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瞳孔一缩,看着她走下楼梯。
他皱眉看向窗外的园子,见园子里的名士们都围在镜子前,脸上或是稀奇,或是从容。
他深吸一口气,这些反应是不是也都在赵含章的预料之内呢?
赵铭沉默着,长青躬身上来,低声道:“郎君,园子里的人都在找您呢。”
赵铭低声应了一声,问道:“可有人不持帖前来?”
“有,夏侯仁和何成今日方到西平,他们没有持帖上门,但因他们是名士,所以宽公子他们也恭敬的把人迎进园子里了。”
赵铭眼中闪过异色,忙道:“把三娘给我追回来。”
赵含章已经走出赵宅,一脚踩住马凳上车,敲了敲车壁让马车开始走。
秋武抽了一下马,车便溜溜达达的要从园子大门前通过,正巧园子里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人看到这辆马车,立即高声叫道:“车里可是子念兄?怎么请了我等来,伱却不露面?”
秋武不太确定的让车速慢下来,“女郎?”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让车停下,隔着帘子和外面的人笑道:“伯父有事耽搁了,现还在家中,贵客们要想见他,可以让人去家中请他。”
说罢,她敲了敲车壁让秋武离开。
“等等,”夏侯仁目光微闪,上前一步,笑问,“车上坐的可是赵氏三娘,传闻却敌救赵,又射杀了刘景的赵女郎?”
赵宽忙拦道:“夏侯先生,我三妹妹刚参加完祭祀,还未更衣,先生不如随我入席,我这就让人去请铭伯父过来。”
“我等本就不是拘礼之人,我想赵女郎敢上马退敌,应该也不是拘泥于繁琐礼节之人,今既有缘碰见了,何不下马来一见?”
赵含章略一挑眉,便示意听荷掀开帘子,她弯腰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车下站着的几人。
众人吃惊于她的年轻,夏侯仁却是惊讶于她的样貌,盯着她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踩着马凳下车,冲着众人微微一笑,不行福礼,而是双手交叠行了揖礼,“诸位名士有礼了,在下赵氏三娘,赵含章。”
赵铭从后头赶了上来,有些气喘,他见赵含章站在车下与他们说话,也不知说了多少,急得疾步上前,高声打断他们的话,“夏侯兄!”
赵含章和众人一起扭头看向赵铭。
赵铭跑得太急,想要平稳呼吸已经不可能了,他干脆就做一脸急切样的冲上去,一把握住夏侯仁的手,“夏侯兄,没想到真是你呀。”
第212章 美言几句
赵含章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夏侯仁,难道这人是赵铭的知己好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
却见夏侯仁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便恢复如常,也面色激动的握住赵铭的手。
赵含章几乎要觉得自己看花眼了,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她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滑动,沉默着微笑。
赵铭一脸激动的拉住夏侯仁寒暄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和赵含章道:“这是夏侯子泰,你该称之为叔父。”
赵含章举手行礼,恭敬的叫了一声“叔父”,心里则在想夏侯子泰是谁?
她没在她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他来,倒是在记忆中的族谱里找到了一点儿线索。
夏侯啊~让赵铭如此紧张的夏侯。
她含笑看向赵铭,希望他能多给她一点儿线索。
赵铭已经拉着夏侯仁的手问,“夏侯将军可好,沛公可好?”
赵含章便知道了,汲渊和她提过,今年豫州的大中正是夏侯骏,赵铭口中的夏侯将军,和她还有点儿关系呢。
夏侯仁是为赵含章来的,所以赵铭的热情并不能打断他的目的,他看向赵含章,“三娘不进园子参加礼宴吗?”
