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传,”傅庭涵道:“常主簿和他谈了一下,他手中的货开价不低,刚才你在县衙外的那一番话他又都听到了,知道我们缺绵絮,只怕还会再涨。”

  赵含章略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在县衙门口安抚众人了,被围观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我?”

  傅庭涵道:“城中的安定,百姓的民心比他重要。”

  “也是,”赵含章道:“一会儿再去谈谈,价格合适就买,我们现在的确缺绵絮。”

  傅庭涵还想说什么,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范颖身上,把话咽了下去。

  赵含章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看见范颖离他们一段距离站着,便露出笑容, 亲切的冲她招手。

  范颖立即上前,眼睛红红的屈膝行礼, “女郎, 我做错事了。”

  赵含章好笑的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该带她们来县衙问被服和冬衣的事的,”范颖拳头微紧,抿嘴道:“女郎,我是不是被人当刀子使了?”

  赵含章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这就想到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在县城住得还习惯吧?”

  赵含章占了县衙,范颖作为前县令之女,满门忠烈,赵含章当然不能亏待她,所以知道她不想留在赵氏坞堡后,她就在县城里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是赵含章从赵仲舆手上换来的嫁妆,她直接让人把房契名字改成了范颖,还给她立了女户。

  那一片住的人家都不穷,皆是士绅,距离县衙也不是很远,可以说居住环境和安全性在西平县都是不错的。

  不过赵含章很忙,这些事都是吩咐下人去做的, 她并没有去看过她。

  范颖道:“有赵家的照顾, 我过得很好。”

  赵含章不仅给了她房子,还给了她两房老实的下人,并分给了她不少的田地,靠下人耕作那些田地,加上她送来的一些钱,范颖过得并不差。

  当初县衙被占,范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财物自然也被搜刮一清。

  赵含章从中挑选出一个有印记的东西交还给她,然后就是从自己的钱袋子里给这小姑娘一些。

  虽然不是很多,但只要不大手大脚,也足够她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了。

  所以范颖无事可做,见全城百姓都在忙碌,她便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这座城可是她父兄拿命守着的。

  种地建房子这样的工作她都做不了,知道县衙在招人做冬衣和被服以后,她就带着丫鬟出来领了一些布料回去做。

  因为人手紧缺,她还鼓动一条街上的邻居们一起帮忙。

  她们并不缺那点儿钱和粮食,但也都受过赵含章恩惠,同样想让西平县更好一点儿,于是就跟着她一起去领了布料回来做。

  大家平日就凑在一起做衣裳说话,倒也

  有趣。

  县衙因为都是先发的布料,过一段时间才发下要填充的绵絮,根据所领的布料,她们能再领到相应重量的绵絮回去填充。

  一开始还好,的确是绵絮,但前两天她们再来领时,领回去的却是一堆轻飘飘的柳絮和芦絮。

  范颖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妥,喜滋滋的填进去缝上口子,是后来谁说了一句,芦絮和柳絮不保暖,冬天里穿这样的衣服会冻死的,范颖这才知道,芦絮柳絮和绵絮是不一样的。

  她低着头,有些难过的道:“大家凑在一起越说越气,我以为女郎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一怒之下便带着大家来县衙讨说法了,我想着这样的事说什么也要女郎知道,不然传出去对女郎的名望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赵含章没想到是这样的,“你没有做错,此次是我思虑不走。”她笑道:“本来是打算将做好的衣服和被褥发下去时再解释的,不过提前了也好,让大家有个接受的过程。”

  范颖摇头,“不,还是发的时候一一和他们解释最好,若不是我,此事现在不会闹开,我一开始是想不到这些的,而且这一时半会儿,我竟然想不起来当时是谁和我说穿芦絮会冻死人的话,我一深思便知道我被人当成刀子了。”

  当刀子也就算了,还是刺向赵含章的,范颖心中很生气,气自己。

  赵含章见她这么难过,想了想后问,“范女郎,你识字吗?”

  范颖一愣,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后点头,“我跟着兄长读过几本书。”

  “那就好,”赵含章笑道:“我已经说了,此事你没有做错,百姓心中有疑就应该坦然问衙门,衙门也该坦然回答的,官民彼此坦诚,也就不会有所谓的误会了。”

  “不过你既如此愧疚,那你就来帮帮我,弥补你认为的缺憾如何?”

