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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缨鼻头微酸,不自禁跟着原身的习惯唤了一声“爹爹”,一旁的白鸳忍不住道:“侯爷,崔家大小姐被人害死了——”

  秦璋听得一惊,再看秦缨时,仿佛明白她为何傻愣着,忙吩咐下人,“来人,快去将城外的张真人请来,缨缨撞见此事,多半要染上阴祟之物!”

  秦璋自妻子亡故后只做个富贵闲人,后来京城贵族推崇道家,他也跟着清修养性,到了这几年越发痴迷,大事小事,总要去请个真人回来看看。

  秦缨连忙拉住了他,“爹爹,不必请张真人,只是崔婉死的古怪,女儿有些害怕。”

  秦缨一边跟秦璋往回走,一边将前后变故道来,待回了前院,秦璋已骇道:“女儿的意思是说,崔婉当真是被害死的?且害死她的人,就在今夜留下的那些孩子里?”

  秦缨应是,秦璋道:“这几家可是来往颇多的,谁家的孩子能害崔家姑娘?不成,若真是如此,那你岂非与杀人凶徒同席?在这案子查清之前,你莫要与这些人来往了。”

  秦缨眼下最关切的便是案子真相,自然不能从命,她犹豫一瞬道:“爹爹,女儿明日想再去忠远伯府看看,若是能早日找到凶手,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秦璋有些意外,但很快心疼地道:“女儿啊,爹爹给你打探清楚了,崔家与陆家结亲的事是真的,你纵然喜欢那崔慕之,可平日里如何都好,爹爹绝不会让你去给他做小,你为他做的再多,那小子狼心狗肺,哪能承你的好?”

  秦缨心里苦,但对着秦璋,她不能毫无交代地肆意行事,于是她心念一转道:“爹爹,女儿想清楚了,崔慕之之所以不喜欢我,无非是觉得我一无是处,这案子女儿亲身经历,如今已想到几处古怪之地,倘若女儿能找到谋害崔婉的凶手,岂非让他匪夷所思?”

  “并且爹爹说得对,再如何喜欢他,他都要与人成婚了,女儿也不能再做纠缠,但女儿喜欢他这样多年,他却从未有过好脸色,女儿非得让他刮目相看,让他自惭形秽,这样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崔慕之天之骄子,却生性凉薄,恋慕权力,不管是原主还是陆柔嘉,这样的人都不值得她们追逐,秦缨这话也算有两分真情实感,因此说的格外诚恳。

  秦璋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去查崔家姑娘的案子?可查案是衙门公差干的,你个小姑娘——”

  秦缨听到此处暗道不妙,可谁知秦璋忽然一拍大腿,“好姑娘!有志气!爹爹就等你这句话呢,你要查案,那便去查案,只是此事危险,只带一个侍婢是不够的。”

  他指着门口的年轻侍卫道:“爹爹将沈珞给你,他武艺极好,无论如何,护你周全是最紧要的。”

  秦缨没想到秦璋不仅同意,还替她打算,自是十分动容,“多谢爹爹!”

  秦璋笑眯眯地问她晚膳用了什么,累不累,而后便令她早些回去歇下,待秦缨走了,沈珞僵着脸走到他跟前,“侯爷,真的要让县主查命案吗?”

  秦璋面上笑意散了,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这傻女儿啊,她这是又要剑走偏锋了,但若拦着她,她只会更不甘心——”

  他吩咐沈珞,“你护她周全,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查案这样难,她能查出什么?很快,她就知道厉害不干了。”

  ……

  秦缨回了她住的清梧院,此处屋阁锦绣,宝器艳彩,又有七八个嬷嬷侍婢等着伺候她,在白鸳诧异的眼神中,秦缨屏退众人,只留下白鸳一人说说话。

  待入内室更衣时,秦缨从铜镜中看清了自己的长相,令她意外的是,书中秦缨的模样,竟与她本来的样子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原身金尊玉贵,明眸善睐,肌肤欺霜赛雪,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有种养尊处优的精致之感。

  待褪去华服,洗去胭脂,素净的眉眼便更与前世相似,令她多了几分真实之感,坐在妆台之前,秦缨令白鸳取来笔墨,再拿出她的玉钗,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白鸳在旁一脸不解,“县主这是做什么?”

