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非藏垂首道:“我七招败于她手。”
“燕武师刀法不俗,若是同为六级,晏某不一定能赢得了你。”
“输了便是输了。”
燕非藏从来不是输不起的人,输了只会让他的斗志更加高昂。
晏七由衷赞道:“江湖第一刀客,名不虚传。”
话音刚落,孙鲸拽着洪贺,从客栈大门进来,还很有礼貌地抱了拳。
“在下孙鲸,长鲸帮帮主,见过陆掌柜,见过诸位仁兄。”
他身形高大,形貌粗犷,五官还算周正,眉宇不见奸滑之相,不似洪家父子所言那般,为利益所驱使。
陆见微指尖轻击桌面。
“晏武王,这是何意?”
“陆掌柜,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晏七笑意不达眼底,“你让燕非藏为洪帮主助阵,是想压一压长鲸帮的势头,还是想吞并长鲸帮?”
陆见微陡然发觉,这件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她瞅了一眼洪贺,后者瑟缩着脑袋,不敢看她。
从头到尾,他都没一句真话。
所幸陆见微之前留了个心眼,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话,派燕非藏去,也不是真的为了打压长鲸帮,而是探查事实真相,没打算真的伤人。
未料,碰上了晏七。
晏七此人,不论从言语还是举止,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教养,出身必然不凡。
她只点穴控制燕非藏,而非杀青龙帮片甲不留,可见并非滥杀之人。
来八方客栈,应是真心想要和谈。
“晏武王,我无心插手漕运之事,”陆见微直言,“只是,青龙帮乃江州第一帮派,我在江州城开店,多少给他一点面子。”
晏七笑意加深:“那便只是个误会,陆掌柜,晏某向你赔个不是。”
“无妨。”陆见微挑了挑眉,“晏武王打算如何?”
晏七说:“青龙帮盘踞江州已久,向往来船只收取高额过路费,不知攫取了多少钱财,我看不惯此事,陆掌柜,你看得惯吗?”
“洪贺之前与我说,长鲸帮在河道上大肆敛财,双方都是一面之词,没有其它证据,我不能评判。”
“他是这么说的?也罢,既然如此,我有个主意,陆掌柜不妨听听看。”
陆见微笑道:“洗耳恭听。”
“江州与南州船运往来频繁,高额的过船费只会阻碍两州连通,寻常的船工不得不提高运费,商人不得不提高物价,老百姓不得不拮据度日,最终养肥的只有帮众。”
“晏武王忧国忧民,陆某佩服。”
“不敢当,我只是乘了一次船,遇上了打劫的水匪和可怜的船家,心中不忿而已。”
她说“水匪”时,看的是洪贺。
洪贺的脑袋已经垂到了胸前。
在七级武王的眼皮子底下,他哪敢喊冤叫屈?
陆见微颔首:“所以?”
“所以,我想合并两帮,定下规矩。”晏七坦露最终目的,“从前的孝敬全都免了,两州漕运营收的六成,全都交给我。”
陆见微:???
众人:“……”
谁来说去,还是为了钱啊。
六成,也太多了吧?
陆见微笑问:“你不怕青龙帮曾经孝敬的宗门找你麻烦?”
“所以我来此,就是想与你联手。”晏七说,“往后五年营收,我可以分你一成。”
一成?
陆见微审视她的眉眼,里面没有贪婪,却暗藏野心。
合并帮派,摒弃孝敬,收取六成盈利。
晏七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闪过,她倏地抓住了线头。
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晏七的行为就能说得通了。
“陆掌柜,两州漕运营收的一成,并不比青龙帮孝敬的三成少。”晏七问,“你还在犹豫什么?”
陆见微慢条斯理问:“给我一成,你能做得了主?”
“当然。”
“我如何信你?倘若你直接跑路,我该去哪催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我初次见面,口头约定不算数。”
晏七无奈,“那你说如何?”
