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四爷见他眼神,回头看去,但见这两名少女均在十六七上下,一着紫裙,一着绿裙,生得娇小玲珑,粉白可人。想起前头那张桌子是空着的,她们两个却是从内屋出来的了。麻四爷不由得眼睛一亮,接着道:“江南的姑娘却是漂亮!”
沈可器暗道:“我这位师父,当真没有法子!”他本料那两名少女定会生气,哪知她俩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很是欢喜,对望一眼,咯咯笑起来。
当时男女之防甚严,除了烟花女子,哪里见过这等大方的姑娘?即便是关东之地粗犷豪迈,不拘俗礼,也不会如此。沈可器心想:莫非这是哪家青楼上的姑娘?但看二人穿着规矩,神情单纯,便知自己想错了。麻四爷料定是刚才掌柜说外棚的客人一律免费这两位姑娘才出来的,于是哈哈笑道:“两位小姐能吃酒吗?”
两个少女望他一眼,又是相顾咯咯直笑。麻四爷被逗得骨头发轻,笑道:“相约不如偶遇。两位小姐移座一起吃杯酒如何?”两名少女嘻嘻低笑着商议了几句,竟然当真移步过来,双双道个万福,在旁边坐了。麻四爷乐得合不拢嘴,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催酒保上了两副杯筷,提着酒壶便要斟酒。那紫裙少女道:“不劳大爷,小女子自家来罢。”说罢将四人的酒杯添了,举杯笑道:“两位大爷请了。”举袖一遮,一杯见底。绿裙少女随后也干了。麻四爷怪叫道:“好!”早已一杯落肚。
沈可器暗暗纳罕,尽了一杯,抱拳道:“二位小姐可是此地人氏?”
紫裙少女笑道:“那位大爷称我们是小姐,你也称我们是小姐。我们哪里是什么小姐,我们两个都是丫环。我们主人家就在山下住。”麻四爷叹道:“唉,唉!”绿裙少女道:“这位大爷叹什么气?”麻四爷道:“不知道你们主人几世修来的福分,能有你们这样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服侍。”他甚觉自己善谈,一语未毕,早已哈哈笑起来。二女明白过来,脸显红晕,一齐娇笑:“大爷乱讲。”给四人续了酒。麻四爷端起杯子道:“好,我乱讲,罚我一杯。”绿裙少女又给他添上了,问道:“两位大爷一个英雄了得,一位文质彬彬,听口音不是这一带的,不知仙乡何处?”
沈可器听她说话文绰绰的,暗道:江南美女,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丫环,谈吐已颇不俗。于是微笑答道:“在下沈可器,这位是在下的师父麻四爷。在下随师父自关东来江南访友,不意与二位姑娘邂逅,当真三生有幸。在下请一杯!”那两名少女却不给他面子,笑道:“有道是‘长在座,幼不言’,你师父在这里,你就不该说话。你自罚一杯罢。”麻四爷笑道:“当罚当罚!”沈可器只好自己吃了一杯。紫裙少女对他笑道:“你们要访的朋友,是这一带的么?”沈可器不语。绿裙少女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沈可器笑道:“免得再自罚一杯。”绿裙少女笑道:“师长问,必恭应。你当答不答,自然又要罚一杯。”沈可器呆了一呆,想要跟她争辩,但看她笑得一派天真无邪,竟觉甚是受用,微微一笑,又尽一杯。
绿裙少女咯咯笑道:“你虽吃了酒,却还没答我的话呢。”沈可器看着她笑得发皱的小鼻子,弯弯的眼睛,不知怎的有些发呆,问道:“答什么话啊?”麻四爷暗笑徒弟见识太少,说道:“好吧,我来答姑娘的话,我要访的这位朋友,家住前面的落花庄,名叫秦寄林。”两名少女目露惊奇之色,对望一眼。麻四爷常走江湖,问道:“两位姑娘原来认得我那秦大哥?”紫裙少女笑道:“落花庄秦大爷人称小华佗,方圆百里,谁不认得他?可惜咱们认得他,他不认得咱们,是不是?”说罢望着那绿裙少女。绿裙少女点头道:“是啊是啊。来,咱们少说话,多喝酒。麻四爷,沈公子,小女子敬二位一杯。”
紫裙少女道:“我去去就来。”随即起身走向内屋。沈可器暗道:“瞧她们俩神色,定是认得秦寄林。这紫衣姑娘进屋干什么,莫非里面有人指使要对付我们师徒?”心下留意,麻四爷与那绿裙少女说笑,他只盯着内屋动静。却不过片刻,那紫衣少女便出来了,对那绿裙少女笑道:“杯子空了,你也不知道给两位客人续酒。”说着已端起酒壶,揭开盖子看了一看,斟酒四杯酒,举杯道:“我们姐妹还有些事,喝了这杯,就要告辞啦。”
麻四爷笑道:“两位姑娘急什么?”忽然一把抓住那紫裙少女右腕,笑道:“你这镯子漂亮得很,是什么宝贝儿?”沈可器暗道:“糟糕,我这师父又乱性了!唐突佳人,这可说不过去了。”劝道:“师父,两位姑娘有事,咱们也有事,吃完这杯酒,就该上路了。”麻四爷嘿嘿笑道:“不着急。”手上一使劲,从紫裙少女右腕上褪下一枚手镯,赞道:“好宝贝!”
沈可器见那手镯是金丝景泰蓝,打造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奇珍异宝,心想师父见的宝贝不算少了,自然不会因为一个镯子失态,八成是又动了色念了。沈可器颇是尴尬,劝道:“师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麻四爷笑道:“老疙瘩,今儿让你长长见识!”左手抓住那紫裙少女右腕不松,右手捏了手镯一抖,却见那镯子上金丝打成了三个小孔中喷出几道若有若无的细线,洒入酒杯之中。若非凝神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沈可器心下一个机灵,吃惊道:“毒药?”
麻四爷笑道:“可不是!二位姑娘,你们受谁的指使,敢对大爷下毒?”
紫裙少女叱道:“放手!”手臂使力回夺。麻四爷笑道:“不说出来,大爷今天晚上拿你当老婆。”随即手指加力,那紫裙少女喔哟喔哟呼起痛来。绿裙少女右手一挥,一双筷子向麻四爷双目激射而至。麻四爷一招“狮子摆头”让开去,却忽然觉得左手虎口一麻,已被那紫裙少女脱了手去。
麻四爷反手抽出青背焰口刀,叫道:“老疙瘩,切不可让这俩臭娘儿们跑了!”沈可器这才知道师父的厉害之处,急斜跨数步,挡住二女退路。
那两名少女丝毫不见惊慌之色,看着两个人,笑嘻嘻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沈可器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要下毒害人,这还叫好人心?”刷的一声,也抽出腰间的刀来。他的刀镶金箝玉,十分考究,名唤富贵刀,本是麻四爷的手下败将“富贵刀强万宝”送给麻四爷的,麻四爷又转赠给徒弟。此时他一刀在手,更添潇洒,那绿裙少女望着他,竟有些倾慕之感,眼睛转了一转,才醒回神来,笑道:“沈公子,我劝你赶快喝了这杯酒。”沈可器看她娇娇怯怯的模样,当真是有火也发不出来,说道:“二位姑娘年轻貌美,当非歹毒之人。快向我师父说出指使之人,免得……免得受苦。”绿裙少女:“快喝了,我怎么会骗你?你听我的话,不会吃亏的。”大显急切之意。沈可器哭笑不得,心道:可得怎么劝住师父,免得他凶性大发,杀了这两个姑娘。她二人虽然不是善良之辈,但看来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