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越刚才生死一线,若不是这位“圣手仙姑”姜如桂援手相助,自己早就身遭长剑穿心之祸,因此听她指责,也无话可说,摇头长叹一声,很是惭愧。秦寄林微微一笑,说道:“桂妹,先弄清来龙去脉,不急着骂人。”姜如桂对丈夫言听计从,狠狠白了范越一眼,看着场中,阴着脸道:“你们便是什么岭南蝴蝶派的么?已经放了火,莫非还要杀人不成?赶紧放开我大姐!”
“火蝴蝶”翁子少右手两个指头一搓。他的大弟子梁舒奇道:“放人可以,先让她拿出解药来!”
秦寄林抱拳道:“在下落花庄秦寄林,开了家药铺,蒙朋友抬爱,送号小华佗。这位是拙荆姜氏,久闻火蝴蝶翁先生武功出神入化,当真仰慕得紧。”翁子少早闻秦寄林之名,没想到他如此客气,想要起身回礼,转念想到“一动也不能动”的诫语,当下点了点头:“听来这位女侠与尊夫人是姐妹,这可是对不住啦。江南武林,原来称王霸的尽是些使毒的卖药的,在下领教了!”
姜如桂冷冷道:“火蝴蝶放火功夫天下闻名,我等一样钦佩得很。”秦寄林右手一抬,对妻子眨眼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盒,说道:“翁先生却是有所不知了。我这位妻姊,号称‘百变水母’,使毒本领就是她的成名绝技。但说到解毒,却非其所长。便如翁先生放火功夫当世无双,难道救火本领也一般无二么?好在小号这里有一瓶青油琵琶膏,正好为翁先生解毒。”翁子少哈哈笑道:“说得不错。施毒不会解毒,杀人不会救人,放火不会灭火,本就是天下至理。舒奇,放人!”
这翁子少甚会审时度势,若是用强,就算杀了一个百变水母,自己这条宝贵性命却又交给谁?一声令下,门人将剑撤下。姜如辛整整衣衫,心道:我偷了妹子家三把剑,她们夫妻绝不会善罢甘休。等对付完了外人,必定找我算账。为今之计,只有先乱一乱方好。于是放声大哭道:“何湖平,你这不中用的,怎么就让大火给烧死了?”姜如桂大吃一惊:“姐夫……姐夫……”姜如辛哭道:“何湖平!你这作孽的……你让人家给烧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向火屋扑去。姜如桂家中密室被盗,心想那机关外人很难知道,八成便是姐姐所为,与丈夫、儿子来这里,本是问个究竟的,哪知竟遇到这等场面,同胞之情,自是连心,忙伸手向姐姐后背急抓。姜如辛被她拉住,忽然转身出指,扑扑点了妹妹“缺盆”、“华盖”两外穴道,左臂顺势挟住她脖子,跟着右手一翻,亮出一枚乌油油的钢刺,指着姜如桂胸口道:“好妹子,好妹夫,认得大姐这件东西么?”她那钢刺号称“天王针”,以百种毒汁淬炼而成,见血封喉,从来无虚。秦寄林虽然号称小华佗,但知道妻子若是被她刺破一点皮肉,那便是灵丹妙药也救不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大姐,你千万小心!”
姜如辛道:“再怎么着,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叫你姐夫出来!”
