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逢“这”必“哈儿”,众人听了,均觉亲和。风乘机微笑道:“邢公子只是为天女会妖女迷惑,自身并非妖党。再说,各位最好莫要‘姓邢的’长、‘姓邢的’短骂个不住,正义盟盟主老人家姓什么,不也姓邢么?”众人均是一凛。马独群道:“风三爷教训得是。在下在说话这哈儿一向不怎么仔细,风三爷担待一二。想那邢公子本是邢盟主爱子,只是一不小心,上了女人的恶当。自古女人是祸水,这是哪位圣人说的话哩?我这哈儿记性不好,反正邢公子自绝于武林同道,都是女人这哈儿玩艺造的孽。”吴月娘道:“你娘不是女人么?你老婆不是女人么?”马独群挠头道:“糟糕之极,又说错话了。不过我没老婆,我这哈儿光棍一身。”
江遇舟微笑道:“马大爷这法子倒也妥当。只是天女会并非只有舒莹一个妖女。大伙儿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到春天,未免误了别处剿灭天女邪会的大事。究竟如何拿主意,在下年轻识浅,却觉得应当听听霍前辈的高见。”
众人均称是。霍冷鹰目闪动,瘦小然而笔挺的身板纹丝不动,让人见了,不自禁觉得大可依靠。霍冷道:“小老儿高见是没有的,但向来相信人多智广。嗯,我们追杀天女会妖党,其旨在谋求武林太平,天下安宁。倒不单单是为了盟主所计。大伙儿身在武林,人人有份,不敢说天下兴亡系于我等之身,但匹夫有责四字,应当牢牢记在心头。”众人均想:“九头鹰之名,果然非是虚的。人家只几句话,便说到大伙儿心坎里去。”霍冷两道冷冷的目光向风乘机、风乘势两兄弟一扫,又道:“那小贼先前是少盟主也罢,是皇太子也好,既已公开与天女会妖党结交,便是武林败类,便是武林公敌。若是有人看在盟主的面子上,讲什么私交、徇什么情面,可就曲解了盟主的意思,更对不住大伙千里跋涉之苦,同仇敌忾之心。”
众人听到这里,又觉得不大对劲。风乘势沉声道:“霍先生,在下听不大明白,你说的可是我们兄弟么?”
霍冷道:“小老儿只是说说而已,所谓预防之计。若是刺到了风五侠什么痛痒之处,尚请担待一二。”
风乘势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在下说话直来直去,着实听不惯霍先生这般言语。我有什么痛痒之处,你不妨明讲。这样闪烁其辞、拐弯抹角,与尊驾大名,却是不大相称。”
巨灵神马独群名字中有个“独”字,其实却是极讲和气之人,见双方要说僵,打个哈哈,笑道:“两位这哈儿是何必?两人齐心,其利断金。大伙儿都是成名英雄,我这哈儿本来不配说这哈儿话,可是总得说上一说,要不闹得你瞧不惯我,我瞧不惯你,还怎么跟天女会斗?两位若是有气,就往我这哈儿撒。”高矩道:“然也,然也。‘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兄弟见隙,外侮必至。风五哥,霍老师之意,乃是大义面前,当舍小义。此系泛指之语,风五哥自是深明其理,又何需习那庸人自扰?”兰莽菊赞道:“妈妈啦砣砣的,高先生这等学问,不去考一个状元玩玩,实在是窑子关门——可惜了好……”猛醒到吴月娘在场,不可满嘴乱嚼,赶忙小声补一句“好那玩艺儿”,打住话头。众人却都知他要说的是什么,均想此人这等恶俗,果然不枉“毛难堵”之号。玉广、高矩、开戒和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连吴月娘也红着脸啐了一声。如此一来,霍冷、风乘势二人之争倒也平息。