  范颖瞪大眼睛,“我?”

  “对,你。”

  范颖不安的道:“可我能做些什么呢?”

  “可以做的太多了,”赵含章道:“别看县城里现在多了这么多人,但识字的却没有几个,所以县衙里人手紧缺,你若肯来帮我,我和差吏们都会轻松很多。”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能分担去多少工作啊,范颖觉得赵含章就是在安慰她,一时心中更加愧疚,但还是问,“我能做些什么?”

  “帮我统计分发下去的布料,收回来的冬衣和被服,还有,明日还要摆一张桌子收购绵絮,每日进出账都要记录的,有些差役不识字,或是只认字不会写,所以……”

  范颖立即道:“我愿意做。”

  

  第192章 盛装

  赵含章很高兴,当即叫来忙碌的耿荣,让他带一下范颖。

  耿荣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县衙里除了陈四娘还会进女吏,不过想到赵含章都做了县令,再多几个女吏也没什么不可能。

  于是他点了点头,领了范颖下去。

  他对范颖很友好, 应该说县衙里的人对她都很友好,范县令一家都为西平县战死,她是唯一的后人。

  傅庭涵看着范颖离开,不太确定的问赵含章,“你故意的?”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县衙里多了一个识字人数的人手不是吗?”

  傅庭涵:“如果他们还挑拨范颖闹事,她在县衙里,做的事只会更多,破坏性也更大。”

  “他们想让范颖做刀,那也要范颖愿意才行,”赵含章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傅庭涵想到刚才范颖看她的崇敬目光,不由失笑,“也是,她把你当救命恩人,又当偶像,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应该不会再犯。”

  赵含章略过范颖这件事,扭头去看县衙大堂,“让人拿一套琉璃杯来,你先去请他喝几杯酒,我去换身衣裳。”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赵含章为了出门方便,一身胡服,颜色也有点儿浅, 是细麻做的,看着并不显。

  那诸传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更好的进县衙看热闹,一身华服,不仅把赵含章,把坐衙的傅庭涵都比下去了。

  所以她决定去穿一套更好的,不仅绵絮,绸缎布匹她也都需要,甚至她还需要有个人帮她把琉璃销往更远的地方,将来西平县出品的商品还会更多。

  她是差钱的人吗?

  赵含章回到后院,立即对听荷道:“把母亲新做的那套衣裳找出来。”

  听荷一边转身去翻柜子,一边道:“三娘不是嫌弃那身衣裳太厚重繁复了吗?”

  “天冷了,这会儿穿正合适。”赵含章扯掉衣带,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湿巾就擦脸,擦掉脸上和脖子的汗后丢还给她,这才扯开手上的护手,将外衣脱了。

  这套衣服是王氏在知道女儿做了西平县的县令后,特意为她裁的常服,还有一套礼服正在制作中,据说是要她在冬至那天面见各家家主穿的,她回去看过一眼,那一层套着一层,虽然天已经开始冷了, 但她依旧感觉到了窒息。

  礼服不好穿,常服还是可以的。

  赵含章换上这套衣裳,广袖长舒,赵含章站在穿衣镜前张开手,听荷给她束上腰带,或许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又习武的原因,腰肢窈窕,只盈盈一握,一点赘肉也没有。

  赵含章很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举步就要走。

  听荷忙伸手拉住她,“娘子,发型要换一个。“

  赵含章看了一眼穿衣镜里的自己,老实的坐回梳妆台前,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和听荷道:“你一会儿翻一翻库房,把之前汲先生说不好出手的东西都整理出来,看准时机送到前院大堂去。”

  听荷问:“要送给那位诸二郎?”

  “他是商人,在商言商,怎能送呢?”

  听荷就明白了,赵含章这是巴望着通过诸二郎的手卖东西呢。

  “别让他知道这是我的嫁妆,就当是家中的一些小玩意。”

  “难怪女郎特特回来换衣裳,这是要没钱充大款呢。”

  赵含章看了看重新梳好发型的自己,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就你聪明,我们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懂不懂?”

  赵含章去前院见诸传。

  诸传看到盛装而来的赵含章倒是不惊讶,世家女子嘛,都是这样的。

  他反而对刚才的赵含章有些惊讶,现在的她才像世家女。

  倒是傅庭涵和常宁有些惊讶。

  俩人忍不住对视一眼,连忙起身相迎。

  常宁这才有感觉,哦对,他们家女郎出自世家大族赵氏。

  赵含章笑着在主位落座,请众人落座,三人这才坐下。

  她看到诸传食桌上的杯盏,笑问:“二郎君,我们西平的酒如何?”

