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扭头瞪赵含章,“你会什么小人剑?”
赵含章忙哄他,“伯父,我会小人剑不代表我就是小人
,好比我会君子剑,也不代表我就是君子呀。”
夏侯仁觉得她这话在内涵他,何成也这么觉得,对于她侮辱他的朋友,他很是不悦,脸色便有些沉,“你说的小人剑是什么?”
赵含章笑嘻嘻的道:“我倒是会练,但一个独舞只怕看不出来是小人还是君子,所以还有劳夏侯叔父与我对剑,这样大家才看得出来是小人还是君子。”
四位长辈叫她说的都有些好奇起来,她所谓的小人剑是怎么样的。
夏侯仁想着自己已经输了,而且两次都输得这么迅速,这么难看,再输一次也没什么,于是很坦然的拿着木剑退后,颔首道:“那来吧。”
傅庭涵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往他的下三路看去,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
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以及对赵含章的了解,所谓的小人剑恐怕……
想法还没落定,赵含章已经哒哒的和夏侯仁对打起来,这次或许是为了让大家看清所谓的小人剑,她出剑的速度不快,甚至还有点儿虚,以至于一开始看着是夏侯仁占上风。
连夏侯仁都有种自己可能要赢的错觉,然后赵含章的攻击开始走偏,咻的一下朝他的下身刺去,出剑凌厉,吓得夏侯仁忙改攻为守,回剑挡住。
赵程三个都瞪大了眼睛,赵铭则是伸手想捂脸,抬起手觉得这样有失威严,又放下了。
只有一旁的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夏侯仁心神失守时,赵含章回剑一刺,直指他的心脏,速度不快,甚至有点绵软和慢悠悠的,如果是平常,夏侯仁一定能挡住,但他刚才心神受到震荡,反应就慢了一息。
就这么一秒钟,夏侯仁就输了。
夏侯仁:……
赵含章笑嘻嘻的道:“叔父,这才是小人之剑,以弱搏强时可以一用。”
夏侯仁一脸空白的去看赵铭和赵程,“你们赵氏……是这么教导族中子弟的?”
赵铭罕见的没有驳回去,赵程则是皱眉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可不能让赵氏子弟和她一样的名声,笑嘻嘻的道:“叔父,这小人剑不是在族中学的,是我在外头学的。”
她笑问,“您看这是小人剑吗?”
夏侯仁:“的确小人!”
赵含章就拍掌道:“所以我刚才比试所用就是君子剑嘛,这才是小人剑。”
不,明明两个都是小人剑,不过这个更小人而已。
但夏侯仁没再辩解,生怕她再拉着他来一次小人剑比斗,刚才那一下,他不仅丢脸,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能攻击那里呢,而且赵含章还是个女郎,要是没轻没重的砸到了……
夏侯仁的脸色越来越黑,赵铭眼见不好,忙道:“比试既然结束了,那这彩头……”
第216章 手稿
夏侯仁黑着脸道:“我稍候便让人送来。”
他顿了顿,没舍得把原件给赵含章,于是道:“那是我多年心血,我想要留下一些作纪念,你待我将其复制一份后给你,如何?”
“怎敢劳烦叔父?庭涵也擅画,不如将稿子交给我们,由我们来复制。”赵含章笑道:“待画好以后,我必将原稿亲自送还叔父。”
夏侯仁还想再争取,赵铭就眯着眼睛道:“子泰不会是舍不得,所以想要反悔吧?”
夏侯仁黑脸,他之所以应下后再提这事,就是怕他们这么想,果然,他们还是这么想了,真是小人之心,他是那样的人吗?
夏侯仁甩袖,叫来他的长随,当场道:“回去将我豫州的书稿都取来。”
夏侯仁的手稿都在行李箱中,所以像夏侯仁这种喜爱游历的,一旦发生危险,他们毕生心血可能就这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赵含章觉得她是在替他们保存心血,这么一想,她毫无心理负担的接过长随搬来的手稿。
手稿很多,虽然只是豫州的部分,也是厚厚的一沓,大部分是记在纸张上的,但还有部分是记在绢布上。
赵含章随手抽出一卷绢布打开看,发现是上蔡的地形图,字迹已经很旧,应该画了好几年。
赵含章微微挑眉,将绢布卷起来,和一脸肉痛的夏侯仁道:“叔父放心,我一定尽快将手稿归还。”
夏侯仁尽量不去看桌上那些手稿,因为实在是太心痛了。
赵铭见好就收,邀请夏侯仁,“家中略备薄酒,子泰与我同饮?”
