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听了姐姐与丈夫的对答,冷笑道:“大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且不说集齐日月星金玉铁六剑难如登天,就算你集齐了,便能破解得了几十年的秘密么?何况那宝藏到底有没有,还是个子虚乌有。”姜如辛笑道:“越是难的事,做起来才越有意思。好妹夫,你说是不是?”秦寄林知道妻子秉性淡泊,自己平日所说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深入她的内心,如若让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夫妻之情恐怕就要自此完结。他心念急转,暗道:这二剑当然是要取回的。嗯,姐夫无能,大姐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武功、毒术根本不是我落花庄对手。剑在她的手中,与在我手中有什么两样?主意拿定,长叹一声,说道:“翁先生,真是对不住啦。拙荆命悬人手,在下受人挟迫,只好抖胆请你交出这两把剑来。”
翁子少只觉得痒麻之感再也不能忍受,他得到玉晕剑之后,真是所向无敌,因此一听到金泽剑的消息,立即赶到江南抢夺,在落花庄与范越相遇,却不见他拿出金泽剑来对抗,正失望之时,姜如辛却持此剑出现。方才他真是大喜过望,哪知转眼便受制于人?此人断事也当真是利落,知道多说无益,冷哼一声,将二剑托出。
秦寄林道:“姐夫,你接剑吧。”何湖平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当下快步上前,拿了二剑,叫道:“娘子,怎么办?”姜如辛咯咯笑道:“咱家失了火,那可真是要流离失所了,还在这里干什么?好妹夫,我请妹妹出去耍几天,等我走远了,你再给这位火蝴蝶治毒。”手上一托,挟着姜如辛跃出墙去。何湖平、紫玉、绿珠跟着跃出。秦思逸、秦思飞叫道:“放下我妈!”也跃了出来。过了片刻,墙头上彩衣翩翩,却是蝴蝶派门下弟子也出来了七八人。范越师徒见事情变化至此,哪肯放过良机,也跟着跑出来。何湖平极害怕范越,一边奔一边道:“辛妹,辛妹,怎么办?”
姜如辛道:“两个好外甥,你们回去告诉你爹,谁再敢追我,我就杀了他老婆。”秦思逸、秦思飞不敢再追,只叫道:“大姨娘,你小心别伤着我妈!”蝴蝶派弟子心想若是这百变水母杀了她妹妹,她妹夫怎么还肯为师父疗毒?当下也停步不追。见范越师徒还想追赶,梁舒奇道:“姓范的,还想领教我蝴蝶派的剑法么?”范越师徒身上都有伤,这时哪里敢再跟人斗,只好停下。眼见何湖平等跑得远了。
何湖平一边跑一边对妻子赞不绝口,姜如辛只不理会。她点了妹妹上身几处穴道,因此姜如桂能跟着一起奔跑。一行五人跑了一程,慢下步来,姜如辛放开姜如桂,笑道:“好妹妹,你一定生姐姐的气了吧?”
姜如桂冷哼一声,骂道:“呸!自今以后,你还是我姐姐么?咱们的姐妹之谊,自此一刀两断!”姜如辛笑道:“有道是‘一母同胞再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好妹妹,莫要生气了。咱们已经得到四剑,再找到日光、星辉二剑,那几世也花不尽的大宝藏,就是咱们姐妹的了。”姜如桂怔了一怔,沉声道:“什么已经得到四剑?你还有两把剑么?”姜如辛哪里知道秦寄林一直瞒着她,笑道:“你还跟姐姐装外人呢。好,咱们先到船上,找个地方躲上些日子,再想法子与妹夫和两个外甥会合。我早说过,落花庄与百草堂联合起来,谁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姜如桂冷冷道:“谁想跟你这得了失心疯的人同流合污?你们快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你们何家的人!”
姜如辛从丈夫手中拿过金泽剑,虚劈两下,笑道:“妹妹,这把剑可是削铁如泥。你要不陪着姐姐做这件大事,姐姐现在就把你杀了,你可别以为我不忍心下手。”姜如桂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一言不发,当先往码头而行。姜如辛笑道:“对了,这才是我自小看大的好妹妹呢。”
一行五人走到码头,姜如辛打眼一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咦了一声,自语道:“木木呢?”何湖平道:“木木在这里么?”姜如辛看连船带人都不见了,忽然想起女儿眼睛受了伤,她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划船离去,必是方才来了什么人物将她劫去。更一下子想起只顾着想方设法得到二剑,连给女儿治眼伤的药膏也忘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纵声叫道:“木木,木木!”
却见水面上晨雾未尽,她这一声呼喊,惊起许多水禽宿鸟,或飞或游,钻进芦深荷密之处,哪里有小船的影子?
却说那时刻姜如辛离去,何木木一人守在船上等候,心里的焦急,那是不言而知。她目不能视物,只有凝神倾听。每有风吹草动,便轻声问一句:“是妈妈回来了吗?”她身怀武艺,毒术更是不让其母,以往在江湖上行动,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会儿却是眼睛看不见,更无一个人在身边,忽觉得一种大凄惶涌上心头,不禁流下泪来。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身旁呼呼喘气,心中大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手中抓着两把利剑,却不知哪柄是月华哪把是铁影,悄悄按下其中一柄的剑簧,忽然一下挥出,使一招离恨天剑法的“绵绵无期”,这一招极为繁复,剑锋前后上下左右全都划了一遍,却什么也没碰到。她疑是自己听错了,握剑凝听,那呼呼的喘气声还在船上,明明近在咫尺。她吓得头皮发紧,又挥剑乱刺了一阵,却哪里有人?她吓得慌了,颤声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说话!”