  “西平的酒倒是一般,只是这琉璃杯少见,”诸传拿起桌上的杯子,微微侧身让阳光照射在杯身上,杯身映照出一抹微绿,流光溢彩,简直美不胜收,“这样的杯子,世所罕见,而女郎却能随手拿来待客,可见女郎之豪富。”

  赵含章就叹息道:“可惜再有钱,一时也不能使治下之民驱寒保暖啊。”

  诸传微微坐直,身子前倾道:“传手上倒是有一批布料和绵絮,或许可解女郎燃眉之急。”

  赵含章眼睛微亮,目光和诸传下首的常宁一触即分,激动的问道:“不知有多少?”

  “听闻女郎收拢了不少流民,我手上这批绵絮还真不够,不过添足妇人那份应该是够了。”诸传微微一笑道:“不算绸缎布匹,绵絮有八车。”

  赵含章大手大脚的道:“我都买了。”

  常宁立即叫道:“女郎。”

  见诸传和赵含章都看向他,他便缓了下来,慢慢的道:“女郎,还未询价,怎能就全部定下呢?万一诸二公子嫌弃我们给的价低,不肯多卖呢?”

  赵含章就连忙问诸传,“不知二郎君作价几何?”

  坐在另一边的傅庭涵倒了一杯水喝,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做戏,不,可能是三个在做戏。

  诸传一脸为难的样子,迟疑了半晌后道:“赵女郎,这批货本应该运到洛阳的,只是听说洛阳正在打仗,这才转道豫州,想要送往冀州。”

  “本来女郎高义,我不该要高价,但传是第一次出远门销货,若是第一次就亏本而回,怕是不好与族人交代。”诸传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琉璃杯,道:“但女郎又是为难民置衣,这价要高了我这心中又难安。”

  常宁笑道:“二公子处处为我们女郎着想,我们女郎怎舍得让二公子为难?”

  他道:“那若是二公子以物易物,不至空手而回,双方都得益,岂不美哉?”

  赵含章也连连点头,“是啊,商事本就是两全其美,双方得利的事,怎好叫一方吃亏呢?”

  诸传微愣,然后笑起来,“赵女郎说的对,我们商人做的就是双方得利,使两全其美的美事,哈哈哈哈,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要用我手中的货和换女郎手中的琉璃。”

  好说好说,赵含章笑眯眯的问道:“包括你手中的绸缎和布匹吗?”

  “这……”这个价格那就要好好谈谈了,他带来的布匹中还有蜀锦呢,那可价值不少,是本想送到洛阳给王孙贵族的。

  

  第193章 入坑

  诸传带了多少东西来,货色如何,价值多少,赵含章没看到,自然不能立即谈价格,所以赵含章请他先住下。

  至于后续的价格问题自然是常宁去和他谈了。

  作为高贵的世家贵女,她怎么能去谈这样的俗务呢?

  咳咳,主要是之前装逼太过,不好再砍价,所以杀价这样的事只能交给常宁了。

  赵含章对他道:“能压就压,尽量以琉璃易之。”

  他们最近的琉璃出了不少,虽然汲渊和她都在缓慢的向外放货,但依旧积存不少。

  不管是汲渊还是赵含章,都不愿意将价格压得太低放出。

  但上蔡周边的县,应该说汝南郡内各县的琉璃市场已经到达第一个峰值,除非压低价格,不然再出琉璃销量也不怎么好。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能连通各地的大客商了。

  赵含章沉吟片刻,低声道:“常先生与他亲厚,不如邀他到家中居住?”

