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一梁微微一笑,点头道:“正该如此。”当先上马,折路返回。黄石观众道本料他们必不答应,此时竟有些意外,互相瞧了瞧,纷纷拣了兵器,上马将昆仑派师徒四人围在中间。井一梁只作不知。六七里的路程,片刻间便到了,却见火势仍然未熄,照见山门前站着许多人,其中一人白须白发,正是凌空子,叫道:“拿回来了吗?”
这边回来的几个道人无不尴尬,一名道士抢先下马,向师父禀报。那凌空子神色半信半疑,旁边站着一人,正是陈司笔,抱拳道:“原来是昆仑派井大掌门来到湘界。小可陈望有礼!”此人年纪四十上下,文质彬彬,便是在火场旁边依然神情自若,井一梁暗道:“这人物倒是不错,只太自大了些。”下马见礼。
近处更见火势凶猛,火焰升腾之中,夹着呼呼轰轰毕毕剥剥的声响,分外骇人。道观的道士火工汲水救火,奔跑呼喝,情势紧张。凌空子气得须发皆翻,沉声道:“井掌门,就算贫道失了礼数,你便放火烧了我黄石观百年的基业吗?”井一梁摇头道:“道长,这火绝不是我昆仑派的人所为。在下倒以为,眼下说这些不是时候,先想法子救火才是正事!”凌空子呆了一呆,跺足道:“不是你们,那又是谁?想法子救火,亏得用你来教我!”转眼望着冲天火势,不禁气急败坏,叫道:“黄石观历代的基业,没想到毁到一把火上!这事情绝不算完,倘若让我查出来是你昆仑派的人干的,你休想活着离开湖南!”井一梁眉头微皱,用力嗅了几嗅,神色凝重,忽道:“道长,你这会儿心绪不好,在下也不怪你,只是请道长相信,我昆仑派非是不敢承认,却还没这等手段,能在片刻之间烧毁这座百年道观。这火中有硫磺火硝气味,道长顺着这条线查一查,倒是正路。”凌空子又是一怔,却道:“倘若不是你等所为,却又为何暗算我派出的弟子?”金如铜在一旁听得实在不耐,哈哈笑道:“好教道长得知:我们这纯属好心,看他们匆匆忙忙的,以为是放火贼呢,好擒了交由贵观发落,哪里晓得是道长派出追赶我们的?”井一梁微微一笑:“既然分说清楚了,请道长留步,在下告辞啦。”转身便要上马。
却听一人道:“井大掌门且慢走!”井一梁顿住脚步,淡淡道:“陈先生还有何吩咐?”那陈望笑道:“吩咐可不敢当。小可只想请问井掌门,从昆仑山不远万里来到此处,不知有何贵干?”井一梁道:“井某原是来拜访邢盟主的。”陈望道:“井掌门来得可真不巧啦。邢盟主前些日子出外办事,不在洞庭湖。”井一梁点头道:“那在下来得可真不巧了。不知盟主什么时候回来?”陈望笑道:“井掌门若是有什么事可否告知小可,盟主临行之时,将正义盟大事事务托小可照应。”井一梁暗道:“我昆仑派从未应承过加入什么正义盟,不过邢远程一张武林帖发到昆仑派,我派江遇舟那个混小子跟随去剿拿天女会妖女,剿来剿去,却剿得我女婿有了外心!”心中羞愧,却微微笑道:“不敢请问陈先生,贵盟少盟主眼下在洞庭湖么?”
那陈司笔神色一变,沉声道:“井掌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井一梁本来以为女婿与邢远程之子邢鉴辙一道,随口问问,一见陈望如此,反而起了疑心,当下打个哈哈说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听说这位邢公子少年老成,英雄不凡,颇得邢老盟主真传。在下蜗居僻壤,却也想见识见识武林中的少年翘楚。呵呵,陈先生可否为在下引见引见?”