  “将今夜在湖边看到的鞋印拼画出来。”

  白鸳张口结舌,“画这个做什么?原来县主适才是想将鞋印的大小记下来?”

  秦缨应是,“我……我在一本奇书上看过一些说法,如今想试验一番。”

  白鸳只觉愕然,“什么奇书?您最不喜欢看书了。”

  秦缨:……

  白鸳见她这模样,很有些害怕,“奴婢觉得县主与往日有些不同,不、不然,还是让侯爷将张真人请回来看看?”

  秦缨一时哭笑不得,“你只当我突发奇想吧,我从前行事,哪次不曾让你意外?”

  白鸳又被说服,“这倒是。”

  写算半晌,秦缨忽然一愣,她惊疑不定地继续写写画画,第二次得到结果之时,表情更为严肃,她喃喃道:“这也太矮了……”

  此时天色已晚,秦缨沉吟片刻,令白鸳收了笔墨。

  待躺上绣床,秦缨想到了今日赴宴的众人,最后留下的这些人之中,除了原文男女主的结局之外,其他人的结局,秦缨也记得些许,她记得赵雨眠嫁给了郑皇后嫡出的二皇子,简芳菲成了定北侯夫人,吴舒月和傅灵,一个远嫁蕲州,一个远嫁兖州。

  国子监祭酒家的薛铭后来也站错了队,连累整个薛家下场惨淡,平昌侯家的裴朔似乎去了边关,林潜因跟随崔慕之拥立崔德妃的五皇子为储君,成为了新朝文臣之首,卢国公家的卢瓒,承爵之后做了一辈子的富贵公爵……

  秦缨回忆的艰难,待陷入睡梦之前,她竟然又想起了谢星阑死时的场景,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眼看着大业将成,却功亏一篑,凄惨死去时,终年二十八岁。

  他跌宕起伏的半生,朝乾夕惕,断情绝爱,只为了仇恨与权力而活,朝野内外称他为朝廷鹰犬,史官也对他口诛笔伐,但秦缨看文的时候曾想过,谢星阑之所以失败,不过因为他不是男主。

  ……

  再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因此勘察犯罪现场是重中之重,秦缨牵挂案子,天色刚大亮,便起身更衣梳妆。

  今日她一改往日盛装,只令白鸳替她挽了个坠马髻,缀昨日用过的玉钗,身上一袭月白湘裙,清灵明丽,再加上她未施脂粉,似一支雨后白兰般叫人眼前一亮,不仅沈珞差点没认出来,便是秦璋都惊了一跳。

  她着急出门,秦璋却拉住了她,“乖女儿,不然你还是别去伯府了,有龙翊卫在,不出十日,自会真相大白。”

  秦缨疑惑,“父亲如此信任龙翊卫?”

  秦璋摇了摇头,“不是我信任龙翊卫,而是他们必须要在十日之内破案!”

  秦缨大为不解,秦璋已看好戏一般道:“今日早朝,长清侯府和威远伯府都给陛下上了折子,专门禀告了崔家姑娘的案子,还将龙翊卫入府查案之事道来,陛下听完禀告,当即便下了旨意,勒令谢家那孩子十日内破案,否则,便要夺了他钦察使的位置。”

  秦缨心底咯噔一下,“为何要限期十日?这也太难为人了。”

  秦璋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老神在在地道:“这个谢星阑,这半年来招惹了不少人,听说他往日只办陛下交代的差事,这些命案他从不理会的,这一次不仅去了伯府,还惹了崔家和赵家的不满,这两家一起给他使绊子,陛下给他十天期限,已经算是开恩了。”