  常宁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女郎说的是,诸二郎远来,我们作为东道主是要好好招待。”

  作为赵含章费尽心思挖过来的主簿兼幕僚,她对常宁很厚待,具体表现在送房子,送人,送各种家具摆件。

  空了一半的西平县城要找个宅子不难,但要把抢掠一空的房子布置得温馨又文雅却不容易。

  赵含章不仅让人给常宁添置了许多家具摆件,还上了许多琉璃制品。

  天知道常宁第一次在自個卧室里看到一个等身高的穿衣镜时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梳妆台上还有一个圆形的镜子,等同铜镜那么大,却比铜镜要清晰明亮许多。

  为了他待客方便,赵含章还让人给他送了两套琉璃杯,多宝架上还放了一对琉璃瓶。

  可以说,光那一屋子的东西便抵得上常宁在柴县令身边干十年的报酬。

  如此看重,常宁恨不得以身相报。

  常宁决定拉着诸传同住,让他不经意间看到那些琉璃制品。

  东西要想卖出好价格,自然要让客人感受到它们的好处才行。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常宁说干就干,当即拉着诸传去他家做客,诸传本不想留宿的,虽然常宁家看着宽敞,但他觉得还是住在客栈舒服,但在无意间看到架子上的两个琉璃瓶时,诸传改变了想法。

  于是诸传留宿,俩人相谈甚欢,晚上打算秉烛夜谈。

  于是诸传自然而然的看到了他屋里的穿衣镜。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完整的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诸传愣住了。

  相比于琉璃杯,他更加急切的想知道这穿衣镜的价格。

  不仅穿衣镜,还有梳妆镜,这两样东西比琉璃杯还要好,不管是送往洛阳、冀州,还是拿回蜀地,都会引起追捧!

  见诸传上钩,常宁挑了挑嘴唇。

  但诸传也不傻,常宁一个主簿家里就能有这么多琉璃制品,那说明他们手上有大量的琉璃,或者他们有琉璃来源。

  想到他来西平时偶尔听到的某个传言,诸传眯了眯眼,或许谣传不一定都是谣传。

  谣传赵三娘在上蔡有个琉璃作坊,能够制作出琉璃。

  若果真如此,那琉璃的价格……

  常宁见他沉思,便知道他想到了其中关窍,他心中更加愉悦。

  女郎说了,一锤子买卖只能得一时欢愉,哪里比得上细水长流?

  有些话他们说了外人未必相信,须得让人自己想到才行,他们不介意将价值连城的琉璃价格压到贵重的,可以消费的奢侈之物行列,他们要的是能够源源不断销售琉璃的渠道。

  蜀地偏安一方,不管是布匹还是粮食都是上上之最,若能拿这些奢侈之物和他们换这些生存物资,那还是他们赚了呢。

  就在常宁和诸传互相试探时,傅庭涵和赵含章正在琢磨下一个奢侈品。

  傅庭涵将做好的肥皂打开给她闻,“因为快入冬了,近来杀猪杀羊的人多,我拿油脂试了试,这里面加了一些干花,你闻闻?”

  赵含章嗅了嗅后叹息,“傅教授,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称呼过他了,傅庭涵笑了笑后道:“这个又不难,你肯定也会做的。”

  这个倒是,的确不难,但要做到也不容易,怎么也得试验几次。

  赵含章将盒子盖上,收下他送的礼物,“我正想与你说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纺织机的图,还有明后改良过的农具?我记得初中和高中的历史课本上都有。”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我是教数学的……”

  在赵含章的目光下,傅庭涵顿了顿后道:“隐约还记得一些,但按图索骥……算了,大致的机械原理我还认得,给我工匠,我试着研究一下。”

  赵含章立即道:“我会派人去找会造纺机的工匠,在此之前你先将就用一下现有的木匠。”

  傅庭涵点头,已经快速的思考起来,“伱得给我找一台当下的纺织机,我得拆拆看,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是将来北地和中原真像你说的那样陷入混战中,那么交通断绝,我们只能自给自足,提高纺织机的效率,我们就能解放更多的生产力。”

  赵含章点头,“是这样的不错,当下的混乱更多的是上层争权夺利而造成的,所以没必要在生产关系上斗来斗去,我们就从生产力上下手。”

  傅庭涵抬起眼来看向她,“你要争夺民心?”

