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临微回忆那日在小富康百日吉宴之上,好象没见过这位胖道人,此时见他虽然对申夫人施救,但神态之间,殊无关心之意,不由得疑心大起。那道人见申夫人醒来,面色一喜,急道:“你快跟我说,那东西在哪里?”申夫人挣扎着坐直,摇头道:“那东西是我家老爷的,如何能给你?何况那东西根本就不管用,我家老爷不是被那猴面人杀了么?”那道人道:“你莫管有没有用,只给我!”申夫人叫道:“我家老爷都死了,我还怕死么?”那道人森声道:“你当我作耍子么?你给不给,不给道爷可要在你身上搜了!”
却在此时,他脸色一变,回头向官道看去,似是极为惊恐。茹临微凝神倾听,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心道:“这道人武功不低,只这份耳力,便极为不俗。”却见那道人一把抽出剑来,喝道:“快点拿出来!”申夫人闭上眼睛。那道人嚓的一声长剑插回背后剑鞘,当真是丝毫不差。反手扯住申夫人衣领,叫道:“道爷自己动手了!”嗤的一声,撕开申夫人衣襟。茶寮本就没几个客人,见了道人这等凶状,哪敢多管闲事?茹临微本待喝止,忽听那道人哈哈大笑:“果然在这里了!”却见申夫人胸前挂着一枚黑色佩饰,形如手掌,非金非玉,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那道人正待伸手扯下,猛然间眼前影子一晃,前胸已是挨了一掌。这一掌力气虽是不大,可甚是巧妙,他毫无防备,竟被打得连退七尺。怒眼看时,面前站了一个女子,将那申夫人挡在身后,正是茹临微。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大起,山道上驰出一彪人马,呼喝之中,夹杂首猿啼鹰唳,却正是楚一鸣、贺天雄的手下赶来。
那道人面色大变,沉声道:“无知丫头,你可听我风火道人崔百城的名头么?”便从方才那一掌之中,他已知这丫头武功不弱,否则早就一剑杀了,不必报什么名号。
茹临微点点头:“好象听说过,只想不起在哪里听说的了。”她的平静激怒了风火道人,加上追兵甚急,哪里还顾许多,喝道:“让开!”一剑向茹临微分心刺到。茹临微见他长剑来势劲急,不敢大意,身子一侧,闪了开去。她身法灵动,那风火道人咦了一声,却也无暇顾及,伸剑一阻,左手又向申夫人颈中抢去。手中一实,那掌形佩饰已然得手,他使劲一拽,哪知佩饰上的丝线竟然十分结实,竟然撕扯不断。申夫人叫道:“放手!”风火道人右手长剑平平向她颈中挥出,却是要砍下申头人的头来好取那佩饰。
申夫人本也会些武艺,但一来身上有伤,二来风火道人这一剑着实太快,哪里有躲闪余地?眼见人头不保,忽然叮的一声,茹临微挥动如意带,前端钢球在剑锋上一撞,长剑平平跳起七寸,贴着申夫人头皮掠过,一丛头发被削落下来。风火道人咦了一声,陡然大声道:“啊,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无花姥姥的弟子茹丫头!天山四王到处在抓你,你却兀自来坏道爷的事!快走快走!”茹临微呆了一呆,却听一声惨呼,申夫人头颅已经离颈,风火道人一把拿过那佩饰。茹临微见此人如此凶悍,又气又惊,却听身后声音嘈杂,鹰王、猴王手下已经赶到。
风火道人叫道:“法王风火令在我手中,谁敢动我!”左手一抬,要将那佩饰展露出来。哪知突然间神色大变,左手之中竟然空空如也,他当真吓得脸色都黄了,四处一顾,哪里有那东西?见追兵来到,不敢再耽,叫声“不陪啦!”拔腿向南便跑。他身形肥胖,轻功却自不弱,转眼间便窜出数丈,端的是疾若奔马。茹临微怔忡之间,四名黄衣人、三名彩衣人已经纵骑到了近前,接着身后一声唿哨,数只恶鹰展翅疾飞,凄然鸣唳,向风火道人追去。
风火道人身子一低,窜入一片树林。片刻之间,听得数声鹰鸣,颇是凄惨,一只飞了回来,腹下已是鲜血淋漓。一名黄衣人道:“这臭道士真够劲!师弟,我们下马追赶!”