邢鉴辙结交天女会天权使者舒莹,已经成为正义盟公敌,正义盟盟主邢远程亲口下令,能诛杀邢鉴辙者,当任正义盟副盟主。彼时武林之中,几乎无人不知。井一梁说他“颇得邢老盟主真传”云云,明着是恭维,暗里是讥讽,那陈望被邢远程视作智囊引为臂膀,如何听不出来?当下也打个哈哈,笑道:“井掌门果然是在那西北胡地住得久了,只怕是不闻世事,只专心练武了吧?你说的那人没在洞庭,这当真是可惜之极!不过,小可这里正有一事,倘若井掌门就此回了昆仑,小可的心事势必难了。”说到这里,含笑停言。井一梁心思转动,问道:“敢问陈先生的心事跟在下有什么干系?”
陈望揖了一礼,说道:“小可久闻昆仑两仪剑名动武林,一直想向井掌门请教请教。不过担心井掌门一路跋涉,旅途劳顿,知道只好另寻时日啦。”井一梁听他竟然敢向自己叫阵,当真是怒从心起,微微一笑道:“陈先生何必客气?在下倒以为此时此地便可。”他的三名弟子见陈司笔要跟师父比武,均打起精神。
陈望双眉一扬,点头道:“如此年,便得罪了!”邢远程号称神剑,他追随主人,使的兵器也是剑,只听一声轻振,他手中多了一柄二尺三四寸长的剑,在火光照映之下,奇幻多彩,一见便知不是凡品。井一梁暗道:“好!”右手反过,解下背上一个牛皮剑衣,取出剑来,却不出鞘,左手向陈望一摆,沉声道:“请!”
陈望道:“井掌门便这样与小可比剑么?”井一梁不动声色,淡淡道:“昆仑派规矩,若非强敌,剑不出鞘。”陈望面色一恼,冷笑道:“好规矩!”长剑一抖,唰的向井一梁分心便刺。井一梁目光一炽,侧身托剑,啪的一声,挡开这一剑。陈望只觉剑身上蓦地传来一阵炙热,直涌向手臂,不禁心下一机伶:“这位昆仑掌门好强的内力!”才知对方剑不出鞘,原来另有门道。当下心思一转,长剑唰唰唰如风般刺出,一见井一梁格挡,即换招式,转眼间刺出十数剑。
原来这陈望跟随邢远程,少不得求些剑法。邢远程知他内力不够,亲自为他创下这套“流星剑法”,不以劲力绵密见长,却以招式快捷补拙。陈望自学成以来,每与盟中高手比试,别人一来敬他是盟主的红人,二来这套剑法也确有过人之处,有的是真正不敌,有的却是不敢赢他。倘若赢了这套剑法,岂不连盟主的面子也不好看么?加上前些日子得了把利剑,名为“七彩”,使动之时,剑光变幻闪烁,敌手往往他的快招逼得目不暇接手忙脚乱,是以陈望竟没遇到过对手。这日因着正义盟的事来到黄石观,正遇到井一梁,早知他的“两仪剑法”名动江湖,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即便“请教”起来。
凌空子深知陈望的脾气,忍不住暗暗跌足:“贫道这里火烧了屋子啦,这位司笔先生却还有兴致跟人比武!”回头一望弟子们正冒火从三清殿、丹房往出抢救物品,惊慌叫喊,乱成一片,不禁骂道:“到底是谁干的好事?不要啦,通统不要啦!莫要伤着人!元松,元松,告诉大伙儿,不要管那些东西啦!”那名叫元松的道人听师父吩咐,大声向其余师兄弟们传下令去,跑到凌空子身边,正要说话,却忽听身后众同门纷纷道:“快看,快看,那是什么?”他转头看时,却见众同门许多都看着天上,眼光往上一转,却见火光稍暗的东方夜空中一字排着八只大灯笼,正冉冉飞升,每个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字,连起来正是:“天意难违,愚男服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