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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一定要试试我自制的花茶,不仅让能提神醒脑,还有养颜美容的功效。”沈珠曦笑道。

纪夫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喝过?她对这自制花茶期望不高,但看在李夫人的面上,还是笑了笑,说:“那可正好。”

沈珠曦亲自将纪夫人领到靠里的一桌,一旁侍立的婢女立即上前拉开椅子。

这些非豪门大户不能所知的待客之礼,嫁给平民的李夫人是从哪儿学到的?

她进门时看到李夫人正和赵夫人热谈,那可是个自视清高,因为会吟几句酸诗,会点琴棋书画就用鼻孔看人的角色,此前,赵夫人从来不屑和其他夫人走动,今日却一反常态,拉着一个门第远不如自己的人说个不停。

再加上刚进门时听说的,这李夫人用一幅远胜章双子的画借到了彭城县最抠门的老板手里的得力干将,说明不仅画技高超,连对外交际也面面俱到。

这般有才有貌,八面玲珑的人,不像是出身小门小户。

听说那李百户,还是无父无母的乞丐出身。

别说有点门第的人家了,就是商贾之家,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也得犹豫许久。怎么想,李夫人这样出色的女子都不该嫁给他才对。

纪家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婿,纪家名声就全完了,之后的儿子女儿,别想成一门好亲事。

李百户是有点才能,但他无父无母,是个比乐户更低贱的乞丐,不说没有考取功名的资格,更是连学都没有上过,此前又一直游手好闲,没有个正经谋生。

难不成,这两人是私奔?

第127章

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纪夫人面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动。

按照沈珠曦的指引坐下后,她环视同桌的女客,惊喜地发现了好几位交好的夫人。

互相恭维了一下彼此的穿戴后,夫人们立即说起了悄悄话。

“……没我想得那么差。”一个夫人总结道。

纪夫人深有同感。

她刚刚还尝了一口沈珠曦所说的自制花茶, 当然比不上昂贵的明前绿茶, 但普普通通的猴魁茶加上珠兰干花后竟然能够唇齿留香, 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们闻到空气里的这股香味了吗?”一名夫人问。

“闻到了, 特别好闻。”另一人道,“绝对不是张记香铺的熏香,城里其他香铺好像也没有这种香味。”

“我刚刚问过这里的婢女了,这是李夫人亲自调的香料。一会散席的时候, 我得向李夫人讨一份方子。”

“我也要……”

纪夫人唯恐落后, 连忙道:“给我也抄一份。”

她不通香料,对衣装头面也无甚兴趣, 可是见其他夫人如此热衷, 她也不禁用力嗅了嗅,探寻他们所说的香气。

先前没注意, 现在特意嗅闻, 她也闻到了那股幽若空兰的芬芳。

这香气纪夫人从前没闻过, 但不影响她因此心情愉悦, 迫不得已来赴宴的不快渐渐消散。

这宴会, 也没她想的那么差劲。

王夫人最后一个到达后, 加入了纪夫人所在的这一桌。王夫人贵为知府正妻, 还未落座就受到了花厅里众多妇人的欢迎。她笑着坐下后,同桌的夫人都夸起了她的衣裳和头面,纪夫人另辟蹊径,对她相公从政绩到民心, 全方位地一顿猛夸,直夸得王夫人脸颊绯红,笑得合不拢嘴。

随着王夫人的入席,午宴正式开始。

一个接一个品相上佳的菜肴被端上了圆桌,食物淳朴的香味刺激了纪夫人的味蕾,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她已不记得,上一次品味这些家常菜式是在多久之前了。

她怀着谨慎的心情,夹了一箸白里透红的夹沙肉放进嘴里。五花肉的肥美在口中爆开,豆沙的清甜中和了油脂,只剩下果冻一般的口感在口中逐渐扩散。

这道菜没什么稀奇的,但在吃惯了山珍海味之后,单纯注重于口味而非食材的家常菜式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纪夫人忍不住又夹了几箸其他的菜式,每道菜都有着食材简单但口味出色的特点。