夏侯仁看向赵含章。
赵铭一脸欣慰的道:“三娘至孝,正在为大伯守孝,所以就不与我们一道了。”
夏侯仁只能离开。
赵铭离开时暗暗瞪了赵含章一眼,警告她最近老实点儿,名声已经给她打出去,可别坏了他的招牌。
赵程一脸的不赞同,据他所知,赵含章过了热孝后就开始饮酒了,并不是守的苦孝,五哥这样岂不是欺骗人吗?
赵含章顺利接收到赵铭的信号,冲他微微点头,和傅庭涵一起毕恭毕敬的把五位叔伯送出大门。
赵含章站在大门前恭送他们,等他们一走远,脸上的笑容立即一收,拉起傅庭涵就往家里跑,“快去看看稿子。”
汲渊也收到了消息赶来,三人一起翻看夏侯仁的手稿。
这上面大部分是画稿,只有部分文稿,文稿多记录各地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山川情况。
比如颖水是从淮河出来的分支,其下五十里处因为河道狭窄,每三年或五年河水会泛滥而出,当地百姓认为是河神在索贿,所以每三年都要往河里投掷牲畜祭品。
附近村庄因为祭品年益贵重而难过,逃离村庄的人愈多,但夏侯仁认为河水泛滥是因为河道积淤,只要清除淤泥即可。
这上面还写了他去找当地县令谈及此事的对答。
县令表示知道此事,也曾经派人去说教村民,并安排各村出劳力清理河道,不过村民们并不领情,认为县令劳民伤财,冒犯河神。
因为在清淤的第二年大涝,河水还是泛滥,甚至比往年更严重。
县令大吐苦水,认为当时河水泛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恰巧当年降水比往年更多;二是劳工们偷懒,没有按照他的规定清淤,而是挖开了一些淤泥,但还有一段未曾清理,这就造成河道更加的狭窄突兀,上游的水流量暴涨,汇聚而来时便冲垮了那段未曾按照规定清淤的河道。
不过从那以后,他也很难再指挥得动那几个村庄的人清淤。
县令干脆也躺平,由着他们每年祭祀。
夏侯仁对此事表达了遗憾,然后画下河道图就离开了。
傅庭涵仔细的看过那段河道图,道:“要清淤,只这一段是不够的,得从这里开始清,最好再挖一条新的河道分流,不仅可以治洪,也可以增加田地的浇灌量。”
赵含章:“这个工程可不小,需要的人力物力不少。”
汲渊:“……女郎,颖水在汝阴,离我们汝南远着呢,您要不要先看看汝南的图?”
“哦,”赵含章老实的放下那张图和书稿,翻找起汝南的图来。
它不是自成一张的,基本上是一个县一张,或者是几张,夏侯仁作图还很随心所欲,有时候村镇道路一个图,有时候他又单独画一幅河道图。
要将它们整合成一张图也是一个庞大的工作量,不过这个可以以后再做,现在先把它们复制出来,但这么多画稿,其中又这么细,同样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三人光是整理,把豫州各郡的分出来,还未分到县就忙到了晚上。
王氏来看了两次,见他们忙碌,便送了饭后离开,没再打搅他们。
她都要更衣躺下了,大门突然被敲响,她吓了一跳,“都深夜了,谁还来?”
青姑出去询问,很快回来,“是铭老爷,直接往书房去了。”
王氏顿时有些忧虑,“这么晚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青姑:“莫不是因为下午的比斗?”
王氏一直到夏侯仁走后才知道女儿与人比斗了,但因为是赵含章赢了,所以她没往心里去。
这会儿方觉得后怕,那夏侯仁身份不低,或许是介意这场比斗?
青姑见她实在担心,便道:“我去书房看看?”
“快去,”王氏转了一圈后道:“带些点心去,再让厨房煮些肉,我傍晚去看的时候,桌上好多的文稿,动脑筋饿的快,吃肉饱得快。”
青姑应下。
傅安领着赵铭进来,赵含章抬起头随意的点了点,“夜如此深,伯父怎么还过来?”
