夜未曾看住,她便自己投了井,将她救上来时人已没了。”

  “那时本要发丧的,可……可外间都说珍儿不守德行,想攀附侯门,她到底是以死明志,还是羞愧自尽,这如何能说得清呢?她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往后妹妹要嫁人,弟弟要考功名,若他们走到哪里,旁人都说她们有个德行有亏的姐姐,岂非害了她们?因此微臣和夫人为了剩下的几个孩子,不得已将她安葬在了别处……”

  傅灵咬死不认,却没想到傅仲明转头便承认了一切,秦缨和谢星阑怎样指控她都能沉稳应对,可此时听着傅仲明所言,傅灵却骤然色变,她语声尖利道:“父亲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吗?”

  傅仲明心底一慌,转头道:“休要胡言,你姐姐的事瞒不住,那便不瞒了,眼下都说你是谋害崔姑娘和薛公子的凶手,你不好好证明清白,还顾忌这些?”

  傅灵红着眼眶冷笑,“让我好好证明清白,怎么?怕我当真被定为杀人凶手,便拖累了你和蒋氏吗?”

  傅仲明眼底闪过恼色,但他还未开口,傅灵又道:“姐姐她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当日事发之后,她在簪花宴上也不甘示弱自证清白,可她没想到,外头的流言蜚语未将她击垮,却是你和蒋氏,活活将她逼死!”

  傅灵语速加快,尖锐地质问:“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咒骂姐姐吗?你说她不知廉耻,丢了傅氏的脸面,还说她这样的行径,放在汾州是要被沉塘的,你只因在同僚跟前受了几句嘲弄,便将姐姐禁足,连吃喝也不给,在你离府之后,蒋氏任凭底下人辱骂姐姐,还将外面的流言添油加醋说给姐姐听,叫姐姐以为所有人都在骂她□□……”

  “整整一个月的折磨,姐姐所有的自尊都被你和蒋氏击溃,你给她定了罪,你说要送她回族地,再也不准回京城,于是她绝望了,只有死是唯一的解脱,她要去找母亲。”

  “她投井而亡,你第一反应不是悲痛,而是在想如何掩下此事,你不能接受一个名声有污点还投井而亡的女儿,你怕影响你的官声,蒋氏怕连累她的儿女,你们甚至还想过将她的遗体送回汾州,那么热的天气,那么远的路,连她死了,也激不起你半分怜惜。”

  傅灵双眸通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是我苦苦哀求你,你才答应在城外找块墓地将她安葬,这样逢年过节我好歹能为她上一柱清香,这两年来,你未去看过他一回,你是不是也明白她是被你逼死的?的确,你逼死了自己的亲女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午夜梦回,姐姐会不会化成厉鬼来质问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傅仲明眼前阵阵发黑,“你……你这个孽障……”

  傅灵抹了一把眼泪,“我和姐姐在你眼底,当然是孽障,只有蒋氏生的才是你的亲儿女,没有蒋氏,你如何当得上鸿胪寺卿呢?”

  她忽然扬唇,诡异地一笑,“不过,你心心念念的亨通官运,马上就要化为泡影了!”

  傅仲明惊恐地瞪眼,傅灵却看向了谢星阑和秦缨,“既然你们连姐姐的墓地都找到了,那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没错,崔婉和薛铭正是死在我手上。”

  傅灵费力伪装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此刻,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实在该死,姐姐投井而亡,虽是父亲和蒋氏逼迫,但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崔婉和薛铭。”

  “他们二人顶着婚约私相授受也就罢了,可我姐姐根本没有告发她们的打算,她们为何要歹毒的陷害我姐姐?那时候我姐姐已经在说亲事了,她不想嫁入高门,只想找个寻常人安稳过一生,可崔婉和薛铭,却用那样下作的法子害她没了性命……”

  “你们说的那次船宴,姐姐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我问了多次,她也未曾透露只言片语,在她死后我才想起来不对,直到我找到了那个将玉佩送给杜子勤的人,那人是薛铭身边的小厮,在陷害完姐姐之后,便被薛家打发去了庄子上,我当时大为惊骇,薛铭好端端的,怎就要那般对我姐姐呢?直到去岁上元节,众人同游灯市之时,我在薛铭身上发现了崔婉绣的香袋……”

  傅灵恨声道:“我明白了一切,原来是我姐姐撞破了他们的奸情,这才引来报复,我忍着恨意与他们来往,来往的多了,便能发现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后来我知道,崔婉根本没得过喘病,她当年之所以离京半年,乃是有了身孕。”

  傅灵嘲弄地看着林氏和薛献知,“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崔婉啊,好一个门风清正的薛铭啊,他们做下这等丑事,可一个即将嫁入郡王府,另一个却早晚都会步入仕途,有前程似锦的一生,凭什么?凭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坏人却能活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薛献知一口气憋在胸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林氏白着脸喝道:“你害了婉儿,你以为你又有什么好下场?!”

