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矩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内子性情鲁莽,说句不怕丑的话,在下也常常谦让忍耐。请朱兄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如何?”朱大阔道:“你老婆往你脸上扔大粪了吗?老子扔到你脸上,你倒给老子大人大量一个看看!”高矩道:“无论如何,请朱兄原谅则个。常言道‘人前教子,人后教妻’,内子行事没上没下的毛病,在下回头一定严加管教。”朱大阔兀自不饶,大声道:“这样不臭的屁,老子也会一放一串!”
却听吴月娘指着高矩道:“老娘用得着你管教么?什么‘性情鲁莽’,原来你早便嫌我了!你为何不早些说?”高矩辩道:“焉会如此!我这不是在外人面前说说而已,你……噫!”吴月娘道:“你为什么不说老娘性情温婉贤淑,偏偏说什么你也得‘谦让忍耐’?你平日酸溜溜讨好老娘的那些话,原来都是假的!”她生得身材高挑,的确少了三分女子的柔媚,多了几分男子的粗豪。高矩文武全才,相貌儒雅,她暗地里没少担心,但见丈夫对自己向来是一心一意外加全心全意,夫妻之间,便十分恩爱。此时听高矩之言,哪里还能辩什么用意如何,当即便大叫起来。朱大阔见高矩皱眉忍声,一副逆来顺受甘之如饴之状,不禁气消了一些,苦笑道:“我道是什么石榴花,原来却是一串铃铛刺!好啦好啦,吴月娘,今天算是老子向你认栽了!”果然吴月娘的绰号自此改为铃铛刺,此为旁枝末节,勿须多论。
赶回的众人见是这事,又好气又好笑,劝了几句,又各自分头查寻。天色渐渐黑下来,但千里之内,白雪皑皑,加之一弯淡月未等天黑透便已升起,雪野之中各物历历在目,清晰如昼。众人找足了一个时辰,纷纷回来,在那雪丘高处会合。相互问问,都未发现一丝踪迹。议论一番,听霍冷说话。
霍冷道:“大伙儿坐下来罢。”当先在雪地上坐了。他个子矮小,既然坐下,旁人不便站着,只好跟着坐下了。风乘机却只蹲下。
霍冷有意无意望了他一眼,说道:“如此看来,那两只小狗当真是葬身在这雪峰之下了。正义盟与天女会开战以来,苦于敌暗我明,天女会这些妖女武功又邪门得紧,使我方吃了不少败仗。嗯,这一战么,咱们损失了五人,毙了两名妖党,也算是一场小胜。消息传出去,其他各路人马必定欢欣鼓舞。”
马独群道:“这哈儿明摆着的。”江遇舟道:“风三侠、风五侠两位功劳极大。在下后学末进,本不敢妄加谈论,但以往正义盟与天女会之战,向来是我武林正道伤亡数十上百,只能格毙一两名妖女。有时更连一人也没毙了。”高矩、玉广等都点头称是。数声长叹汇合在一起,听来别有一番意味。
霍冷道:“据说这姓舒的妖女还是天女会一个不小的头目。只可惜她是死了,没有被生擒。盟主还曾说过,谁若是杀了他儿子邢鉴辙,他便封那人为副盟主。可惜,姓邢的小子是死于雪崩之中。风三侠、风五侠,嗯,还有玉广兄弟,你们三人的这场功劳不免打了些折扣。”
风乘势道:“咱们围杀他们二人时,还有朱大阔朱兄、玉微二哥、‘袖中奇刃’褚有三人,哪能说只是我们三人的功劳?再说了,我姓风的只求为武林大计略尽微力,功劳与否,也没放在心上。”
兰莽菊道:“照啊!兄弟我也没将什么功劳放在心上。其实在他们六人到来之前,我也曾用计拖延来着。嘿嘿,只不过推功揽过,乃是侠义道本色。兄弟以前虽在黑道,于此大节,倒是绝不含糊的。”