  秦缨恍然大悟,这是赵望舒和崔慕之在中间使力呢,他们的父亲都是重臣,折子上稍稍含沙射影些,便够谢星阑喝一壶的。

  秦缨不仅感叹,谢星阑如今行事无忌,果然还是给他自己招惹祸端了。

  秦璋笑眯眯地看着秦缨,“有了陛下的圣旨,龙翊卫必定百倍勤恳,所以女儿你不必去趟这个浑水了……”

  秦缨深吸口气,“爹爹,我还是要去看看的,十天破案并不容易,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秦缨与秦璋告辞,带着白鸳和沈珞出了府门,秦璋意外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爹爹没理解错吧,你这是要去帮谢家那孩子?”

  ……

  乘着马车过长街,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忠远伯府外,一下马车,秦缨便看到两辆马车早早停在府门外,她不动声色,让沈珞上前叫门。

  一夜功夫,喜事将近的忠远伯府一片哀色。

  高挂着的大红帷幔和窗花喜字皆被取下,往后花园的方向,还挂上了素白灵幡,下人们各个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轻飘飘的,仿佛害怕惊动了谁。

  伯府一片哀戚,自然也无法待客,秦缨以想起案子关窍为由登门拜访,下人一路将她带到了朝暮阁。

  朝暮阁正堂被设为崔婉停灵之所,香案和灵堂布置的十分庄严,崔婉被整理过的尸体停放在棺床之上,几个着麻衣的年轻奴婢在灵床前跪着,正在给崔婉烧纸钱。

  灵堂旁的偏厅里,谢星阑站在崔晋身边,在他们对面是崔慕之和林潜,显然,伯府出了这等事,却没个其他男丁帮忙,他们二人做为侄辈一早就到了。

  下人先一步通禀,四人听说是她来了,皆面露意外。

  秦缨也不憷,先进堂中给崔婉上了一炷香,又向崔晋问候两句,而后道:“昨夜回府后颇为挂念此案,又想到有一事未曾言说,今日便一早过来看看。”

  崔晋迟疑道:“县主要说何事?”

  秦缨严肃道:“昨夜婉儿从梅林离去,却并未离开后园,从那时起,我们便再未见过她,而她被谋害之地,却是在假山之后,我怀疑,是她与某人有约,支开侍婢后,先一步前往假山,她在那里等了许久,便是听见前头进了人也未曾出声,可她没想到,久等之后,却等来那人取她性命,因此,谁能与她单独相约,谁便是凶手。”

  她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林潜,但林潜神色泰然,并无任何异样。

  崔晋看看秦缨,再看看谢星阑,开口道:“县主费心了,不过,县主说的这些,昨天晚上你们离开之后,谢钦使便同我说过了。”

  秦缨胸口一堵,去看谢星阑时,便见谢星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表情仿佛在说:就这?

  秦缨浅吸口气,声音高了些,“那另外一事,谢钦使必定不曾与您说过。”

  谢星阑面无表情,崔慕之和林潜却只觉的她古怪,各异的目光中,秦缨看着谢星阑道:“谢钦使一定没说,谋害崔婉的凶手身量不高——”

  她声一沉:“甚至有可能是女子。”

第6章 死猫

  甚至有可能是女子?

  屋内四人皆是色变,林潜先忍不住道:“县主纵然想帮忙,却也不能毫无凭据胡乱猜疑,昨夜谁也不曾看见凶手身影,你怎能说凶徒不高呢?”

  林潜自己身形中等,这话无异于增大了他的嫌疑,他话落定,崔慕之寒着脸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现在婉儿尸骨未寒,不是你添乱的时候。”

  秦缨对崔慕之自作多情的态度很是无语,但她主动查案已经招来怀疑,若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原理道出,旁人只怕更以为她被鬼祟附身。

  秦缨默了默,忽地开口:“谢钦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星阑眉头微皱,他没想到这屋内四人,秦缨会选择最不熟的他开口,想到昨夜种种,谢星阑决定听听无妨,他朝西窗处走去,秦缨忙跟了上去。

  林潜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崔慕之,“她怎么去找谢星阑了?”

