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心里已经慌了,脸上却仍强装镇定,希望他并未发现暗层。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商人朝她露出贪婪的笑容,手里捏着锦衣里的夹层,道:“你的女红手艺不错,要不是我见多识广,差点就被你骗了过去。”
他干脆把身上溅着血的锦衣脱了下来,把李鹜的锦袍穿在了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捏着腰间暗层里的银票,用全新的目光看着沈珠曦:“我改主意了,与其把你卖去勾栏,不如留你在我娘子的绣楼里做工。比起妓女,你应该也更喜欢当个绣娘吧?”
沈珠曦害怕地看着他,双脚悄悄挪了挪,用裙摆挡住茶壶的身影。
商人走出车厢,扒着车门看了眼依然穷追在小路尽头的贾姓诗人,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他决不能被那姓贾的狠人逮到,不然定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必须拼上一把!
商人狠了狠心,再次冲着马屁股插了一刀!
阿黄发出痛苦的惨叫,拉着马车从小路狂奔进了山林。
马车突然加速,拿着茶壶正要接近商人的沈珠曦被甩向车壁,手里的茶壶也滚了下来。
“你还敢反抗?”商人沉下脸,一个虎扑按倒了沈珠曦。
沈珠曦的后脑勺磕在坚硬的长凳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她不敢喊疼,也不敢让泪水模糊视线。她瞪大眼睛,拼命反抗着按住她双手的江姓商人。
“你就死心吧,等我……”商人话没说完,忽然一声惨叫。
沈珠曦一膝盖狠狠撞上他的要害!
“沈呆瓜,要是万一遇上危险,老子又不在,记住,往这儿死踢死踹,把你护屁股纸的劲儿拿出来。就是项羽在世,也敌不住这儿的一脚。”
饥荒流浪时,李鹜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
她没有想过,真的会有用上的一天。
就像李鹜说的那样,不需要什么力气,却又比什么力气都管用。
那被她撞了要害的商人,满脸痛苦,脸色刷地白了。沈珠曦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一脚踢开了。
阿黄如脱缰野马在山林里横冲直撞,车厢不时撞上树木,磕上石头,不一会,原本完整的车厢就被掀了车顶,少了车铃车灯,车厢下的车轮也哐当哐当地大响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带着马车一起散架。
沈珠曦从地上捡起滚来滚去的茶壶,转身朝着商人的头狠狠砸去!
马车驶过一根横木,车厢猛地一抖,沈珠曦跌倒在地,茶壶也砸歪了,擦着商人的头在地上摔碎。
商人的额头冒出血珠,人却还很清醒,他面露凶光,带着杀意朝沈珠曦举起手里的匕首——
马车又一颠簸,商人撞向车壁!
沈珠曦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朝他扑去,抢夺起他手里的匕首来。
不拼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想死!
车窗外的景色豁然开朗,阿黄拉着马车传出树林,冲上了宽阔的官道。
沈珠曦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空气中忽然响起尖利的破空之声,马车轰然翻倒,沈珠曦和商人同时被甩出了车门。
沈珠曦顺着开阔的官道滚出数丈远,除了头晕脑花外没受什么大伤,和她一同被甩出车厢的商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撞上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立时就有鲜血从太阳穴处流了下来。
黑色的皂靴踏上了官道。
一名容貌普通,过目就忘的男子走到了商人面前,手里的冷剑横上他的脖颈。
他用左手从怀里摸出四张画像抖开,对着脚下的商人和不远处错愕的沈珠曦比了比。
四张画像里只有一张是女人,杏眼对得上,美人对得上,另外一个,脸上没红坑,身高没九尺,符合联珠对鸭纹锦袍和身高八尺的特征。
是这三兄弟里的大哥没错了。
周千里开口道:
“还有两人在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两人?你、你是谁?”商人疼得龇牙咧嘴,眯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奉韩逢年韩大人之名,取弑亲仇人的项上人头。”周千里冷冷道:“韩二公子是你们之中的谁杀的?”
那商人还一头雾水,沈珠曦已经明白了。
这人将穿着当日锦袍的江姓商人错认为了李鹜!
她面色突变,赶在商人开口之前,朝他声嘶力竭道:“相公,他是来为韩逢月报仇的,你快跑!”
“我……”
商人的表情定格在狐疑,不动了。
男人手里的长剑插进了他的后颈,鲜血如泉眼那般涌了出来,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在商人身下漫出一片血泊。
沈珠曦第一次看见杀人现场。
这和事后看见死尸的感觉截然不同,更何况,这人是因为她死的。
沈珠曦又害怕又恶心,胃部一阵强烈的翻涌,那个一身黑色的男人却还冷冷地盯着她——
她从来都不听理智使唤的泪腺在这时帮助了她。
情不自禁的眼泪夺眶而出,挡住了男人探究的目光,沈珠曦对着地上流血的尸体悲怮道:“相公!”