霍冷微微一笑,点头道:“今日之功,当然要算兰寨主一份。”兰莽菊道:“霍老师这般说来,倒好象我毛难堵要争功似的。”霍冷双目向他一凝,兰莽菊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言。至于是否有失“毛难堵”威名,却不在计较之内。
铁杖仙郭东翁道:“愚夫听说天女会妖党被擒之后,向来不肯吐露本会‘驻颜丹’、‘死心术’两样秘密,立即便咬毒自尽,有一算一,从无例外。因此是生擒活捉还是格杀立毙,于几位大功,都无损害。”
他说到“驻颜丹、死心术”六个字时,众人都听得怦然心动,尤其是吴月娘,忍不住便想:“若是得到这两样秘密,能够丽色永驻,让矩官儿死心塌地永远只爱我一人,那该多好?”不禁呆呆出神。这也休怪得她,天下女子最大的心愿几乎全都一样:一、让自己永远年轻美貌;二、让心仪的男子见了自己神魂颠倒,矢死不移,终生臣服于石榴裙下。吴月娘只想到高矩一人,堪称本份。
霍冷道:“郭兄,你这话便差了。咱们立志剿灭天女会,为的难道是打听‘驻颜丹’、‘死心术’的秘密么?天女会行事样样背悖,她们的秘密也尽是害人之物,我等切不可舍本逐末,以至落入觳中尚不自知。”郭东翁不自禁一惊,道:“霍兄说得极是。”朱大阔经兰莽菊包扎,也在一边坐着,忍不住道:“再说那驻颜丹死心术等等,你得到了也没用,倒是这位铃铛刺吴女侠,非得用那驻颜丹驻上一驻不可。各位无论谁得到天女会的这件宝贝,都须送给吴女侠。”吴月娘知他于刚才之事并未消气,只好假装没听见。
霍冷道:“我们不图天女会的害人邪物,这舒莹妖女也应当生擒。各位请想,她当时情郎在身边,断不会自行一死了之,将她擒住,便奇货可居。天女会的其他妖党闻得消息,会怎么样呢?”
江遇舟道:“自然会千方百计前来解救。”霍冷道:“昆仑派门人的见识,果然不凡。那时咱们便会怎样?”这一下好几人都想到了,高矩道:“守株待兔!”马独群道:“这哈儿专门收拾,这哈儿……”郭东翁道:“来一个逮一个,来两个逮一双。”开戒和尚道:“哈哈,先奸后杀,痛快痛快!”风乘势道:“围点打援,确是好计。可惜敌人是被雪崩压死了。倘若霍老师在场,也未必就能生擒。”
霍冷阴恻恻一笑,沉声道:“风五侠认为小老儿在场,也会坐失如此良机么?”一语刚落,右臂微动,一道亮光闪出,风乘势大叫一声:“你要干什么?”胸前多了三个洞,鲜血喷溅而出。他站起身来,向霍冷扑出,却只迈了半步,便訇然倒地,高大的身躯激起一片雪粉。
这一下变起仓促,众人无不惊愕。风乘机大叫道:“五弟!”身子急撤,左手取弓,右手取箭,眨眼之间,箭已上弦。可惜霍冷的剑法着实快得匪夷所思,铮的一声轻响,风乘机的弓弦已断。风乘机甩手将箭掷出,呼的一声,竟不亚于劲弓所射。奈何手臂已然受伤,箭离手时准头已失,擦着霍冷面门飞过。霍冷手中的剑光又闪了几闪,风乘机大喝一声,骂道:“卑鄙小人!”通的一声,跌于五弟脚下,一动不动了。
众人虽无一不是在武林中常年喋血之人,但见霍冷如此下手狠辣,转眼之间便将铁羽门两位成名高手毙于剑下,无不寒毛倒竖。兰莽菊牙齿打战,跳起身来,说道:“你……你怎能……老子……老子……”霍冷一双鹰目蓦然一亮,忽然间便到了兰莽菊眼前,兰莽菊喔唷了半声,一颗头颅被鲜血冲得跳起半尺,啪的掉在雪地之中。他的身子又退了一步,这才陡感疼痛似地一抖,仰天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