赵铭直接走上前去看她身前的那些稿子,“你说呢?”
赵含章嘿嘿一笑,双手将整理了一半的画稿奉上,“您看,这是西平和上蔡的山川图。”
赵铭翻开,身子在上面看到赵氏坞堡的详细标注,连旁边有几条路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脊背发寒,“这是什么时候画的,夏侯仁竟能画得这么详细。”
“图下有日期。”
赵铭看了一眼,抬头去盯着赵含章看,“你是怎么知道夏侯仁有这样的图的?”
第217章 天才
赵含章也坦诚,直接指向汲渊。
汲渊对上赵铭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当年夏侯仁进京选官进兵部,在职方司任职,因与贾氏交恶,愤然辞官。郎主追出京城,特托他为大晋画舆图,他以如今收存舆图多有不准为由拒绝,但之后郎主一直写信托付,他便开始借着游历之便四处校准作画。”
职方司是兵部专门掌管地图的部门,还负责汇总地方上传的地图测绘,要论谁对大晋的疆土地域最了解,那除了一些特别留意的大佬外,那就是职方司了,因为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能被赵长舆所托就已经表明夏侯仁在这方面颇有能力。
“前些年他和郎主还有书信往来,偶尔提及他已画了不少州郡的图,可惜后来贾后弄权,京城混乱,他和郎主便断了书信,”汲渊道:“这次在这儿看见他,我这才想起。”
赵铭沉思,“就不知道这画稿他是打算上交朝廷,还是留给夏侯家呢?”
汲渊沉吟片刻后道:“当年郎主许诺他,他只要画出校准的舆图,他便代他进献给陛下。”
从夏侯仁的手稿来看,他连河流淤堵情况也都标注在上,这样详细的一张舆图,进上后,夏侯仁可封爵矣。
不过谁也没想到局势会变化这么大,之后不仅贾后死了,现在皇帝也死了,换了个新皇帝吧,赵长舆也死了。
汲渊道:“他愿意将此心血输给女郎,固然是因为琉璃作坊价值高,但未必没有郎主之故。”
赵铭心中一动,“若能再得他其他的文稿……”
赵含章冲他竖大拇指,“伯父好志向,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得和他搞好关系,若能将他留在坞堡长住就更好了。”
赵铭:“……你就不怕他发现你在西平县的那些猫腻?”
从他画的地图来看,夏侯仁可不是个粗心的人。
赵含章满心的热情被冷水一浇,虽然她自信她可以瞒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现在还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还是不要轻易在大中正和何刺史面前露脸了。
赵铭放下画稿道:“尽快抄,把人送走。”
现在赵氏和赵含章已经绑在了一起,她出事,那就是赵氏出事,他决不允许有人危害到赵氏。
赵含章乖乖的应下,“可这文稿如此的多……”
赵铭道:“我让族中子弟过来帮你。”
赵含章立即谢过,笑眯眯的把赵铭送出门,由他出面,可比她去请方便多了。
果然,赵铭一发话,赵宽等人就得乖乖上门。
被选上来的都是书画不错的,连十一叔公都跑来看,看到如此详尽的画稿,他不由摸着胡子赞道:“夏侯子泰不愧是名士,画得好啊,这上面的测绘比例算过了吗,可有问题?”
赵含章:“没有,他很注意,所用的测绘比例都是一样的。”
所以这也方便了他们汇总。
十一叔祖看着西平县的地图,连连赞道:“妙啊,妙啊。”
赵含章看着心中一动,凑上前去,“十一叔祖,这图都是分开的,比如我们西平县的图,他就分了两部分,完全是走到哪儿就画到哪儿,有些还在原图上做修改,学识一般的人都分不出哪儿是对的,哪儿是错的。”
“但这手稿都是赢来的,我们已经占了便宜,总不好再去请夏侯叔父帮忙,而我们族里,能有能力将此图汇总画下来的,也就十一叔祖了,”赵含章眼巴巴的看着赵琛,“十一叔祖,您要不帮帮我呗。”
赵琛差点儿把胡子给揪下来,他一脸严肃的道:“休得胡说,你铭伯父和程叔父都擅画,不都比我强?”