  傅灵轻松地一笑,“当日看到我姐姐那般凄惨,我却无能为力,我便想着应该跟着她去了才好,到了如今,我也不过是一死罢了,我死了,或许也好过嫁去蕲州,嫁给一个酒囊饭袋之辈……”

  说至此,傅灵去看瘫在地上的傅仲明,“父亲不是喜欢回汾州吗,今日之后,父亲大抵没脸在京城待着,你便带着你的继妻与儿女,滚回汾州了此残生吧。”

  傅仲明面如死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虽是恼恨,却颤着嘴唇一句也骂不出来,傅灵嫣然一笑,下颌高高扬着,有种决然赴死的凛然之感。

  堂中众人震骇的难以回神,李琨问道:“谢钦使,她交代的可都是真的?”

  谢星阑道:“基本无错,薛家送玉佩的小厮龙翊卫已经找到,他说他曾被人找到,逼着他交代送玉佩之事,他情急之下全都交代了。”

  “杜子勤的证供龙翊卫也拿到了,事情前后的确是她说的那般,她那天白日里还下过毒,毒药应该是从傅大人的药方中得来,而她知道崔婉和薛铭在夜间有约,又知道薛铭无法独身走开,便凭借假山之中的玄机,悄无声息杀了崔婉。”

  谢星阑去看傅灵,傅灵面上只剩下坦然,“我本想下毒,如此无人怀疑到我身上,可没想到崔婉根本不曾饮茶,而她与薛铭奸情未断,竟还要相约夜谈,那夜是我姐姐的忌日,既如此,我便用他们的性命祭奠我姐姐。”

  秦缨这时道:“你是想嫁祸给陆柔嘉?”

  傅灵看向末位的陆柔嘉,语气终于有了丝松动,“我一开始并不确定杀薛铭,崔婉死了,所有人都会受到怀疑,因此,我定要找一个替罪之人,当夜那么多宾客,柔嘉出身不高,若她被怀疑,便最容易被定罪,但她好歹要嫁入长清侯府,总不至于真的被冤枉至死,但有了这些乱子,整个案子就更混乱难查了。”

  “白日下毒,我并未刻意指向她,但那毒药难寻,或许有人会怀疑御医世家的她,到了晚上,我无意中发现她丢了丝帕,这才下定了决心,可没想到,缨缨你竟然帮她洗脱了嫌疑。”她惨然一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为何要帮她。”

  秦缨喜欢崔慕之,却要帮崔慕之未来的妻子洗脱冤屈,这的确不符常理,眼下重点虽在傅灵身上,但崔慕之和陆柔嘉都在场,傅灵这般说,自然令大家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游弋。

  众目睽睽之下,秦缨稍一犹豫便道:“从前我以为某些人是人中龙凤,顶天立地,可在崔婉死后,我发现他不仅是非不断,更眼睁睁看着陆柔嘉被冤也不施救,当下便想此前真是看走了眼,既如此,还不如帮了陆柔嘉做件善事,何况我本也是嫌疑人之一,若所有人都置身事外,真相何时能清楚?”

  秦缨态度坦荡,这话更让场中众人色变,她不说大家还不觉得,这般一说,大家也意识到那夜的崔慕之显得格外冷酷无情,崔慕之被她当着面指责,自然气恼,可偏偏秦缨又指提了一句“某些人”,他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生生憋红了脸。

  谢星阑也未料到秦缨有此言,他眉峰微扬,又看了眼面色酱紫的崔慕之,晦暗的眼瞳微微一亮。

  这时傅灵看着秦缨道:“原来你已经不再执迷不悟了。”

  秦缨道:“执迷不悟怎能有好结果?”

