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临微低吸一口冷气:“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不是只要为那秀才与包氏娘子出口气么?”
杜不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骂道:“这两个畜生,竟如此逼迫于我!”茹临微心下又是悲痛,又是愤怒,心想鹰王贺天雄带了自己离开,那么几十条人命的血案是楚一鸣独力而行。这人的心狠手辣,简直骇人听闻。
杜不休道:“天下谁人不知这两个畜生是我的兄弟?他们做下如此血案,我也难逃干系。唉,这可真让人好生为难。”
忽听长庚老人道:“自业自报,与你何干?”
杜不休道:“是。”神色间却颇为踌躇。
三、风火
忽听得一人呵呵而笑走进洞来。打眼看时,却是楚一鸣贺天雄一齐进来。楚一鸣道:“大哥,小白到底有灵性,认出我来,竟放我进来啦。”贺天雄却不说话,只跟着走进。
杜不休道:“大师面前,不得放肆!”楚一鸣做了个鬼脸,走到长庚面前。茹临微最害怕这人会突施辣手,哪知他竟然着地跪倒,对长庚和尚说道:“大师,你只不放我大哥下山,是什么道理?小子不才,倒要请教请教。”此人极善言谈,同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似是比别人都多占了三分道理。
长庚道:“你们如此要求他下山,又是什么道理?”
楚一鸣呵呵怪笑道:“大师面前原也说不得诳。十几二十年前,提起天山四王,武林之中谁不让着三分?江湖之中,人人知道金睛兽王、金丝猴王、铁翼鹰王、粉面蝶王是同根一体,分不得你我。二十年前我们兄弟与大哥有了点误会,大哥上得弹指峰来,自此之后,我们其余兄妹三人失了大哥庇护,行事屡屡不顺,小妹更在随后失踪。如今仇家找上门来,我与三弟眼看性命难保,不得已求大哥出山,不求重振雄威,只求让那仇家知难而退,也是好的。”向长庚拜了一拜。
茹临微心想:“这二人如此凶恶,却仍是这般惧怕那仇家,不知仇家又是个什么样的凶神恶煞?”见贺天雄一次次偷看自己,神情复杂,又想:“不但是他,连楚一鸣、杜不休也好象认得我,莫莫我长得极象一个人?那又是谁呢?”
长庚和尚抬起眼皮,看了看杜不休。杜不休嘿了一声,直挠头皮。长庚和尚道:“居士当年在红尘之中,多造杀孽,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若是重蹈覆辙,岂不可惜?”杜不休道:“禀大师,我这两位兄弟本已弃恶从善,可这回江湖中出了一位厉害人物,不知怎么便与他们过不去,要将他二人赶尽杀绝。弟子当年毕竟与他二人同生共死,有一位异姓妹子,也已失踪。如今看着别人欺负他们二人,心里着实过不去。”
长庚道:“你的心意是要下山了?”
杜不休摇头道:“大师明鉴,弟子一心向佛,心意坚笃。只可恨那对头大过狂妄,竟将我天山四王视若无物,我岂能容他?”
长庚道:“以暴制暴,怎能是向佛之道?居士细思可矣!”转身向壁,闭上双目,再不言语。
楚一鸣再展如簧之舌,长庚只是恍若未闻。杜不休迟疑良久,终于道:“二位,大师说的对,我随你们一去,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于我求证佛道殊为不符。你二人去吧。”楚一鸣、贺天雄大失所望,两人对望一眼,站起身来,满脸无奈之意,转身出洞。
茹临微不敢大气,只盼二人赶紧离开。突然之间,楚一鸣转回头来道:“大哥,那人已与我们约定,中秋之夜,莫愁之巅,不见不散。请大哥念我们兄弟一场,为我二人收尸!”
杜不休脸上筋肉跳了几下,抬头看着洞顶,没有接话。贺天雄忽然道:“茹姑娘,保重!”