他笑道:“三娘的风姿完全在众名士之上,说来惭愧,我等男子尚没有三娘的胆气和才华,石勒在冀州一带横行,少有敌手,而三娘你却能打退他,我等远不及你。”
赵含章微微挑眉,瞥了一眼赵铭后风轻云淡的道:“叔父谬赞,不管是打退石勒,还是管理西平县都不是含章一人之功,这都有赖铭伯父和族亲们的帮扶。”
众人一副了然的模样,看来,实际掌控西平县的就是赵氏,只是不知道赵氏为何推赵含章一个女子出来挡在前面,而不是用其他的子弟。
被暗示为幕后大佬的赵铭:……
他瞥了一眼赵含章,拉着夏侯仁道:“三娘正在守孝,所以不进园子,子泰既然来了西平,怎么也要看一看我汝南的才俊,明年是定品之年,还望子泰在夏侯将军面前多美言几句。”
夏侯仁沉吟着没说话。
赵含章便笑道:“叔父既然来了西平,一定要在西平多住几日,含章作陪,也请叔父见识一下西平的山川人物。”
夏侯仁这才笑起来,颔首道:“那就有劳三娘了。”
这才随赵铭进园子,重新参加礼宴。
赵含章目送他进去,转身便回到车上,“回去。”
赵二郎在家里玩儿,赵正也在这里,俩人正拿着木剑在院子里一来一回的打,其实是赵二郎在让赵正打,不管赵正怎么用力,从哪个角度攻击他,他都能格挡住。
看到姐姐回来,赵二郎稍稍用力,把赵正的剑拨开,跳过来,“我阿姐回来了,我不跟你玩了。”
说罢跑到赵含章身边,把脑袋伸到她面前,“阿姐,你看我的玉冠,有人送我的。”
赵含章笑问:“什么人这么的大方?”
赵二郎想了想后摇头,“不认识,我和正弟回来的时候碰见的,他问我叫什么,我回答他了,他就送我了。”
赵含章便看向一旁的傅安。
傅安立即上前道:“小的问了,那位郎君的下人说他们是夏侯家的。”
赵含章便知道是谁了,她摸了摸赵二郎的脑袋道:“挺好看的,那是叔父,既是长辈所赐,那你就戴着吧。”
赵正沉静的站在一旁,闻言问道:“三姐姐,送冠的人是沛县夏侯氏吗?”
赵含章点头,“是的。”
“听阿父说,今年的大中正便是夏侯将军。”
赵含章见他小小年纪便一本正经的模样甚是可爱,便领了他们在廊下坐下,笑问:“怎么,小阿正也想定品?”
赵正脸色微红道:“我还小呢,但我阿父正当年。”
赵含章颔首,“叔父不论人品,还是才华皆是上品,若参加定品,品级不会很低。”
“可现在定品首看是家世。”赵正忧虑道:“三姐姐,我祖辈……您与夏侯将军有亲,能否为父亲美言几句?”
赵含章:“人小鬼大的,伱怎知道你父亲愿意去定品,愿意出仕?”
“以前或许不愿,但现在阿父不是在为三姐姐做事吗?”赵正道:“您将县衙中的胥吏,军营中的什长等都送给阿父教,还让阿父教他们兵法。”
赵含章惊讶的看着他,“你好聪明啊,果真才八岁吗?”
赵正一头黑线,“三姐姐,我已经八岁了!”不是八个月,这种事怎么会想不明白?
旁边十二岁的赵二郎就想不明白,他压根没听懂他们的意思,见自己才交的好朋友求姐姐,他便也跟着求,“阿姐,你就帮帮正弟吧。”
赵含章轻拍他的脑袋,“知道是什么事吗就让我帮?”
“不过这事儿对我来说不难,”美言嘛,她很擅长的,但人家听不听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了,但……“叔父果真愿意定品吗?正弟,事关叔父的未来,你最好亲自问一问他。”
赵正道:“阿父不喜求人,我想给阿父一個惊喜。”
“别是惊吓才好,”赵含章知道他聪明,干脆提点他道:“知道叔父和七叔祖为何关系恶劣吗?”
赵正垂下眼眸,低头小声道:“因为我阿娘……”
赵含章拍了一下他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跟你阿娘有什么关系?”
她道:“因为你祖父不靠谱,虽说晚辈不该背后议论长辈的过失,但为了预防后辈将来犯一样的错误,该说还是得说。”
“你祖父的三观与你父亲全然不一样,这是他们父子两个说不到一起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便是,你祖父试图控制你父亲,让叔父完全照着他的安排来。”赵含章道:“但叔父虽是子,但也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行为应该受自己的心控制,而不应该来自于第二个人。”
“正弟,你现在要像你祖父一样去控制你父亲的行为吗?”