  傅灵知道她在说自己,却撇开目光不再看她,自述道:“那日我早已吩咐墨儿,当夜无论如何,都要送出给薛铭的信,若衙门认定凶手是别人,我便不去青羊观,若没有,我再去也不迟,薛铭是男子,我并无把握毫发无损的杀他,且杀薛铭没有一个完美的障眼法,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可你帮了陆柔嘉,我只能以身犯险。”

  秦缨听得一怔,在原来的剧情中,陆柔嘉被冤枉下狱,薛铭也未死,作者虽未在此案上着墨太多,可在读者看不见的地方,故事里的人本就有一套法则,因此薛铭才逃过一劫。她忽然看向林氏和崔晋,后来崔婉之死竟又被定为失足落水,难道是和傅仲明的用心一样,为了保全自家名声,所以干脆连女儿被害的真相也掩藏住?

  林氏疼爱崔婉,崔晋却极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想通此处,秦缨不由唏嘘起来,傅灵后来远嫁蕲州,虽然未交代她过得如何,可听她之语,似乎也不是一门好亲。

  “就算婉儿和薛铭当初陷害了你姐姐,可他们也并非想害你姐姐的性命,而你为了报复,却从一开始就要她们死,最狠毒的是你才对!”

  一片静默中,林氏又开了口,她喝骂道:“你以为你只有一死那么简单吗?这世上,死可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起身跪在堂前,“两位殿下,罪人已经认罪了,请立刻将她打入天牢再严加审问!”

  李琨蹙眉道:“既然她已认罪,的确应该如此。”

  林氏此刻恨红了眼,“还有她的那些侍婢,她们都是帮凶,便是傅仲明和他的妻女,或许也是知情的,恳请殿下禀明圣上,务必将此案查得清清楚楚。”

  傅灵本做好了大义赴死的准备,也不怕林氏威胁,可林氏此言,却令她面色陡变,她忙道:“人是我杀的,我的侍婢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也不知我去青羊观是为了什么,她们绝不能算帮凶!请殿下明察。”

  见李琨和李玥没反应,傅灵又看向谢星阑和秦缨,“谢钦使,缨缨,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纵然痛恨我父亲,可杀人之事,他也是不知的,那黄庭的手稿是我自己偷走的,与他也无半分关系——”

  林氏死死盯着傅灵,分明是一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模样,这时李琨道:“你说的这些话,也要审过之后才知,谢钦使,将犯人收押吧,她既认罪,我与五弟也能向父皇交差了,其后如何,你按照章程办便是。”

  李琨来旁观审案,凶手既已认罪,他也不会关心几个奴婢的死活,而忠远伯府虽无实权,可多年来的根基,想折磨几个钦犯又有何难?

  傅灵目光四扫,最终只能哀求地看向秦缨,秦缨看到了林氏恨意难消的模样,也觉得事已至此,公刑私用大为不妥,但她拿不准能否阻止林氏。

  这时得了命令的谢星阑吩咐翊卫:“将傅大人和傅灵,以及外面的傅家侍婢都带走。”

  傅家人被带走,这场闹戏般的公审终于落下帷幕,薛献知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薛肃清一边送他回府一边派人请大夫。

  其他人满心唏嘘,当着崔晋夫妇的面便低声议论起来,这时,二皇子李琨看着秦缨道:“云阳县主似乎对案情了解颇多,竟还查到了傅珍之死。”

  秦缨正想如何解释,一旁谢星阑道:“殿下,此番云阳县主协同查案,一开始便断定凶手身量不高,可能是女子,以及凶手谋害崔婉的障眼法,也是她看出玄机的。”

  秦缨听得挑眉,去看谢星阑,便见他看也不看她,一副公正严明的君子模样。

  李琨大为意外,“云阳县主竟有这等本事?”

  众人见秦缨道出傅珍之死已十分意外,此刻又听谢星阑之言,更是震惊非常,众所周知,谢星阑对皇亲国戚们多有厌弃,他能帮秦缨说话,足见秦缨的确功劳不小,这还是那个为了崔慕之洋相百出的云阳县主吗?

  秦璋虽也惊讶,但该宝贝女儿的功劳,他自当仁不让,“二位殿下有所不知,缨缨为了这案子可谓是殚精竭虑,她打小就聪明,只是从前未将聪明用在正途,如今改邪归正,这小小的人命案子,自然被她一看便破。”

  秦璋大言不惭的话,连秦缨自己都汗颜,其他人也想翻白眼,可秦缨查案有功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李琨干笑道:“竟还有此事,我会向父皇禀明的,谢钦使刚才说的傅灵谋害崔婉的障眼法,是何障眼法?”

  秦缨被大家围看的颇不自在,待去看谢星阑,谢星阑竟一个字也不帮她说,她只好轻咳一声道,“那假山之内有一道暗渠,暗渠每晚戌时放水……”

  她言辞不疾不徐,条理分明,一口气说完,便是没进假山的也明白了关窍所在,李玥惊道:“京城中人只说你是个绣花枕头,却没想到你竟这样聪明!”