话是这么说,但嘴角翘得不那么明显就好了。
不等赵含章继续劝说,他已经自顾应下,“不过他们都忙,估计没空,这图关系重大,我便来帮你一把吧。”
赵含章立即道:“我这就让人单独收拾出一個院子来,以后十一叔祖和兄弟们就在院子里画图,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我,我给你们找。”
傅庭涵见她三两句就忽悠了一个长辈过来干白工,不由微微摇头,跟着一起去了新院子。
赵琛等人忙了一上午,但也只是开了一个头,才把画稿按照顺序方位整理好。
图纸摆了半间屋子,大家围着沉思,“十一叔祖,从哪里下笔?”
赵琛还在思考,傅庭涵一直指了一处道:“从这里。”
大家看去,发现是管城,不由惊讶。
赵琛却是略一沉思便拍掌道:“妙啊,从那里有一条官道和河流直通洛阳,豫州也从那里开始,可惜没有洛阳的图。”
洛阳属于司州,而且洛阳的舆图也不是随便画,夏侯仁就是画了也不可能交给赵含章。
傅庭涵一点一点的看过地上的图,见他们还在纠结怎么下笔,便道:“我来开始吧,我把轮廓画出来,后面伱们来填充。”
傅安立即把今天一早赵含章找出来的绢布摊开,铺满了地板。
赵琛想要拦住,傅庭涵已经沾墨落笔,他顿时忍耐了下来,生怕打搅到他,反而画坏了。
这么大一张专门制图的绢布可不便宜。
赵琛觉得傅庭涵太冲动了,怎么也要先打一下草稿再开始吧?
但看着,看着,赵琛眼中闪过异色,赵宽几个也围了上来,看着傅庭涵拿着尺子一点一点的从管城开始往下绘制,不看原图,竟然分毫不差的标注出村镇,道路与道路之间的测绘数据也一模一样。
赵宽等人都震惊的看向傅庭涵,这是什么脑子啊,都不用比对的吗?
赵琛也震惊,等他将开头画好手笔,他就拉住他,“庭涵,你怎不到园子里去参加礼宴?”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人太多了,我又没有认识的人。”
“怎么没有,赵宽几个不是吗?”赵琛立即指派起来,“你们几个别就光顾着自个玩,带上你们妹夫一块儿去。”
他道:“庭涵不是外人,你们平日多照顾着些。”
赵宽等人连连点头,也热情的招呼傅庭涵,“我们带你,别看这两日来坞堡的外人多,其实来参加礼宴的多是我们赵氏的熟人,有亲朋,还有同窗,我们介绍你认识。”
傅庭涵:“我们不是要画图吗?”
“图什么时候都能画,但礼宴只有三天,你们今天先别忙了,去园子里玩儿,这儿有我就行。”说罢,赵琛把他们推出去,让赵宽等人带着傅庭涵去玩儿。
如此才华,怎能不让天下知道?
三娘把人拘在家中也太浪费了。
第218章 人吓人
赵含章不知道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十一叔祖就把她召集起来干活的人全都送到了隔壁园子里,她正在和汲渊议事。
“我今日出门便听到外面在盛赞女郎。”
赵含章:“赞我什么?”
“赞女郎孝顺,甚至有文士想要为女郎做传,以流传下去。”
赵含章:“惭愧,惭愧,咱自家知道自家事,我只按照礼节守孝,怎能立传传扬孝道呢?”
她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问,“不会是铭伯父出钱收买了那些文士吧?”
汲渊:“……女郎这话要是让铭老爷听见,只怕又是一顿训斥。”
赵含章皮厚,早已习惯赵铭的挑刺,“铭伯父想要做什么呢?”