她忍住开始苏醒的口腹之欲,抬眼眺望已经开席的花厅,发现每一桌的安排都有深意。

平日交好的坐一桌,口味相近的坐一桌,每一桌的菜式也根据在座的宾客,有些微的调整。

整场宴会看似简单,却处处都透着精心准备的痕迹。

能在无人帮扶的情况下,用手边贫匮的资源做到这一步,李夫人实属不易。

纪夫人扪心自问,在李夫人这个年纪,她绝做不到这般周到。

席开以后,丁香色的身影时不时穿梭在花厅之中。

沈珠曦年纪小,已成婚,对在座的各位夫人都构不成威胁,人又懂礼数,知进退,嘴还比谁都甜,便是最尖酸的何夫人在她面前也笑开了花。

纪夫人十分理解何夫人的心情。

说实话,除了门第这一项外,她实在找不出不喜欢李夫人的理由。

她好像天生就有着讨人喜欢的能力。那双娇滴滴的杏眼冲人笑起来的时候,娇柔而热烈,像毫无防备的小兽的眼神,很难叫人不心生怜惜。

纪夫人本来不是软心肠的人,却因为李夫人几次让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在开宴后为她挡了两次酒。

见纪夫人出面调和,其他夫人自然识趣,纷纷放下酒杯以茶代酒。

一场午宴,宾主尽欢。

夫人们拿着到手的香料方子和花茶方子,扶着醉醺醺的相公各自回了车上。

纪老爷喝得满脸通红,高挺的肚皮先是撞了马车,再是撞了条凳,最后一屁股跌坐在车厢里,占据了大半个地面的空间。

纪夫人险些被纪老爷一屁股挤倒。

她稳住自己的身体,连忙弯腰将人扶起,责怪道:“老爷,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喝!再喝……我就不信喝不倒你!”纪老爷神智不清,一会又要下车继续喝,一会又拍着旁边的条凳骂道,“好你个李百户,骗、骗我说不会喝酒……你要是不会喝酒,世上就、就没人会喝酒了!”

纪家的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王文中和夫人最后走出了别院大门,沈珠曦亲自送到马车前,身边跟着面色如常的李鹜。

王夫人面带微笑,看沈珠曦的目光比刚见面时友善了许多。

“今天多谢你们的款待了。以后有机会,我再请你来我家尝尝徐州本地厨子的手艺。”王夫人对沈珠曦笑道。

不管是不是随便说说,沈珠曦先笑着应了。

在她和王夫人寒暄的时候,王文中和李鹜也在交谈。

“李百户,你娶了个这么得力的娘子,这是你难得的福气呀。”

王文中望着李鹜身边的沈珠曦,神色淡淡。

从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李鹜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如果是一般人,谨慎起见,这时要谦虚一下。

李鹜偏不。

他嘿嘿一笑,坦然道:“能娶到我娘子,确实是我的福气。”

“既然娶到了,就不要辜负她。”王文中意味深长道。

李鹜想也不想道:“那当然。”

王文中点了点头:“金竹寨一事做得不错,保持这个势头,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我也觉得。”李鹜说。

“……”

王文中沉默片刻后,放弃了继续深入话题的尝试。

“走吧。”他对王夫人道。

“是,老爷。”王夫人应声后,转头对沈珠曦笑了笑:“我们便先走了。”

“两位慢走。”

沈珠曦矮了矮身,手肘悄悄打了打李鹜。李鹜抬起双手,也向知府二人拱了拱手。

车厢门关上后,马车缓缓驶离了别院。

王夫人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若有所思道:“这李夫人以前是什么来历?”

“宫里逃难出来的宫女。”王文中说。

王夫人感慨道:“……怪不得能有那般气度。”

“……我们出来时,诗咏在做什么?”

“关着门生闷气,许是在看书吧,怎么了?”王夫人一脸奇怪,“不是你让她待在家里多看看书的么?”