  秦璋下颌微扬,“缨缨是韫匵藏珠,此番人命关天,不得已小露身手罢了。”

  秦缨哭笑不得,其他人本来绝不会相信,此刻也半信半疑起来。

  公审已毕,李琨与李玥要回宫复命,自不会多留,而林氏鬓发散乱地瘫在地上,崔晋也三魂失了七魄,皆没心思顾及脸面与礼数,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因大都与案子无关,便陆陆续续提出告辞,便是林潜父子和崔慕之都懒得在此多留。

  虽然傅灵已经认罪,但结案还需诸多人证物证,谢星阑带着翊卫向府内仆从补问证供,秦缨也陪着秦璋出了厅门。

  眼看着人走屋空,崔晋这才回过神似的喝骂:“你这蠢妇,婉儿都是被你教坏了,你还替她隐瞒这么久,连她生孩子也死死瞒着,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忠远伯府名声扫地,你现在才应该一头碰死!”

  林氏像没听见喝骂似的,她眼底寒芒明灭,隐隐透着疯狂,崔晋眉头一竖,骂得一句比一句污言秽语,似发了疯一般。

  门外秦璋听见,立刻招手叫秦缨,“咱们也该走了。”

  秦缨应是,跟着秦璋出门,可刚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有嬷嬷抱着崔涵过来了,她径直进门,“夫人,小公子找您许久了……”

  一见崔涵,林氏眼底的疯狂终于散了几分,等嬷嬷走到近前,她一把抱住崔涵,放声大哭,“涵儿,母亲终于找到害你姐姐的凶手了,母亲一定让她不得好死,好为你姐姐报仇!涵儿,我可怜的涵儿啊……”

  林氏的哭喊从后传来,即将走出中庭的秦缨眉头微蹙,崔涵与崔婉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林氏不感叹亲生的崔婉可怜,却为何心疼起了庶出的崔涵?

  恍惚间,秦缨想到了林氏牵着崔涵站在灵堂的那一幕,而张姨娘说过,林氏曾让崔涵去跪崔婉的棺椁……

  秦缨脚下一顿,不寒而栗地转身看了回去——

第24章 孩子

  堂中林氏抱着崔涵哭号, 崔涵也跟着掉眼泪,若不知情者看到这一幕,只怕要以为二人是亲生母子, 秦缨心底发寒,人也僵着未动, 秦璋跟着她看回去,“缨缨,怎么了?”

  秦缨沉声道:“爹爹, 您先回府,女儿还有一事未明, 待探明了再归家。”

  秦璋欲言又止, 但想到如今的秦缨与往日不同, 到底没多问, “那也成,爹爹回府里等你。”

  秦缨应好,直奔着内苑方向而去, 秦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子诡异之感,倘若此前他还怀疑秦缨查案子只是为了崔慕之一时兴起, 那今日秦缨的表现, 却实打实的令他震惊,这世上,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缨的脾性与能力了。

  眼前这个行事干练、查案敏锐的秦缨,与从前相比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看在眼底, 不知是该惊喜还是该惆怅,难道这转变只是因为放下了崔慕之?

  思及此处, 秦璋不由想到了今日崔慕之猪肝般的脸色,他心底冷哼一声,他的乖女儿好像真的不把崔慕之放在眼底了。

  秦缨步伐疾快,刚走到内院入口,便见谢坚正在和谢星阑禀告着什么,谢坚当先看见她,立刻道:“县主来了——”

  谢星阑回身,蹙眉,“你还未走?”

  秦缨快步上前,又眼神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见被问话的仆从都距离颇远,她才低声道:“有一处疑点我片刻前才想到,若我怀疑为真,那这案子或许还有些内情未明——”

  谢星阑扬眉,“是傅家的事?”

  秦缨摇头,“不是傅家,是忠远伯府,林氏适才说,崔婉的孩子在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但我怀疑那孩子不仅没有夭折,而且,还被带回了伯府养着。”

  谢星阑和谢坚皆是意外,谢星阑转念一想,寒声道:“你是说——”

  秦缨点头,“不错。”

  谢坚看看秦缨,再看看谢星阑,只觉二人打哑谜一般,他家公子话未说完,怎么县主就不错了,他们二人何时如此心有灵犀了?

