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淞沉吟,这才点头,“还得问过族中其他老人。”

  族中的老人们沉吟许久,在赵铭的劝说下也大多答应了,只有赵瑚一直不肯点头。

  赵铭直接留话,“不然我让三娘来找七叔问问,可是三娘以往有过错,所以七叔不愿三娘祭祖?”

  赵瑚就都都囔囔的骂了他好几句,勉强点头,他也怕赵含章来找他。

  等赵铭确定了以后才找赵含章,直接通知她参加冬至祭祖。

  冬至祭祖过后还有礼宴, 就跟全国人民共迎新春的感觉差不多。

  一开始礼宴只赵氏的族人参加,后来是坞堡里的人凑在一起欢聚, 再后来则是西平县的百姓也会跑来赵氏坞堡欢宴,到现在已经发展成,其他各县的士绅文士和富商都会在冬至前后来西平县过节。

  当然,普通百姓也能来,到时候不仅赵氏坞堡,西平县也会张灯结彩,热闹一片。

  这是普通百姓的过节方式。

  而赵氏会广发请帖,在坞堡里设宴款待持帖前来的客人,大家论道谈礼,饮酒作诗,因此被称为礼宴!

  今年因为赵氏坞堡被乱军所围,死了不少人,族中有长老想要暂停一年,但五叔祖认为,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停,若让人看到赵氏的疲弱,还以为他们可欺呢。

  赵铭也如此认为,所以今年的礼宴会如常举行,帖子已经发出去了。

  族中有不少适龄的女郎,到冬至日时,家中无重孝的人都过了三月之期,可以说亲,所以最近族中热衷做新衣服。

  王氏也给赵含章做了两套,一套是礼服,一套是常服,虽然她说她不参加礼宴,但人在家中坐,若有人上门来拜访,总不能将客人拒之门外吧?

  所以衣服鞋袜等,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

  可惜西平县遭过一次兵乱后,商业大受打击,前来的客商也很少,伯母婶娘们找不到好的布料。

  突然碰见一家外地来的蜀商,还带了这么好的蜀锦,难免心动。

  赵含章找借口退出厅堂,没找到听荷,便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问道:“听荷呢?”

  小丫鬟低头道:“听荷姐姐奉女郎的命令出去挑选木料了。”

  “哦,对,”赵含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忘了,我让她去挑做织机的木料,那你去前面走一趟,把常主簿……身边的人请来,就说我要问蜀锦的事儿。”

  丫鬟应下,疾步往前院去。

  常宁一听丫鬟禀报完,就问道:“今日府上有客吗?”

  “是,夫人和族里几位夫人一起过来了。”

  常宁就明白了,他迟疑了一下,觉得以他这段时间对赵含章的了解,他们这位女郎可不是大方的人。

  诸传的货物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些蜀锦和绸缎,只是几匹就抵得上那几车绵絮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便叫来一个文书,他跟着他去和诸传谈的价钱,账本也是他做的,他最了解价格。

  “女郎要是问起蜀锦和绸缎的价格,都往上加三成。”

  文书张大了嘴巴,脸色涨红,“这,这不好吧?”

  常宁瞪了他一眼道:“我又没改账上的价钱,你若是单独见到女郎,那就如实报价格,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见的,那就把价格往上提三成。”

  文书应了下来,和那丫鬟一起去县衙后院见赵含章。

  赵含章哪能脱身单独见他?所以他是直接到听堂上,一进去就被夫人们的目光锁住了。

  他脚步一顿,走上前去行礼。

  赵含章笑问,“常主簿和诸二公子谈妥了价钱,把他的货都买回来了?”

  文书低头应了一声“是”。

  “里面是不是有蜀锦和绸缎?”