赵正一听,脸色煞白,吓得连连摇手,“我,我没有,三姐姐,我就是想给父亲一个惊喜……”
赵含章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下他,轻声道:“给惊喜的方式有很多,这是最错误的一种,你要真想在这方面给你父亲助力,那也得先问过你父亲,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出仕,想定品才好。”
第213章 十八弯外的亲戚
赵正小朋友沉思,还没想好,就听得一声幽幽地问道:“定什么品?”
他一抬头,看到赵铭,下意识就绷紧了脊背,脸色严肃的跟个小大人似的行礼,“铭伯父!”
赵含章嘿嘿乐,“伯父好快的速度啊,我以为您得到傍晚才能脱身过来呢。”
“少嬉皮笑脸的,你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不认识,”赵含章很光棍,“不过应该是出自沛县夏侯氏吧?”
“不错,今年的中正官是夏侯骏,夏侯仁乃夏侯骏的族弟,与他关系不错,一直在为他广罗人才,”赵铭道:“若让他们知道你在西平县内养了这么多私兵和部曲,我们谁都别想好过,所以面对他,你最好老实一些。”
赵铭有些头疼,“放帖子的时候我已经特意避开何刺史和夏侯将军的人,没想到夏侯仁还是找过来了。”
赵含章:“无帖而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声威特意找过来的?”
赵铭就瞪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啊,汲渊四处给你造势,又是买马,又是买粮的,加之你射杀刘景的事迹,其他地方还不知,但在豫州内伱现在是个名人了,这次礼宴来的文士,十句倒有三四句在讨论你。”
这一刻,赵铭觉得她不出现在礼宴中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赵含章却还是乐呵呵的,“声望这种事有弊自然也有利,伯父不必太过焦心。”
“我不焦心,”赵铭瞥了她一眼道:“此事若引起皇帝和东海王的注意,大不了把你送到京城里去。”
赵含章还是一脸笑呵呵的,大包大揽道:“伯父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我手下那些私军和部曲的。”
除了她手底下的人和赵氏部分人外,没有谁知道她手底下养着大批的私军和部曲,就是赵铭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数目。
所以赵含章并不怕。
别说赵氏的族人不会傻缺到去告密,就是告了,她也有办法应对,让他们抓不到一点儿证据。
赵铭脸色和缓了些。
赵含章看了一眼赵正后往赵铭那边坐近了一些,乐呵呵的问道:“伯父,您看,我和夏侯家有亲,您说我能不能求他们办一些事?”
赵程想不想定品不知道,但她手底下还有一大堆可以用的人呢,若能把他们提前安插进汝南各县……
稳重淡定如赵铭都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烧啊,怎么就说胡话了?”
他怒喷道:“你和现在的夏侯家有什么亲心里没数吗?你怎么不去找皇帝说你和他有亲,让他给你些好处?”
赵含章就认真思索起来。
赵铭见她真的在沉思,惊悚不已,“你认真的?”
赵含章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有亲只是一個借口,但有了这个借口就要好行事得多,只要我与他们有利,也不是不可以。”
赵铭:“……”
他认真的打量赵含章,忍不住道:“大伯到底是怎么养你的,他是个名士君子,怎么你却……”
赵铭觉得那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不太好听,于是憋着没说。
赵含章却是经历过现代社会自黑模式的,自在的接口,“唯利是图,脸皮厚?”
赵铭放弃一般挥手道:“罢了,随你吧。”
反正不会是她吃亏,她不吃亏,赵氏就不亏,随她去吧。
赵铭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底线在一退再退,赵含章已经在扒拉手指算她和夏侯仁最亲的一层关系,以便见面的时候攀亲戚。
赵铭听到她在嘀嘀咕咕的念叨,“夏侯将军要叫祖父表叔,那要叫我爹……”
赵铭头疼的扶额,“你别算了,你太舅姥爷一家被诛三族,现在留下的夏侯与你没多少血缘关系,你真要攀亲……”
他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赵含章见了便伸手摸自己的脸,“怎么,我长得像夏侯家的人?”
