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鉴辙笑道:“你想,风大起来,你与吉老爷子的脚印不就都刮没了么?你们哪些同伙找不到这里,你不就保住命了么?”兰莽菊兀自未明白过来:“他们找到这里不是更好吗?”邢鉴辙道:“他们找过来,我们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兰莽菊微有一愕,终于明白过来,大是担心,张头望了望,见远处风更大,吹得雪地上生出一条条白毛,略有放心。邢鉴辙的帽子没了,拉起毛领,伸手笼火,眼神忽远忽近,不时轻轻舒一口气。兰莽菊道:“邢公子,你居然真心想救我。你不如干脆假装没看见,放我走得啦。”邢鉴辙摇了摇头,脸显歉意。
兰莽菊又怒又怕,骂道:“王八羔子的九头鹰霍冷,你他娘的千万莫要找到这里!”原来是霍冷与他们一路。焉知事情偏有这般凑巧,他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凄厉的哨声随风传到,听来距此不过三四里。兰莽菊变色道:“是‘板凳宽’、‘板凳长’这两个瘟神找来了!姓玉的,你们千万别找来!”可惜他不敢纵呼喊,便算纵声呼喊,逆风传音,来者也必定无法听到。人家若是听到了,也只有来得更快。只听嘘嘘两声,哨声又近了一些。
邢鉴辙微有一惊,沉声道:“别出声,扑火!”捧起一大块雪,投进火堆。兰莽菊也手忙脚乱往里推雪,火堆片刻间灭了。邢鉴辙抢到门边,说道:“阿莹,你收功罢。小心些,莫要让内息走入岔道。”他声音平静,心里却是极为惊惧,伸手轻轻推开门。舒莹两手慢慢下按收功,张开眼来,问道:“来的敌人好厉害吗?”
邢鉴辙将两个包裹包在身上,扶她站起,一边将那熊皮褥子卷了,道:“是河朔十面堂玉家兄弟,也许不止两人。离这里还有几里,咱们现在走,应该来得及。”舒莹道:“你打不过他们?”邢鉴辙道:“没把握。敌众我寡,避之为吉。”舒莹冷笑道:“本姑娘恢复了功力,便再也不怕这班东西了!唉,只是委屈你了,跟着我,整天提心吊胆,东奔西跑。连这种不上讲的人来了,也得躲着。”邢鉴辙已将褥子卷好,一并背在身上,说道:“三十六计之中,是走为上计。咱们这是高人出手,斗智不斗力,哪里有什么委屈?走罢!”握了舒莹手掌,来到门外,却见兰莽菊站在当地,双手各抓了一条狗腿,哑着嗓子道:“已有八成熟啦,咱们路上好吃。”邢鉴辙微笑道:“你当真老实,方才没趁机跑。”兰莽菊道:“老子说话算话,倒不是什么老实不老实!老子强盗就当了二十年,算老实么?干么这等小瞧于我!”
舒莹吃的一笑,捏捏邢鉴辙手掌。却听西南角上哨声更急,似又近了里许。邢鉴辙望她一眼,微微摇头,突然出指点了兰莽菊三处要穴,兰莽菊叫道:“起风了,我又没跑,为何杀……”言下之意是自己说话算话,不该受死,却不等他说完,咽肌一麻,哑穴也被点了。邢鉴辙微笑道:“兰寨主,在下点你的穴道只用了一分内力,两个时辰后就自行解开了,你当不会冻死。”携了舒莹,转身便走。
两人奔出十数丈,已近了山峰边上的一片树林。邢鉴辙右臂揽住舒莹纤腰,提气向一株松树上跃去。只消上了树,他们便可以树为路,地面上留不下足迹,敌人要追,那便难了。却在此时,只听“铮”的一声,邢鉴辙霍然转头,却见一支劲箭正射向自己头上三尺。敌人算得极准,他已离开地面,半空中不能转折,这一箭射到之时,自己刚好要上升三尺,等于自行送到箭上。邢鉴辙不禁心下一凛,沉声道:“松手别动!”奋力将舒莹向上扔出。如此一来,两人变得一往上一往下,嗖的一声,那支箭自舒莹足底、邢鉴辙头顶掠过,“夺”的射进树干,直没至羽,树上积雪被震得扑簌簌落下。舒莹抓住树枝,危急之中,运起稍稍恢复的一分内力,翻身上树,爬到树干背后,以防敌人再度射箭。
邢鉴辙眼见这一箭有如此之威,不自禁背上起了一层寒芒,朗声叫道:“铁羽门的哪位好朋友来了?邢某在此恭候大驾!”
东首的一块雪包后面,冒出一个人头,随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那人渐渐从雪平线后升出,只见他身高八尺上下,肩宽背挺,面色黝红,三十岁上下年纪,生得威风凛凛。他左手挽着一支强弓,右手捏着一枚铁箭,箭头指着邢鉴辙,说道:“邢公子,你结交天女会妖女,为武林不容,令尊邢盟主亲口下令,正义盟下任何人见了你,下手都不能容情,你听明白了,休怪哥哥。”
邢鉴辙叹道:“原来是风五哥。此中另有原由,兄弟一时难以分说明白,也不求朋友们体谅。你既来擒我,咱们便是敌人了。风五哥,兄弟出手之时,自也不会容情。”
铁羽门以强弓铁箭弛名武林,门下弟子数百,其中杰出之士,乃是风老门主的六个儿子。这倒并非风欲来老门主偏私,实因风家六子天生神目如炬、膂力过人,为射箭奇才。来者是风家第五个儿子,名唤风乘势,外号“当世李广”,便在风家六子之中,亦系佼佼之人。
邢鉴辙念头急转,问道:“另外几位兄长呢,没与五哥一起来么?”却听一声长笑,南首也出现一人,与风乘势面貌极为相象,只略长了几岁,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兄弟何必为了一个女色,甘心身败名裂,为武林公敌?铁羽门风家对兄弟一向钦仰,只要兄弟一念转变,那不什么都好了么?”他叫风乘机,排行老三,当年与邢鉴辙有过数次交道,方才风乘势发箭之时,他心中不忍乘机下手,名为乘机,实则忠厚之极。这番话说得口热心挚,邢鉴辙听在耳中,由不得胸中一热,抱拳道:“原来风三哥也来啦。”
只听呵呵呵一阵怪笑,一块大石后滚着出来一人,身材矮小,但极为肥胖,几似一个圆球。这等身材,于雪地中行走原本困难,但他一跳一跳,积雪竟不能没其双足,来到邢鉴辙身前三丈左右停下。此人一身锦袍十分合体,紧绷饱涨,一张油面非常红润,得意非凡,似是天下所有的好事全让他一个人占全了。他双手各提了一把又短又阔的板刀,对邢鉴辙笑道:“邢家少爷,还有我‘滚刀丸子’朱大阔哪!”
邢鉴辙眉头微皱,却还是笑道:“朱兄不是正义盟的人,来这里跟在下为难,最好先来过招,免得在下死在风家两位英雄箭下,误了你我之间的梁子。”这滚刀丸子朱大阔凶名昭著,邢鉴辙出道之后,曾两次捕杀于他,但都给他使计逃脱了。此人诡计多端,武功驳杂,却并非一流高手,邢鉴辙说这话,自然没将他放在眼中,意思是杀了他再与风家兄弟大斗一场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