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见多识广,只消拿出来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岳殊说。
陈晖稀奇道:“还真有?那你赶紧拿出来让本少爷掌掌眼。蓝姑娘这等绝色佳人,合该配上最好的茶叶。”
“……好的。”岳殊连忙背过身,才没有在人前失态。
要是陈晖知道蓝前辈的年纪,不知会作何感想。
客栈里平时喝的茶叶较为寻常,只特殊时候才取出上等茶叶。
特殊时候包括但不限于卖给冤大头。
陈晖就是个合适的冤大头,卖给他准亏不了。
片刻后,岳殊从仓库取来糕点大小的茶包,一共三个,茶包外头分别印着相应的字号。
他小心取出少许,置浅口盘碟中。
“陈公子瞧瞧,是不是正宗茶叶。”
陈家作为南州富商,自然喝得起极品茶叶,也有人脉能买到,但也不过极少的数量。
陈晖他爹都舍不得让他喝,嫌他牛嚼牡丹。
他仔细嗅了嗅,发现这些茶叶竟然都是真的,甚至比他家收藏的品质还要高出许多。
——名贵茶叶中最顶尖的部分,自然都由达官贵人享用。
他心头一跳,终于意识到这家客栈的不同寻常。
伙计不像伙计,厨子不像厨子,掌柜连人影都看不见。
“确实是极品好茶,”陈晖僵硬道,“便来一壶踏青台罢。”
“好嘞,一壶茶,一百两银。”岳殊面不改色,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你抢钱啊!”小厮怒目瞪他。
陈晖横他一眼,“去,付一百两。”
多少人拿着大把的银子,想买都买不到。
小厮不敢不听他话,交了一百两。
不消片刻,岳殊端上一壶热茶,踏青台的香气明净清爽,袅袅升起的热气隐隐有种大气磅礴之感,令人心旷神怡。
“伙计,你们东家姓什么?”
岳殊未答,蓝铃先笑。
“陈公子,你问陆掌柜做什么?”
“姓陆?”陈晖搜刮脑子里的贵人名单,没有找到相符的。
蓝铃红唇微翘,“是呀,陆掌柜很厉害的,你见了就知道了。”
陈晖心道:能拿出这么多极品茶叶待客,确实厉害,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蓝姑娘,咱们不提旁人,”他亲自沏了茶,“请品茶。”
“好呀。”蓝铃小啜一口,“果然好茶。若非陈公子,小女子也没这个机会喝上这么好的茶。”
“喜欢就多喝点。”陈晖又迷失在她的笑容里,接连替她续杯,自己都没喝几口。
蓝铃娇娇柔柔问:“方才听陈公子家住南州,为何来了江州?”
“我爹让我来的。”陈晖神色隐现骄傲,“南州、江州两地的商盟要推举新的盟主,他叫我来见见世面。”
“什么时候?在哪里呀?”
“明日巳时初,上任盟主的宅子里。”
蓝铃笑问:“可有候选之人?”
“当然,都是盛名在外的前辈。”
“都有哪些人?令尊也在列?”
陈晖摇摇头,“我爹没参选。”
“为什么呀?”蓝铃惊讶可惜,“能教出陈公子这般出类拔萃的人,肯定能胜任商盟盟主。”
陈晖被美人捧得飘飘然,大言不惭道:“我爹可看不上两地商盟的盟主之位,要做就做全国商盟盟主。”
“令尊有鸿鹄之志,非凡俗之人。”
“蓝姑娘谬赞了。”
两人谈笑风生,不论身份和年龄,即便是从相貌来看,也是极不相称的。
陈晖生得寻常,却总做出一副“我最英俊”的神情,对着蓝铃献殷勤的眼神黏糊糊的,看得叫人不适。
岳殊几人躲在厨房偷笑,也不知笑什么,就是觉得这两人坐在一起甚是有趣。
“你们不觉得奇怪?”阿耐扇着炉子问。
“奇怪啊。”薛关河点头,“就是奇怪才想笑。”
“我是说,蓝铃突然对——”
“阿耐哥,”岳殊弯起眼眸,“咱们不管客人的事,除非客人主动求问。”
薛关河也道:“对,瞧个热闹就行。”
他们只是客栈伙计,客人的事没有必要深究,这是他们从陆掌柜那儿学来的。
赚钱才是第一要务。
阿耐:“……”
做菜的时候,薛关河顺便将客栈的午膳备了,等陈晖要的饭菜上桌,也到了客栈用膳的时间。
陈晖尝过无数山珍海味,也不禁为薛关河的手艺惊艳。
真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伙计能有这等厨艺。
“蓝姑娘,可还合口味?”他殷勤替蓝铃布菜。
蓝铃娇嗔:“我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多,再吃要变丑的。”
“不会的,蓝姑娘怎样都不会丑。”陈晖不吝赞美,“你是我见过的最——”
余光扫过楼梯,声音戛然而止。
蓝铃饶有兴致地问:“最什么?”