霍冷眉头微皱,说道:“各位两人一组,将这雪丘查看仔细了。每一处穴孔、每一处印迹都要仔细看看。”忽的右臂微动,接着亮光一闪,呛的一声,长剑已回鞘中,指着地下道:“每个地方,都要这么戳上几戳。”众人向地上看时,却见他脚下雪面上多了九个剑洞,三三成排,正好排成一个九宫之形,各洞之间,相隔半尺,横直均匀,便如同拿尺子量着刺上去的一般。他露了这手功夫,连风氏兄弟也不自禁心下一凛。风乘势赞道:“好剑法!”霍冷更不再言,转身道:“小老儿负责最南头的三里范围,高氏伉俪,负责这儿的三里,余下的各人自定。若无发现,一个时辰后,此地会合。”傲然举步,向南而去。“妙笔生花”高矩、吴月娘夫妇不须远去,便在地上搜索起来。
余下的人相互望望。那昆仑派的青年江遇舟道:“风三侠,在下久闻铁羽门几位大侠的英名,今日相见,荣幸之极。在下请与风三侠一路,负责最北边的三里,不知是否得允?”风乘机心想:“他让我与五弟分开,自是免得霍冷再说闲话。这位江小兄弟大是可交。”微笑道:“承蒙江兄弟看得起,风老三自当从命。”二人相视一笑,向北掠去。
“铁杖仙”郭东翁与开戒和尚一组,巨灵神与风乘势一组。兰莽菊无人可组,笑道:“三五一十五,各位也差不多将这一片查看尽了。老子闲着无事,给玉兄与那个姓朱的包扎包扎。”
忽听吴月娘呼了一声,大声道:“在这里了!”指着一处。兰莽菊赶忙奔过去,其余众人听到呼喊,也纷纷赶回。却见吴月娘指着地上一个碗口大的圆洞道:“原来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敌人留的出气孔吗?”她的兵器是一根两头枪,说话之间,一枪向那洞口刺去。
却听玉广啊呀一声,面色尴尬之极,叫道:“错了,错了!”吴月娘道:“什么错了?”玉广道:“那是……那不是……”吴月娘道:“什么‘那是’、‘那不是’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这般吞吞吐吐!”忽觉枪尖戳中一物,说硬不硬,说软不软,冷哼一声,提将出来。
却见枪尖上附了一团物事,黑中带黄,乃是一砣大便。玉广羞得面红耳赤,埋下头去。朱大阔哈哈大笑道:“久闻高氏夫妇妙笔生花,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也。这位玉兄一泡大便陷入雪下,竟也被石榴花吴大姐找到,当真……”话未说完,却见吴月娘枪尖一甩,那团物事向自己面门飞到。若在平时,他定能轻松闪过,重伤之下,却哪里能够,啪的一声,正中口鼻,幸好那物已经冻得半硬,并未沾在颜面之上。
朱大阔怒道:“姓吴的娘儿,还有高矩你这个绿帽子王八蛋,你们有种就杀了老子,否则老子只要一口气在,便定会报今日之仇!”吴月娘道:“你以为老娘不敢么?”朱大阔叫道:“你这恶婆娘有什么事不敢?大伙儿瞧明白了,今日妙笔生花高氏夫妇联手将身受重伤的滚刀丸子朱大阔杀了,哪位行个好,把这消息告诉我师门及亲朋好友,好让他们向这夫妻俩谢恩!”
朱大阔虽是为恶多端,但大错倒也不多,加之交游甚广,师门、家中人气旺盛,武林中庸手打不过他,好手又大多看在他师父“贱骨头”柯老材易惹难缠的份上,不愿与他计较,否则武林中怎么会真有什么“滚刀丸子”这号人?“妙笔生花”高氏夫妇武功了得,却自成一派,没有什么后台靠山可依,因此夫妻俩均想:“今日惹了这只绒毛猪,这么些眼睛盯着,杀又不能杀,今后必定大大麻烦。”可他三番两次出言不逊,要向他道歉呢,又实在难以放下脸来。两人相对不语,均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