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勃点了点头,将大拇指向魏思一翘。那“银罗汉”管膨道:“这才象魏二侠的话!”“铁跳蚤”曹功候坐姿不雅,一只脚踏在椅子上,这当儿却一下子肃然正坐。
吴月娘道:“话头前面也都说过,不过是在西域雪山上时,小女子一个小小的误会,得罪了朱大阔。当时他便扔下话来,要跟我夫妇没完没了。不是小女子说硬话,我向来是不惹别人,也不向人低头。可想到百贱门的名声,小女子还是说了一大堆软话,图的就是个日后清净。哪想到他们师徒仍是不依不饶,要将我们夫妇赶尽杀绝?”
“银罗汉”管膨哼了一声,拳头在桌子上一擂,当即咯嘟儿四声连响,四只杯盖儿竟然齐齐翻了个身。这一下可并非简单。假如外行见了,不过以为这秃头大胖子力气大罢了,但武林行家看在眼中,便不会如此马虎,他必然会知这位管膨内外兼修,手上功夫相当了得。
因此他虽没说什么,高矩却很是感激,起身道:“管兄听了这事气愤,足见义气,在下这里多谢。”
金如铜自己善于奉承师父,心想高矩看似一身书卷气,不通世故,实则极是乖巧,不禁会心一笑。
吴月娘道:“我们两口儿没法子,一路逃到湘界,指望着能找神剑大侠邢老盟主撑腰作主。哪知邢老盟主另有要务不在洞庭?三天前在武陵,那师徒突然出现,我夫妇俩赶紧逃命,若非逃得快,俩人还能活到这会儿吗?只是我夫君左臂上吃了柯老财一记骨镖。”屋内众人于是一齐看那高矩,果然见他左臂袖子厚笨,且用一条黑布带斜挂在脖子上。
吴月娘眼中已见泪光:“我们心想不管邢老盟主在不在洞庭坐镇,总是他老人家的地盘,百贱门师徒在这里残害同盟中人,总得收敛些罢?哪知道一打听,才明白百贱门在这里居然势力很大!没奈何之下,两口儿求到沐云山庄严庄主这里,严庄主又请来了大伙儿。唉,倘若大家真是为难,我们只好去到百贱门请罪,让他们杀了我们便是。”说到悲愤之处,吴月娘终于忍不住掩面而哭。那高矩长叹一声,头仰在墙壁上,两眼空洞洞地向上虚望。屋顶上偷看的两人却怕他发觉,慌忙从气窗上移开。
约略沉寂了喘十几口气的工夫,先听那“铁跳蚤”曹功侯道:“魏二侠,你怎么看?”
魏思的声音道:“嗯,本来小子到湘江来是客,更仰慕邢老盟主,不敢在湖南地界上跟人过节。但既然大伙儿这样推举,那柯老侠与朱大阔师徒又这样为难高氏夫妇,小子再不说两句公道话,那也白饶了大伙儿看得起。不知柯老侠师徒在哪里落脚?”严勃道:“在歪脖子酒家。离小弟这山庄不过二十里。”银罗汉管膨插言道:“歪脖子酒家当家的叫佟小鞋,外号‘铁笊篱’,便是柯老材的师弟。”魏思道:“那明日一早,小子便和大伙儿一起去拜访百贱门的前辈高人。”
曹功侯赞道:“这才象魏二侠的话!早就听人说:‘小子不敢,胆大包天’,魏二侠便是魏二侠!”魏思连连谦辞。高氏夫妇称谢已。屋顶上偷听的二人便又探过头去看,只见屋内众人无不笑逐颜开。金如铜暗暗道:“这些人明着捧魏师叔,却总让人觉得用心不良,不知究竟有什么阴谋?”更想到这一会儿,众人还没有片言只语说到师父的事,不禁心下焦急。
哪知他这里一念未完,话题居然便转到井一梁身上。只听严勃道:“不瞒魏二侠,单是柯老材、朱大阔,还有什么佟小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据小弟所知,百贱门这回多了一个高手相助,因此明日之行,只怕要费些口舌了。”
魏思道:“哦?不知是哪位高手?”
