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急行间,却忽听脑后一人轻轻咳嗽一声。沈可器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看时,一道黑影子已窜到他身前。那人黑巾蒙面,伸手一探,将金泽剑抄在手中,一把拉出,转身便走。麻四爷疼得大叫一声,身子一挣,昏厥过去。沈可器惊道:“是谁,站住了!”只听那人嘿嘿一声低笑,早已没入黑暗之中,惟余一点淡淡的芳香之气尚未散去。
沈可器哪里来得及细辨,呼道:“师父,你怎么样?”但闻麻四爷哼了一声,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沈可器急得只差发疯,胡乱在麻四爷伤口周围点了几处穴道。这点穴止血的功夫,麻四爷曾经教过他,可这门技艺博大精深,他的造诣哪里能够办到?点了一通不行,忙撕下自己一片袍襟压住伤口紧紧包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抱起师父,飞也似急奔。夜色如此幽静,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咚咚作响,每一声如同沉闷的鼓点,要将胸膛敲得炸开。
天色微明之时,沈可器总算奔回落花庄护庄桥边。他大叫道:“来人哪,来人哪——”曙色中显出两条小船来时,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阵晕眩,抱着师父软软跌倒下去。
沈可器从迷糊中醒来,忽然觉得被一阵大恐怖惊得头皮发麻,啊的一声惊叫,坐了起来。却见师父正躺在旁边一张床上,秦寄林夫妇、思逸、思飞兄弟正围在他身边。一听沈可器出声,均转过头来。秦思逸、秦思飞兄弟面有怒色,秦寄林却微笑道:“沈公子,你醒了么?”
沈可器怔怔忡忡,点了点头,问道:“我师父……他怎样?”秦寄林微笑道:“还好。幸亏你及时救回麻大哥来。若是再晚片刻,他就会失血过多,那时,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他不得了。只是他受的伤很重,大概是剑伤吧?”沈可器点了点头。秦寄林叹道:“这一剑挟有内力,震动了心脉,麻大哥大概要昏睡个三五日才能醒来。”沈可器道:“那……那会不会有事?”秦寄林道:“麻大哥内功精湛,身强力壮,非常人可比。小号给他开几副药,调理数日,谅来无事。”沈可器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脸颊插满银针。秦寄林道:“沈公子劳顿、惊吓过度,伤了神元,小号给你灸了心经数穴,你别动,可以起针了。”言罢伸手将银针一一拔去,微笑道:“麻大哥如何受的伤?”沈可器嘴巴张了一张,不知如何说起。秦思飞在一旁早按捺不住,冷冷道:“沈大公子,你聋了吗?我爹问你姓麻的怎么受的伤!”秦寄林喝道:“飞儿,不得无礼!”秦思飞哼了一声,道:“爹,这俩祸害杀了小满,更不知出去惹了多大的祸,用得着对他们有礼么?”
沈可器急道:“小满不是我们杀的!”秦思飞怒道:“夏宝与小伍亲眼所见,事实俱在,你还敢在这里抵赖!”小满是姜如桂的贴身丫头,深得主母喜爱,她死得如此之惨,姜如桂悲痛之下,分外愤怒,上前道:“关东荒蛮之地,尽出虎狼之徒!我落花庄如何待你们师徒,你们又是如何行事的?你们……你们当真是禽兽不如!”
沈可器摇头道:“这事说来确实不可信,但小满真不是我师父杀的,也不是我杀的。”姜如桂欺前一步,厉声道:“那是谁杀的?”沈可器道:“晚生如何会知道?婶母不如报官,查个水落石出。”姜如桂听他居然振振有辞,气得脸色蜡黄,骈指道:“你……你……”秦寄林沉声道:“退下!”姜如桂人如其名,当真是桂姜之性,但对丈夫向来十分佩服,当即对沈可器哼了一声,退到一旁。
秦寄林微微一笑,道:“沈公子,你坐下来,咱们慢慢说。”沈可器咽了口唾沫,看秦思逸、思飞兄弟、姜如桂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如同点了引子的爆竹,随时便要炸开,怯疚之下,只觉得理屈词穷,委实不知从何说起。秦寄林在他身边坐下,目露鼓励信任之意。沈可器略有镇定,说道:“秦大爷,贵庄的小满姑娘,真不是我们师徒害的。晚生再不敢隐瞒,只因昨天上午何木木姑娘带了紫玉、绿珠二人来拜见婶母,晚生无意中听到那绿珠姑娘的声音,秦大爷,她跟紫玉下毒害过晚生师徒,晚生便想听听她们来说些什么。”姜如桂道:“偷听别人秘事,也配称武林中人!”沈可器道:“晚生……晚生……”他本来想分说道理,但转念想到若非自己听到金泽剑秘事,便不会生出后来的种种祸事,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秦思飞冷笑道:“怎么了?无话可说了?”
秦寄林喝道:“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滚出去!”秦思飞脸色赭红,哼了一声,拔步出门。秦寄林摇头道:“当真是无礼得很,让沈公子见笑了。”沈可器见他如此谦和君子之风,愧疚之感更增,说道:“原本是我们师徒不对。秦大爷,晚生真是惶恐得很。”当下将怎样偷听到金泽剑之秘,回来后怎样见到小满尸身,师徒二人怎样去名剑山庄杀人盗剑,怎样逃到那小运河边设计治住范越等人,麻四爷怎样受伤,金泽剑怎样被黑衣蒙面人抢去,一一说了,末了道:“想来都是晚生行那偷听卑鄙之事在先,我师父起了盗剑错念在后,才致如此。秦大爷,晚生师徒真是……真是对不住得很!”惭愧之下,跪倒在秦寄林面前,磕下头去。秦寄林忙一把扶住,说道:“沈公子这是何必?先起来,咱们好生商议一个妥善之计。”沈可器此时对他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依言站起,静听秦寄林下文。
秦寄林两手负后,慢慢踱步。姜如桂嘴唇动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道:“大哥,这回咱们跟名剑山庄的梁子是深得很了。”秦寄林摆了摆手,依然慢慢踱步。秦思逸望望母亲,望望父亲,神情凝重,想来必是十分担忧。
沈可器只觉得心头压了大大一块石头,说道:“事情是我跟我师父惹出来的,秦大爷对我们已经恩至义尽,就将晚生师徒交给双剑庄发落便了!”秦寄林脚步顿了一顿,望他一眼,摇了摇头,仍然继续踱步。
过了好一会,秦寄林道:“唉,这事当真是非同小可。究竟如何办理,我也难以定夺。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之际,我先去名剑山庄探望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