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乘势叫道:“三哥,他是敌人,你为何一再迟疑?出手!”一箭又发。风乘机轻轻一叹,也一箭射出。两道铁箭挟着尖锐破空之声,直夺邢鉴辙而来。玉广大叫:“你死!”铁板一招“铺天盖地”,也砸将上来。树上的舒莹眼见邢鉴辙必死无疑,大叫道:“鉴郎,我来陪你!”从树上跃下,往邢鉴辙身上扑去。
危急之处,邢鉴辙神力激发,双掌一旋,凭空推出,借此反弹之力,身子电撤。一蹲之间,钻进铁板之后玉广怀中。当当两声大响,玉广的一双手臂如何能受得了风家两位高手箭上的神力,喀喀两声,相继脱臼,被撞得飞出八尺,跌倒在地。
那铁案板又飞出丈余,这才落下。却见两支钢箭并未跌落,深入案板,直没箭头。邢鉴辙站直身子,一把接住半空落下的舒莹,猿臂回转,揽在身后,叫道:“好箭!好箭法!风家两位哥哥,如今就剩下我们四个人还能打了,你们两个,我们两个,刚好谁也不吃亏。再要来么?”这时雪崩将至山脚,轰隆隆轰隆隆的声响愈发骇人,雪层上面树干跳跃,巨石滚动,挟着千军万马之威,呼啸而至。邢鉴辙的声音夹杂在雪崩声浪之中,微见势弱。
风家两位兄弟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阵仗,可象邢鉴辙这等凶悍机智的对手却是头一回遇到,眼见他已经中了两箭,兀自威风凛凛毫无惧意,不禁大起惺惺之意,两人对望一眼,都是一样的心思:“这人如此英雄了得,却毁在天女会的妖女手中!”叹息之中,各取一箭,搭在弦上,慢慢提弓指瞄。
邢鉴辙胸口的痒麻之处越来越大,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躲过铁羽门两位绝顶高手的神箭,心想:“无论谁发出一箭,都将将我与阿莹射透。但愿这支箭能留在我们两个身体之中,便是死了,我们也终于连在一起。”微微一笑,朗声道:“二位,来罢!”
忽听一人大叫道:“你们都要完蛋啦,还不他奶奶的赶紧逃命么?”板棚处一人跳起身来,向西飞窜而去。却是方才玉家板凳兄弟赶来时,给“毛难堵”兰莽菊运气解穴,苦于不得其法,只得作罢,径来相斗。谁知他们那几下胡乱揉按的手法,毕竟起些作用,兰莽菊在雪地里躺了半天,血脉忽通,站起身来,看到雪浪转眼之间即到,忍不住喊了一声,自家先行逃去。
他这一喊极是时候,风家兄弟点一点头,各自转身,足下一掠,便是丈余,一边奔跑,一边声音送出:“邢兄弟,你若不死,当后会有期!”他二人虽是身子粗重,轻功却颇是不弱,雪地中两道白线突进之处,转眼便追上了兰莽菊,两人一出左手一出右手,托住兰莽菊双腋,向树林中飞驰而去。却听身后通蓬轰哗的声音震耳欲聋,象是有无数铁骑向自己追来。三人均骇得心口狂跳,足下半点不敢停留,直待奔出好远,听得声音渐渐息了,才敢回头,却见山脚下白茫茫一片,只有星星点点露在雪上的几棵树枝,哪里还有半点人影?连那小小的板棚,也看不到半点了。
兰莽菊一张生满胡子的脸吓得愈发黑了,半天吐口气道:“直娘贼,这般厉害,这般厉害!嘿,姓邢的龟儿子九成九是死啦!”说完这话,向风乘机、风乘势两兄弟扫了一眼,以求印证,二人脸色深沉,却是一语不发。兰莽菊忽感说不出的难受,叹道:“奶奶的,这姓邢的龟儿子倒真是个好人,只可惜贪恋女色,唉,我那对使顺手的板斧,也丢了……”两滴泪水滑落,没入浓密的胡须之中。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老子杀人不眨眼,人家杀我我也不怕,多少年只流血不流泪,今日怎么却弄得娘娘们们的哭起来了?”

