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青鱼停下步来,站在刺儿条尖上一晃一晃,哈哈笑道:“我解青鱼何许人也,才不中你激将之计。你有种便追来!”
邢鉴辙心念电转,左脚几根趾头扣起两粒石子,假装拔刺,递在手中,说道:“那好,有种你就脱了鞋子,看咱们……”忽的手腕一抖,呼呼两声,石子分击解青鱼上中两路。解青鱼惊呼一声,挥剑挡开,当当两声,直震得手腕酸麻,往里又走了四五丈,估计再有石子飞来,尽可不惧,笑道:“哈哈,你打不到了,黔驴技穷,江郎才尽,无可奈何,走投无路啦!”他一生之中,还从来没让人追得如此狼狈过,这番话说出,只觉得出了大大一口恶气,将肩上楚杉杉放下来背着,眉花眼笑,腰一扭一扭,便象跳舞一般。
忽听一人冷冷道:“谁说对你就无可奈何了?第一箭,头上三寸!”嗖的一声,一枝利箭射到,果然从解青鱼头上三寸处飞过,箭风带得他发巾一飘。那人又道:“第二箭,胯下一寸!”嗖的又是一声,箭枝自解青鱼胯下飞过,嗤的带去裆间一片布条,若是再往上一寸,解青鱼的命根子就要不保也。解青鱼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颤声道:“风家哪位朋友来了?”
那人朗声道:“我正是你的对头克星风家大爷爷!解青鱼,你给我乖乖过来,若是敢耍花招,第三箭就射下你的家什儿!”解青鱼对风家的神箭极是恐惧,不敢不依,走了回来,慢慢将楚杉杉放在地下,颤声道:“风大爷爷,你在哪里?”
一间草棚后慢慢闪出一个人来,月光下身如铁塔,朗目如星,面貌峥嵘,如同一座雕像,正是铁羽门第一高手风家老大风乘威!
邢鉴辙心口一热,忍不住便要奔上前去叫声“大哥”。在风家六兄弟中,他与风乘威相交最笃,二人谈武论剑,畅述平生之志,惺惺相惜,极是知心。但这时邢鉴辙却无法相认,只觉得心中酸楚,笑道:“好啦,这儿既有风家英雄到了,我老头子可卸了担子,回酒楼再灌黄汤去啦。”转身便走。
风乘威道:“这位好汉,且请留步。”邢鉴辙顿步道:“话说在前面,我不喜欢跟别人结交,也不喜欢人家跟我结交,你还有什么指教?”说话自是刻意压着嗓子。
风乘威呆了一呆,哈哈笑道:“好!好男儿自真本色!在下本来见阁下武功不凡,确有结交之心,阁下既如此说,岂不更加痛快?天大地大,此处既相遇,他乡必重逢。又何必急于一时?”风乘威好酒,言下之意,仍颇想一起痛饮几杯。
邢鉴辙只觉得要落下泪来,笑道:“今日同舟共济,明日形同陌路。去啦,去矣!”装成一股疯疯颠颠的高人之状,摇头晃脑,徐徐而行,心里一个声音道:“自从我与阿莹定交,多少朋友翻脸成仇!他们这般仇视天女会,此局怎生了得?”不禁一声长叹,送进冬夜清风之中。却听楚杉杉道:“这位大爷高姓大名?请告知小女子,小女子日后也好致谢。”原来风乘威已逼着解青鱼解了她的穴道。
邢鉴辙头也不回,摇头晃脑道:“我是天地人,天地是我家。我自来处来,自往去处去。嘻嘻,哈哈!”一脚高一脚低,虽扬长而未避短,飘飘而行。
解青鱼忽然大叫道:“邢鉴辙!他是邢鉴辙!”