“你多看着她点,少让她出门。”王文中蹙眉道。

“为什么?诗咏怎么了?”王夫人面上疑色更深,“自诗咏回家后,你们俩就怪怪的,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不用问为什么,听我的吩咐就好。”王文中寒声道。

王夫人只好咽下追问:“……知道了,老爷。”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打听到了,但是那些适婚的人选,诗咏不喜欢,我看着,也没有特别合心意的人。”王夫人顿了顿,犹豫道,“老爷,你真要急着把诗咏嫁出去吗?诗咏刚刚及笄,再留一年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王文中神色不快:“留着做什么?留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这个做娘的就高兴了?”

“我们诗咏有才有貌,又有你这个当爹的护着,怎么会嫁不出去呢?”王夫人惊声道。

“……世事难料,谁说得准以后的事。”

“老爷,你想太多了。以我们诗咏的条件,别说这徐州的青年才俊了,就是京城的贵人,也——”

“京城的贵人?”

王文中倏地看向王夫人,凌厉的视线让她乍然收声。

“哪位京城的贵人?”

王夫人视线挪移,吞吞吐吐道:“新皇刚刚登基,后宫还空着呢,再不济……再不济,我看那傅丞相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

“住嘴!”

王文中脸色难看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

“越国公主尸骨未寒,你就觑视起她曾经的夫婿了?”

王夫人小声道:“什么夫婿,顶多一个未婚夫,他们连堂都没拜过,根本不算成亲……”

“你去和陛下说去!”

王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这话,休要再提。”王文中铁青着脸道,“不管是傅玄邈还是陛下,都不是我们家能高攀的人物,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这事儿永远都不可能!”

“为什么?!”王夫人听他把话说死,知道此事完全没了希望,眼泪顿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老爷,诗咏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她家世才学样貌品德样样都好,怎么就配不上京中的贵人了?”

“别问我!你要是不想看到诗咏一根白绫吊死在你面前,此事就再也不要提了!”

这话说得重极了,王夫人再也不敢追问,含着眼泪呆愣在原地。

王文中心情也不快至极。

换谁的女儿遇上这档事,做父亲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虽然没有失去清白,但被流匪拖进山洞里占了便宜,比起失去清白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事一旦暴露,她这辈子除了青灯古佛外就没有别的出路。

这件事已经够他烦心了,偏偏诗咏还混不懂事,对一个乞丐出身的孤儿另眼相待。

为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把她的婚事定下才行。

“诗咏的婚事不能拖了,你要多费些心思。”王文中用命令的口吻道,“对象不拘徐州,附近州府的公子也行。只要家世清白,德行过人,门第不必太高——”

“老爷!”王夫人睁大眼。

“你要是真心为女儿好,就听我的!”王文中怒声道。

车轱辘持续不断地发出声音,马车内却只剩下啜泣声。驾车的马夫习以为常,面无异色地继续驱马前行。

……

“吁——”

随着拉车的大马逐渐停下脚步,滚动的车轱辘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珠曦在李鹜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她在车上才向李鹜说过不累,实际上,双脚刚一落地,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回了里屋,连衣裳也顾不上换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身体触及厚厚的软垫时,沈珠曦舒服地只想发出一声长叹。

接连数日的里外奔波,她大概把一辈子要走的路都走完了。她现在只想变成一粒种子,落在床上就生根发芽,一动不动躺他个几天几夜再说。

正当她赖在床上不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李鹜端着她的洗脚盆走了进来,腾腾热气从盆子里袅袅升起。

沈珠曦以为他要洗脚,道:“你拿错了,这是我的盆子。”

李鹜依然走到了床边。

他把洗脚盆放下,接着自己也蹲了下来。

“脱鞋。”他说。

第128章

“……不脱。”

沈珠曦把脚往床脚缩去。

“你要干什……”

话没说完先变成一声惊叫, 李鹜得到她拒绝的回答后,直接上手剥掉了她的左鞋!

“李鹜!”