第二章死里逃生
肆虐的雪涛终于平息下来了。只偶尔有一两块半大不小的石头从山顶上滚落下来,大多未到山脚,便没进积雪之中。天地间山峦无语,白雪庄严,肃穆得令人禁不住便生出景仰畏惧之心。
可惜没有人。远处只有三行足迹,延伸向更远处。那里也许是人间,也许是江湖。或者二者本来就没什么两样。
不知过了多久,雪堆中有一处雪团慢慢萌动,高出周围尺许。过了片刻,那雪团忽的转了几转,甩得四分五裂,露出一个圆圆的人头来。此人头左眼挂在外面,一道血印自额头至下巴,脸色乌青,仅一只右眼骨碌碌转动,灵活之中,更有三分呆滞,三分恐惧,正是滚刀丸子朱大阔。他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又唉了一声,停了一停,忽然大叫道:“老天爷,我滚刀丸子竟然还活着!”这声音又是欢喜又是惊怖,更带着一股歇斯底里之意,吓得一只被雪崩震昏过去的雪兔提前缓过神来,身子一翻,弹足奔去。
朱大阔吓得一声低呼,呆了一呆,哈哈笑了两声,使出全身力气,终于自雪中抽出一条左臂,按住雪面,想挣脱出来。哪知身子刚有松动,噗的一声,左臂又陷了下去,不禁颓然,抓起一团雪,塞进嘴里,却接着着呸呸吐了出来,检视之下,却见雪里裹着数根不知名的鸟毛,蓝中带黄,却也好看。
朱大阔另抓一团,吧嗒吧嗒舔着吃了,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要从雪堆中爬出。这一活动,又感右腿痛得钻心,知道方才自己被雪涛冲出之时,腿已撞断了。
他茫然四顾,当此之际,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念天地之悠悠”与否,不得而知,然而“独怆然而涕下”却是毫不含糊了。朱大阔边哭边吃雪,完后两条胳膊使劲下撑,忽然右手一陷,触到一物,先是觉得十分爽利,继尔痛得啊啊大叫,提掌看时,右手少了四根半手指,只拇指尚余半截。惊恐之余,他已知是什么了,左手翻下去掏了一会,举起来时,果然是自己的一把板刀。这板刀十分锋利,朱大阔以之闯荡江湖,不知多少有名人物死伤在板刀之下。以之行凶时,唯恐其不利,自己手指被切,才知利器虽能伤人,亦能自伤。此人顿悟之后,陡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决勇,当即便大喝一声,将板刀甩将出去。
那刀飞出三丈,没入雪地,却听落处“喔唷”一声。朱大阔简直要吓死,他只觉得今日所遇之事,件件令人魂飞胆丧:先是邢鉴辙一声长笑引动雪崩,接着自己身受重伤,后来便是埋身于雪涛之下,这会儿板刀入雪,竟将雪砍得呼起疼来。他瞪大仅剩的右眼,要瞧瞧雪神爷爷到底怎生模样。等了半晌,果然那处缓缓蠕动,慢慢冒起一块,其中一头抬起,雪粉纷纷掉落,显出一个人来。这人面呈短方之形,比常人短了三分,却宽了五分之多,朱大阔一张胖脸与之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矣,却是板凳宽玉广。
那玉广神智昏朦之中,忽感屁股疼痛之极,神归元窍,魂返五腑,小心抬头,见到对面一人十分骇人,那人大笑道:“妈妈片片的,原来是你板凳宽,可吓死我了!”
这人一出声,板凳宽玉广也就认出是谁来,转头左右看了看,低呼道:“朱兄,我们还活着么?”
朱大阔笑道:“谁说不是?别人都死了,咱们俩一个圆一个宽,占尽天缘,活了下来。咳咳,玉兄,你能爬过来么?小弟被雪卡住了,挣不出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