  崔慕之冷嗤,“与我何干?”

  谢星阑走到西窗下站定,目光扫过林潜和崔慕之,再看看眼前一脸严肃的秦缨,也觉得这幅场景十分耐人寻味。

  “想来谢钦使也不相信我说的话。”秦缨开门见山,“不过这案子龙翊卫既查了,我说的谢钦使也可当做一种可能来查断,案发之地是一处斜坡,凶手不用很大的力气便能将崔婉的尸体拖下去,那么,只要不是多病之身,寻常女子也能做到。”

  秦缨的话是真是假无法证实,但她面上的认真和专注并非作假,昨夜查探尸体,今日又入伯府出谋划策,她为了崔慕之,可当真尽心尽力。

  谢星阑不咸不淡道:“可做考虑。”

  秦缨摸不准他的态度,又问:“昨夜去查问渠工的小厮可回来了?”

  谢星阑知道她要问什么,但他却没了耐性,“县主金尊玉贵,查案却繁琐艰难,县主不如回府等消息,想到什么古怪之处,再来告知。”

  秦缨心一沉,谢星阑面上波澜不惊,可那意思却分明,她手伸太长了,问了不该问的,他可不会任由她盘问。

  所谓在其位谋其事,秦缨也表示理解,但她忍不住道:“我听说陛下下旨,让谢钦使十日之内破了这案子。”

  谢星阑看着她,“那又如何?”

  秦缨道:“谢钦使可有把握?你好容易才得了钦察使之位,若因此丢掉,岂非可惜?如果谢钦使愿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秦缨记得原文中谢星阑被多方打压,本难在金吾卫担任要职,直到一年前的皇家春猎,贞元帝带着亲随行猎之时遇险,是谢星阑舍命相救,才令贞元帝对他另眼相待,很快力排众议升他为钦察使。

  拿命换来的位置,秦缨不信谢星阑毫不在意,整个京城之中,除了崔晋和林氏,恐怕没有人比谢星阑和她更着急破案了,既是如此,何不联手?

  谢星阑的表情很是复杂,谢坚昨夜之语言犹在耳,他越看秦缨越觉得荒唐,他昨夜所见的秦缨,分明像个聪明人,可偏偏这些事皆是她做的,而她果真是出格惯了,竟然还想插手龙翊卫查案,为了什么?就为了崔慕之?

  崔慕之可是长清侯世子,她便是想示好邀功,也该去找崔慕之,而非来找他,只不过是崔慕之对她疾言厉色不愿搭理,她才退而求其次罢了。

  谢星阑讥诮道:“县主放心,你不会看到那一日。”

  秦缨未听出他话里深意,只想他如今连长清侯府和威远伯府都不放在眼底,又怎么会听她一个毫无实权的县主之言,她有些失望,却也只得作罢,“既然谢钦使如此有把握,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谢星阑面色趋冷,恰在此时,谢坚从外快步进来,“公子,凶器找到了,就在昨夜那片水域里,找到了一块颜色明显不同的鹅卵石。”

  谢星阑阴沉地扫了秦缨一眼,再懒得理会,秦缨被他看得一阵莫名,她是帮自己,却也是帮他,他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还摆起了脸色?

  看谢星阑与谢坚二人出了门,秦缨郁闷地朝外走。

  崔慕之和林潜看见她二人在窗前嘀咕许久,也不知秦缨说了什么,竟惹得谢星阑那般脸色,林潜看好戏一般,“这云阳县主是帮你膈应谢星阑去了?”

  崔慕之淡哂:“何需她帮?”

  林潜不置可否地颔首,“姑娘家只会小打小闹,还是侯爷的折子管用,十天,十天龙翊卫破得了案子吗?若是破不了,凭谢星阑那厮,不会随便找个人来顶包吧?”