“依照两帮五年营收,取一成,一次性付清,此事我便不再管。”陆见微毫不客气。
与其一年一年地等别人打钱,她还不如一次要个够,要是三年内她就能穿回去,后头两年的钱岂不是要不到了?
多亏。
晏七:“……”
孙鲸也忍不住开口:“陆掌柜,一下拿出五年的营收,这不是在为难我等吗?”
“两帮经营多年,连五年的一成都拿不出?”陆见微挑眉,“你觉得我会信?”
孙鲸:“……”
也不是拿不出,而是拿出之后,帮里定会捉襟见肘。
“好,就依陆掌柜所言。”晏七倒是果决,“给我们五天,五天后晏某再次登门。”
“不要忘了账本。”陆见微提醒,“我不喜欢被人糊弄。”
晏七:“……”
她拱了拱手,带着孙鲸、洪贺告辞。
三人回到船上,洪贺作为“俘虏”,被扔到一边,孙鲸恭敬侍立晏七身后。
“大人,您为何要允诺她一成盈利?”
晏七持刀而立,遥望茫茫河面。
“谁都知道八方客栈有九级武王当靠山,我若太过强硬,反倒让人生疑。一成而已,这些年,九成的营收都落入那些蛀虫手中,比起那些人,我宁愿送予陆掌柜。”
“大人英明神武,远见卓识。”
“别拍马屁,”晏七皱眉,“我当初派你入长鲸帮,你就学了这些油腔滑调?”
“属下知罪。”
洪贺:他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长鲸帮筹谋多年就为了故意搞这一出?
八方客栈。
陆见微询问张伯:“你可知,青龙帮一年的营收大致有多少?估算就行,不必精确。”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还真算过。”张伯笑呵呵道,“据我观察,青龙帮一年从河运收取的钱财,约莫在五百万两。”
“听起来不是太多啊。”
“掌柜的,五百两对寻常百姓而言都是一笔巨款,五百万两已经算很多了。”
陆见微反省了一下。
最近赚钱赚得太多,她差点忘了刚来时一文钱都舍不得花的心情。
“确实不少。”
“五百万两并非纯利,还要削减青龙帮一年支出的劳力、船只、武器、衣食住行等成本,再往上头送上孝敬,真正剩下的,不过一些零头。”
陆见微了然。
所以洪贺有句话是真的,他的那些家底,都是这么多年才攒下来的。
忙忙碌碌,到最后都养肥了别人,别人还不顾他的死活。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社畜”了。
如果长鲸帮的营收与他相当,两帮加一起,一年共一千万两,五年的一成就是五百万两。
陆见微已经坐拥七百万两,心里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她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可知,官府对漕运收取几成税?”
张伯想了想,猜测道:“农税一般不超过五成,漕运的税肯定高于农税,六七成、七八成都有可能。”
“官府可曾向青龙帮收过税?”
“掌柜的说笑了。”
那就是没有。
晏七上来就合并两帮,并收取六成营收,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她愿意分出一成,想必也是为了塑造一个贪财却又向“强权”低头的形象,掩人耳目罢了。
都是各取所需。
若是青龙帮孝敬的对象知晓此事,说不定会雷霆震怒,要找晏七麻烦。
晏七故意带上她,是想借九级武王的威势?
船上的洪贺满肚子苦恼和疑惑。
他不敢问晏七,等她入船舱休息时,才小声跟孙鲸说:“你们真打算吞并青龙帮?”
孙鲸没好气地觑他一眼。
“不然呢?跟你闹着玩吗?”