男子看着她痛哭不止的模样,半晌后,拔出商人身体里的长剑,开口道:“报出你们的姓名籍贯,若有半分说谎,你就会像你相公一样。”
沈珠曦立即想起李鹜当初对韩逢月说谎时的那番说辞,这人定然去查了李鹜的身份,再用同样的谎言不会管用,还会让她送命。
生死一线的压力让沈珠曦脑子转得飞快,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
“我相公是洋州人,他在外坑蒙拐骗时,自称姓贾名鸭,其实他姓甄名皮。我是雍州人,姓朱名珠,因京中战乱,家人罹难,我独自一人逃了出来,被这甄皮强占为妻。”
沈珠曦哭道:“他做那些亏心事时,我劝了又劝,可他根本不听……”
她的京畿口音很好地佐证了她的说辞,男子脸上怀疑的神色轻了些许。
“你们的马车为何会在林中乱奔?”
“还不是我相公跌进了钱眼子里!他用韩二公子的钱买了米面兜售,赚了不少,起了独吞的心思!他那两个弟弟当然不会让他如意,这不,追了一路!”
沈珠曦放任眼泪,不敢去看站着的男子眼睛,对着已经死透的商人嚎啕大哭道:
“相公,我早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怎么就是一意孤行呢!”
“冤有头,债有主——”男子看着泪眼朦胧的沈珠曦,缓缓朝她走来,“韩大人仁慈,虽然并未让我对其他人动手,但夫妻一体,我还是要取你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传来几人的呼声:
“嫂子!”
“嫂子,你听见了吗?!你在哪儿?”
“呆瓜!呆瓜!你在哪儿?!”
李鹜急疯了的声音让沈珠曦心里陡然一安。
她让眼眶中的热泪一滴接一滴掉落,在本能的引导下使出了女人的天赋。
晶莹的泪珠从那张宛如画卷的脸上接连落下,乌黑如云的青丝托着苍白娇美的面庞,泪光在泛着涟漪的眼眸中明灭闪烁。
男子拿剑的手不自觉顿了顿。
她一字未说,每一滴眼泪却都诉说着哀求。
李鹜的声音越来越近,希望在沈珠曦心中越来越大。
她乞求地看着眼前犹豫的男子。
逐渐接近的呼喊声让他下了决心,他最后看了沈珠曦一眼,回到商人的尸体前,挥刀一砍!
沈珠曦忍不住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男子已经提着滴血的人头,走进了官道对面的树林。
他还没有离开。
不知为何,沈珠曦就是有这种预感。
如果不想继续受到追杀,她必须让他相信,死的就是杀害韩逢月的凶手才行。
李屁人啊李屁人,竟然还骗她说,放走了韩逢月。
他杀人的时候一点儿没知会她,现在她却要想方设法给他擦屁股!
天上的母妃,女儿好苦啊!
路上抢了一辆马车,强行借走马匹才赶来此处的兄弟三人接连冲出树林。
他们第一眼见到的画面就是沈珠曦跪在一具无头尸体前,哭得震天响地,死去活来。
亲夫暴毙,莫过于此。
李鹜皱起眉头,刚要张开口。
沈珠曦猛地提高音调:
“相公,你死得好惨啊!从今以后,我就要做寡妇了呀!”
第111章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李鹊眼神尴尬, 李鹍眼神疑惑,李鹜鼓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沈珠曦。
沈珠曦哭道:“愣着干什么, 难道不认识你们大哥了吗?!”