  文书应道:“有八匹蜀锦和六匹绸缎,皆是上品,其余布料不等。”

  赵含章便点头,下令道:“去把蜀锦和绸缎都抬来,我阿姆们要挑选。”

  赵含章这话给了夫人们极大的面子,夫人们都很高兴,不由的挺直腰背,更加骄矜起来。

  文书应下,躬身下去安排。

  赵含章给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带着府中的下人去帮忙。

  蜀锦和绸缎很快被抬了上来,赵含章让人将桉桌抬到听堂中央,蜀锦和绸缎都被一匹匹的摆放到桉桌上,可以让人一目了然,更好的观赏和挑选。

  庆伯母伸手摸了摸一匹玫红色的蜀锦,惊叹道:“这上面的花纹好似天然所生,可真好看啊。”

  可惜她们现在穿不了,未来半年内赵氏一族都会尽量着素服,而且这样的颜色虽然好看,其实不太符合当下的审美,太过艳丽了。

  

  第196章 织机

  织锦以色彩鲜艳闻名,蜀锦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它和广西的壮锦,南京的云锦,苏州的宋锦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锦。

  庆伯母恋恋不舍的那匹玫红色蜀锦图案艳丽,上面用各种色彩鲜艳的丝线织成了团花和飞鸟,颜色以玫红为主。

  这样的织锦做成衣服在冬天穿……赵含章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还挺好看的。

  尤其是在雪中,做成折裥裙还挺好看。

  赵含章脑海中才闪过这句话,庆伯母已经将手从玫红色蜀锦上挪开,放到旁边一匹素锦上,道:“这匹好。”

  这也是她一早看中的。

  这匹素锦是月白色做底,上面织的大朵花纹,中间是小花和祥云交缠,丝线以三色浅黄勾出颜色差异。

  王氏本来没放在心上,待看到这匹素锦,便不由的去看女儿。

  她也喜欢这匹,而且这匹素锦的颜色和女儿好配。

  她不住的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却没想做新衣服,见没人和庆伯母抢,她们自己就选定了各自想要的颜色,赵含章便问文书,“这些蜀锦和绸缎作价几何?”

  文书一本正经的涨价,每一匹的报价都不一样,还道:“这都是县衙买进来的价格。”

  他到底没有常宁和赵含章脸皮厚,说完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多解释了一句,“如此高价是因为蜀地到此路途遥远,路上并不太平,而我们西平客商极少。”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文书便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立即闭嘴。

  好在伯母婶娘们砍价的经验也不多,而且他说的也是实情,现在西平客商很少,就是有,也多是卖粮食和普通布匹的,都是听说这边在大量进货而送来的,贵重的绸缎锦绫一匹也没有。

  小客商们此时哪敢运送这种贵重之物?

  路上要是被打劫,那就是倾家荡产了。

  所以现在好的布料在西平很贵。

  虽然文书报的这个价格的确太贵了,但还在她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于是大家眼也不眨的买了下来。

  赵含章微微一笑,让文书把钱收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干脆起身,“我送伯母和婶娘们回去吧。”

  庆伯母等人便笑起来,推辞道:“你忙吧,不必相送。”

  王氏也道:“我们还要再逛逛呢。”

  “也好,”赵含章让小丫鬟带她们出去玩儿,还给了王氏一个钱袋子,“阿娘看中什么便买下来,再替我买些东西孝敬伯母和婶娘们,含章就不多陪了。”

  王氏当面收下钱,很高兴,“好好好,你去忙吧。”

  等赵含章走远了,庆伯母等这才敢放开了说话,“弟妹,怎么不见你那好女婿?”

  王氏不动声色的道:“他们这样的人都忙着呢。”

  傅庭涵的确在忙,赵含章一走,他就自己拿着笔在一堆拆开的木头中间沉思。

  等赵含章回来,他的图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你回来得正好,你看一下图。”傅庭涵将画好的图给她看。

  “我把木匠找来,我们先照着做起来试试。”

  “好。”

  俩人沉迷于做织机,王氏带着大家买完东西回来看见,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再打搅他们,带着庆伯母他们就先回族里去了。