“要是被上头知道,他们会降罪的。”洪贺唉声叹气,“晏武王武功确实高深,可上头那些也不能轻易得罪。”
孙鲸嗤笑:“你知道个屁。”
大势力的消息比洪贺想象的还要灵通。青龙帮被迫合并的第二天,就有人前来责问。
晏七没有出面。
倒是孙鲸嬉笑着说:“你不妨去问问八方客栈陆掌柜。”
来人听了后神情纠结片刻,后拱手告辞。
洪贺瞧得真切。
曾经他不得不小心陪侍的人,竟也有这般懦弱的一面。
人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谨小慎微,应该直接向八方客栈投诚。
蝼蚁当久了,就忘了反抗。
五日后,晏七如约带来钱财和账本。
查账的任务交给张伯,薛关河跟岳殊自发点钱。
与张伯所料并无多少出入,两帮加一起,一年的营收不过一千万出头。
陆见微入账五百万两。
“陆掌柜,咱们有缘再会。”
晏七利落告辞。
陆见微数着账户里的零,她现在有一千二百万两,攒了回程车票的十分之一。
听上去似乎挺快,可这大都建立在“扮猪吃老虎”的基础上,别人上赶着送人头,当然不会慢。
如今八方客栈“名震江湖”,寻常江湖客也不敢前来找虐。
还有九千万两,慢慢赚吧。
无本赚了大钱,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靠在前院的摇椅上晒太阳。
后院薛关河跟阿耐聊天。
“燕大哥这几日练刀越发勤奋了,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别担心,他是越挫越勇的性子。”
“那就好。”薛关河又道,“也不知那位晏武王是哪个门派的高手。”
阿耐:“问那么多做什么,洗你的菜。”
轮椅滑过地面,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陆掌柜,失礼了。”
陆见微闭目养神,问:“哪里失礼?”
“收税。”
陆见微挑眉,听到她问张伯漕运税收一事,就能猜到她有所怀疑,实在敏锐。
她睁开眼,笑道:“不亏。”
朝廷应该早就想整顿漕运,试图用长鲸帮牵制青龙帮的壮大,再寻找合适的时机一举剪除青龙帮势力,收回漕运的经营权。
但青龙帮背靠江湖势力,朝廷一直找不到机会。
八方客栈九级武王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晏七的行事也证实了这一点。
五百万两,买一个扯虎皮的机会,也算是公平交易。
只不过——
“我做生意,更喜欢双方坦坦荡荡,温公子,可记住了?”
温著之微怔,交叠在腿上的双手不由攥紧了些。
“抱歉,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情。”
“不知?”
“我虽为东家,但已经很少亲自处理生意上的琐事,只知晓大致的计划,具体如何经营,都交由底下的管事。”
陆见微明白了。
裴指挥使不可能所有事都亲力亲为,他知道朝廷要收回漕运,但具体如何收回,是底下的副指挥使做的决定。
那日阿耐听闻长鲸帮动手,顺着洪英杰说出那番话,也是因漕运一事发愁,想要为玄镜司争取助力。
堂堂玄镜司,还要借助外力办事,听起来实在有些寒酸。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才成立十六年,无法与底蕴深厚的江湖势力媲美。
晏七的身份无人认出,想来也是做了伪装。
“陆掌柜放心,”温著之承诺,“此等事以后不会再有。”
陆见微笑道:“姑且信你。”
她自己也曾处于微末,凡事都会谨慎迂回,能看出玄镜司的难处。
如果她是玄镜司指挥使,与武林各方势力斗智斗勇十几年,江湖上突然出现一家神秘诡异的客栈,她也会防备怀疑,想要摸清对方底细。
尤其是白鹤山庄的后人就在客栈里。
丰州时的试探已经成了过去式,看在温首富多次送钱且主动坦白的份上,她不再计较。
一日后,武林盟的赔礼队伍终于抵达江州。
领头的是老熟人,文昌堂褚玉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着武林盟弟子服,手持长剑,颇有几分少侠风范。
可他扭扭捏捏,根本就不愿踏入客栈。
众人瞧得暗笑不已。
俞渐声俞少侠竟也被派来赔罪,武林盟可真有意思,就不怕他们脆弱的弟子从此生了心魔?