“既然夏侯仁已经见过女郎,女郎又打败了他,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汲渊道:“低调可以让女郎积蓄力量,但名望也能保全女郎。”
既然已经不能低调,那就积累名望吧。
赵含章一边点头一边叹气,“我本想低调些的。”
汲渊不理她,看了一下时间后起身,“此事交给我,女郎也准备准备见人吧。”
他想了想后道:“傅大郎君人品贵重,学识渊博,带上他,外人见女郎身边有如此人才,也会更加信服女郎。”
赵含章表示明白,只是很好奇汲渊要怎么给她造势,“我已经放出话不会去参加礼宴,而且我虽自认温柔善良,但世上的人总是会误解我。”
汲渊:“……女郎少说话就好。”
他道:“柴县令也在园中,我会请他为女郎美言几句的。”
对于挖走常宁的赵含章,柴县令并不是很想说她的好话,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能来参加礼宴,见到如此多的名士,拿的就是赵含章给的帖子。
据汲渊所说,赵含章就给出两张帖子,一张是给他,还有一张给了一个蜀人。
今天是礼宴的第二天,不仅有汝南,甚至豫州各世家士绅家里的子弟前来,还有一些官员。
这些人都是成名在外,更有一些闻名已久的名士,比如夏侯仁。
若能得夏侯仁举荐,柴县令更进一步便容易多了。
所以在汲渊找上门来后,柴县令只迟疑了一下便答应帮助赵含章。
柴县令认为就是没有赵含章给的这些好处,他最后也还是会帮助她的,毕竟他和汲渊是好友,他怎忍心让汲渊难过呢?
俩人相携进园子与众人坐在一处,这毕竟是为定品而准备的礼宴,所以便是有人不屑,最主要谈的还是国事。
谈到国事就不免谈到如今大晋最大的危机——匈奴刘渊。
作为曾经差点儿被匈奴军包圆的柴县令就有话说了,在汲渊的目光下,他侃侃而谈起当时赵含章劝说他出兵援助西平县的话。
傅庭涵就坐在不远处,他们中间是一盆枝条弯曲且繁茂的梅树,此时梅树上已有花苞,正好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但挡住了目光,没有挡住声音。
才认识的青年就问傅庭涵,“庭涵,赵三娘果然有如此见识吗?”
傅庭涵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她的能力且还在我等之上。”
当下便有青年笑道:“庭涵倒是心胸广大,竟是毫不介意吗?”
傅庭涵问道:“世上的人都慕强,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便要介意吗?”
有人沉思起来,颔首道:“此话不错,品德第一,才华第二,从未听说过还要考察性别的,这样说来,以赵三娘之德才,可选官矣。”
“但天下初分便定了阴阳,男主外,女主内,任用她一个女郎做官岂不是有违天道?”
傅庭涵觉得争论这种没结果的事情毫无意义,直接道:“她也没说要做官,几位不是在论她的品德和才华吗?”
柴县令正在大夸特夸赵含章,认为她有情有义还孝顺。
有情是赵氏坞堡有难,她不顾危险的援军来救;有义是因为她主动带兵去灈阳解围;孝顺更不用说了。
柴县令说她有情有义很有些勉强,因为当时有常宁在身边,所以他也觉得自己被坑了。
但说赵含章孝顺他却没有心理负担,因为他是从心里认同她孝顺的。
赵含章于乱军之中扶棺回乡,这是一孝;回乡后也一直守礼尽孝,此是二孝。
虽然礼制要求人守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遵从礼制的。
可以说,当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客观,或主观,能够遵礼守孝的人并不多。
所以但凡有一个照着礼制守孝了,便是可以传颂的事。
赵含章虽是個女子,却按礼守孝,该祭的时候祭,该悲的时候悲,而且她还扶持弱弟,延续赵氏大房血脉,这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傅庭涵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听到隔壁传来的吹嘘,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他好奇的往后一仰,扭头去看,这才发现是柴县令,而柴县令身边,汲渊正端坐着。
傅庭涵眨眨眼,回正坐好,不再与人讨论此事,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他想回去画地图了。
而此时,赵含章找到小院来,正要找赵含章出去见人呢,结果偌大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屋里只有赵琛在对照着画图。
地图上现在还只有傅庭涵画的那一点点,赵琛正拿着一张纸对着练笔,打算先画过草稿再上图。
傅庭涵是从管城外的一处山脉开始画的,那里也到了夏侯仁作图的边沿。
他沿着山川走势画出一截,又按照比例将旁边的河道画了出来,然后是城池和道路……
虽然只是几笔,却开了局面,本来赵琛是想直接顺着往下画的,但不知是傅庭涵画得太好,还是他对自己不太自信,他迟迟下不了笔,干脆就拿出纸来演练一番。
赵含章站在赵琛身后看了一会儿,等他停下笔才忍不住问,“十一叔祖,他们人呢?”