  崔慕之轻嗤,“你放心,他现在在陛下面前的错处已经够多了,倘若此案十日未破,又或者破了却漏洞百出,那正好找到机会让他滚出金吾卫。”

  林潜了然,“那我要提前为他哀悼了。”

  ……

  秦缨出门先叫来沈珞,“去找府中管事问问,昨夜有个小厮去找玉关河的渠工了,看看他问到了什么,我想知道映月湖的暗渠什么时刻放水。”

  沈珞本是个孤儿,多年前被秦璋所救,后培养成了府中武卫,他行事素来干练,虽不懂秦缨为何要知道此事,却还是听话地去找人。

  秦缨往映月湖方向扫了一眼,却脚步一转先往前院去,白鸳紧跟着她,“县主眼下要做什么?”

  秦缨道:“去见伯夫人。”

  龙翊卫人手众多,得到线索的速度一定比她快,但很多时候,女子也有女子的优势。

  林氏昨夜伤心过度,此刻已卧病在床,一夜之间,她鬓边华发半生,整个人看着毫无生气,大抵感念昨夜秦缨帮忙验尸,林氏听说她来了,立刻叫人将她请了进来。

  秦缨一进门便见林氏病容惨淡,但令她意外的是,崔涵竟在林氏这里,三岁的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眼眶却红红的。

  见来了生人,崔涵往榻里缩了缩,林氏将他揽住,又令秦缨落座。

  秦缨先安慰林氏几句,又道:“夫人是慈母,这等时候,还照顾着小公子。”

  林氏看了崔涵一眼,“他自小养在我身边,与亲生的也无二,他和婉儿也是亲姐弟一般,早起又问姐姐去了何处,非跟着我才不哭了,但我,我真是不知如何作答。”

  一说林氏便又要落泪,崔涵见状奶声奶气地问:“母亲,姐姐要病许久吗?”

  林氏抚了抚崔涵面颊,“是啊,要许久……”

  崔涵瘪嘴,又哭起来,林氏忙哀叹着将他抱在怀里,秦缨看的心底悲戚,林氏对张姨娘所出的崔涵都能如此,更何况是亲生的崔婉呢?

  “姐姐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她还给我吃了寿包。”

  崔涵眼泪止不住,伺候的侍婢嬷嬷都上前来哄他,眼看着哄不好,林氏吩咐道:“去将元宝抱来——”

  嬷嬷应是而出,屋内场面有些失控。

  既如此,秦缨自不好明说来意了,她本是想去崔婉的闺房看看,可如今她师出无名,贸然开口,林氏悲痛之余或许还觉得冒犯。

  秦缨只好提出告辞,待离开林氏的院子,沈珞正在院外的小径上等着她,见她出来,沈珞上前禀道:“县主,问到了,府中小厮昨夜去找渠工,那渠工说,映月湖的暗渠,是每天晚上戌时一刻开始放水,放半个时辰。”

  秦缨蹙眉,赵雨眠和简芳菲是戌时二刻去的假山,而崔慕之他们去的时候,放水已经结束,如此来说,只有崔慕之三人能被排除在外,但这三人中,林潜却帮赵雨眠找过玉佩,而按照她测算的身高来看,平昌侯家的裴朔也能被排除在外。

  她为难道:“还是得去假山看看。”

  白鸳迟疑:“那位谢钦使看着不好相与,能让您去吗?”

  秦缨也觉头痛,龙翊卫并非普通衙门,再加上谢星阑如今狂悖无忌谁也不怕的性子,自然不会由着她,要她豁出县主身份胡搅蛮缠,也实难做到。

  她正想对策,却见适才林氏派出去的嬷嬷神色惊慌地回来了,秦缨一看便知出了事,忙拦住她,“生了何事?不是让你去抱元宝?”

