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桂倒吸一口冷气:“大哥,名剑山庄正想着法子寻咱们的晦气,你倒要去探望?”秦寄林点了点头:“抬手不打笑脸人。范庄主与几名门下弟子受了伤,听沈公子所说的那四脚钉网形状,名剑山庄自己不一定有法子妥善治疗,我正好聊尽心意。思逸,你跟我去走一趟。”他说走便走,一边对姜如桂道:“桂妹,你好生照顾麻大哥和沈公子,到了申时,别忘了服侍麻大哥吃药。另外你看着开副补血的方子,要自己煎药,莫要让思飞动手。”姜如桂知道丈夫心思,自是怕秦思飞暗中在药中做手脚,叹了口气,点头答应。秦思逸已跟着父亲出了门去。
姜如桂道:“沈公子忙碌得着实不轻,先好生歇歇罢!”口气中的气恼意味,自是不言而明。到了申时,姜如桂端来了药汤,沈可器侍候师父服下了。麻四爷虽未清醒过来,却知道下咽,沈可器知道师父拣回一条命来,略略放心。
当夜沈可器辗转翻侧,难以入眠。想想离家已经两月有余,临行时不辞而别,只出了关东以后才托人带了封书信回去,说“同学出游,乞勿挂念”云云,老父老母定是担心之极了。江湖风光虽好,却是这般险恶,此刻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心想什么“六剑合天门落”,财宝之诱人,当真一至如斯乎?自己家在关东算得上大富豪了,关东人一提起“长白山沈家”来,都说金银“车载斗量”,自己会糊里糊涂为了把什么“金泽剑”闹到这般田地,真是殊非可笑乎?名剑山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秦寄林着力保护,也难说结果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沈可器迷迷糊糊半睡过去,眼前渐渐出现一个人的影子,却是何木木,只见她巧笑嫣然,翩翩如仙,自己不由自主迎上前去,忽然间金光四射,何木木变成了范越,一剑刺出,惊心动魄,沈可器啊呀一声,醒了过来。胸口怦怦乱跳,浑身已经大汗淋漓。他大喘了几口气,披衣下床,只觉得眼皮刷刷直跳。关东老家有谚:“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这一回是两只眼皮一齐跳,料想“财来”八成是虚,“祸来”十拿九稳,万一糊里糊涂死在他乡,老父老母如何承受?一时当真又是懊悔又是害怕,暗暗祷道:“求苍天保佑我师父度过此劫。保佑小的能顺利回到关东老家,跟父母团聚。从今以后,小的侍奉双亲,再不到江湖中惹事生非。”他再也睡不着,起来坐在麻四爷床边,坐了一会儿,忽听他呼吸急促,伸手一摸,烫得吓人,心里大吃一惊,低声道:“师父!师父!”麻四爷却哪有回声?沈可器呆了一呆,心想只得去寻姜如桂来看一看了,硬着头皮推门出来。
偌大一个落花庄,这时灯火俱熄,更无半点人声。他辨了辨方向,向秦寄林夫妇住处急行。哪知夜色中竟然辨不清方位,穿过一道月门,忽然间眼前出现一片黑黝黝的水域,却是到了护庄河边。沈可器暗骂自己没用,正要折身返回,却忽听桥那端传来一阵细微的船桨入水之声。他一个机灵,心想这会儿谁会来此?四处一扫,见旁边一株乌桕树树影朦朦,连忙爬了上去,藏身其间。
过了片刻,果见一条小船缓缓驶来,船上有两个人影,朦胧不清。待小船近岸,其中一人飞步而下,轻轻掠到岸上,竟无一点动静。沈可器暗道:“这人轻功很是不错,跟师父不相上下。”却见那人伸手在船头上一阻,慢慢引船靠岸,另一人迈步离船,先前那人将船在缆桩上缚了。两人站了片刻,那先一人忽然低声道:“妈,还是你在船上等着,我自己先去瞧瞧。”她一出声的,沈可器一颗心登时怦怦而跳。你道怎的?只因这人的声音自前日起便常在沈可器耳边萦绕,却不是何木木是谁?