李鹊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又看看身旁面色铁青的大哥, 心想:他确实有点不认识了。
“……嫂子, 这是怎么了?”李鹊问。
沈珠曦哭着把刚刚的事加工一番后说了出来。
李鹊和李鹜对视一眼, 逐渐明白事态, 唯有李鹍还一脸茫然。
“……都怪你大哥财迷心窍,才会导致兄弟阋墙, 害人害己, 到头来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沈珠曦拍打地面, 伤心欲绝道:
“相公,你真不是人啊……你留下我一个弱女子, 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她神情激动, 满面泪水, 话没说完忽然神情不对,身子直直地往后栽去。
李鹜条件反射刚要去扶,李鹊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扶住了体力不支晕倒的沈珠曦。
李鹊回头给他一个眼神,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李鹜只好停下脚步,暗暗咬紧牙齿,看着另一个男人亲密地扶着他的女人, 伸手欲要掐向她的人中。
这疯婆娘突然睁眼,拉住李鹊的衣袖,泣不成声道:
“你们就原谅你大哥吧!我一个弱女子,没有办法让他入土为安, 还要有你们两个弟弟帮忙才行……”
看得目瞪口呆的李鹍挠了挠后脑勺,说:“乖乖隆地咚,猪猪傻了……”
李鹊道:“嫂子放心吧,我们和大哥这么多年的感情,如今情义不在仁义在。大哥已经自食恶果,过往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沈珠曦看向被剥夺了身份,正以一个神秘人身份站在一旁的李鹜,神情悲痛,泫然欲泣道:
“李大哥,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结伴而行的同路人,但你既然出现在此,一定也是个热心肠吧……你能帮着他们,让我相公有个安眠的地方吗?”沈珠曦眼含热泪,情真意切道,“我相公虽然小气、幼稚、啰嗦、嚣张,爱放屁还很没有自知之明……但他不至于沦落成孤魂野鬼啊!”
三个男人的身份,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沈珠曦觉得自己表现很好,那藏在暗处的杀手见了,定然也会被她精湛的演技折服,放放心心地提着人头回去复命。
只是不知为何空气如此寂静。
沈珠曦用无辜的泪眼看着李鹜,催促这没有眼力见的屁人跟上她的脚步。
李鹜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虽然你相公小气、幼稚、啰嗦、嚣张,爱放屁还很没有自知之明,但死者为大,我会帮你的。”
说做就做,李鹜三人临时在树林里找了块地方,作为不知名字的江姓商人的埋骨之地。
“这是相公最后穿的衣裳,我要留下来睹物思人……”
沈珠曦抽泣着剥下了他身上的连珠对鸭纹袍子,飞快摸了一把夹层的银票。
银票还在,她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极其自然地把袍子抱在怀中,又真情实感地痛哭起来:
“相公!我会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弟弟的,你安心的去吧!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好好做人——”
她随手掐断手旁一根狗尾巴草,代替墓碑摆在了坟头。
这黑心眼的人死了还有人帮着下葬,她的阿黄呢?她的阿黄连李家族谱都没入,就那么倒在了路上。
想着无辜丢了性命的阿黄,沈珠曦泪如雨下。
她神情悲怮,嘤嘤哭道:“你这死鬼,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得我今后要做寡妇!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这里条件简陋,你只能将就一下。我便是砸锅卖铁,也会想办法把你迁回老家的……”
李鹜咬着后槽牙看她表演。
李鹊不由分说就拉着李鹍在坟前跪了下来,神情复杂地叩了个头。
“大哥,一路走好。”
李鹜把拳头攥出了响声。
沈珠曦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在不住劝她节哀的李鹊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嫂子,现在我们是……”李鹊对她说,眼神却望着一旁的李鹜。
“你嫂子这样也不能赶路了,不如先在附近找个村子歇息,修整一晚吧?”李鹜说。
“也好。”李鹊说完,顿了顿,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李鹜问。
“我们只有一匹马……”李鹊含蓄道,说完后立即垂眸看着地面。
咔嚓一声脆响,是李鹜捏紧的拳头在发表意见。
李鹜皮笑肉不笑道:“你大哥生前最信任你,那就由你先载着你嫂子回客栈,再叫车来接我们吧。”
李鹊叹了口气。他扶住做戏做全套,还在抽泣不止的沈珠曦:
“……嫂子,走吧。”
“阿黄……”沈珠曦泪眼朦胧。
“有了牛车,我们当然会把阿黄带回来。”李鹜说。
沈珠曦安心了。
她被李鹊扶着上了马,李鹊紧接着也坐到了她身后。他拉住缰绳,在李鹜的死亡凝视下,马肚子一夹,轻轻道:“驾!”
载着沈珠曦和李鹊的马匹只剩一个影子后,李鹍一脸疑惑地摸着圆滚滚的脑袋。
“三弟和嫂子不要我们了吗?”
李鹜朝他投去冰冷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走到路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李鹍没找到大石头,蹲到了他身边,像只憨憨的大狗。
“雕儿……今晚想吃猪猪。”李鹍啧了啧嘴。
“没有猪猪。”李鹜说,“只有阿黄。”
……
为了甩开可能的追踪,李鹊特意走了七八里路,才向一个路过的猎户租借了山林中的一间小屋作为当晚过夜的地方。
李鹊不放心沈珠曦一个人留在小屋里,从山下的村庄里借来牛车后,带着沈珠曦一起返回了官道,接上李鹜二人和已经凉透的阿黄,四人一起回了山中小屋。
沈珠曦在牛车上,又为阿黄流了不少眼泪。
下车后,沈珠曦抚摸着大黄马柔顺的鬓毛,默默流着眼泪,不愿离开它的身边。
“你放心吧,我会找个地方,好好安葬阿黄的。”李鹜站到她身边。
“它叫李鹃。”沈珠曦伤心道。
“……死了还能改名?”