也不知是那个促狭鬼想出来的。
褚玉台和上次一样,满身文气,轻易叫人生出好感。
他拱了拱手。
“陆掌柜,周家案是我盟失察,竟让人犯下如此罪孽,还差点坏了您的名声,褚某奉盟主之令,特意前来赔罪。”
“这可不仅仅关乎名声。倘若我没有自保之力,等待我的将是千夫所指、含冤枉死。”陆见微神色冷淡,“赔礼我会收下,但武林盟贼喊捉贼的把戏我铭记于心。”
褚玉台:“……”
他转身去看俞渐声,目光生厉。
俞渐声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盟内安排,狠狠咬牙,猛地跪到地上,脑袋低得下巴都能戳到胸口。
“陆掌柜,之前是我鲁莽,请您原谅。”
“杨几度是你什么人?”
“什么?”俞渐声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道,“他是副堂主,我们听他安排。”
“是他让你诬陷我的?”
“他……”俞渐声踟蹰半晌,才羞愧低头,“他说你很可疑,让我找你问话。”
“哦,然后你就认定我是凶手?”
“……是。”
陆见微饶有兴致地看向褚玉台,什么也没说,意思很明显。
这就是武林盟精心培养的弟子?
轻世傲物,器小易盈。
褚玉台脸上挂不住,趁机踩了一下天魁堂。
“盟中不同分堂培养弟子的方法也不同,天魁堂主战斗,弟子年轻气盛,冲动易怒,不擅思辨,故而惹下此祸。”
俞渐声紧紧抿唇。
他怕自己忍不住跳起来打一架。
陆见微轻笑。
“俞少侠多大了?”
俞渐声咬着牙:“二十有九。”
这也能称为“少侠”?
真搞不懂这些江湖称谓。
“大我三岁,”陆见微用最平淡的口吻,说出最轻蔑的话,“确实够年轻。”
武者驻颜有术,俞渐声年龄二十九,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被称为“少侠”不算违和。
但真的不能说什么“年轻气盛”了。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伙计,是三楼的蓝铃。
她又飘下来凑热闹,红色的纱裙随风舞动,衬着美艳的妆容,令人赏心悦目。
但此情此景,无人欣赏。
“陆掌柜,昨日刚赚了五百万,今日又有人送钱上门,”她娇笑道,“你这赚钱的速度,任谁看了都眼红。”
“比不上千里楼卖消息赚的多。”
“你太谦虚了。”蓝铃转向俞渐声,“真是可怜的少侠,下次若是出来办差,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找我,咱们千里楼的消息可不掺假。”
陆见微:越想证明什么,就越缺什么。
“蓝前辈,你来客栈,也是为了赔礼啊。”薛关河不得不提醒她。
蓝铃笑容一僵。
“一个心胸狭隘的叛徒而已,与我无关。”
“看在武林盟诚心的份上,这次的事我就不再计较。”陆见微开口,“俞少侠,起来吧。”
俞渐声红着脸起身。
“陆掌柜,赔礼已送到,褚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陆见微颔首:“张伯,送客。”
周家案自此尘埃落定,短时间内再也没人来烦她,陆见微彻底沉下心,修习武技,钻研医药毒蛊。
个人面板实时更新。
等级:6(10002368/100000000)(别骄傲,你还差得远)
技能:不问流年(4/7),疏星剑诀(4/7),卷霜刀法(4/7),春秋药经(入门),雁过无痕(6/9),蛊术(入门)
春秋药经和蛊术,入门之后还有熟练、精通、大师。
难道只有到了大师那个阶段,她才能解了阿迢和温著之的毒?
又或许,她还没到大师,就攒够了回家的车票钱。
武林盟赔偿三百万两,个人账户已积攒一千五百万两。
后面恐怕很难再有继续送钱的冤大头了。
她该怎么赚到剩余的八千五百万?
陆见微拍拍脑袋。
想太多没有,做好眼前事最重要。
八方客栈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入住,大多是寻常百姓,少许是江湖散客。
每日房费的收入,还不够客栈伙计吃用的。
江湖并非天天有人受伤,即便受了伤,也不一定是经脉丹田之伤,无需前来求诊。
没有病人,陆见微只能用人体模型研究。
阿迢的毒是由两种毒结合异变而成的,主要源头都在西南魂断岭。
西南魂断岭里有许多药材和毒物,但其中危险密布,无愧于“魂断”之称。
解毒一直没有头绪,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实地考察?
