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一梁素知这位弟子嘴甜,不理会他的奉承,只问:“你到底听明白什么了?”
金如铜压低声音:“原来他们放这把火,是想嫁祸给天女会。”井一梁也瞪大了眼睛:“什么?”
金如铜道:“不是有八只灯笼升起来么?那‘天意难违,愚男服随’八个大字,却不是什么天神警语,臭牛鼻子们原来想嫁祸给天女会的一个什么天意使者,据说那位天意使者出现之时,常常先打出这八字的旗号来!”
井一梁吸了口气,沉吟道:“天女会?天意使者?阿铜,那天百贱门的两个怪物说那个姓舒的妖女是什么使者来着?”
这下三名弟子可都知道,一齐道:“是天权使者。”井一梁点点头,嗯了一声,拿眼望着金如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金如铜道:“他们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许多地方弟子不完全听的明白。但觉得好像是埋怨那位陈司笔怎么会笨到这么厉害,他们师父凌空子往这上面引了好几回,那陈司笔硬是假装没听明白。大约就是这样了。”
井一梁哦了一声,似乎很是惊奇。半晌慢慢道:“那陈望既然得邢远程赏识,任命为司笔,焉能不知那什么天意使者的招牌?他假装糊涂,必有深意。”葛栓道:“师父,咱们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只是走出这么远来了,没姑爷一点儿消息,这可不大好办。”
井一梁慢慢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四人找了一处溪水洗漱完毕,井一梁忽然笑道:“那位凌空子很有意思,走,咱们瞧瞧去,看能不能混一顿早饭。”三个徒弟均笑,四人上了马,金如铜在前引路,行了一个时辰多些,来到一处所在,却见好大一个山洞,洞前有二三十名道士正在忙碌,垒灶架锅,生火煮饭。
井一梁下马笑道:“昆仑派井一梁,再来拜访黄石观主凌空子,请代为通报。”两名道士进了洞中,片刻那凌空子出来迎接,苦笑道:“黄石观烧得没啦,如今贫道是山洞观观主。呵呵,井大掌门,请,请。”
这山洞却也别有天地。进得洞中,却见洞中套洞,四处通透,许多地方放着粮食、衣物,井一梁见状,更料定凌空子是早有准备,不禁心下暗笑,跟随他转来转去,到了一口单独的洞中,洞口十几名小道士垂手而立,见到井一梁,一齐打了个无量揖。却见这口小洞一侧搭了张石床,被褥整齐;正中摆了块平整的大石,权作桌子,四边放着四张凳子,却是从道观火场里抢出来的。井一梁笑道:“当真是神仙宝地。道长仙居在此,实在令人羡慕得很!”凌空子摇头苦笑道:“说什么神仙哟!井大掌门不知是什么星宿,昨日贫道微有简慢,我黄石观便遭天火烧啦,唉,今日贫道当面谢罪。”井一梁不置可否,笑眯眯望着他,淡淡道:“昨日在下也冲撞了一位贵人,不知那位司笔先生到哪里去啦?”
凌空子苦笑道:“嘿!这事儿可真是难讲:黄石观是天火所烧,昨夜连井掌门也见到了天神示警,可陈司笔却认为此中另有原因,说是什么天女会的天意使者来到此处,要与我正义盟为难。邢盟主长年坐镇洞庭,什么人能这样大胆,到这里来犯险?只是陈司笔总是不信贫道所言,昨夜便离开这里,回洞庭布置抗敌事务去啦。”
井一梁点头道:“依在下所见,此事也必有蹊跷。说不定当真是天女会来犯,那也不可不防。邢盟主不在洞庭,却是去了哪里?”凌空子道:“这个贫道却是不太详知。不过,听说天女会一名紧要人物潜居于江南,最近带着会中妖女在江南做下不少案子,盟主好像便是为了这档事去的江南。井大掌门,你要拜会邢盟主,来的可当真不巧。”井一梁嗯了一声,忽然说道:“在下久居昆仑,对邢盟主好生敬仰,如何能空来一趟?还请真人陪在下去洞庭一走,以便引见引见。”凌空子奇道:“盟主不在洞庭,贫道如何引见?”井一梁微微一笑道:“在下猜测,邢盟主得到天女会进犯湖南的消息,自然会赶回来。说不定去了之后,刚巧会遇上。就算盟主不在,那位陈司笔不是在洞庭么,在下备一份礼,请他转交盟主便好。”凌空似是很意外,眨了眨眼睛,突然把头一点,笑道:“到底是井掌门见识高。贫道这就收拾收拾,陪你去洞庭走一趟。”井一梁心中暗笑,起身施礼相谢。
那凌空子陪井一梁用过早饭,给几个紧要弟子安排几句,便当真陪同师徒四人出门。他的代步之物是一头老驴,脚力既差,脾气又坏,凌空子一路喝骂,却哪里便能快些?井一梁师徒四人耐心慢行,路上找上话头谈说一番,以期凌空子骂驴之声略减。五人一路向南,到得天黑,方走了三四十里,当夜宿在一处小镇,次日又走,如此一连走了七日,到得岩泊渡,凌空子告累,说道自己年纪大了,骑牲口受不大了,建议改走水道。昆仑派地处西北高山,这几日对湘江水乡的景物早就心喜,当下找一处客栈寄存了马匹,觅舟渡行。
五人包了一条船,船家是父女两个,老父摇橹,女儿有时替换一下父亲,有时便在舱中给客人做饭。那女儿戴了个大斗笠,包着头巾,一双眼睛闪闪的尽是笑意,惹得金如铜等三名昆仑弟子抢着要去帮老梢公划船,老梢公闲下来,便与客人攀谈。得知眼前这位老道士便是黄石观主持时,老梢公更加奉敬,说道:“我老婆子还活着的时候,去过黄石观一回。嚯,那可是好大的一处地场。道长这回去洞庭贵干?”凌空子也不避他,大喇喇说道:“这位井爷,是昆仑山来的大人物。武林中的事你老汉也许不大懂得,他是来拜访咱们洞庭的邢爷的。贫道与井爷是朋友,陪他一同前往。”那老梢公笑道:“在井爷与道长面前原不敢说大话,但小老儿靠渡船过活,每日价奔波于这湘江、洞庭、万子湖面上,也算是个江湖人呢。你们要去拜访的,是不是正义盟盟主邢远程邢爷?人称神剑的那位?”
凌空子奇道:“你也知道?”老梢公更笑得两眼眯成一片褶子:“这些日子坐我船的客人大多提到他,我岂能不知?”井一梁插话道:“哦,大伙儿常常提起他么?”老梢公笑着点点头,又叹一口气,说道:“不过那些客人提起他老人家来,还是因为他的儿子。大伙儿说他儿子不争气,结交了一个什么妖女。”井一梁心中一沉:“江湖之中,消息当真比马跑得都快。我刚知道此事,来到洞庭,没想到这里连一个老船家都知道了。”他却不知,便在春节之际,这消息已经传遍武林,如今过去了已经三个月,莫说常常载客的老梢公,便是深闺里的女子、最多能走到大门口的老太太,也大多知道神剑大侠邢远程养了个不肖的儿子,大家往往摇一摇头,说一声“可恶东西”,但许多人,尤其是妙龄少女,听了却隐隐有些神往。因此,老梢公的女儿也忍不住插言道:“爹,你忘了让我提醒你么?不是咱们的事,咱们不要管。”老梢公道:“我管了么?我只是可惜!”闺女瞪他一眼,却又格格的笑了,跟另一条对面来的船上一个女仔道:“哪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