  秦缨只听见“元宝”二字,并不知那是什么,这嬷嬷苦着脸道:“元宝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小姐刚出事,元宝也跟着去了——”

  秦缨心中一跳,“元宝是何物?”

  “是猫儿,小姐和小公子一起养的猫儿,养了两年了,和小姐、公子感情都极好,可昨夜也不知吃了什么,刚才发现时,竟然已经死了。”嬷嬷急得跺了跺脚,“奴婢先去禀告夫人,县主请自便吧——”

  白鸳和沈珞对视一眼,都没想到主人死于非命,猫儿也跟着没了,白鸳轻叹道:“莫非猫儿有灵性,跟着主人一道去了?”

  秦缨摇头,“这不可能,我们去看看。”

  ……

  元宝正是死在崔婉的菡萏馆里,秦缨问了仆人找过来,一进院门便见紫娟和碧云哭着将一只雪白猫儿的尸体放进篮子里,她快步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紫娟和碧云没想到她来了,碍于她身份,紫娟哭着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后来出了事,也没工夫管它了。平日里它乖得很,只会睡在小姐为她准备的笼子里,适才嬷嬷说要将它抱去哄小公子,我们去耳房看,才发现笼子里空了,找了半天,竟然在小姐暖阁的矮榻角落里找到了它,身子都僵了。”

  碧云也哽咽道:“好端端的,怎么它也出事了……”

  秦缨觉得离奇,好好的猫儿,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死了,她目光落入木篮仔细地瞧,很快,她一错不错地盯着猫儿口鼻,“它昨天晚上吃了什么?”

  紫娟和碧云对视一眼,紫娟道:“昨天午宴结束之后,小姐曾回房休息了片刻,当时喂过它鱼肉糜,后来便没再管它了,它应该还是吃的肉糜才对。”

  秦缨抬了抬下颌,“看它嘴边毛发——”

  篮子里的白猫紧闭着眼睛,脖颈之上,带着个带铃铛的银红项圈,它身上干干净净地,唯独嘴边沾着一抹腥黄之物,紫娟一愣,“它这是——”

  “它吐过,一般是肚子里积了猫毛、吃坏了东西,或是中毒才会呕吐,将它吃剩下的肉糜拿过来,再带我去发现它尸体的地方看看。”

  一听说有可能是中毒,紫娟和碧云面色吓得惨白,秦缨又吩咐道:“再去映月湖边将龙翊卫谢钦使请过来。”

  她二人愣了片刻才回神,碧云忙去请谢星阑,紫娟则带着秦缨进了上房。

  崔婉所住之地,也同样锦绣成堆,因婚典将近,屋内一应物件皆是簇新,帷幔珠帘,朱红似血,皆是些榴绽百子、莲花并蒂等喜庆吉祥的纹样。

  暖阁在上房以西,秦缨刚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腥臭之味,紫娟走到西南贵妃榻前,“就是在这下面找到它的。”

  秦缨见状,立刻上前搬贵妃榻,沈珞跟在最后,见状忙道:“让小人来——”

  沈珞说完,秦缨也并未让开,白鸳忙也上前使劲,他们三人合力,刚将长榻搬开,紫娟和白鸳便轻呼一声。

  这贵妃榻之下,竟有两大滩腥黄污物,其中还可见血腥点点,秦缨面色沉凝,紫娟又朝一旁的耳房走去,没多时,端出一个盛着肉糜的瓷碟,碟子里的肉糜还有大半,显然元宝并未吃多少。

  秦缨左右看看,这暖阁乃是休憩看书之所,目之所及并无任何食物,她心念一转,问道:“昨天你们小姐回来休息之时,可曾用过什么吃食?”

  紫娟回忆道:“没用什么,只是叫人送了桂花茶来,但小姐也未用,因还留了诸位公子小姐,她只逗了逗元宝便出去了。”

  “那桂花茶后来呢?”