“最……”陈晖直愣愣望着右前方,喃喃自语,“最好看的。”
这才是最好看的,他心想。
蓝铃笑容更甚,语调轻轻柔柔。
“陈公子,我跟她,谁更好看啊?”
“……都好看,各有千秋。”陈晖忽地起身,“这位姑娘也是客栈的住客?”
陆见微刚下楼就发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学习《春秋药经》需要专注,她如今已经很少 “监听”客栈伙计和住客的对话,直接让小客屏蔽了。除非事态紧急,小客不会打扰她。
上午客栈发生的事,她并不知晓。
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应该是新住客。
衣着华贵,皮肤细腻,定然出身富贵,从桌面飘来的踏青台明净的味道,更让她确定了这一点。
“有事?”她秉持温和的态度。
陈晖来劲了,说:“在下南州陈晖,敢问姑娘芳名?”
陆见微:???
其余人都悄悄竖起耳朵,连蓝铃都揶揄笑看她。
“我姓陆,是客栈的掌柜。”陆见微眉梢轻扬,“陈公子,小店的饭菜用得可还满意?”
“陆掌柜?”陈晖满脸惊异,“你是客栈的掌柜?”
“有问题?”
“没、没有。”
陈晖自认身家比不上客栈,心里有些发虚,但对美色的追求是无法遏制的。
他灵机一动,问:“陆掌柜家业如此不俗,家中长辈定也参与两州商盟盟主的推举吧?不若明日一同前往?”
陆见微:“盟主推举?并未听闻。”
“怎会?”陈晖不信,“凭陆家这样的家业,不可能没收到推举会的请柬。”
“我非江州人。”陆见微看在他消费茶叶的份上,和和气气道,“陈公子,蓝姑娘还等着你。”
陈晖一僵,回身去看蓝铃,女子坐在窗边,阳光斜斜落进,腕铃泛着金色光泽,肌肤如玉。
他又是一阵恍惚。
一个柔媚入骨,一个清绝脱俗,他都为之深深着迷。
“登徒子!”阿耐行过窗边,厌恶地啐他一句。
陈晖回神,面上挂不住,忙坐回桌旁,招呼蓝铃一同吃菜,眼睛还时不时瞄向陆见微。
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看什么看?”薛关河撸起袖子。
张伯不动声色挡住他的目光。
无知者无畏。
八方客栈虽在江湖上扬名,但于寻常百姓而言,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栈。
陈晖敢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他不清楚客栈的雄厚武力。
直到燕非藏一身水汽,携刀而入,高大挺拔的身姿狂野而霸道,如一柄锋利的刀,叫人心生畏惧。
他冷冷觑向陈晖,后者吓得缩到窗台,不敢再看。
众人皆落座。
阿耐推着轮椅进来,熟门熟路地坐在左下首。
“陆掌柜,先前阿耐与人争执,有违客栈规矩。”温著之取出钱匣,“此为赔礼。”
陆见微有一瞬间的茫然。
“小客,阿耐跟谁打架了?”
“陈晖。”小客尽职解释,“他们在南州应是旧识。”
陆见微遂收下钱匣,没有多问。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举箸夹菜。
“陆掌柜!”陈晖忽然扬声问,“姓温的能与你们一同用餐,我是不是也能?”