赵铭一脸复杂的道:“我没见过那位夏侯先生,但听说过,你父亲长大一些后,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像夏侯先生,而你长得像你父亲。”
赵铭说的夏侯先生是夏侯玄,是赵长舆的亲舅舅,也是大晋奠基者之一司马师的大舅哥。
夏侯玄有多厉害呢,她那么厉害的祖父以夏侯玄为毕生偶像,同时期的名士不少都以他为榜样,称赞他“朗朗如日月入怀”,是曹魏时期的四聪之一,可见他的智商和声望有多高了。
司马家想要谋权篡位,而夏侯玄是一道越不过的门槛,所以夏侯玄被冤杀,三族被诛。
所以现在的夏侯家和赵家的关系是很远的一层,拐了十八道弯都不止了,赵铭还道:“大伯并不喜夏侯骏,自夏侯先生去世之后,我们赵氏和夏侯氏的关系也冷淡了下来。”
所以走关系是走不动的,当然,赵含章拿出足够大的利益是可能的,但何必呢,赵家的姻亲可不少,做事也不是非夏侯家不可。
赵铭起身,“你既然想试,那就试一试,现在豫州是夏侯骏为大中正,若无意外,未来几年都会是他,族中不少子弟都要成年了,也要定品出仕,和夏侯家搞好关系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后道:“把庭涵也叫来见一见夏侯仁,虽说他才名在外,家世也不俗,但要定高品,还是要在中正官面前留下足够的印象才行。”
赵含章这次没反对,一口应下,但傅庭涵愿不愿意来就不一定了。
他不会出仕大晋,但在这个时代,有名望总比没名望要好。
毕竟有时候名望是可以救命的。
隔壁的园子里在热热闹闹的举行宴会,夏侯仁被围在中间,他盛名在外,加上又是今年大中正的族弟,所以他很受欢迎。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凑在一起揽镜自照,说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赵程就是其中一个,他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见他实在喜欢全身镜,一直在照个不停,便道:“别照了,回头送你一面。”
朋友一听,立即回头,“你有?”
赵程颔首道:“我屋中便有一面,购买也不难,回头送你一面。”
朋友一听,立即回到他身边坐下,“外面有传言,说上蔡赵家出了一个琉璃作坊,做出来的琉璃犹如天上仙品,难道那赵家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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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彩头
赵程道:“那是我侄女赵含章的产业。”
“传闻中射杀刘景,打退石勒的赵三娘?”
赵程点头。
朋友不由感叹,“看来你赵氏要富甲天下了啊。”
赵程不在意,他们赵氏在十多年前就有富甲天下的传闻了,很多人都暗搓搓的怀疑他们赵氏的钱财比石崇等人还要多。
但真假无人能知,现在也不过是在那个基础上多添上一笔而已。
赵程不在意,赵含章却是在意的,所以在赵程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并表达出这一个看法时,赵含章便长叹一声,哭穷道:“含章羞愧,祖父在时,家中的确有些资产,只是祖父去世,我们扶棺回乡时先后遭遇了匈奴军和流民军,所带财物尽皆被抢。”
“也是因此,回乡后实在囊中羞涩,好在有族中长辈扶持,这才勉强度日,”赵含章一脸苦涩的道:“但我已长大,我们姐弟二人总不能一直靠长辈接济度日,加上家中还有许多忠仆旧人,不好让他们流散,这才想办法赚些家用。”
“琉璃的方子是庭涵读书时偶然所得,我们一开始也只是试试,谁知竟真的能做出来,日子这才好过一些。”
赵程的朋友,汝阴陆乐半信半疑,“琉璃如此贵重,一套杯盏便足够一家三口富足的过一辈子了,你既掌握了炼制琉璃,还会缺钱吗?”
“物以稀为贵,以前琉璃贵重是因为稀少,现在既然可以炼制,价格自然就没有这么高了。”
陆乐挑着嘴唇道:“消息未传出前,你可以乘机大赚一笔。”
这位叔父好会啊,还知道打信息差。
赵含章没敢给他赞许的目光,一脸正直的道:“别人不知,我自己却是知道的,怎能因为一己之利而欺骗人?”