  西平县得了诸传的八车绵絮,填充的绵絮的冬衣和被服就增加了。

  做好的冬衣和被服陆续发下去,先是育善堂里的孤儿和老人,然后是县城中受损严重的家庭,先给了孩子和妇女的份额,然后是投奔而来的流民中的孩子和妇人……

  等轮到男子时,多变成了芦絮和柳絮填充的冬衣和被服,有的还没拿到手。

  但没有人不满,大家都在安静的等待着,并且欣喜的接受了县衙的馈赠。

  县衙还在使人加紧缝补,所以流民们心中都有数,他们都有。

  汲渊派人运送来五车冬衣和被服,全是上蔡那边剩下来的。

  来送东西的管事躬身禀道:“汲先生说,庄园今年可安然过冬矣。”

  那边也收拢了不少难民,但因为乱军没有到那里,所以他们脚步不停,一直在建房子,到现在,他们建的砖房基本够安置所有人了。

  虽然需要十来个人挤一间屋,但……还是挺暖和的。

  赵含章羡慕了一下下,想到上蔡庄园也是她的地盘,羡慕变成了欣慰。

  等最后一批人也收到冬衣和被服,气温开始急剧下降,北风呼呼的吹着,赵含章和傅庭涵通力合作的改良版织机也做好了。

  俩人看着加大了不少的织机转悠,最后赵含章捏了捏手指道:“我来试试。”

  傅庭涵也期待的看着。

  听荷将线给她挂上拉好,赵含章就踩着织机拉了几下,刷刷便织出了一指来长的布,赵含章眼睛大亮,还未来得及高兴,哐的一声,织机中间的滚筒掉落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笑脸一僵,连忙蹲下去,半個身子都钻进了织机下面看。

  傅庭涵头疼道:“这个位置不稳啊。”

  赵含章:“看来还得改。”

  不过看着那一指长的布,赵含章依旧很高兴,“刚才我就拉了几下便成布了,显然我们成功了。”

  傅庭涵,“可惜时间太短,不知道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赵含章想了想道:“不够轻便,需要花很大的力气。”

  她道:“我力气大,所以可以很顺畅的拉下来,但换了别的女子,只怕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动。”

  傅庭涵若有所思,“所以还得想办法减轻力……”

  赵含章由着他思索,等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结束,出了状态才道:“今日小雪,我阿娘叫我们回坞堡用饭,一会儿我们带上二郎回去吧。”

  这织机改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事,傅庭涵点头道:“好。”

  于是到下午,赵含章便叫上赵二郎,一行人骑马回坞堡。

  只是太冷了,风刮在脸上生疼,所以三人骑马的速度都不快,就慢悠悠的往前跑。

  街上几乎没有人,天一冷,大家都窝在家里不出来,商铺连门都只开半扇,这才申时,见没有客人上门,他们直接就把门关起来了。

  

  第197章 回归

  赵含章领着一众人熘熘达达的追上前面的队伍,越过时好奇的偏头看了一眼。

  这条路已经下了官道,只通向赵氏坞堡。

  这一队人多是和她年纪相彷的少年,或骑在马上,或缩着脖子坐在牛车上,车旁跟随了五六个奴仆,但这些人赵含章一个也不认识。

  赵含章一行人从他们身边越过, 彼此都好奇的看向对方,将要越过车队往前时,她好奇的偏头又看了车队一眼,正好和第一辆牛车上的男子对上了眼。

  赵含章心中一动,勒住马,在前面拦住了车队。

  车队停下, 牛车上坐着的一个少年蹙眉问道:“你们是何人,拦我们的车架作甚?”

  赵含章只扫了他一眼便看向坐在正中的俊秀男子,她有些迟疑的叫道:“可是子途叔父?”

  自乱军从西平县退走,一直到现在都少有外地人来西平,这时候来坞堡的多是赵氏自己人。

  男子澹澹的扫了赵含章一眼,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身体,蹙眉,试探性的叫道:“是三娘?”

  赵含章立时展开笑颜,“正是含章,是叔父啊。”

  她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少年和青年们,笑容更盛,“这是兄长和弟弟们吧?”

  赵程看着赵含章的笑脸,目光慢慢的从她身上移到她身后的两个少年身上,在傅庭涵和赵二郎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后定在赵二郎身上,“这是二郎?”