话音刚落,却听脚底下一人道:“在下沈可器,姑娘是见过的,在下……”沈可器身处底舱之中,真的是“在下”,听何木木出言相问,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不料一句话未完,嗤的一声轻响,他觉得大腿一凉,已被利剑穿过。他痛得一声大叫,身子本能间一抽,通的一声,顶开几片垫板。何木木脚下一晃,跌倒在船边,手中长剑甩了出去,啵的一声,落到水中。她想再拔出另外那把剑来时,哪知却摸不到了,惊慌之下,叫道:“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原来她方才惊慌之下,根本没听到“在下”叫沈可器。
沈可器痛得吸着冷气,翻身坐起,见何木木委顿在舱角花容失色,不知怎的,腿上剧痛竟化作一腔柔情,轻声道:“何姑娘,在下沈可器,没吓着你吧?”何木木那日在山路酒寮之中听过他说话,这时终于听出他是谁来,知道不是湖怪水鬼,不觉松了口气,抚胸喘道:“吓死我啦,还说没吓着。你怎么会在我的船底下?”
沈可器道:“何姑娘,此事说来……说来话长。在下的腿痛得厉害,能不能等会再说?”何木木道:“我刺着你的腿了吗?那可对不住得很了。”语声极是歉疚。沈可器听得说不出的舒服,笑道:“唉,正是。不过这怨不得何姑娘,我和师父藏在船板底下,何姑娘又不知道。”何木木手中扣了几枚“蜈蚣针”,本来想听清沈可器所在,放针将他制住,这时听他师父也在,吓得忙收了这心思,心想那位麻四爷可是厉害人物,说道:“麻师傅在么?小女子这里有礼了。”
沈可器叹道:“我师父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忍痛掀开船板,将师父抱出来放在一边倚了,伸手摸摸他额头身上,麻四爷在这阴凉潮湿的底舱中睡了半夜,身上的烧竟退了一些。沈可器暗呼幸运,扯了一片衣襟,将腿牢牢扎了,止住出血,疼痛之下,出了一身大汗。
何木木怯生生道:“沈公子,你没什么事吧?”沈可器强笑道:“没事没事。只伤了点皮肉。”何木木小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只面露难色。沈可器道:“何姑娘好像有什么话要讲?”何木木吞吞吐吐道:“刚才我的剑落到这水里去了,我自己看不见,你又受了伤,就……就不用捞了。”沈可器见她那般楚楚可怜,心想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为她闯上一闯,下水算得什么?当即道:“何姑娘,我的伤不碍事,我下去瞧瞧。”翻身跳下水去。何木木没想到他居然会下水捞剑,心想这人当真傻到姥姥家了,伤口见了水,很快便会发炎溃烂,他莫非是喜欢上我了?此念一转,颇觉好笑,心想自己此时眼睛不方便,此人正可利用,当下将那几枚蜈蚣针放回衣袋,喊道:“沈公子,你小心些!实在不行,我就不要了!”沈可器不是很识水性,下水之后两脚够不到底,本来正手攀在船舷上犹豫,听她此言,哪里还有顾虑,咬牙道:“你放心,我能行。”两手一松,沉入水中。
那水竟很深,他沉下去约摸四五尺,也没见底。他不会在水下睁眼视物,伸手胡乱摸了几下,一口气憋不住,连忙划水上浮。通的一声,却是一头撞在船底,心下一慌,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水,吓得忙手忙脚乱拨乱蹬,总算从水里冒出头来,牢牢抓着船边,噗噗吐了几口气,说道:“好深。”鼻子酸得厉害。何木木之母姜如辛号称百变水母,水上功夫极为了得,何木木得她身传,水性也非同泛泛,听沈可器狼狈之状,暗暗骂他没用,脸上却显出一副关心之状,道:“都怪我多事。你快上来!”伸出手去探了几探。沈可器擦去脸上湖水,猛见眼前何木木晃动着粉嫩纤柔的小手,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哪里敢使劲拉捏?便呆住不动,如在梦中而已。
何木木道:“你快上来呀!”沈可器醒回神来,连滚带爬上了船去,想想刚才的柔荑一握,兀自回味无穷。何木木道:“你帮我看看那边有人来吗?”向岸上一指。
沈可器望了望,却见正是清晨,岸上柳翠花娇,草长桥青,只三里之外有一道浓烟,想来正是百草堂了,说道:“没有。”忽然脑筋一转,暗道:待会儿她妈妈回来,见她们盗剑的事被我跟师父发现,哪里有好果子吃?她可不会像她女儿这么善良温柔,一定要杀人灭口。一念及此,改口道:“咦,真有人来了!”
何木木喜道:“在哪里,是不是我妈妈?”沈可器低声道:“挺远的,看不大清。你别急,我再瞧瞧。坏啦!”何木木惊道:“怎么?”沈可器声音发抖:“是落花庄秦大爷,咦,还有婶母跟何家两位公子!往这边来了!”何木木一把抱住他胳膊,慌声道:“是么?他们……他们找来了?那可怎么办?你会划船吗?”沈可器暗道惭愧,嘴上道:“我没划过,试一试吧。”拾起桨杆,向湖中划去。哪知划船看似简单,实则挺难摆弄,他划了几下,不是转向左,便是转向右,何木木察觉出来,说道:“我来划,你帮我看着方向就好啦。”接过船桨,问道:“是左是右?”沈可器道:“向左,向左。”何木木右桨一扳,船头调左。沈可器道:“对,对。啊呀不好,过了,向右,向右。”何木木连忙再调头。如此左右了好几回,两人总算略有默契,小船稳稳向湖中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