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四爷一见徒弟遇险,道:“相好的,爷爷接你一招。”青背焰口刀舞一个圈子,叮的一声,将金泽剑架开了去。范越冷喝道:“狗贼,有手段。”长剑挥动,仆步斜刺麻四爷心口。这招唤作“长风万里”,力贯一点,剑尖处半尺剑芒咝咝有声,当真是一派宗师气度。麻四爷一招“秃子卖瓢”,大刀转了三四个圈子,叮叮连声,将金泽剑绞得偏离中线,笑道:“狗贼儿子,你也不差。”情知这范越手下了得,耳听得名剑山庄的弟子追来,无心恋战,左手扯住徒弟,转身便走。范越喝道:“躺下!”金泽剑“风行天下”,拉出一道幅宽近丈的光幕,扫师徒二人回腰。麻四爷回刀一竖,挡了一挡,呸的一口浓痰向范越吐去。这一招纯系机变,没有招名,却很是有效,范越一个躲闪不及,正被吐中眉心。麻四爷暗道可惜,心想假如这口唾沫中夹上一根煨毒牛毛针之类的暗器,这范越非大叫“姥姥”不可,当即暗下决心要创这门功夫。他聪敏好思,常常创新,于此可见一斑。
沈可器见有机可乘,富贵刀连施两招“醉汉打狗”、“老鹞逮鸟”,夹头裹脑一阵急砍。范越来不及擦去眉心唾沫,大喝一声,金泽剑陡然光芒大盛,当的一声,富贵刀被削去刀头。沈可器大惊道:“师父,救我!”麻四爷也道:“师父快来!”挥刀舞个“野牛赶蝇”式,抵住范越进招,又呼道:“师父你老人家快出来收拾了这孙子!”掉头与沈可器急奔。
范越听两人都呼师父,不禁暗暗吃惊:“这两个贼人已经十分棘手,他们的师父自必更加厉害。”伸袖擦去额之唾沫,回剑凝神留意那位不知藏于何处的“师父”之际,麻四爷与沈可器逃出六七丈。麻四爷叫道:“乖乖不得了,师父救命!”瞥见左前方朦朦一片树林,当即拉着徒弟追进去。
江湖有谚:“遇林莫追。”但一来范越艺高人胆大,二来对麻氏师徒恨到极点,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仗剑追将进去。
那林子不甚茂密,然而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之时,一进到林中,当真伸手不见五指。范越武功卓越,目力自非常人能及,却也不过是伸手勉强能见二指三指而已,要认全五指,那也极难。他耳中听得前头沙拉拉响,既怕贼人逃脱,又怕中了诡计,叫道:“金泽剑便在我手中,有种的便来拿!”话音未落,却听扑通扑通两声,两名贼人呼道:“救命!”范越大喜,原来这片林子乃是桔林,那头紧挨着一条小运河,用作运输秋果,天意这二贼走脱不得,竟然掉进了河中。他早听出二人口音浓重,是北方之人,两声救命一喊,更知他们不识水性,当下提剑向河边奔去。只听扑通扑通声音不绝,他听得又是高兴又是纳闷,心想听落水之声,好似不只二人?如此缓了一缓,庄上弟子功夫好点的已经跟来三人,呼道:“庄主!庄主!”范越道:“贼人在这里,掉进河里了!你们点了火把过来。”却听“啊哟,咕——”的声音从河边传出,好像是贼人淹得要死了。三名弟子举着火把奔到师父身边,范越下巴一扬,四人来到河边。火光照映之下,但见河水静静流淌,哪里有半点人影?一名弟子道:“莫非是淹死了?”范越沉声道:“顺水到下面去找找。”