赵程赞道:“不错。”
然后回头警告陆乐,“休要教坏我赵氏子弟。”
陆乐无奈的道:“这如何算欺骗?不过是他们消息不灵通,在商言商罢了。”
赵含章抚掌道:“听叔父的意思似乎很擅长商事,那可有想过离开时带上一些我上蔡的特产?”
现在上蔡的特产是什么?
那就是琉璃啊。
陆乐给了赵含章一个赞许的目光,“三娘这话正是我心中所想。”
于是俩人到一旁在商言商去了。
赵程:……
俩人相谈正欢时,夏侯仁与何成上门拜访来了。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对下人道:“快请贵客进来。”
陆乐停下话头,坐在席上往后一靠,并不起身迎接,赵程也没起身。
赵含章到厅堂门口相迎,一看到俩人便拜,“正想着明日去拜见叔父,没想到今日叔父就上门来了。”
夏侯仁笑,“我等迫不及待,实在是我豫州少见三娘这样的英雄儿女。”
“叔父此话让我汗颜,远的不说,便说隔壁园子里的才俊,谁不在含章之上呢?”赵含章把夏侯仁请进厅堂。
一进门,看到席上坐着的赵程和陆乐,“没想到子途和悦之在这儿。”
赵程脸色淡然,陆乐却道:“子途在侄女家中不是寻常吗?倒是没想到两位会来这。”
“我等却是慕名而来,早听闻赵氏三娘武功盖世,一出世便连下匈奴两员大将,我也会些骑射功夫,所以想过来请教一下。”
赵含章一脸纠结的道:“这不好吧,含章毕竟是晚辈,若是手重,不小心伤了叔父怎么办?”
“哎,刀剑无眼,我不至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夏侯仁笑眯眯的道:“只是比一比,我也想看看侄女是何等本事,竟能让何刺史将西平县交给你。”
她这是要输了,还会影响西平县的归属?
赵含章手有点儿痒,想打架怎么办?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曲裾,起身道:“叔父稍候,我去换身轻便点儿的衣裳。”
夏侯仁想说不用,因为他也是宽袖长袍呢。
但赵含章已经快步出门,夏侯仁在赵程的紧盯下只能忍下要说的话。
四人尴尬的坐着,赵含章很快就来了,还带了两把木剑来。
“叔父,刀剑无眼,所以我们比试还是用木剑吧。”
她将木剑丢给他,夏侯仁起身一把接住,挥了挥后笑道:“这木剑也不轻,上面竟还有雕纹,是谁做的?”
赵含章:“木匠。”
夏侯仁:……
赵含章侧身,“请叔父移步院中。”
俩人相对而立,赵程、何成和陆乐都站到了廊下看着,三人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廊下站着的赵铭,他身边还有個淸俊少年,何成和陆乐都没见过此人,不知是谁。
刚才在园中也没见过。
赵铭冲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打搅院中的人,安静的看着。
陆乐觉得那少年仪表不凡,便问赵程,“那少年是谁?”
赵程:“傅庭涵,傅中书长孙。”
“咦,他及冠了吗,怎么就取字了?”
“还没有,俩人定亲就给取了字。”
何成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抬起头来又去看了一眼傅庭涵,的确是少年英才,赵氏和傅氏结亲,这一步走得极妙,两家守望相助,便是东海王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院中,赵含章正在和夏侯仁商量,“怎样算输赢?”
夏侯仁道:“三条命,谁先死两次,谁赢。”
赵含章笑问,“有彩头吗?”
“你想要什么彩头?”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听闻叔父好游历,又擅书画,因此每到一处都要记录各地的山川景物,含章虽是女儿身,却也有一颗游历之心,奈何受限于现实,只能留在西平,所以含章想要叔父手中豫州的所有画稿和书稿。”
夏侯仁眉头一跳,问道:“你拿什么来与之匹配呢?”
“上蔡的琉璃作坊如何?”