陆见微研究无果,默默下了决心,将西南之行提上日程。
这日,客栈又来新客,舆马华贵,身着绸缎,腰间缀一块上等的黄玉,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
他摇着扇子进门,下巴抬得老高。
身旁小厮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上下打量前来招待的薛关河,哼出嫌弃的鼻音。
“不是说这儿是江州城最大最好的客栈吗,怎么店里的伙计如此寒酸?”
薛关河低头瞅自己。
很寒酸吗?
他刚才在河上练刀,怕弄坏了衣服,穿了一身粗布短打,有些地方磨出裂口,确实有些狼狈。
不过他没生气。
家里开酒楼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厮傲然吩咐:“住店,要最好的房间。”
“好的。”
薛关河引二人入店,自有岳殊前去牵马。
“三楼西侧上房,客官请。”薛关河记了账,取出钥匙,就要引他们上楼。
“等等。”那公子目光忽地一凝,盯着后院,“方才有人经过,我瞧着眼熟。”
薛关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笑答:“许是店里的伙计,客官,请随我上楼。”
“不对。”富家公子眉头陡然皱起,急步至后院,定睛一瞧,大喊一声,“温耐!”
“哪个孙子叫我?”阿耐拎着水桶转身,满脸戏谑,“呦,是陈少爷啊,好久不见了,你屁股好点了吗?”
陈少爷冷呵一声。
“怎么不见温瘸子,是已经死了?”
阿耐神色剧变,歘地举起水桶。
薛关河一下子扑过去。
“冷静!想想兜里的钱!”
第68章
赚钱,盟会杀人
“他咒公子, 我忍不了!”
薛关河急急拦住他,低声道:“机会多的是,别逞一时意气,你不是很会骂人吗?直接骂得他爹娘都不认, 比打他一场更有意思。”
“我现在气得脑子不好使, 想不出词儿。”
“所以要冷静, 冷静, 再冷静。”
阿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放下水桶, 狠狠盯着陈少爷。
“公子肯定长命百岁, 不像你, 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虚成这样还敢在外乱晃,不怕被狗撵得跑都跑不动,不对,狗看到你都懒得理你,连茅厕里的臭石头都不如。”
“你——”陈公子气得大叫,“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沉迷酒色了?我健壮得很!温耐, 你最好给你家公子积点口德,别到处得罪人,还要你家公子替你擦屁股!”
“你就是欠骂,我骂你也是因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
“我做龌龊事?分明是姓温的耍手段抢了我家的生意!”
“耍手段?”阿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家公子对付你还需要耍手段,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要不是姓温的, 我陈家早就成皇商了, 你们做过什么, 真以为我不知道?”
岳殊扒着门框,探着脑袋看了会儿,又缩回来,小声道:“张伯,温公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对,肯定不是。”张伯点头附和。
“他怎么能随便污蔑别人?”他露出不满的神色。
蓝铃走近,好笑道:“那你怎么随便断定别人是污蔑?”
“可是,温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蓝铃把玩精巧的腕铃,“他到底做过什么,你一清二楚?”
岳殊睁着大眼睛,认真道:“凭他的才智,没有必要使用手段。”
“除了擅长奇门之术,他还有什么才智?”
岳殊被问住了。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他。”蓝铃低眸看他,眼尾带着微凉的笑意,“当你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你对他的评判都是非客观的。”
“我……”
“蓝姑娘莫非很了解温公子?”张伯在旁说道,“倘若不是,又为何偏信旁人一面之词?”