他慑于刀客威势,不敢再打陆见微主意,但温家主仆的特殊待遇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陆见微眉头轻蹙,她真的不喜欢别人打扰吃饭。
“我们交了钱的,”阿耐唇角浮起讥诮,“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也可以交钱,本少爷有的是钱!”
“二十万。”陆见微笑眯眯道,“温公子住店一个月付银二十万两,是小店最尊贵的客人,待遇自然与其它客人不同。”
温著之捧碗失笑。
陈晖见他笑,以为他在嘲讽,脑子一热,冲动道:“我也住一个月,不,半个月,二十万!”
他比温瘸子还要有钱!
陆见微已经不嫌他聒噪了。
如此大方的客人,她可以容忍一点小毛病。
“陈公子要怎么付银?”
陈晖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但目光触及陆见微含笑的芙蓉面,赖账的念头又吞了回去。
他不顾小厮焦急的眼色,故作大方道:“我让我的小厮去钱庄取来如何?”
陆见微笑意更甚。
“陈公子果真豪爽,待钱交了,你的食宿小店全包。”
陈晖:“……”
他会不会被老头子打死?
年轻人最要面子,他不愿丢脸,饭后就让小厮去钱庄支取二十万银票,换得半个月的特殊待遇权。
他已经预料到回家后会被家法伺候。
但是——
陆掌柜对他笑了哎!
翌日,陈晖身着华服,带着小厮前去参加盟会。
推举会进行得很顺利,最终决定,商盟盟主之位由汪持节继任。
此人为江州最大的丝绸商人,名下桑田万顷,手握特殊的养蚕之法。
他家的蚕吐出的蚕丝品质远高于市面上的蚕丝,色泽光亮犹如珍珠,触感柔滑细腻,极细极韧。
十年前,汪家的丝织品就被列为贡品,甚至作为对外贸易中的顶级商品。
只不过,他当时还年轻,资历不足,一直等到现在,才众望所归当选商盟盟主。
汪持节相貌儒雅,身形修长,他立于高台之上,俯视台下众人。
前辈捋须欣慰,同辈羡慕嫉妒,后辈崇拜敬佩,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交汇在他身上。
他是唯一的焦点。
十几年前的落魄彻底尘封。
今时今日,他汪持节就是风光无限的商盟盟主,受万人敬仰。
陈晖坐在人群中,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他爹跟他提过姓汪的,说他十年前异军突起,凭借一手养蚕之法一跃而成两州最大的丝绸商人。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穷书生。
他的成功,激励了无数落魄之人,也被用来教育一些纨绔子弟。
恰巧,陈晖就是被教育的一员。
他懒得听汪持节长篇大论,支着脑袋,目光呆滞地停在一角飞檐上。
一抹身影骤然闯入眼帘。
陈晖瞪大眼睛。
那人身着雪白,脚尖立于高檐之角,与江湖话本里飞檐走壁的大侠一模一样!
不仅仅他,台下众人都看到了。
侠客悬立屋檐,无声无息,目光落向汪持节,似在专注听他的成功史。
待汪持节说到“偶然获得奇遇,得养蚕妙法”时,他似乎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却奇异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汪持节也听到了。
他神情一僵,正欲转身。
一根极细的丝线,于灿烈的阳光下泛着森冷的杀意,不过瞬息,丝线绕过汪持节脖颈。
男子愉悦笑了。
“汪持节,恭喜,你要下地狱了。”
噗呲。
鲜血如泉涌,从削平的脖颈断口喷薄而出。
丝线割断了头颅。
汪持节尸首分离,死不瞑目。
全场静默几息,陡然发出尖利的惊叫声。
陈晖人都傻了。
他呆呆望着屋檐,杀手衣袂翩跹,已然潇洒离去。
“报官!快报官啊——”
陈晖顺着混乱的人潮,趔趄逃出宅院。小厮护着他赶往客栈方向。
两人一路狂奔,终于看到客栈的匾额。
“少爷,我们到了,没事了——”声音戛然而止,似被人扼住了喉咙。
陈晖眼前发黑。
客栈院外,一人身着白衣,叩响门扉。
薛关河听到敲门声,跑来开门。
第一眼,好俊俏的公子。
第二眼,瞧着好生眼熟。
脑子闪过画面,他惊讶开口。
“平芜公子?!”