风乘威、楚杉杉均惊呼一声。风乘威叫道:“是鉴弟么?请等我一等!”解青鱼趁机钻入刺儿条丛,逃命之际,焉顾疼痛,在荆棘中爬行老远,跳起身来,如飞去了。
楚杉杉怒道:“恶贼!”见风乘威向邢鉴辙追去,呆了一呆,也跟着追赶。
解青鱼其实并未认出邢鉴辙来,不过他知道江湖上各门各派最近都在追拿邢鉴辙,突然喊出他名字,用意在扰人视听,乘机逃命,果不其然,得以全身尖刺而遁。
邢鉴辙大惊之下,发足便奔。风乘威呼道:“鉴弟,你三哥、五哥是你杀的么?”邢鉴辙暗道:“糟糕,霍冷等辈制造流言,自是将我的罪孽又加深一层。风家兄弟英雄了得,想起我的行径,必是心冷齿寒。”心想风乘威一向见事明白,不妨与他分说清楚,至于他信与不信,那也只得顺其自然。刚要停步,却见迎面奔来几十人,当先一人大叫:“杉杉,你在哪里?”声震四野,正是狂狮楚张率人到了。楚杉杉再也忍不住纵声道:“爹爹,我在这里!”楚张大喜,见邢鉴辙急奔,风乘威、楚杉杉在后面急追,略略一想便知究竟:定是风家老大救下我女儿,将这狗贼追得如此仓惶!他目力过人,一见便见邢鉴辙跑得连鞋子都丢了一只,哪里还有疑虑,挥手道:“上人,放狗,拿下此贼,死活不论!”他身后更跟了百来名西夏禁卫军,想来是皇家驿馆派来协同拿人的。
邢鉴辙哪里还顾得上与风乘威解说,只大声道:“风兄,在下不是邢鉴辙,但你那两位兄弟绝不是邢鉴辙杀的!在下亲耳所闻,绝非虚假。”身子一折,一溜烟般窜到一个柴垛后面,接着改变方向,往西城急逃。身后人声喧哗、猛犬狂吠,紧追不舍。邢鉴辙丝毫不敢停留,将内力轻功运到极限,进了城中,沿街头巷尾、屋后墙阴处窜行。只听身后人声渐稀,而狗吠却未曾稍减,心里大呼冤枉:“我好意救他女儿,哪知却落了个跟狗赛跑的下场。”然而纵使有一肚子委屈,也没个说处,只能背着人呼狗叫之声没命价奔逃。堪堪到了城中,回头一望,身后追来的已不过楚张、风乘机及另外两人,邢鉴辙均认得,一是霍冷、一是“追魂锁”莫开。那莫开四十上下,身材适中,相貌平平,邢鉴辙以往只知道他的“锁魂千变手”出神入化,没想到他的轻功也如此过人,又奔出一程,见他落在楚张、风乘威二人后面,便知他的轻身功夫到底差了一截,想来是与霍冷一样,半路上遇到“狂狮”与“箭神”,加入追踪的。
如此一来,追兵只剩下了三个,另有五六条猛犬。邢鉴辙脚上有刺未能拔出,鞋子又极不跟脚,索性将右脚的棉鞋也甩了,但东拐西窜,仍然摆脱不了,正焦急处,前面忽然出现一队卫戎禁军,一呆之间,楚张叫道:“我乃夏国舅请来的客人,禁军听了,将前面的奸人截住了!”
禁军队长微有一怔,即下令堵截。邢鉴辙审时夺势,知道不硬冲更无良策,当即迎上禁军,看准一人,一记劈空掌力送出。那禁军还没明白过来,胸口如遭重锤一击,扔了手中铁弋,倒跌出去。邢鉴辙一把抄住铁弋,叮叮哗哗一阵急扫,打翻六七名兵士,夺路而去。禁军恢复阵形之时,他已逃出三十余丈,到了一座高墙边,哪里还有选择余地,施展轻功,越墙而入。
禁军队长大急,叫道:“鸣锣示警!”一面布置队形,挡住楚张、风乘威、霍冷。楚张大怒道:“我们不是奸人,那人才是!”然而那高墙之后便是皇宛所在,禁军队长如何肯放他们进去,只道:“奸人由我等捉拿,尔等在此等候,待会儿由长官问话。”楚张骂道:“狗屁长官!我乃夏国舅的亲妹夫,我是天王老子!你小小东西,也敢拦我!”禁军队长职责所在,便是玉皇大帝到来,也绝不稍徇,只拦住不让。此时锣声响起,不过片刻之间,但听墙内各处均响起锣鸣,有人大叫道:“刺客闯进禁宫,各路小心,保护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