四人方走了丈余,一名弟子忽然啊哟一声,范越惊道:“怎么了?”那弟子呻吟道:“弟子的脚被扎了。”范越喝道:“莫要大惊小怪,用得着这等呼喊么?”那弟子疼得呲牙咧嘴,说道:“是,是。”话音未落,另外两名弟子也一齐惊呼,却是都扎了脚。有名弟子拿火把一照,惊道:“庄主,四脚钉,地上好多四脚钉!”范越惊道:“什么?”向他走近一步,右脚落地,只觉得剧痛钻心,却是也被一物扎中。便在此时,忽然间沙沙急响,四脚钉猛地拉动。那钉头都是带倒钩的,范越猝不及防,登时被拉倒在地。着地之间,肩膀脊背、两股后臀,又扎进几枚四脚钉,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却听哈哈一声长笑,麻四爷自一株桔树上落地,手上抓着数根网纲。原来他有一件厉害之物,叫做四脚钉网。这网方圆三丈有余,网眼大如海碗,每个网结上都系着一只四脚钢钉。此网不作捞鱼捕虾之用,专为害人扎脚而制。尤其是黑暗之中,那真是百试不爽,此时又是一举奏效。麻四爷左手提纲,右手执着青背焰口刀,笑道:“老疙瘩,出来吧。嘿嘿,名剑山庄范庄主,剑法果然了得,金泽剑更是厉害得紧,老子这口宝刀,也硬是让它砍出了好几个口子。”范越强忍疼痛,左手一撑,便待站起。麻四爷瞪眼道:“哦?这么厉害!”左手一拉,范越登时又躺下,不仅扎了几枚新钢钉,就连旧钢钉也深了几分。饶是他是一派宗主,也已吃之不消,疼得连呼了几声。
麻四爷笑道:“怎么,你姥姥个脚,滋味不大好受吧?你是把金泽剑乖乖交出来呢,还是等着大爷把你的手也剁下来?”范越咬牙道:“阁下刀法了得,却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不知是何方高人?”麻四爷笑道:“告诉你也不打紧,大爷便是关东麻利刀麻四爷。只因听说你这把金泽剑不同寻常,姥姥个脚,害得大爷只得放下架子,学一学下三滥的小贼手段了。拿剑来,大爷饶你一命。”范越惨然道:“久闻麻利刀麻四爷是条好汉,不料今日一见,当真令人大失所望。好罢,剑来这里,你接下了!”一个“了”字未完,长剑忽然金光大盛,脱手而出,闪电般射向麻四爷前胸。他这一招“空穴来风”是古风十五剑最后一招,实为其一身功夫之顶峰之作,此时危急之际,以毕生功力使出,端的便如同神光突至,令人胆为之破、气为之夺!
麻四爷大惊之下,扔了网纲,双手推刀,急向那道金光挡去。却听嗤的一声,麻四爷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时,却见那金泽剑竟然将青背焰口刀洞穿而过,刺入自己胸口。他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如此震怖,呆了一呆,啊呀一声,向后便倒。沈可器本来一旁看着名剑山庄师徒四人可怜,大洒没用的悲悯之心,见麻四爷如此,惊得大叫道:“师父!”抢上去一把将师父抱住。麻四爷疼得两只环眼成了三角眼,说道:“老疙瘩,快,快背我走……”沈可器慌道:“是,是,师父。”却见师父胸口不但插着一把剑,更兼横着一把刀,实在无法背负,道:“师父,还是抱着好些。”麻四爷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成。”沈可器抱起师父,回头道:“范庄主,这几位高足,对不住。嗯,我说什么也没用,但总是对不住了。”仓皇皇地向林外急走。名剑山庄师徒四人有人想挣起来追赶,奈何那四脚钉网相互联结,这个一动那个疼得大呼小叫,那个一动这个疼得哭爹叫娘,哪里能够追得了?须臾又有几名弟子循声赶来,见师父与几名同门如此惨状,乱了一阵,总算是想起来割断网线。范越心想剩下的几名弟子都不是好手,追上去也是枉然,只好先设法回庄再商讨如何找回金泽剑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