平芜风雅抱拳,一如往昔。
“薛小哥,好久不见。陆掌柜可还好?”
“啊,挺好的。”薛关河脑子一抽,问,“你是来找蓝前辈的吗?”
平芜眉染轻愁:“她许是怨我了。”
“那你是要住店?”
“我想求见陆掌柜。”
对于平芜这号人,陆见微印象还算深刻,此人到现在还在黑风堡的追杀名单上。
突然出现在客栈,是想寻求客栈庇护?
她在厅堂见到了平芜。
“陆掌柜风姿更胜往昔。”对方先是客套了一句,才吐出惊人之语,“柴昆是我杀的,今日我还杀了商盟新任盟主汪持节,想必黑风堡与玄镜司不日就会派人前来江州。平芜此番前来,是想求陆掌柜庇护于我。”
陆见微:“我为何要庇护一个杀人犯?”
“三十万,换一个公道。”平芜笑问,“陆掌柜,这笔生意可愿做?”
第69章
赚钱,听证会,无可指摘
新任商盟盟主被杀, 震惊整座江州城。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凶手简直太过嚣张。
查!必须查!
此案迅速从衙门移交至玄镜司。
因目击者都是寻常商人,无法辨别凶手等级, 玄镜司斟酌之后, 派遣一名红衣使、两名青衣使前来追查。
本以为追查难度不低, 谁料刚踏入江州城, 就听闻凶手躲在八方客栈。
八方客栈闻名江湖,他们早有耳闻。
陆掌柜此人极为爱财,武功深不可测。
三人立刻赶往八方客栈, 恰巧在院外碰上黑风堡兄弟俩。
红衣使才五级, 五级对上六级, 必然不敌。
可在八方客栈面前, 人人平等。
红衣使抱拳有礼道:“在下玄镜司卫南山,奉命前来捉拿杀人凶手,望陆掌柜行个方便。”
院门打开,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都进来吧。”
卫南山携两个青衣使踏入前院。
主楼高大严整,东西格局清晰,六扇厅门外, 一方立牌上写着来自高手的威慑。
他不敢轻举妄动,缓缓走向厅堂。
“你们不进来?”身后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不进来我关门了。”
“……进。”
黑家兄弟在门外徘徊已久,迟迟不敢进院,曾经被挂檐角的阴影尚未消退。
若非杀害柴长老的凶手就在客栈里,他们又是客栈的“熟人”, 也不会前来江州。
等揪出杀人凶手, 一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五人全都进入客栈, 岳殊关上院门,隔绝外头窥探的视线。
陆见微坐在堂上,伙计们全都侍立身后。
平芜一袭白衣,立于左下,姿态风雅,神色淡淡。
五人瞧见,皆暗道嚣张至极。
“陆掌柜,可否容我询问?”卫南山压下心中不悦,客套问了一句。
陆见微和气道:“请便。”
“敢问这位公子,汪持节是否为你所杀?”
“在下平芜,汪持节确实是我杀的。”
“你杀了他躲入客栈,是为什么?”卫南山余光注意陆见微神情,“是想依仗客栈之势逃脱罪责?”
“没错!”黑厚恼怒附和,“你杀了柴长老,逃遁至今,如今却想寻求客栈庇护,没门!”
平芜面无惧色。
“敢问卫使,犯人是否有自辩之权?”
“自然。”卫南山说,“你随我回玄镜司,必有机会让你陈述作案动机。”
“不行,他杀了柴长老,我们要杀他为长老报仇。”黑重杂乱的眉毛揉在一起,“玄镜司不能拿人。”
“汪持节案由玄镜司处理。”
“我黑风堡,有仇必报!”
双方各执一词,均不愿放过捉拿平芜的机会。
陆见微坐在堂上看戏,余光瞟见陈晖和小厮在楼梯口探头探脑。
昨天平芜进了客栈,这两人吓得要命,根本不敢继续住在客栈,非要收拾行李另择住处。
这样的大主顾怎么能放出去呢?