却听姜如辛低声道:“不好,还是你在这里守着,妈去偷。”何木木道:“哪有让妈去冒险的?”姜如辛道:“那更不能让你去冒险。我与你小姨娘毕竟是亲姐妹,就算让她发现了,大不了再往我脸上啐一口唾沫,有什么大不了?可她对你就不一样了,万一伤了你一点半点,妈后悔得来不及钻进棺材里就死了!”何木木轻轻一笑,低声道:“妈,我小姨丈正给范越治伤,就凭我小姨,不一定是我的对手罢?还是女儿去。”姜如辛道:“那就咱们一起去。俗话说‘打仗还须亲姐妹,上阵毕竟母女兵’。我们娘儿俩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沈可器暗暗好笑,心想:这母女俩深夜来此,原来是要偷东西的。她们二人争执着自己去,实在是母女情深得很了。他本来性子就随和,因心中将何木木当作仙女一般的人物,爱屋及乌,竟没觉得她们如此行事有何不妥。却听何木木道:“一起去也行。妈,我把船绳改个活结,到时跑的时候方便些。”当下将船缆重新绑了,两人一人取出一条面巾蒙在面上,相互点一点头,猫腰进了月门。
沈可器动了好奇之心,悄悄从树上溜下来,也跟着折进。只见前面姜如辛母女蛇趋猫行,走几步便左右张望一下,当下不敢大意,伏低身子掇着。三人两前一后蹑手蹑脚前行,溜墙跟,过花墙,绕假山,穿回廊,到了一幢瓦屋之前。却见那瓦屋东西方向,一共六七间的样子,却只有一个门,没有窗户。姜如辛母女低身隐在一丛芍药之后,凝神观察倾听。沈可器避在一口大防火缸后,生怕被这母女发觉,连呼吸都屏住。
过了片刻,母女俩悄步上前,到了门边。何木木轻声道:“我弄开锁子。”听得一阵细微的声响之后,门锁嗒的一声开了。沈可器暗道:“这位何姑娘,居然还有这一手。”母女二人轻轻打开门,闪身入内,将门虚掩了,稍顷,门缝里透出了亮光。
沈可器心想:这屋子好生奇怪,是什么所在?随即鼻管中隐隐嗅到一股药香,心念一闪:原来这是一间放药的屋子。想来这里必有什么灵丹妙药,才引得这母女前来偷盗。慢慢上前,贴在门壁边,侧身瞄了一只眼去看。却见屋中排列了好多柜架,上面各式瓶瓶罐罐琳琅满目,那母女二人正站在柜架之前。母女均穿了一套湖绿紧身衣裤,黑巾蒙面,身形十分相像,沈可器认出其中稍高稍瘦的那个是何木木。何木木手中拿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母女二人取光查看柜上之物。
二人沿着柜架慢慢移步,姜如辛低声道:“你打听得确切不确切,那本‘五毒秘本’,真的在这这座药房里?”何木木道:“二表哥那个憨大,我对他笑一笑他就傻到姥姥家了,还能骗我?妈,咱们仔细些找,一定找得到。”沈可器听得明白,暗道:原来她们母女是来偷什么‘五毒秘本’的。想来当年姜姥姥大不喜欢何家婶母,而将秘本传给了秦家婶母。却见母女二人不时翻动一下,有时搬起坛子罐子,但没见到什么书籍一类的物事,渐渐走到最里头的柜架之前,沈可器把门悄悄推得开了一些,才得看见二人。好在她们母女正全神贯注寻找,并不知门边有个沈可器正在偷看。姜如辛道:“木木,算了,找不到咱们就赶紧回去。”何木木道:“再找找。”见一个黑坛子放在高处,踩着架板爬了上去,抬手揭开盖子,里面忽然昂起一个蛇头,红信乱吐,好不吓人。沈可器大急,心想这回何小姐要吃亏了,险些呼出声来,一念未转完,却见何木木手指攸出,捏住蛇颈,低声惊喜道:“妈,你瞧,这是条焦根蛇哩,你先拿着,咱们回去炼‘虫王水’,正好要用一条。”姜如辛接了,顺手拿起架上一根竹管,将蛇塞了进去。沈可器暗笑自己杞人忧天,这母女俩都是使毒的大行家,一条蛇焉能伤得了她们?却听何木木低声嘘嘘,却是怕坛中还有毒虫,过了片刻不见动静,伸手入坛摸了一阵,摇头道:“也没有。奇怪,他们把秘本藏在哪里了?”言间准备从架上下来。哪料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吓得低呼一声,右手自然紧抓坛口,两脚悬着,连忙转身,踩到实处。她左手举灯,右手抓着坛口,身子半拧,上衣吊起,露出一段纤滑的腰身,沈可器看得当真爱到极处,不自禁暗暗祈祷:老天爷,她要找什么五毒秘本,你就快快帮她找到吧。他这时只想无论什么都行,只是万万不能让何木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