她的声音不但没有打断他的行为,连下一步脱掉她足衣的动作都丝毫没有因此凝滞。

沈珠曦涨红了脸,从床上坐起, 拼命从他手里抽脚, 李鹜的大手却像铁箍一样, 牢牢地握在她脚腕上, 让她动弹不得。

“……这是这几日走出来的?”李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脚上的红肿和磨破了皮的伤口。

“不是!”沈珠曦用力说。

“嘴硬有什么好处?”李鹜抬起眼来,直直地盯着她,“你再嘴硬,老子就给你亲软。我最后问你一遍, 这是不是这几日走出来的?”

好没道理的屁人!

沈珠曦只好委屈巴巴道:“……是。”

李鹜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也没说,直接上手脱掉了她的另一只鞋和脚上的足衣。

两只白皙却有着许多红斑的脚丫落在他麦色的手掌上, 红的愈红, 白的愈白。

李鹜一话不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趾骨外侧的皮肤, 因为连日长时间奔波行走, 那里有着一块鲜红的红斑。

“沈呆瓜……”

他轻之又轻地触碰那瓣雪地梅花一般的红斑, 声音低哑。

“说你呆, 你还真呆……别人的事, 你这么拼命做什么?”

“你又不是别人。”沈珠曦脱口而出后, 看着李鹜忽然变化的眸子, 慌张补救道,“你对我不计代价的好,我自然也对你同样的好。”

“不用解释。”李鹜低头勾了勾嘴角,“你面皮薄, 我都懂。”

沈珠曦:“?”他都懂什么了?

他挽起她的裤脚,捧着双脚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冒着热气的水盆里。

沈珠曦看那热气有些担心,没想到水温正好,比体温稍烫的热水温柔地包裹住她疲惫的双脚,也包裹住捧着她双脚的两只麦色大手。

热气一个劲往脸上蒸腾,沈珠曦无措而羞怯地僵坐在床畔,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己的脸庞此刻一定鲜红欲滴。

母妃要是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一定会从地底下蹦出来打死她。

她竟然让一个不是丈夫的人,把自己赤裸的双足握在手里。

看着李鹜掬起盆里的热水往她脚背浇去,她忙说:“我自己洗!”

“别动!”李鹜板起脸,用力握住手里挣扎的双足,“老子又不是没看过,扭扭捏捏干什么?”

天上的母妃啊!

沈珠曦绝望地闭上眼。

李鹜不去看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绝表情的沈珠曦,低头重新掬水,浇在凝白的两只脚丫子上。

两人的肤色有天壤之别,接壤的地方就像大雪压满枝头的麦穗,一有个风吹草动,白雪就在麦穗的触碰下蜷缩起来。

“沈珠曦——”李鹜说。

“……嗯?”她忍耐的声音从紧闭的嘴唇里发出,像奶猫伸懒腰发出的小小叫声。

“我不会辜负你的。”他说。

沈珠曦不由睁开了眼。

李鹜的双手捧着她作为一个女子最隐秘的部位,表情却无丝毫狎亵之意。他微蹙的眉心,郑重的神色,坚毅的轮廓,还有那笔直投来,不带一丝玩笑的眼神,如一根全力落下的鼓槌,在她胸骨之下剧烈轰鸣。

好半晌时间,屋内都寂静无声。

直到晶莹泪珠落进水盆,漾开一圈圈波澜。

李鹜从水里取出右手,伸向忽然眼泪夺眶而出的她。

“你刚刚才用手摸了脚!”沈珠曦别开头,一滴眼泪顺着下巴流下,滴落在被单上,转瞬便留下了一颗圆圆的水痕。

她攥住留下泪痕的被单,好像这样就掩盖了她流泪的事实。

“那不也是你的脚?”李鹜语带无奈,“刚刚还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

“谁让你对我这么好的?”沈珠曦用哭腔道。

“对你好还不好吗?”

“你对我太好了!”

“太好了又怎么样?”

“你越对我好,我就会……”

沈珠曦哽咽了,之后的话语湮没在她的泣音里。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眼皮下断断续续涌出。

她就会越害怕分别的那一天。

有那么一瞬间,她生起了永远也不回宫的念头。

回到鱼头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野妇,和李鹜、李鹍、李鹊三人平凡喜乐地生活下去。

她可以蹲茅坑,可以吃下水,可以穿上粗糙的布衣,和集市上流动的奸商就两个铜板讨价还价。

只要从前那样的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真的可以吗?她有这个资格吗?

