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铜见那二人步履矫健,显然都是身负武功,心道:“师父莫名失去踪迹,必与他们有干系了。瞧他们鬼鬼崇崇的样子,莫非师父已经遇到凶险?”虽知师父武功了得,奈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时不知究竟,当真令人忐忑之极。
却见三人又走了十几里,渐行渐高,登上一座小山。山路崎岖,两旁多树,三人走得慢了,金如铜跟至十丈之内,连他们简短的对话也听得清了。只听凌空子问起些人名,那二人一一肯定,仿佛是问约定之人到齐没有。
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一座山庄。再近数十步,山门前一块大石上“沐云山庄”四个字已经看清。再往上看,山林之中,透出十数点灯光,照见多处屋檐墙影。
山门突然响起数声犬吠,闪出四名汉子,先前二人出声答话,带着凌空子进入山庄。金如铜闪在一株大树后面,不由得感觉棘手:瞧此情形,却是如何进得山庄之中?
略略一想,他已有了计较,手脚并用,悄无声息爬上树去,向庄内望了片刻,不由得眉头越锁越紧,却是庄内竟有许多劲装汉子巡逻值守,沿着院墙走来走去。他虽自信武功不弱,然则一来对方人数众多,二来自己是来探听消息的,并非来挑营拔寨,一时拿不定主意。忽然间眼前一亮,却是山庄东北角有一处堆放了许多杂物,山墙缺裂了一处,一只高挂的灯笼已经熄灭,正在微风里摇晃。金如铜更无迟疑,溜下树来,沿墙折到那豁口处,却见里面正有一人抱着刀慢慢踱步。金如铜瞧得仔细,待他转身之时,突然跃进,那人尚未明白过来,脖子下已架上一把寒气砭人的利剑。金如铜低声道:“要死要活?”那人不敢开口,只使劲点头。金如铜右手撤剑,左手沿着他脊背摸下,猛然一指,那人低呼一声,身子僵硬。原来金如铜这一下是点穴手法,只不过他修习未久,手段生疏,需摸索着才得告成。点了他上身穴道,而双腿却能行走,这是师父讲授的擒人带路的法子。金如铜沉声道:“要死十分容易,要活么,那便想法子带我找到黄石观那个老牛鼻子。”那人胆子十分平常,颤声道:“小人只知道庄主召集了一帮人物在燕子居议事,不知道黄石观在哪里?”金如铜道:“便是到庄主议事的地方。庄主又是谁?”
那人道:“我们庄主叫严勃,武林人称‘云中龙’。”金如铜不禁一惊,心道:“原来竟到了他的所在。”严勃武功了得,以一套游龙八卦刀法著称,井一梁常给弟子们讲述中原高手,时有提及。
金如铜寻思:“此人半夜召集聚会,不知谋划什么?莫非他们竟然要设计一个大大的阴谋,要对付我师门?”昆仑派地处僻疆,与中原门派很大来往,这次中原各派结成正义盟对付天女会,井一梁本来以为会以副盟主之位期许自己,焉知连一个舵主之位也没见到,自是十分不满,这在昆仑派上下中几乎无人不知。金如铜一想到师门安危,胆气油然而生,沉声道:“嗯,带我去。”
那人点点头,竟然吓得打颤,带着金如铜沿山庄小径行走,拐来拐去,或上或下,渐渐到了灯火密集之处。他熟知山庄情形,连一个巡逻的人也没碰上。忽然之间,他顿住脚步,下巴向一幢石屋一努,低声道:“庄主便在里面。”金如铜不觉向那石屋一瞟,那人忽然身子一低,骨碌碌摔进一处斜坡,大叫道:“有贼人进庄啦!”