  “当然,在我决定割据豫州时,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赵含章对这两件事很上心,比做琉璃和造纸还要上心得多,所以她撸了袖子打算和傅庭涵一起做。

  她让人搬来一台织机,俩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就开始围着它琢磨起来。

  傅庭涵拿了笔和纸,赵含章则拿着尺子,俩人一边把织机拆了,一边量好数据,将图画下来。

  这对傅庭涵来说一点儿也不困难,作为数学教授,他偶尔也会参与到一些项目中,纺织机用到的机械原理并不复杂,对他来说,难的应该是木工技术。

  没有钉子和一些胶水,他们只能用榫卯结构,那就要考虑间距的问题……

  傅庭涵沉思起来,俩人一直在房间里待到傍晚,光线暗下来后俩人才出去,只是心神还是在纺机上。

  啊,有常宁真好啊,赵含章可以抽出空来做这些事,剩余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做。

  

  第194章 织机

  县衙的事有常宁,常宁又有宋智和耿荣辅助,育善堂有陈四娘,而现在以工代赈的织造处又多添了一个范颖,军队则有赵驹在,赵含章便一头扎进了纺织机的研究里。

  别说,这个还真有趣,比处理县务还要有趣得多。

  赵含章又找回了以前做数学题的那种感觉,自从意外眼盲之后,她的精力就被迫的从理科挪到了文科。

  她爷爷有名校情结,认为她这么聪明的脑袋不上好学校太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熊家长拿了自家上小学的熊孩子的课本来给她爷爷看。

  里面有一篇课文叫《战胜命运的孩子》,在知道赵含章是因为视神经受损,即便是移植了视网膜也看不见之后,她爷爷就开始极力培养她的艺术情操。

  想让她像课本上的其中一个孩子一样学习音乐而上名校。

  于是赵含章不得不把荒废的钢琴捡起来。

  一开始她学钢琴是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上特长班,她妈妈觉得她不能落后太多,于是随大流给她报了一個钢琴班。

  赵含章也就随大流学了。

  她父母从没想过要她在这上面有多大的成就,她自己也没想过。

  相比于钢琴,其实她更喜欢跟着爸爸屁股后面打拳和打枪。

  上高中的时候,她甚至都想好了将来要做的事,她想着进研究所研究武器来着,所以对机械一类的东西还算感兴趣。

  可惜眼瞎了,画图和计算的手只怕跑去弹琴了。

  赵含章一开始只能给傅庭涵量数据,报数据,但没两天她就可以上手画了。

  虽然远比不上傅庭涵,但也能看明白的,“在这里增加一个纺锭?”

  傅庭涵扫了一眼后道:“既然要增加,那为什么只增加一个呢?”

  王氏找过来时,俩人正凑在一起商量需要改良的地方,她从窗口只看见俩人的背影,俩人的脑袋凑得极近,几乎都要靠在一起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连忙轻咳一声,敲了敲门。

  赵含章回头,低头的傅庭涵则是抬起头来,俩人的脑袋一下撞在一起,都疼得不轻。

  外面已经有人高声问,“弟妹,找到三娘了吗?”

  王氏有些慌张的道:“找到了,找到了,这孩子正在处理公文呢,我们暂且不要打搅她。”

  赵含章和傅庭涵无言的对视着,最后她揉着额头起身,上前去打开们。

  正要转身离开的王氏身子一僵,回头瞪了她一眼,把她往屋里推,“我去把她们应付走,你们也收敛一些,别忘了你还在孝期呢。”

  赵含章拉住她,一脸无奈,“阿娘,你想什么呢,我和庭涵在办,在画图。”

  赵含章及时刹住,觉得说在办正事也怪怪的。

  王氏一脸怀疑,正想进屋里看个究竟时,客人已经找到这边来了,“三娘在这儿呢。”

  赵含章扯出笑容,拉了她娘迎上去,低声道:“阿娘,那屋里的东西不能让人看见。”

  那可是她的宝贝,比琉璃的方子还要宝贝的东西。

  王氏瞬间明白,也扬起笑容上前,“嫂子怎么还找过来了,你在厅堂里等着就好了,我找到她就带过去。”

  赵含章笑着行礼,“庆伯母。”

  来人是七房大郎赵庆之妻,赵含章懒得去算赵庆在族中排行第几,直接以名冠之称呼上。

  庆伯母惊讶的看着赵含章,“三娘,你怎么穿着这样的衣裳?”