她让燕非藏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刀法,立刻俘获了陈晖,直言有这样厉害的刀客在,他也不怕了。
也不知该说他胆子大还是胆子小,现在竟趴在楼梯上偷听。
黑家兄弟和玄镜使吵得不可开交,手中武器跃跃欲试,却又顾忌着不敢真的动手。
门口的牌子不是开玩笑的。
卫南山不想再吵,以免失了身份,遂朝陆见微抱拳。
“陆掌柜,可否让在下带疑犯回玄镜司?”
“陆掌柜,江湖恩怨去什么玄镜司,他杀了堡里的长老,合该由我们处置。”黑家兄弟不甘落后。
陆见微这才开口:“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洗耳恭听。”
“好,您说。”
“平芜杀人已成事实,但江湖人,讲究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等弄清楚他杀人的原因,诸位再做决定不迟。”
“他众目睽睽下杀了人,若不绳之以法,恐怕难以平息民愤。”卫南山说。
黑厚也道:“倘若不能为堡中长老报仇,我黑风堡日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这很简单。”陆见微笑着说,“咱们办一个听证会。”
“听证会?”
“这什么?”
陆见微慢条斯理道:“你们遇到事情,一言不合就冲动出手,真相没搞清楚,又添新仇,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就没想过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商谈?”
五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三日后,客栈将举行一场听证会,主题是‘平芜杀人案’,届时诚邀江州百姓和江湖侠士入内听证。”
卫南山不解:“这是为何?”
“你不是怕难以平息民愤吗?那就让他们亲自参与案件,做出自己的选择。”
“……”
“陆掌柜,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搞这一出,他自己都承认杀了柴长老,直接交给我们不就行了?”
“听证会名额只有三百个,入店门票每人一百两银,先到先得,门票不可转卖、偷盗、抢劫,如果发现有人冒名顶替,决不轻饶。”
陆见微没有理会他们,看向张伯,“都记下了?”
“记下了,”张伯说,“我马上将消息放出去。”
相信会有很多好奇心重的人不惜高价也要抢一张票。
玄镜使:“……”
黑家兄弟:“……”
敢情还是为了赚钱啊!
他们打不过八方客栈,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三日之后的听证会。
卫南山问:“陆掌柜,倘若平芜逃了……”
“不会。”陆见微承诺,“我不会让他逃跑。”
五人当即决定在客栈住下,就近监管平芜。
陆见微自然欢迎,铜板再小也是钱嘛。
八方客栈放出的消息轰动全城。
什么?听证会?
老百姓能亲自参与杀人案的审判?那肯定得去啊,反正玄镜使也在场,杀人犯肯定已经被控制了,去了也没危险。
门票一百两?
那还是算了!
也有不缺钱的富商,立刻挥舞着银票买了入门券,打算亲自参加这场史无前例的听证会。
江湖客们听闻,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来得早的买了门票,来得迟的只能扫兴离去。
也有机灵的,在客栈附近的酒楼茶馆甚至医馆订了位置,试图用自己极强的目力和耳力参与这场案件审判。
短短三日,陆见微入账三万两。
这赚钱的速度,连蓝铃都忍不住眼红。
“陆掌柜,你这是两头赚啊。”
先有平芜用三十万寻求庇护,后有三百人高价买票,陆见微什么都没付出,白得三十三万两。
陆见微心道,都是前期打下的基础,平芜信任客栈,玄镜司和黑风堡给她面子,要不然这个听证会连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我倒觉得这个法子挺好的,避免了不必要的血腥。”阿耐煞有介事说,“陆掌柜,以后这个法子可以多用用。”
陆见微失笑,哪有这么多苦主找上门?