  紫娟惊魂未定地道:“屋子里喝剩下的茶水,小丫鬟们收拾的时候,都会倒在院子西墙下的花圃里。”

  秦缨利落地转身而出,刚出门便看到西侧墙下有一片葱茏的栀子花树,她快步走到花圃之外,抬手将花树拨了开,她倾身,目光随便一扫,眼瞳便被针扎似的缩了缩,只见整齐的栀子树根之下,竟有一片棕黑色的虫蚁尸体,密密麻麻的平铺着。

  秦缨目光沉郁地直起身来,恰在此时,院外脚步声响起,谢星阑带着翊卫,神色沉郁地进了院门,他本以为秦缨应当知难而退了,可他没想到死一只猫儿秦缨也要找他,她怎么不去找崔慕之?

  看到秦缨,他冷冷地道:“人命案子龙翊卫查,猫死了,也要龙翊卫查?”

  秦缨转身看他,“那如果下毒之人,本来是要人命呢?”

第7章 剧毒

  谢星阑神色微滞,“下毒?”

  “崔婉昨日午宴散后,曾回房中休息了片刻,期间下人只送来了一杯桂花茶,她没有饮茶,可她的猫儿多半碰了,一刻钟之前,侍婢发现猫儿死在暖阁榻下,我看了它呕吐之物,中毒的迹象十分明显,并且,下人泼洒茶水的地方死了一片虫蚁。”

  秦缨一口气说完,示意身边花圃,谢星阑已经看到了木篮内的死猫,此刻快步上前,只看一眼,他剑眉皱了起来,“猫的呕吐物在何处?”

  紫娟连忙带路,谢星阑跟着入暖阁,片刻后出来时,看秦缨的目光更晦暗莫测。

  他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已经很直白,但这位云阳县主,却根本没有一点放弃查案的打算,并且,她似乎比被限期破案的他还要着急。

  想到此处,谢星阑忽而恍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崔慕之?

  谢星阑一时不知是该怜悯她,还是嘲弄她。

  秦缨只瞧见谢星阑神色阴晴不定的,哪里知道他心底那般多念头,她正等紫娟出来,见她便问:“你们小姐平日里就喜欢喝桂花茶?昨日的桂花茶是何处送来的?”

  紫娟颤声道:“小姐喜欢喝时令花茶,如今桂花刚开,便命人采了最新鲜的做茶,茶都是从茶水房送来的。”

  她忙问:“茶水房在何处?”

  “就在厨房外的耳房里。”

  秦缨又问:“端送茶水的侍婢是谁?”

  “是小丫头萍儿。”

  秦缨点头,她第一时间通知谢星阑已是仁至义尽,便径直吩咐道:“带路去茶水房看看,再把萍儿找来。”

  见秦缨颇有种反客为主的意味,谢星阑心境复杂地想,若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她还能如此不遗余力吗?

  谢星阑倏地开口:“来人——”

  谢坚疑惑地看着他,刚走到院门口的秦缨也驻足回头,谢星阑吩咐道:“去找个大夫来,看看茶里下的是什么毒。”

  翊卫领命而去,谢星阑亦抬步,先秦缨出了院门,紫娟不知如何是好,秦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才连忙跟在了谢星阑之后。

  秦缨并不在意谁主导查案,若谢星阑找线索时能快她一步,那她更是求之不得,但谢星阑如今性情大变,秦缨只怀疑他等不到立储便要凄惨收场。

  此念一出,秦缨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她才是真正命不久矣之人,眼下没有比找到真凶更重要的事了!