  因为他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相比之下,另一个少年不仅更加俊秀, 也显得很聪明的样子。

  赵含章下马, 喝了赵二郎一声,“还不快过来拜见叔父。”

  傅庭涵也上前拜见,听见他的自称,赵程微微颔首,“傅大郎君不必多礼。”

  他指着道路让赵含章把路让开,他们要回坞堡去。

  赵含章挑眉,将马牵到一旁让他们先行。

  赵程看也不看他们,让车夫继续赶车。

  等他们都走过去了她才上马,与众人道:“走吧,我们也回老宅。”

  于是带着众人从后面再一次追上车队,再一次从旁边超越他们,迎着风哒哒的超过他们往坞堡而去。

  尘土飞扬,顺着风就往后面车队扑去。

  车队:……

  赵程:……

  和赵程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少年抹了一把脸,愤愤,“这人好生无礼,仲父,她就是赵三娘吗?”

  赵程眼里却是快速闪过一抹笑意,他瞥了少年一眼后道:“啰嗦什么,还不快驾车回去, 这天都快要黑了。”

  赵含章带着人回到老宅,把马丢给身后的人, 带着傅庭涵和赵二郎就去拜见王氏。

  王氏正在厨房里忙活, 今日算是个小节,所以她做了很多饭食。

  知道孩子们都爱吃肉,所以准备的肉最多,其中还有好几道傅庭涵爱吃的菜。

  王氏让人将菜端出去,她自己也端了一盘菜,“快去净手,我们今天吃早些,他们都说今晚会下雪,我看天上黑沉沉的,说不定真的会下,我们说不定能赏夜雪。”

  赵二郎:“阿娘,天黑了看不见。”

  赵含章道:“阿娘,我们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似乎是七叔公家的子途叔父。”

  王氏一愣,“他回来了?”

  “是啊,您说我们要不要去拜见他?”

  王氏想了想后道:“明日再去吧,今天是小雪,他又才回来,总不好去打搅他们一家团聚。”

  赵含章点了点头,也觉得明天去拜见更好。

  傅庭涵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刚超车让人吃了一嘴灰,这时候去不是找骂吗?

  赵含章对上他的目光,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王氏看见,就瞪了一眼坐在俩人中间的赵二郎。

  赵二郎已经握住快子,正等着姐姐一声令下就开吃,见母亲瞪他,就有些懵,不知道他又怎么惹到母亲了。

  王氏见他还不动,便上前拧住他的耳朵,把人拖到她身边来坐,“也不知道你在县城里都学了些什么,连礼仪都忘光了。”

  她扭头对赵含章道:“还是应该让他回来读书,世家子不知礼怎行?”

  赵二郎就一脸哀求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道:“阿娘,我们会教他的,来,我看今日的豆腐做得不错。”

  赵含章给她夹了一块豆腐,这豆腐炖了很久,还是和大骨一起炖的,极入味,咬一口,里面都是汤汁。

  赵含章略一挑眉,想起来,“冬天到了,地里没有青菜叶子,大家闲着无聊,倒是可以试一试发些豆芽,之前我一直想试着榨豆油和磨些豆粉和杂面试试看,但一直抽不出人手,现在却是可以了。”

  傅庭涵道:“县城里只有一个磨坊,除此外就是县衙边上的磨房,里面的石磨和石臼是专门给犯罪的人用的,我去看过,就两套。”

  “那是有点儿少,让人做一些,”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不敢说每个村落和安置点都要有,但几个村和安置点之间总要放一个,也方便百姓。”

  傅庭涵没反驳,而是问道:“你想到豆油要怎么榨了吗?”

  赵含章就头疼起来,含湖道:“我再想想,当时听书的时候不太认真,记得不是很清楚……”

  傅庭涵见她头疼便笑起来,给她夹了一块肉,“你慢慢想,有一个冬天的时间给我们折腾呢。”

  也是,在春耕前,他们都相对较闲,现在百姓们都窝在家里过冬呢。

  他们谈正事时王氏一直很安静,等他们说完了,她才催促起来,“快吃,吃完了去试新衣裳,我给你们都做了冬衣。”

  她扭头去看赵二郎,有些愤怒的道:“尤其是你,这才两个月不到,你说你都穿坏多少件衣裳了?”