秦寄林道:“是,是。可姐夫在哪里?”姜如辛道:“你到井沿边上,那里挂着一片铁瓦,你敲三长一短三长,他自然就出来了。”秦寄林依言走到屋檐石阶前的水井边,那里离火很近,他烤得很不好受,见井台下果然挂着铁瓦铁锤,取了铁锤按姜如辛所言敲过,连忙退回。过了片刻,只见井中出来一人,却是紫玉,接着绿珠也出来了,最后出来的才是何湖平,三人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因此场中除了姜如辛之外,人人都惊奇这三人如何在井水之中能够得活。他们却不知这口井另有门道,在水下三尺挖了一个横洞,穿进去数尺便向上斜引,里面别有洞天,与正屋一个孔洞相连。
原来昨天晚上,姜如辛与何木木去落花庄盗书,何湖平在家等候。守到半夜,却听院内进来名剑山庄六人,他心想:辛妹不在,我与紫玉、绿珠万万不是他们对手。先且躲一躲吧。一边拿话稳住范越,说什么“等我穿好了裤子咱们见个高低”,一边示意紫绿二女赶紧下洞躲避。三人进到洞中,又过了一会儿,听范越等闯进屋中,找不见何湖平,四处搜查,将家什摆设砸得唏哩哗啦。过不了多久,听得屋中又放起火来,何湖平暗暗庆幸,在洞中与紫玉绿珠发誓,日后要将名剑山庄所有的饮食居处布满剧毒,非毒死他家满门不可。捱了好久,听到铁瓦响声,出来之后,见院中除了范越师徒,更有妹夫一家及不知来历的彩衣人,三人除了一头井水之外,不免另兼一头雾水。
姜如辛见何湖平如此狼狈模样,不由得暗中生气,说道:“妹妹,在你们落花庄是男人当家,在我们百草堂呢,却是姐姐说了算。眼下情形如此,我的好妹夫若是不答应姐姐的条件,就莫怪姐姐狠心要用这天王针刺你一下了。”姜如桂骂道:“你有本事就刺死我!我跟你是姐妹,简直是倒霉透顶。”姜如辛笑道:“好,那姐姐可就刺了。”秦寄林慌道:“大姐,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只是手上可要小心些,这可不是玩的!”
姜如辛笑道:“啊哟,妹夫对妹妹这么好,真让人羡慕死了。”何湖平道:“辛妹,我……我对你可也说得过去。”
翁子少坐在地上不敢动,听他们两家人夹缠不清,大是焦急,哼了一声,说道:“秦落花,我敬你是江南的一号人物,你莫要跟她们叽叽歪歪,快来解了我的毒。”他手下弟子暗暗交换眼色,梁舒奇悄声对二师弟肖舒翅商议怎样突然冲上抢下那瓶“青油琵琶膏”来。哪知姜如辛甚是心细,白了何湖平一眼,对秦寄林道:“妹夫,你可要把那药膏拿稳当了,当心被人抢了去。咱江南武林的声誉及金泽、玉晕二剑的得失,可全就关系在这盒青油琵琶膏上。”她话音刚落,翁子少明白过来,喝道:“你这妖娘儿,打得什么主意?”姜如辛笑道:“我要你把金泽剑、玉晕剑交出来。由我们当家的保管。”一出,那翁子少大怒,喝道:“凭你也配持此武林之宝么?”
姜如辛不理会他,对何湖平道:“妹夫这药膏是咱家‘三麻四烂九死断气水’的克星,唉,论起使毒功夫来,十个百草堂也比不上人家落花庄。”何湖平脸有愧色,心想:什么三麻四烂九死断气水?我家哪有这个?奇道:“什么三……”姜如辛眼睛一瞪,他反应过来,恶狠狠道:“哦,这里有人中了三麻四烂九死断气水么?嘿嘿,那东西沾在人身上,那可了不得,嘿嘿,了不得啦。”他本来想形容得令人毛骨悚然魂魄出窍,无奈口才有限,万般厉害,尽在一个“了不得”之中而已。
饶是如此,翁子少也吓得不轻,凝神一试,更觉得脸面麻木,似乎就将失去知觉。他想这毒液既然号称“三麻四烂九死断气水”,眼下只不过麻了一麻而已,便如此难受,设若再烂上四次死上九回,必将苦不可当,当下大声道:“百变水母,金泽剑可以还给你,玉晕剑是我蝴蝶派千辛万苦得来的,你凭什么拿去?”姜如辛道:“就凭着你中了三麻四烂九死断气水,就凭着我这位小华佗秦落花手中有解药,就凭着他老婆也就是我妹妹生死在我手中,你给不给?你不给我还不找你要了呢。好妹夫,姐姐想请你帮个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