严勃道:“提起此人来,可是大大有名。此人便是昆仑派掌门‘两仪剑’井一梁。”
金如铜一个机伶,想到白天之事,忖道:“难道师父当真帮着柯老材师徒了?”
魏思也颜色一变:“你是说井掌门?”严勃点了点头。魏思怔了一怔,摇头轻笑道:“庄主或许弄错啦。井掌门与小子一向交好,倘若当真是他,那事情就更好办了,可惜一定不是他。据小子所知,井掌门性情淡泊,已经有五六年未下昆仑山了,又怎么会来到湖南?”
严勃叹了一声,说道:“魏二侠却不知道井掌门已经来到这里。至于他来的原因,据在下猜测,八成是为着他女婿的事了。”井一梁是武林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其人其事难免会成为武林豪客、江湖把式酒余饭后的谈资,他女婿江遇舟与“墨菊香剑”楚杉杉私奔之事,已经遍传武林。此事与邢鉴辙、舒莹私定终身之事相提并论,被作为逆子逆婿案例,用以训导后辈子侄。魏思还在西域之时便已知晓。此时听了严勃这话,不禁叹了一声,点头道:“如此看来,井兄当真也来湖南啦。只是他向来自重,怎么会跟百贱门结交?”
“银罗汉”管膨叫道:“他来便又怎样?不过是名气大些罢咧,难道真的就是三头六臂,能敌得过咱们这些好汉?”
金如铜在他的秃头顶上狠狠瞪了一眼,心道:“像你这种好汉,我师父打不死十个,也能打死你八个。”
严勃笑道:“武林之中谁没听过两仪剑井一梁的名头?远的不说,前几天邢盟主手下的司笔先生陈望就曾跟他请教过剑法。陈望只说了四个字:‘名不虚传!’要论打,咱们中没一个人是井一梁的对手。”
金如铜心道:“这位云中龙倒也识大体。”只听他话锋一转,接着道:“武林之中,虽然总免不了在刀剑上见高下,但凡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魏二侠与井掌门有交情,那更好说话了。本来小弟无德无能,不配管武林中闲事,但高氏夫妇这样受百贱门欺负,总教人看不过去。各位英雄,时辰不早,今夜大伙儿就在我山庄里歇息,明日一早,咱们跟着魏二侠去歪脖子酒家说和说和。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各位说如何?”
众人皆称是。严勃击掌三声,门外弟子进来,领着各人到客舍休息。凌空子走在最后,待众人都出去之后,严勃在他腰上轻轻碰了一碰。金如铜看得清楚,暗道:“这凌空子装作老糊涂,却果然不是善茬儿。”只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返回石屋,将门掩了,与严勃重新坐在八仙桌前。严勃低声道:“那位井一梁此时在哪里?”凌空子于是将白天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遍。严勃沉吟道:“观主,依你看,他明天会不会去歪脖子酒家?”凌空子道:“他必定会去。他女儿徒弟落在柯老材手里,还能坐视不管?”严勃嗯了一声。
金如铜吃了一惊,心道:“女儿徒弟?莫非大师姐与袁子路、葛栓被柯老材擒了?不对啊,大师姐在昆仑山留守,柯老材与朱大阔就算武功再高,还能上昆仑山把人擒到这里来?”
他极想下面二人再说的详细些,哪知二人偏偏不再提这话头了,严勃沉吟片刻,又道:“观主,那八字灯笼,总共在湖南出现几回了?”凌空子笑道:“黄石观一回,武陵一回,万子湖一回,应该是三回了。”严勃道:“正义盟应该无人不知天女妖会已经侵入到洞庭旁边了罢?”凌空子呵呵而笑。严勃望着他,忽然招了招手,俯在凌空子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金如铜却全然听不到了。二人切切咕咕说了好一会,一齐笑起来。严勃道:“好啦,观主早些歇息罢,莫要让小婷等得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