  赵二郎埋头苦吃,赵含章也识趣的低下头去。

  王氏念念叨叨,“要是普通人家,哪里养得起你,竟花费这么多布料。”

  傅庭涵替小舅子说话,“夫人,二郎习武,总是要费一点儿衣裳的。”

  “他姐姐也习武,怎么就没他这么费?我看还是淘气。”王氏坚持不懈的想要赵二郎回来习礼。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距离老宅不远的一处宅院里也十分的热闹。

  赵瑚看到孙子回来,高兴的抱着他乐,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再面对赵程时,笑容虽然澹了一些,但还是有,他矜持的颔首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这一次回来不许你再带大郎出门了。”

  

  第198章 赵程

  赵程脸色冷淡,只遵礼的冲他父亲行了一礼,然后面向他儿子,“去让直一把行李拿进去。”

  赵瑚不高兴了,“下人便在此处,你指使下人去做就是,使唤孩子做什么?”

  才八岁的赵正立即道:“翁翁,行李中有好多珍贵的书籍,下人手重,若是跌了就不好了,还是我去吧。”

  赵瑚:“如此贵重的东西谁敢跌?我打杀了他!”

  赵程脸色一沉,喝赵正,“话这么多,还不快去!”

  赵正转身就跑。

  赵瑚忍不住跳脚,“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赵程垂下眼眸不说话,赵瑚更气,正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道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程弟回来了。”

  赵瑚将要出口的脏话就堵在了喉咙里,只是脸色铁青,很难看。

  赵程却是面色一缓,虽然面上还是那么冷淡,看到走上来的赵铭,赵程抬手作揖,恭敬的叫道:“铭兄。”

  赵铭点点头,邀请他,“我在家里置了一桌席面,你与我同去小酌一杯?”

  赵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转身就和他走。

  赵瑚张大了嘴巴,气恼道:“今日是小雪,都到了家中竟也不留家中吃饭……”

  赵程为了不见父亲,能够连续五六年在外不归家,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节气团圆?

  赵铭干脆连赵瑚一并邀请过去,“七叔一并过去吧,父亲也想您了。”

  赵瑚这才闭上嘴,他也知道留不住赵程,嘟嘟囔囔的应下,去带上孙子赵正一并过去。

  赵铭知道赵程心中烦闷,所以特特把他带到后院亭子里单独坐了一席。

  赵铭给他倒了一杯酒,问道:“此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赵程皱眉,“几个孩子想家了,加之坞堡出事,我才想带他们回来看看,待来年天气暖和一些还是要走的。”

  “天下已经大乱,外面盗贼横行,再出去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反而会平白丢了性命。”赵铭道:“与其在外疲于奔波,不如定居故乡静心读书,当然,你若能留在族学中替十一叔分担更好了。”

  赵程神色淡淡,“我进坞堡时见许多人家都挂着白麻,显然家里也并不平静,谈何静心呢?”

  “正是因为不平静,这才需要你留在西平,难道你要袖手旁观宗族落难吗?”

  赵程这才没说话。

  赵铭叹气道:“三娘一个女郎都有护卫家族之志,伱作为叔父,怎能还在她之后呢?”

  赵程:“我正想问兄长,你信中说的不甚清楚,三娘一個女郎如何能做西平县的主?”

  赵铭嘴角微挑,“你没见过她,待你见了就明白,只怕她不仅能做西平县的主,将来还能做上蔡县的主呢。”

  “我见过她了。”

  赵铭惊讶,“什么?你何时见的?”