她是大燕的公主,她以越国公主之名,寄生在天下百姓身上,享受了十六年的荣华富贵。如今又怎么能够在大燕倾颓时,将大燕和百姓的安危置之不顾,就这么安安心心地回到世外桃源,堵上耳朵,蒙上眼睛,做一个平凡喜乐的乡村野妇?

无论是用她来笼络傅家,还是和亲塞外,稳住草原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异族。

她都会去。

因为她是大燕的公主,她的一生早就明码标价。她不能在享受完锦衣玉食之后,又将自己应尽的义务抛在一旁。

她做不到。

“你不要再对我好了……”她哭着说,“不要再对我更好了。”

李鹜低头掬起一捧水,温柔地浇在她的脚背。

“你能别再动不动就流眼泪了吗?”

“不能!”沈珠曦含着眼泪委屈道,“又不是我想流的!”

“我也不能。”李鹜说,“心脏它不愿意。”

他越是纵容,她就越是羞愧难耐,本该早已死心接受命运一切安排的灵魂,拼命撞着一个看不见的牢笼,撞得头破血流,撞得痛彻心扉。

只因她想舍弃一切,飞向苍穹的怀抱。

“你别再对我好了!”

豆大的眼泪从眼中涌出,她闭上眼也无法遏制汹涌的泪水,对现状的无能为力和两面为难转换为对自己的厌恶,沈珠曦羞愤无能,自暴自弃,只能孩子似地发泄在脚下的水盆里。

“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

水花溅到李鹜身上,他躲也不躲,面无异色。

“你为什么不配?”

“因为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沈珠曦无法面对他赤诚的目光,掩面弯下了腰,温热的泪水源源不断落在手心上,再从指缝,一滴接一滴地落在水盆里。

眼泪撕裂了虚伪的平静,涟漪让水面片片碎裂。

沈珠曦泣不成声。

“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好。”李鹜冷静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被人叫了十多年的野种,我吃过馊饭,偷过东西,更卑劣的事也做过不少。是我配不上你。”

沈珠曦急于否定他的否定,慌张抬头,不断摇着:“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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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

李鹜斩钉截铁道。

“沈珠曦,”他慢慢叫出她的名字,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朦胧的泪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对傻子、丑八怪、血统不明的野种和达官贵人一视同仁。”

“你贵为金枝玉叶,却从未看不起我。你教我识字,教我礼节,为我奔波,为我吃苦,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这样的!”沈珠曦再也忍耐不住,崩溃的哭声裹挟着心中最隐秘的秘密冲出喉咙:“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因为我骗了你——”

她哭着说道:“我骗了你,我就是越国公主……”

屋里倏地一静,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下来。

一切谎言在这时都没了意义。

她的喉咙好像堵着一把刀子,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在刀尖磨上一遍才能出口。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

她泣不成声,努力挤出悲痛而破碎的自白:

“我就是那个穷奢极欲,骄纵恣睢,还已经有了未婚夫的越国公主……”

悲伤在那双圆润的杏眼中闪烁,如秋日下泛起鳞光的镜湖,于不经意间扣动他的心弦。

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蜷缩在小小的书橱里,因刺目的阳光而闭起了眼眸,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直到她怯怯地睁开含着泪水的眸子。

在泪水的洗涤下,那双圆润的杏眼比他见过的所有水晶还要剔透澄净,纤尘不染。

后来,她跌出书橱,他不由自主地扶住了她。

他谨慎地观察她的言行,苛刻地评判她的表现,每一次,她都没有让他失望。

思前想后,他最终提出了婚事。

骗她太简单。

任何人都可以骗她。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以妻子的身份,把她留在了身边。

是他骗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假成亲。

他看出她对婚姻的抗拒和对男人的胆怯,可是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从一开始,他就带着真心,单方面地和她成了亲。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她离开。

“……那又有什么关系?”李鹜说。

沈珠曦忘记了哭泣,眼泪却自己掉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