他向茹临微看了一眼,认了出来,叫道:“这人也在这里,快拿下了!”他们在龙腾庄见过茹临微的武功,却也不敢大意,唿哨一声,数只恶猿吱吱而鸣,依仗主人围了上来。茹临微本欲逃走,但想把长庚老人留在此处,大是不妥,急道:“大师,你赶紧避一避,我来抵挡一阵!”挥动如意带,啪啪两声。另一名黄衣人道:“师兄,追赶那姓崔的要紧,没的跟这小娘儿耽误工夫!”为首黄衣人道:“不错!”舍了茹临微,率众追入林中。但听猿鸣鹰唳,呼呼喝喝,声音一路向南而去。
茹临微方才其实极为害怕,见众人离去,松了口气,喘息不已。见茶寮中除了自己与长庚,另外三个茶客与茶官吓得躲在一侧不敢动弹,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川蜀之地今后怕是难得太平了。取出一块小银放在桌上,道:“大师,我们走吧。”
她眼光回到长庚身上,不由得咦了一声。却见长庚右手捏着一物,正是那枚黑黝黝的掌形佩饰。茹临微心下好奇,问道:“大师,原来你也有一枚?”长庚摇头道:“哪里,不过是老衲拣到之物。”茹临微大是吃惊,暗道:“长庚老人的法力竟如此了得!那风火道人明明将此物握在手中,他又是如何拣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长庚站起身来,慢慢道:“走吧。”
茹临微跟随他走出数里,只听他一路上念念叨叨,忽然站住脚步道:“唉,没想到这个恶魔也出山啦。孩子,你说我这会儿去神女峰,该是不该呢?”茹临微听得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什么恶魔出山?大师,你既跟姥姥是故人,去神女峰看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只怕很高兴呢。”长庚叹道:“是么?她只要不拿大棒子赶我,老和尚便是得众佛保佑。”茹临微奇道:“那是为什么?”
长庚摇头不语,昏浊的目光中隐隐有一层亮光闪动,似是想着什么旧事。过了片刻,他将那枚掌形佩饰拿出来交给茹临微。茹临微接在手中,以目光征询长庚之意。长庚叹道:“孩子,你听我说,老和尚想来想去,不做一点事,总是无颜去见无花。咱们就此分手,这枚东西叫做法王风火令,你收在身边。若遇到危急时刻,可拿出来示人,或许便能化险为夷。”茹临微翻看那枚乌掌佩饰,但见其古色古香,入手沉重,五个手指之上刻着五团火焰,掌心之中是一个圆形,标着东西南北中五字。她还待再问,长庚却已不愿再言,一声“阿弥陀佛”,竟自转身去了。
茹临微茫然无解,想到这东西是从申夫人脖子上取下来的,不愿戴在颈中,便装进随身一个小革囊,当下顺道而行。
当晚到了一个大镇子,次日买了一头青骡代步,一路向神女峰而行。前头几日担心遇到天山四王,尽寻偏僻之处行走,过了几日,未见什么动静,寻思自己只不过在龙腾庄为救人与他们略有冲突,他们不至于因此就不放过自己罢?渐渐放下心来。此时正是深夏交秋时节,一路上桃红李紫,山水极美,她少年心性,也不贪赶路,一路赏玩风景,到了集市,少不得停停逛逛。这日到了云雾镇,到云雾山神女峰已只有一天占一头黑的路程,看看天色已晚,寻了家“吉祥”客栈,找掌柜要了间干净上房,吃了晚饭回房休息。她打开包裹,将一路上所买的零碎物件散在床铺之上,什么木雕娃娃、烧瓷小猪,以及桃核手镯,不一而足。茹临微把玩良久,不觉夜深,心想明天还要赶路,熄灯就寝。刚刚有点朦胧,忽听得屋顶悉苏响动,她是练武之人,一个机伶,睁开眼来,凝神倾听。果然听得屋顶脚步轻微,间有揭动瓦片的声响,却象是在西首那间屋上。茹临微动了好奇之心:“原来是几个小贼在这里作案。嗯,既碰上本姑娘,那便不能让他们便宜得手。”当下轻轻下床,将如意带束在腰间,悄无声息推开窗户,越了出去。她的一身功夫得无花姥姥真传,尤以轻功最为自信,端的是落地无声。在窗下侧耳听了一会,看清北道一株白蜡树挨着屋檐,当下猫着腰贴去,轻轻攀了上去,藏身于树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