  昨日午宴设在主院花厅,厨房所在的院落,在隔了两个跨院的西北角上,他们一路行来,伯府的侍从皆噤若寒蝉,待到了厨房院,本来在厨房里忙活的厨娘和小厮都惊惶不定地走了出来。

  紫娟指着耳房道:“昨日宴上和府中用的茶水,都是从这里送出去的。”

  耳房里有三张灶台,五口柴火炉,又有十多支茶壶整整齐齐放着,乃是一处专门烧水之地,两个烧火的小厮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谢星阑进来打量一圈,目之所及一切如常,又得片刻,碧云带着萍儿走了过来,“大人,这就是萍儿。”

  萍儿是府内的三等丫头,负责崔婉院中端茶送水的小事,对着谢星阑,萍儿紧张地绞紧了袖口,谢星阑打量她两瞬,“你昨日给你家小姐端茶水,那茶是何处倒的?中间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奴婢就是从这里倒的茶,桂花茶和水,都是奴婢亲自取用的,奴婢倒好了茶,直接给小姐送了过去,中间……中间没有遇见什么人。”

  她言语怯怯,眼神更闪躲着不敢与谢星阑对视,谢星阑狭眸,语气危险起来,“中间当真没有遇见人?”

  萍儿面色发白,抿着唇角脑袋垂得更低,谢星阑语声微沉,“来人——”

  这一声吓得萍儿一抖,她立刻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奴婢真的没遇见人,只是……只是奴婢回去的路上,曾听见过一道声响,当时奴婢觉得古怪,便放下茶盏绕去花墙之后看了一眼……”

  “什么声响?”

  萍儿带着哭腔道:“奴婢听见了一阵铃铛声响,以为是元宝跑出来了,元宝从前也喜欢跑去园子里,结果沾染一身泥回去,小姐便要责骂奴婢……因此奴婢立刻放下茶盏,绕去花墙之后找它,可奴婢去了花墙后,却根本没元宝的影子。”

  “奴婢只以为元宝跑太快了,又回来端茶,想着将茶送了再去找它,可回了小姐的院子,奴婢竟见小姐在逗猫,而那铃铛也好好地挂在元宝脖颈上,奴婢觉得古怪,却又不敢问紫娟姐姐和碧云姐姐,放好了茶出来,悄悄问了同在外面伺候的芸儿,可芸儿却说元宝始终在屋子里,根本不曾跑出去。”

  萍儿哭起来,“奴婢当时想,定是奴婢听错了,又或者院子里进了野猫,只要元宝好好的,那奴婢便没做错事,没一会儿,小姐带着紫娟姐姐和碧云姐姐又离开了,奴婢进去收拾茶盏时看到元宝在舔茶水,小姐待元宝好,它经常跳上桌案闻闻舔舔,奴婢并未当回事,出来将桂花茶泼在了花圃里……”

  萍儿哭得可怜,秦缨在旁分析道:“凶手知道萍儿要送茶,也知道她回去的必经之路,还知道元宝的习性,因此利用铃铛声引开了萍儿,而后将毒下在了茶盏之中,她并无错处。”

  这话有替萍儿开脱之意,萍儿本已吓得面如死灰,听见这话眼底才恢复了两分活气,谢星阑看秦缨一眼,吩咐萍儿:“带路,去昨日听到铃铛声的地方看看。”

  萍儿双腿发软的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往来路走,从厨房去崔婉住的菡萏馆,要经过两处馆阁与一处花圃,萍儿被引开之地,正是在花圃旁的廊道上。

  这廊道一面临着花圃,一面靠着镂空的花墙,花墙外则是通往后花园的木槿花林,萍儿在廊道中段站定,指着花墙道:“昨日奴婢走到此处听见的铃铛声,当时端着热茶不便,便将茶盏放在了护栏扶手上,而后退回几步,从后面的小门进了花林——”

  花墙前后皆有通往木槿花林的小门,而廊道前后,又连着通往前院的回廊,可谓是四通八达,谢星阑带着人前后查看一番,虽在花林之中发现了些脚印,可昨日宴会来往宾客仆从众多,痕迹杂乱,根本无法确定哪个是凶手的。

  待从花林回来,便听秦缨正温声问萍儿,“你们小姐让你去倒茶的时候,身边都有哪些人?”

  萍儿抽泣道:“就紫娟姐姐和碧云姐姐,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