“我……”
“阿耐。”
清朗的声音截断她的话,也成功制止争吵。
温著之坐着轮椅,绕过客栈主楼,来到后院。他穿着素白的衣裳,半条发带垂落身前,手里拿着一卷书。
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清雅的读书人。
陈公子翻了个白眼。
“温瘸子,你还真在这里啊。听说你一直在找救命的药,找着了吗?没有的话我跟家里的商队招呼一声,让他们给你打听打听。”
温著之神色淡淡:“心领了。”
“喂,你要是死了,剩下那么大的家业要给谁?要不趁着还没死,我给你介绍几个女人,就是不知道你这身体还能不能……”
“陈晖!你闭嘴!”阿耐怒不可遏,甩掉薛关河,上前一脚踢翻对方,连带陈晖小厮,全都撞飞几丈远。
两人歪在地上鬼哭狼嚎,破口大骂。
“杀人啦!杀人啦!快救命啊!”
薛关河连忙取了破布,试图塞进他们嘴里,以免他们的破锣嗓子吵到掌柜的。
当然,方才发生的一切,肯定已经惊动了楼上。
陈晖瞪大眼睛。
黑店!这是黑店!
哪有客栈伙计不劝架,反而帮着温家主仆欺负客人的?
他们一定是串通好了的!
说不定这家客栈就是温瘸子开的。
他这是进入狼窝了。
爹啊,娘啊,快来救命。
“哎呀,这可不是客栈的待客之道。”蓝铃扭腰迈出后门,一双美目钩子似的,“可怜了这位陈公子。”
薛关河停下动作。
陈晖呆愣愣瞅着她,忘记了伤痛。
天下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他憨傻的模样取悦了蓝铃,蓝铃笑了几声,莲步走到他面前,语调轻柔问:
“还能起来吗?”
能!当然能!
陈晖瞬间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衣服上的泥土,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姑娘也是这里的住客?”
“是呀,陈公子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多谢姑娘替我解围。”陈晖两只手在身侧不知如何安放,“在下南州陈晖,斗胆请教姑娘芳名。”
蓝铃眼波流转,抬手用巾帕半遮面容,含羞带怯,声音柔媚到骨子里。
“我姓蓝,单名一个铃字。”
她拨了拨腕上的金色铃铛,“就是这个铃哦。”
陈晖简直痴了。
“蓝姑娘家住哪里?家里头都有什么人?”
“家住荆州。”蓝铃嗔他一眼,“陈公子问这么细做什么?”
“抱、抱歉,是在下唐突。”陈晖显然是个中老手,“我去寻城里最好的酒楼,不知蓝姑娘可愿赏光?”
蓝铃摇摇头,“最好的酒楼也就那样,还没有客栈的厨子做菜好吃。”
“那就在客栈,我让厨子备你喜欢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啊。”蓝铃伸手一指,“他就是厨子,你跟他说吧。”
陈晖循着她葱白的指尖望去。
粗布麻衣的伙计干干一笑,手里还攥着两块破布,破布刚才差点就进了他嘴里。
“……”
“陈公子可是不愿?”蓝铃娇声问道。
陈晖陡然回神,“怎会?我愿意得很!”
为了美人,拼了!
他暂且放下“仇恨”,无视阿耐的嗤鼻,吩咐薛关河:“还不快去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我要与蓝姑娘把酒言欢。”
薛关河:“……还没到时辰。”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陈晖横了他一眼,从腰间扯下钱袋,放在手心颠了颠,“只要蓝姑娘高兴了,这里头的钱都是你的。”
薛关河无语,他又不缺钱。
不过开店做生意,客人有需求,他也不能拒绝,遂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陈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蓝铃,顾不上温家主仆,对着二人冷哼一声,转向蓝铃时又满脸堆笑。
“蓝姑娘,咱们别在外头站着了,里面请。”
蓝铃垂首低笑,随他进了厅堂,于窗边坐下。
“伙计,上壶好茶。”陈晖大声吩咐,“要最好的茶!”
岳殊跑过来,认真问:“踏青台,白绸香屏,喜娥眉,你要哪一种?”
“……”
小厮一脸不信,“你莫不是拿劣等茶叶糊弄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