  谢星阑也看了一眼四周,压着声道:“若真是如此,那林氏简直丧心病狂。”

  秦缨也没想到崔婉之死牵出的案子层出不穷,她回忆道:“我还记得张氏前次受审之时,说她当初有孕在身,是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三日,便被抱到了林氏膝下,刚出生的婴孩,样貌本就几日一变,张氏只怕自己都未发现古怪,若当真换了孩子,那原本的孩子自然只有两条路——”

  谢坚此刻终于听明白了,他惊骇道:“县主是说张姨娘的孩子被换了?难怪啊,难怪林氏那样的性情,竟然能对庶出的崔涵那样疼爱。”

  谢星阑当机立断,“林氏极有手段,或许会为了养崔婉的孩子,对张氏的孩子痛下杀手,时隔四年,当初崔婉身边的侍婢被尽数发卖,但林氏身边的两个嬷嬷却一直没换过,她们是林氏心腹,必定清楚当年内情。”

  事到如今,谢星阑也不必与忠远伯府讲什么礼数,立刻吩咐道:“去把林氏身边的两个嬷嬷拿住,寻一处偏堂看管起来——”

  谢坚应是,带着翊卫返回前院,厅堂中,林氏还抱着崔涵流泪,崔晋骂的嗓子都哑了,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地瘫在座椅上,见谢坚领人出现,崔晋眼皮一跳,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几个翊卫上前,将正劝慰林氏的两个嬷嬷拿了住。

  那两个嬷嬷年过四十,从前在伯府都是颇有脸面之人,哪受过这等委屈,当下便慌神大喊起来,林氏一愣,也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拿她们作甚?”

  谢坚不为所动,“此案还有诸多内情未明,这二人有嫌疑在身,眼下需带去问话。”

  翊卫拿了人便走,崔晋见只是捉两个嬷嬷问话,毫无所动,林氏虽不明所以,却莫名有些心慌,她扫了一眼崔涵,吩咐道:“还是将小少爷带回内院去,免得他受惊吓。”

  ……

  内院之中,秦缨正来回踱步,“最清楚当年婴孩有何特征的,除了张氏,应该还有替她接生的稳婆和生产时照顾她的侍婢们。”

  她话音刚落,谢坚从外而来,“公子,县主,人已经关起来了,两个人哭天抢地的,不愧是林氏身边的人。”

  谢星阑颔首:“先关着磨一磨她们的气性,去将张氏和她身边的侍婢嬷嬷找来。”

  谢坚奉命而去,谢星阑忍不住打量秦缨,事到如今,崔婉和薛铭之死的真相已经查明,傅灵和傅仲明下狱,傅仲明或许确与案子无关,但傅灵杀了两人,等待她的是严刑律法的判惩,而他若没记错,前世的傅灵远嫁离京,根本不是这般结局。

  谢星阑目泽幽深,心底那个暗暗涌动的念头再一次得到印证,令他无法将秦缨当做常人,但他更担心的,却是明日到来的七月十七。

  “你盯着我作甚?”秦缨被他目光盯得不适,“我脸上有花吗?”

  她学谢星阑,谢星阑却不可能学她那般放肆无忌,他撇开目光,“此案尚有许多细节未曾理清,明日你若无事,我需你到衙门来一趟,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秦缨扬眉,“这好像是你龙翊卫的差事。”

  谢星阑看她,“明日还需再审傅灵,我可令你旁观。”

  秦缨一听这话,容色有所松动,她眼底浮起一丝唏嘘,“虽然知道她如何杀人,但我的确想听听她更多说法。”

  谢星阑眉目微松,这时,张氏带着侍婢嬷嬷走了过来。

  今日伯府公审,张氏虽未在前厅听审,但结果如何,她已经有所耳闻,伯府出了这等丑事,她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行了礼怯怯道:“不知钦使与县主有何吩咐?”

  谢星阑问她:“当年替你接生的稳婆是何处寻的?你可记得崔涵刚生下来时,身上可有何印记?”

  张氏有些莫名,还是老实答道:“稳婆是提前找的,就是前面百花街的张嬷嬷,据说她曾在王府伺候,是接生上的一把好手,至于涵儿身上的印记……我生涵儿时早产了一月,生的也十分艰难,产后昏睡了好几日,期间拢共看过他三五回,只记得他身上发黄,头顶有些淤青,别的便记不清了,等我身子好些了,他早被抱到了夫人那里,到他满月时我才又得见他,当时他已被照料的白白胖胖的,并无任何异样。”

  谢星阑又问:“当时照看你的侍婢呢?她们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