她这次也就是突发奇想,既能赚钱,也不让玄镜司和黑风堡难做,还能还大众一个真相。
听证会当日,众人在院门前排队入场,就算是平日里嚣张的江湖客,也不敢在八方客栈门前造次,一个个乖乖地排在队伍里。
插队是不存在的。
阴山二鬼也在队伍之中,二人形貌异常,前后都空了好大一片地。
“得亏没离开江州,要不然看不到此等热闹。”遁地鬼踮着脚尖往上蹦,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到院子里瞧个痛快。
饿死鬼惨白一张脸,幽幽道:“要是此举成功,以后岂不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客栈脱罪?”
“先看看再说。”遁地鬼说,“陆掌柜也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
“一张门票卖一百两……”
“别心疼你的钱袋了,到咱们了。”
两人顺利入院,宽阔的前院整齐摆满条凳,供来人坐下观看。
他们进得迟,前排的条凳已经坐满,又因相貌惹人嫌弃,遂选了角落一方凳子坐下。
院中极为寂静,众人不敢言语。
巳时初,客栈六扇厅门俱开。
卫南山三人,黑风堡兄弟,分别从左右侧门走出,彼此泾渭分明,谁也没给对方眼神。
他们在廊下立定。
厅门正中,陆见微浅笑迈出。
她穿着一袭漂亮的衣裙,浅碧为底,外罩轻柔纱衣,纱衣绣着极细的金线,阳光下隐生辉芒,衣摆晕染水墨,青山碧水,雅致飘逸。
燕非藏、张高烛、薛关河、岳殊、阿迢、云蕙几人立于身后,排面极大,气势非凡。
三楼,蓝铃、陈晖、小厮凭栏观望。
通铺廊道,阿耐搬着小马扎,膝上放了一盘瓜子,手边一茶几,几上置茶壶杯盏。
“公子,陆掌柜想的这个法子着实新奇,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温著之低头翻了一页书。
“的确很特别。”
但这种特别,也只有八方客栈能够做到。
小门小派没有实力震慑江湖客,大的宗门又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平芜主持公道。
八方客栈来历神秘,形象中立,又有九级武王做靠山,不论是黑风堡还是玄镜司,抑或是前来看热闹的江湖客,都会卖个面子。
陆见微环视院中诸人,露出轻浅的笑意。
“诸位今日赏光莅临,是小店的荣幸,陆某在此谢过了。”
众人纷纷拱手回礼,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里的焦急和好奇藏也藏不住,直往客栈里窥探。
陆见微没有吊胃口。
“平芜,该你自辩了。”
雪白洁净的衣袂拂过门槛,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生得清秀,仪态风雅,毫无奸恶之相,观之令人心生好感。
“在下平芜,见过诸位。”
“是你!”一人忽地起身,怒道,“我记得你的脸,就是你杀了汪兄!”
他是当日参与商盟盟会的富商,与汪持节关系不错,极为痛恨滥杀无辜的江湖客。
他知晓站出来说话有可能会被凶手记恨,但有玄镜司在场,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便忘却了恐惧。
公道自在人心,杀人凶手就应该偿命!
平芜不见丝毫怒色,甚至愉悦地弯起眼。
“是我杀的,你眼力不错。”
“你——”简直猖狂至极!
其余参与听证的富商代入自己,也都怒目而视,他们在武者面前如同蝼蚁,亲眼看到汪持节惨死,不由生出物伤其类的悲凉和恐惧。
若这样的人不被严惩,日后他们的安全该如何保障?
百姓激愤,江湖客们在旁看热闹。
遁地鬼说:“依我看,这件事肯定有隐情,许是那个姓汪的该死。”
“用你说?”
“不就用了你一点钱,生什么气?”
“那是一点?”
“你不也看得津津有味。”遁地鬼迅速转移注意力,“也不知八方客栈到底背靠哪座大山,连千里楼都没查出来。”
“陆掌柜似乎不讨厌玄镜司。”饿死鬼说,“可能避世太久,对江湖各个宗门和玄镜司不了解,故一视同仁。”
“没错,我就没看她对谁客气过。”遁地鬼感叹。
黑风堡、千里楼,甚至是武林盟,都在陆掌柜身上吃过亏,吃完还不得不赔着笑脸掏钱。
正因如此,八方客栈才能主导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听证会。
这三日,玄镜司并非毫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