夏侯仁瞳孔一缩,她怎么知道他想要她的琉璃作坊?
赵含章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我这琉璃作坊所出的琉璃叔父也看到了,精美绝伦,产量嘛,也还勉强可以,您赢了我,我将作坊送您。”
夏侯仁:“作坊在伱的庄园里,我不好管理啊。”
“叔父可以搬走,里面的工匠,还有现有的方子,都给你。”
夏侯仁脸色肃然,“你当真舍得?”
赵含章:“叔父都能舍了几年才画下来的心血,区区一琉璃作坊,我又怎会不舍呢?”
她道:“与叔父的心血比起来,琉璃作坊完全不值一提。”
夏侯仁虽不这么认为,但依旧被她这顿马屁拍得很舒服,脸色和悦的想了想后点头,“好,我应你了,我们就以此做彩礼。”
第215章 小人剑
赵铭和傅庭涵都一脸淡然的听着,并不干涉,赵程就更不往心里去了。
陆乐看看院中的人,又看看边上淡定的赵程,不由低声问道:“你不拦一拦吗?”
那可是琉璃作坊!
赵程淡定,“为何要拦?”
“行,你视金钱为粪土,我多有不及。”
赵含章会视金钱为粪土吗?
那当然不会了。
一个玻璃作坊而已,夏侯仁又不会真的把作坊放在上蔡和西平,等他带走工匠和方子,他们重新再培养人手就是。
她不信夏侯仁能够占领整个琉璃市场,现在琉璃产能过剩,价格下降是一定的,作坊现在都不研究新的玻璃样式了,而是把精力放在控制成本和成功率上。
所以赵含章不怕输,了解她的赵铭和傅庭涵也想到了这一点儿,所以很淡然的站在一旁看。
当然,赵含章是不会输的,即便她不怕输。
夏侯仁才说了一个请字,赵含章便出剑,他脊背一寒,都来不及看清赵含章的动作,下意识举剑一挡,但还是晚了,赵含章的木剑直指他的咽喉。
虽然只是轻轻碰到,但他依旧冷汗直冒,浑身发寒。
这要是在战场上,或是用的真剑……
夏侯仁咽了咽口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收剑,“叔父,你死一次了。”
夏侯仁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虽然额头冒汗,但脸色很快恢复正常,他换了一个持剑姿势,“再来。”
这一次,他决定先出击,赵含章也让他,等他剑刺过来才抬剑格挡,然后身子顺势一转,快速的出剑,夏侯仁还是没怎么看清,赵含章的木剑就扎在了他的心脏上,直指要害。
夏侯仁:……
他好像比试了,又好像没有比。
赵含章收剑,抱拳道:“叔父承让了。”
夏侯仁脸色总算是有了点儿变化,就是看着有点儿发青,他心中有许多的话说,却又说不出口。
何成代替他说出口了,“这不是君子剑,乃小人之剑。”
“此话不对,”赵铭从廊上走下来,维护赵含章,“都是杀人的剑,分什么君子剑,小人剑?”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
何成皱眉,“她这剑招招招毙命,角度又刁钻阴狠,实非君子所为。”
赵铭冷哼一声道:“君子不会动手,凡动武者皆不是君子。”
“先贤谁不习六艺?武艺亦是其中一项,怎么就不是君子了?”
赵铭:“先贤可不会仗着年长和身强想要抢夺人的家产。”
他是戒备夏侯氏,但不代表他就害怕夏侯家,赵含章一提用琉璃作坊做彩头对方就应下,可见他早就盯着琉璃作坊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双标。
赵含章可以盯着人家的手稿,夏侯仁却不能盯着赵家的琉璃作坊。
此话一出,不仅夏侯仁,连何成都是脸色一变。
夏侯仁不再沉默,沉声道:“子念这是何意,比斗和彩头都是赵三娘提的,你要是不认那就……”
“认认认,”赵含章忙打断他们的话道:“怎么会不认呢,叔父们不必争吵,不就是君子剑和小人剑吗?小人剑嘛,我也会一点儿,要不我让叔父们再见识一下?”
她生怕他们再说下去,她的彩头就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