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裙少女嘻嘻一笑,叫道:“阿财,你出来!”内屋走出一名伙计,正是方才被麻四爷打掉门牙的那个,此时他一只眼青着,嘴唇肿得老高,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走到两名少女面前,问道:“紫玉姑娘,什么事?”紫玉鼻子皱了一皱,低声道:“谁让你叫我的名字了?”
阿财道:“是是是,紫玉姑娘有什么吩咐?”看来他若非天生脑筋迟钝,便是方才被打少了一个心眼。沈可器险些便要笑出来,心道:原来这位紫衣姑娘名叫紫玉。不知另外这位叫什么?
麻四爷冷冷一笑,看着她们不语,眼中却渐渐起了杀机。
紫玉道:“哎呀你这憨大,不让你叫,你偏左一个紫玉右一个紫玉!罢了,你去把那酒壶拿过来。”
阿财一看麻四爷手举大刀便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好像不敢不听紫玉的话,一声不吭,走上前去,拿起酒壶走回紫玉面前,身上早已让冷汗湿透,颤声道:“紫玉姑娘,拿来啦!”他的声音中满是欣喜自豪之意,仿佛刚刚从千军万马之中夺回了无价之宝。
紫玉笑道:“你揭开盖子,看里面酒还多吗?”阿财看了一看答道:“刚小半壶。”紫玉道:“那怎么能够喝?阿财,你往里面吐十口唾沫,再擤十把鼻涕。”此言一出,不仅沈可器与麻四爷猜不出究竟,便是那个阿财也摸不着头脑,张着嘴问:“干……干什么?”
紫玉道:“自有妙用无穷。你照做就是。”阿财咳了一下嗓子,却为难道:“这……这不大好吧?糟……糟蹋了……”
紫玉怒道:“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让你吐你吐就是了,让你擤你擤就是了!”阿财道:“是是是!”随后哈的一声,呸的往酒壶里吐了一口痰。紫玉皱着眉笑道:“对啦,就是这样。”神色间颇嫌恶心。那绿裙少女苦着脸笑,不时望望沈可器,脸显同情之意。阿财哈呸哈呸地连连吐痰,好不容易凑足十下,早已不顾颜面,一捏鼻子,哼的一声,一把鼻涕甩进酒壶。擤这十把鼻涕比之吐十口唾沫更见其难。他的鼻子本就受了伤,到后来伤口破裂,鼻血复流,一同进了壶中。好不容易完成任务,真可谓呕心沥血方始大功告成,累了一身大汗,手捧酒壶向前递去,道:“紫玉姑娘,行啦!”
紫玉慌得连连摆手,阿财移开酒壶,脸色忠诚而又困惑。他肿着一只眼,鼻血仍然在滴,绿裙少女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她这一笑,紫玉也忍不住笑了,两人笑了一气,好容易才止住了。麻四爷眼中凶光大盛,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两个小妞如此消遣大爷,一定要先奸后杀,少了一样,我就不叫麻利刀麻四爷!
紫玉道:“嗯,阿财啊,这酒经此一调理,便有起死回生之效。这样的宝贝,可不能便宜卖了。依你之意,要价多少?”
阿财便是再傻,也知道紫玉等二女是为自己出气,大是感动,心想大不了跟她们俩一起死在那麻脸恶人刀下,大声道:“那看卖给谁了。要是姑娘要,我分文不取,要是别人买,那起码得五两……不,是十两银子!”
酒棚中原有的几名客人想笑不敢笑,想走不敢走,一个个猴精似地看着场中,神情十分古怪。
紫玉对阿财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没出息!十两怎么能卖?我告诉你,这壶十代单传秘方起死回生神酒专治那些没有武德欺负良善的武林恶人,卖给他们,怎么样也得要一千两银子,你听清了么?”
阿财大感解气,大声道:“听清了!”眼泪却流了出来,哽咽道:“紫玉姑娘,绿珠姑娘,我就是死了,也感谢两位的大恩大德!”着地跪下来,砰砰磕头。那绿裙少女道:“糟糕,你怎么连我的名字也叫了出来!小心,别洒了神……神酒!”说“神酒”两个字时,不禁吃的笑了出来,抬头向沈可器看了一眼,忽然面红过耳,说道,“对不住,刚才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想听也晚了。”
沈可器又气又怜,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看着麻四爷,撇嘴道:“这两个傻丫头,八成脑子有毛病,咱们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却忽听麻四爷啊哟一声,手中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跟着人也摔倒。沈可器惊道:“师父,怎么了?”迈步奔去。接着他便也明白过来:因为他自己也忽然腹痛如绞,身上陡然失力,一跤栽倒在地。
麻四爷咬牙道:“臭娘儿,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紫玉哈哈大笑,说道:“知道了么?开始咱们喝那几杯酒时,姑娘就给你们下了毒药。后来知道你们是秦大爷的朋友,便想暗中给你们解了毒药,谁知你这麻皮四爷,偏偏看出姑娘给酒壶里放药。哎呀,你们运气不济,不花钱的解毒酒不喝,偏偏要花一千两银子买阿财十代单传秘方起死回生神酒,那也是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麻四爷暗中运气一试,内息一片乱哄哄地东冲西撞,偏偏一分也提不起来,心知所中之毒十分霸道,沉声道:“你们想怎么样?”
绿珠笑道:“谁想怎么样了?若是想要你们的命,那也不必费这番工夫。”麻四爷凝神片刻,想集中几分内力,一举制住二女,哪知不运气还好,一运气腹痛更烈,不禁呻吟出声来。紫玉道:“麻四爷,沈公子,这药性便是服了解药,三天之内,也决不能使用武功。今后你们若是再敢为难阿财,小女子保你后悔。好吧,双方一个要买,一个要卖,这就商洽商洽,恕不奉陪了!”与绿珠携手而出。绿珠回头望了一眼,正巧沈可器向她望去,两人四目相投,均定了一定。绿珠羞涩一笑,掉头与紫玉下山而去。她这一去,沈可器大觉腹痛,呼道:“师父,你怎样?”麻四爷强咬牙关,叫道:“阿财,拿来!”
阿财此时真把这壶酒当了宝贝,摇头傲声道:“买可以,要不给!”周围酒客全都哈哈大笑。沈可器厚下脸皮,咬牙掏出一沓银票,数了一千两递出,说道:“买!”阿财恨恨道:“今天卖给你们,那是看紫玉、绿珠两位姑娘的面子。不然别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十万两,我也不一定卖哩!”话虽如此,可看了一千两银票他已经头晕眼花心口直跳,接了过来,把酒壶往沈可器手中一塞,转身叫道,“二叔,咱们发了!”
沈可器接过酒壶,强忍着腹痛,奋力爬到麻四爷身边:“师父,你快喝。”麻四爷一想到里面又是唾沫又是鼻涕的,当真说不出的恶心,但知一旦中毒,早解一刻与晚解一刻大不相同,当下横下心来,仰头喝了几口,递给沈可器。两人换着喝,都喝了七八口,那壶起死回生神酒告磬。二人不敢确信毒药已解,但过了片刻,腹痛便大为减轻,恶心乏力之感也略有好转,相互扶着坐起来。这时酒客早已走光,只有几个伙计与掌柜站在内屋门前,见他们俩坐起来,吓得赶紧钻回门去,脚步杂乱,听来是从后门跑了。
麻四爷骂道:“姥姥的脚!”他知道这会儿别说追人杀人,就连站起来走的力气都没有。师徒二人好不容易捱到棚边,解下马缰,挣扎着上马,循路向落花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