  王氏这才留意到,她穿着一身窄袖,下着长裤,竟是学的庶人打扮,最要紧的是布还是粗麻。

  王氏脸色变了变,立即就维护起女儿来,“她还在守孝呢,穿粗麻正合适。”

  “都已过了热孝……”连肉和酒都吃上了,还在意这个?话在舌尖转了转,庆伯母笑道:“三娘果然纯孝,我们多有不及。”

  她好奇的往赵含章身后看了一眼,不知她此时为何来这偏僻角落。

  赵含章由着她看,她又不能透过墙壁看到里面的傅庭涵和织机,“阿娘,庆伯母,我们堂上说话。”

  庆伯母应下,随赵含章去了大堂。

  来的不仅一位伯母,而是好几个伯母和婶娘。

  她们一是来县城散散心,买点儿东西,二就是来看看赵含章的。

  好吧,主要是王氏要来看女儿,她们就跟着一起了,但进城后,她们发现了一件大事。

  “……我们看了一眼,那蜀锦极漂亮,即便是素锦也是上等,在阳光下甚至还有流光闪过,价值比那颜色鲜亮的还高。”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正点上,赵含章一脸懵的问,“所以婶娘们是钱不凑手,来和我借钱?”

  “说什么呢,”王氏拍了她一下道:“你伯母婶娘们还能和伱一个孩子拿钱?是那蜀商说东西都卖给你了,你伯母婶娘们要买,只能找你。”

  庆伯母笑道:“就是的,我们怎么可能拿你一个孩子的东西?所以你算算价,卖一些给我们。”

  她道:“主要是冬至就快要到了,你姐妹们闷了一年,我们就想着买些布料回去给她们做一身新衣裳。”

  赵含章一口应下,“这有何难,回头我让县吏带伯母婶娘们去挑选,看上的和他们买就是了。”

  她道:“这些东西都是县衙买了来准备高价卖出去,好赚些差价买粮食的,我让他们不许赚伯母婶娘们的钱,多少钱买进来的,就多少钱卖给你们。”

  虽然不知真假,但众人听了很高兴。

  赵含章笑问:“只要素锦吗?我隐约记得里面还有好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

  庆伯母就叹气,“之前坞堡大战死了好多人,虽然我们家里没人战死,但你铭伯父已经下令,举家哀悼,三个月内不许婚嫁饮宴,即便冬至还早,我们也不好过于鲜艳。”

  毕竟坞堡里还有这么多人家守孝呢。

  赵含章点头,到冬至时,早过了三月之期,但的确也不好太过鲜艳的。

  庆伯母笑问,“冬至礼宴三娘要参加吗?”

  赵含章笑道:“我就不去了,只回去祭祖尔。”

  几人一惊,微微挺直了腰背,笑着颔首。

  赵氏的规矩,除至亲亡故外,女子不得入祠祭祖,更不要说冬至祭祖这样的大事。

  一般女子都是在家中准备之后礼宴的事,赵含章竟然要祭祖,族中长辈能答应吗?

  

  第195章 默契

  祭祖的事是赵铭主动提的。

  他真的很理智,一切有利于赵氏宗族的事,他都可以做。

  冬至祭祖是家族大事,除户主及家中嫡长子外,在这一天谁都不能去祠堂惊扰祖宗。

  看着慢慢走出悲伤,恢复生产,能够正常秋收的西平县百姓, 赵铭知道,没有人可以挡住赵含章的脚步。

  即便他不愿意,赵氏也必须有所抉择。

  这时候就显出住得近的好处来了。

  赵仲舆远在洛阳,虽为族长,却很难控制西平赵氏,当然,他在朝中,对宗族的助益也不少;

  但,此时乱世, 赵含章就在西平,她对赵氏的助益更大。

  在赵铭决定做西平县县丞,给她打掩护时,他其实已经代替赵氏坞堡做了选择。

  既然已经选了赵含章,那便把事情做好,让双方都愉悦,他也要助她在宗族里站稳脚跟,双方才能更加紧密的合作。

  这就和看中一个正在打天下的穷小子,那就把女儿嫁给他,举全族之力供养他一样的道理。

  赵含章的身份好一点儿,她天然是赵氏的人,赵铭不用找个女儿嫁给她。

  为了树立她在赵氏的威望,也为了让她和赵氏更加的紧密,赵铭和父亲提议让赵含章代替大房参加祭祖,带上赵二郎一起。

  赵淞迟疑起来。

  赵铭就平澹的道:“阿父,三娘非一般女子,您可将其等同男子视之。”

  赵淞明白他的打算, “可她如今在族中的威望已然不低。”

  “除了大伯下葬那日, 她未曾在其他场合见过全族之人,”赵铭道:“这一次冬至祭祖,不仅各房户主会到,在外游学的子弟也会回来。”

  赵淞惊讶,“子途要回来了?”

  赵铭颔首,“是,不日就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