  “回坞堡的时候路上碰见的,”赵程想了想道:“的确桀骜,不似一般女郎,不类治之。”

  赵铭笑道:“人都是会长大的,长大的过程中遇到不同的事,自然会长成不一样的人。”

  他道:“以前她的脾性品格倒是很像治之,现在嘛……”

  赵铭想了想后笑道:“却有五分像大伯。”

  赵程惊讶,这是很高的评价了。毕竟赵氏这三代最聪明,成就最高的便是赵长舆了。

  赵铭是很想留下赵程的,想到赵含章的厚脸皮,他便热情的道:“明日我带你去见她,说起来当年族中和治之关系最好的便是你。”

  赵程没有拒绝,前院传来喧闹声,是某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赵程问,“三娘主管西平县,他没给她添麻烦吧?”

  赵铭知道他问的是赵瑚,笑着摇头,“没有。”

  赵程却不相信,冷笑道:“你不必替他遮掩,大伯那么威严尚且压不住他,更何况三娘呢?”

  赵铭摇头道:“大伯压不住七叔是因为大伯不在西平,况且,你也小看了赵三娘,我们这位侄女啊……”

  赵铭想到每每被她蛊惑的他爹,不由摇头叹息。

  而此时,赵含章他们一家才煮了红糖姜茶坐在靠窗席子上,竹帘被卷起来,窗也打开了。

  看到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小雪花,赵含章惊呼一声,“真下雪了!”

  赵二郎也很兴奋,跳起来就往外跑,顺手还把傅庭涵给拽了出去。

  王氏忙叫道:“快披上狐裘,可别冻着了。”

  见赵含章含笑看着,并不跟着出去,她就推了推她,“你也和他们玩去吧,我这里不用你陪。”

  赵含章摇头,“我不喜欢玩雪,冷冷的,阿娘,我们说说话吧。”

  王氏很久没和女儿交流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问道:“说什么?”

  “说一说子途叔父。”

  王氏想了想后道:“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很是喜爱你,你父亲曾一度想让你认他做父。”

  赵含章惊讶,“为何?”

  王氏就叹息,“七叔祖荒唐,他们父子关系不睦,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你叔父便无意娶妻,放出话来说,把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是很痛苦的事,因此要自绝血脉。”

  赵含章张大了嘴巴,就是在现代,这样的思想也是很让人不能理解的。

  因为和老爹关系不好,为了不让父亲的血脉传继下去,所以就不结婚,不生孩子?

  在现代都如此,更不要说在一千多年前的现在了。

  可是……

  赵含章想起脑海中的族谱,愣愣的道:“可是叔父现在不是有一个儿子吗?族谱上说叫赵正,今年应该……”

  “八岁了,”王氏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你叔父才远走他乡,轻易不回西平,就是回来,也是在坞堡之外居住,不愿和你七叔祖同在屋檐下。”

  “为何?”

  王氏迟疑起来,不太想说这种长辈的闲话。

  赵含章就忙拉住她的手,“阿娘,我观叔父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又和父亲相熟,所以想求他帮我,但我见他与人冷淡,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与他往来时犯了忌讳怎么办?”

  “你叔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要守礼,怎会犯忌讳呢?”

  但就怕她不守礼啊,她今天就已经当着他的面无礼过一次了。

  

  第199章 旧事

  赵含章眼巴巴的看着王氏。

  王氏受不住她的目光,便左右看了看,让丫鬟们都下去,连青姑都笑着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了,王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傅庭涵和赵二郎正仰着头看落雪,并不注意屋里,这才小声道:“你七叔祖啊,不靠谱。”

  赵含章倾身认真的听,闻言严肃的点头,关于这一点儿她深有体会啊。

  “自你叔父放出话要自绝血脉,七叔祖就开始四处为他说亲,还当众骂你叔父不孝,闹得不轻,最后还是你祖父出面训斥了七叔祖,这才平下这场闹剧。”

  赵含章惊讶,“祖父训斥的是七叔祖?”

  王氏点头,“对,说他父不像父,这才子不似子,还让七叔祖不要逼迫你叔父,顺其自然,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你七叔祖岂是听话的人?”王氏道:“被伱祖父训斥后老实了两年,便又开始四处为你叔父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