金如铜心中大叫糟糕,拨剑在手,便要杀了那人。却听人呼犬吠,已经追来,哪里还有隙杀人?当即觅路向外奔去。
一时之间,庄中处处脚步幢幢,金如铜急忙忙奔行,转来转去,竟找不到出口。突然之间,有三名劲装汉子不知从哪里赶上,要他束手就擒。金如铜已经认定他们在对付昆仑派,岂能就范,挥剑迎上。昆仑剑法不是虚的,只数招便将三人逼退,更让一人挂了彩。但如此一来,暴露了行踪,追者更众。金如铜慌不择路,见树便钻,见墙便跳,那山庄地势高低不平,重重叠叠,他急奔一气,便是无法出得了山庄。他心中又是惊惧又是自责,冷汗涔涔流下,拐进一处花丛之旁,听追兵临近,不假思索,钻了进去。孰料那却是一丛蔷薇,他一钻进,立即便有无数小刺扎着肌肤,既痛且痒,好不难受,但此时逃命之际,哪里还有顾及,当即抱头往里窜进数丈,就地一伏,调整呼吸,只一颗心吓得砰砰砰乱跳。
却听熙攘声中,有几只灯笼停在花丛之外,一人道:“大伙儿四处搜一搜!”灯笼分开几个方向移去,过了片刻,又聚回来,几个人声分别道:“禀大总管,没有找到。”有人沉吟道:“莫非是跑出去了?”前头那人冷声道:“哼,咱们沐云山庄,是依奇形八卦所建,易进难出,那贼子岂能逃出?牵狗过来!”
听得汪汪犬吠,金如铜暗暗叫苦:“狗鼻子最灵,这可如何是好?”正待仗剑冲出去硬闯,忽听一人在耳边小声道:“不要出声!”却是一名女子。金如铜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却见身后便是一座假山,一个娇小身影伏在那里,向他摆了摆手,然后手一扬,将几粒细微的东西洒向自己。金如铜虽不知她是何人,但瞧她举动,定是想帮自己无疑了。正惊奇间,两只猛犬已经自花丛中钻到此处,金如铜吓得眼睛都睁圆,却忽听两只猛犬鼻子吭哧吭哧,转身又钻出去了。听得外面那人道:“这里没有,到别处再去找找。他逃出去了便罢,否则让他乱闯沐云山庄,庄主怪罪下来,不是玩的。”众人皆称是,脚步踏杂,犬吠猛恶,别处去了。
金如铜惊恐稍平,松了口气,转头看那女子。却见她招手示意,让自己过去。当下便小心翼翼爬了过去,只见她正掩口低笑,双肩耸动,乐不可支。金如铜微微一怔,便即明白,摸摸自己头脸,捡下几片花叶,更从耳根发际取下一朵蔷薇来。那女子更乐,只是不敢出声。金如铜又是尴尬又是庆幸,陪她咧了咧嘴。那女子止住笑,放下手来,夜色中看不清她容颜,隐约只见肤色白晰,脸庞小巧。金如铜不料竟会在此地遇到如此一位少女救护,抱剑一揖。那少女低声道:“是哪个姐姐让你来的?江湖经验却这等差劲,那姐姐怎么放心你出来乱跑?”口气竟象是大人责备小孩。
金如铜奇道:“什么姐姐?我没有姐姐啊。”那少女微微一怔,沉声道:“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金如铜虽不知她底细,但想方才若不是她出手相救,这会儿必定已经遭殃,便道:“我师父在这一带失踪了,我是来探听消息的。”那少女哦了一声,又低声道:“你师父是谁?”金如铜听她虽是刻意压低声音,但柔美甜润,如同月下情话一般,竟是让人非说实话不可,于是便将师门名号答上。那少女慢慢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我看你功夫不差,碰上我算你走运。你跟着我,咱们去探听消息。”金如铜喜出望外,道:“怎么感谢姑娘才好?”
那少女食指在唇边一竖,轻轻一嘘,看准落脚之处,身子一腾,便窜在假山顶上。金如铜暗暗钦佩:“好轻身功夫。她年纪看来比我还小,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能有这等造诣?”正分神间,却见那少女又纵身掠起,轻飘飘落在两丈之外的一张石桌上,脚尖一点,即再腾起,停在一座小亭顶檐上。不知怎么,金如铜忽觉万万不可丢人令这少女看不起,当下深吸一口气,运起师门轻功法诀,也依样掠到亭檐上。那少女对他微微点头一笑,算是嘉奖,跟着身子一翻,俯冲进一道榆墙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