万籁寂静之中的突然一声,吓得赵琛手脚一软,一下坐倒,手中的毛笔飞了出去。
赵含章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立即蹲下扶住赵琛,“十一叔祖,是我啊,不吓不吓,神鬼不惧。”
这是王氏当初被劫后抱着赵二郎安抚他的话。
赵琛老脸通红,气得大吼,“吓什么吓,进来不会敲门吗?你的礼是谁教的,回去把《礼记》给我抄十遍!”
吼完才反应过来,赵含章不是他族学中的学生,脸色更不好看了。
第219章 找人
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但还是自己的侄孙,所以赵琛仗着长辈的身份把赵含章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把人赶出院子。
赵含章一脸狼狈的滚出院子,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好在十一叔祖没再提抄书的事。
赵含章自动将此事略过,这个年龄的男人可真暴躁啊。
赵含章晃荡着要出门,走到门边想起来现在人都在园子里参加礼宴,她好像找谁都找不着。
想了想,干脆让人拿了一包饴糖给她,她就这么拿着往坞堡下的村庄去。
赵氏坞堡是将赵氏族人聚居的村庄围起来,然后慢慢建成了宽敞的街道,这才如城池一般有高大的城墙。
但在内里,还是有村子分布的。
毕竟不是姓赵的都有钱在主街道上买宅子,买铺子,绝大部分族人还是住在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然,现在是冬季,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冬。
因为是冬至礼宴,赵氏的大日子,所以街道上有不少人,既有慕名而来的士人,也有经商路过的商旅,更多的是附近来凑热闹的普通老百姓。
赵含章走入人群中一点儿也不显眼,但在街上四处跑的孩子还是认出了她,比起大人们对她亲切中带着惧怕不同,孩子们要干脆得多,追在她身后三姐姐,三姑姑叫着。
他们都知道赵含章是救了坞堡的大英雄,不少孩子都立志长大后要像赵含章一样。
赵含章就把手上拿的饴糖分给他们,问道:“你们出来玩儿,家里知道吗?”
孩子们齐声回答:“知道!”
“这几日坞堡里人多,你们别乱跑,小心被拍花子拍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认真严肃的道:“只要不出坞堡就不怕,我大哥他们巡街,没人敢在城中抓我们。”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真聪明,你们这么聪明,知道不知道坞堡里来了位贵客叫夏侯仁的?”
“知道,知道,”孩子们争相回答:“他是名士,我哥哥说他画画可厉害了。”
“还会兵书。”
“是我们家亲戚。”
赵含章:“你们知道的可真多,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哪里吗?”
“在园子里?”
“不在,”一個四五岁的小孩从几个小伙伴身后挤出来,仰着脑袋看赵含章,“我知道,在那里。”
赵含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酒楼,哦,这家酒楼是七叔祖家的产业。
赵含章单独给了那小孩儿两颗糖,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道:“多谢你了,去玩吧。”
说罢往酒楼去。
酒楼里人声鼎沸,他们进不去园子,但不妨碍他们点评各地来参加礼宴的名士。
“夏侯仁亲自过来,多半是在为明年的定品做准备,这次不知赵氏有多少人可入品。”
“赵氏子弟入品不难,难的是定高品,赵铭那么厉害都只取了中上品,现在赵氏的子弟怕是很难有越过他的人。”
“可惜赵含章不是男子,不然以她现在的名望和功绩,最差也能定个中上。”
“咦,我想起她那未婚夫婿也在赵氏,傅长容在长安时便有才名,他又与赵含章扶棺回乡,至纯至孝,如此人品,可定为上品吧?”
“是啊,世上如他一样重情至孝之人不多了,可惜这定品是使君他们的事,我们也就私下说说,可定不了品。”
“伱们见过那位傅大郎君吗?”
“未曾见过,倒是有幸见过赵含章。”
赵含章从他身边经过并给了他一个眼神,可惜,他没抬头,所以没看到。
赵含章直接上楼,正在打算盘的掌柜看到她,立即出柜台迎上来,小声问道:“三娘怎么来了,这会儿酒楼里人多,还有好多认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