茹临微浑身一颤,心想:“我从来没告诉过他,他怎么知道我姓茹?”又想多半是在龙腾庄时被他所知,不敢接话,只见两人转身去了。茹临微欲要告辞,又怕楚、贺二人没走远,只好静静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杜不休开始生火做饭。茹临微松了口气,道:“大师、前辈,晚辈冒昧打扰,碰上饭口,可不敢劳驾前辈,由晚辈来煮饭好啦。”杜不休也不答话,只伸手指了指米瓮面柜,自己只管烧火。长庚和尚道:“小施主,烦请你多蒸些饭团。”
三人吃过午饭,长庚将剩下的十几个饭团分作两份,将一份包起来背在身上,对茹临微道:“走吧。”茹临微微感诧异:“大师也要下山么?”长庚道:“老衲放心不下,送你一程。”茹临微大是感激,向杜不休施礼作别。杜不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却对长庚道:“如此,嗯,大师,你几日回来?”
长庚道:“多则两月,少则四五十天罢。”一面说时,一面出了洞来。
茹临微本担心长庚年老体弱,难以下峰,哪知他随意迈步,竟是如履平地。到后来茹临微倒邮由他扶携。不到半日工夫,两人来到山下,却见一条官道弯弯曲曲,通往山外。茹临微认出路来,心想一来无花姥姥不喜外人打扰,更不知这长庚与她老人家有何渊源;二来自己也是一身武艺,既到官道,便无需长庚护送,便道:“多谢大师护送下山来,大师便请回罢。”
长庚叹道:“唉,你以为我单单是为了送你才下山么?”茹临微不禁一怔:“大师莫非另有深意?”
长庚神色忧虑,说道:“他既有出山之意,我如此拦得住他?既然怕面上难看,那就干脆让他自便好啦。”茹临微知道他所说的“他”是谁,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如何接话,却见前头山石松木之间探出一角竹檐,正是一座茶寮,便请长庚前去。
正近申时,茶寮中客人寥寥无几。一名茶官迎上来,满脸堆笑,请一老一少落了座。茹临微询问长庚法师,要了一壶沱茶。长庚既很少说话,茹临微便也不语。她多年来服侍无花姥姥,心想无花姥姥虽也言语极少,但面容慈善,给过自己多少欢乐,不由得动了思念,神思一时回到神女峰。
正在这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忽听到得得马蹄甚疾,官道上由东而西驰来一乘快骑。马上一男一女,渐渐看清面目,却是一名胖胖的道人与一名中年女子。那女子神情委顿,在马上东倒西歪,那男子满面焦急之色,胯下黑驹本已跑得甚快,他却兀自不停地鞭策,突然间那黑驹一个前失,着地滚翻,那胖道人惊呼一声,在那女子腋下一托,跳倒一侧,两人一同骨碌碌滚了三五丈方才停下。匹黑马一声悲鸣,脖子扬了一扬,重重侧倒,竟是活活跑死。
那道人叫道:“申夫人,申夫人!”那女子唔了一声,远远地听不真切,只见要挣扎着爬起,却因受伤在前,又重重一跌,哪能起身?那胖道人强拉着她,抬眼看见这边茶寮,高声叫道:“那边有喘气的,赶紧过来一个搭把手!”
茶官见他身背一口紫鞘剑,满脸凶色,竟不敢去。茹临微已经认出那女子正是龙腾庄申付公的大夫人鞠氏,虽对她并无好感,但见了这等情形,如何有不帮之理?当下快步抢到路边,扶申夫人起来。那道人一把架住申夫人另一条胳膊,喝道:“走,过去!”竟是没有一点好气。茹临微也不与他赌气,当即与他一左一右扶着申夫人来到茶寮。茶官早擦净一张藤椅,安顿申夫人坐了,可惜她眼皮不睁,半昏半醒。那道人叫道:“赶紧倒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紫色药丸,叉手在申夫人耳根一捏,将药丸塞入她口中,一口茶水灌进去,申夫人被呛得咕嘟一声,却也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