“可以,这叫加封。”
李鹜想把她漂亮的脑袋瓜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牌子的豆腐脑,可他舍不得。
“行,我会找个好地方安葬李鹃的。”李鹜再次承诺。
沈珠曦抽抽噎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木屋。
李鹜转过头,对低眉敛目站在身后,一副请罪姿态的李鹊道:
“去,把阿黄搬进厨房。”
当天傍晚,一锅又鲜又辣的烧肉端上了吱呀作响的老木桌。
大块大块的红肉沉积在鲜红的辣汤里,半透明的肉筋横跨烧得软烂的肉块,桂皮和香叶的气味在汤碗上方缭绕的热气里若隐若现。
李鹜伸箸夹起一块浸泡在红汤里的带皮肉块,涮了涮鲜红热辣的肉汤,荡起碗底烂熟脱核的干红枣。
他夹着肉块,顶着李鹍渴望的眼神,放进了沈珠曦的碗里。
“尝尝。”李鹜言简意赅道。
沈珠曦哭了大半天,力气几乎都用尽了,尽管美食当前,但痛失李鹃三世的悲伤仍环绕在她心里,她没有丝毫胃口,但为了不让李鹜失望,她还是夹起肉块,小心翼翼放进嘴里。
香料和辣汤的滋味冲进嘴里,像锐意进取的大军,一瞬激活了她口腔里的所有味蕾。
饥饿在脑海里苏醒,沈珠曦这才想起,她已经大半天没有进过水米了。
她怀着全新的敬意,轻轻咬下软烂的肉块,热汤滋出劲道的肉皮,包裹住她的舌尖。
“这是什么肉?”沈珠曦被这美味的口感折服了,她惊叹道,“这好像不是猪牛羊的味道,我以前从未吃过!”
“是獐子肉。”李鹜说着,又夹了一块带皮的瘦肉进她碗里,“好吃就多吃点,今天你受累了。”
沈珠曦感动地看着他。
这屁人不一样了,还知道她受累了。
“今天嫂子真的吓了我一跳。”李鹊也夹了一块裹着肉汤的带皮肉块给沈珠曦,赞叹道,“嫂子有勇有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比起那些娇滴滴的女子来,不知好了多少——”
沈珠曦脸红了:“也算不得什么,都是情急之下便宜行事罢了……”
李鹊摇了摇头,坚持夸赞道:“我打过交道的女人,不说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她们是不会遇到危险时还想着反抗,更不会奋不顾身和歹徒争夺武器,也没有嫂子这样的急智可以见机行事……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嫂子确实百里挑一。”
李鹜眼睛一瞪,一副无赖样子:“老子选的女人——才百里挑一?”
“不不不,万里挑一不止。”李鹊连忙补充道,“说百里挑一,不是因为小弟我孤陋寡闻,见识不多的缘故么?”
李鹜听闻他的补充,满意点头,这才作罢。
李鹊讨好笑着,又夹了一块红肉进沈珠曦碗里。
“乖乖隆地咚,猪猪摔了,吃肉肉补肉肉……”李鹍有样学样,也夹了一块肉给沈珠曦。
堆在碗里的肉块都快要因放不下而滚出碗了,沈珠曦被他们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夸过呢!
“韩逢年派来的杀手回去复命,要是发现杀错了人,到时候又要怎么办?”李鹊说。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李鹜夹起两块烧肉,分别放进李鹍和李鹊的碗里。“等他们发现洋州没有甄皮,雍州没有朱珠,我们早就到徐州了。韩逢年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出武英军辖下太远,如果他敢——”
李鹜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道:“舒安节度使的人会很乐意宰下淳于安的左膀右臂。”
“可是我们没有人担保,进不了徐州。”沈珠曦担忧道。
“现在烦心有什么用?到了徐州,老子打地洞也会把你送进去。”李鹜不以为意,气定神闲。“烦恼都是自找的,有这个闲工夫提前担心,不如多吃两块肉,把力气积攒起来。”
李鹜说得很有道理,沈珠曦点了点头,夹起一块淌着汤汁的肉块放进嘴里。
獐子肉,真香!以后回宫了,她要向御膳房的大厨们推荐这道好菜!
吃饱喝足后,李鹊负责收拾残局,李鹍不知去哪儿晃悠了,沈珠曦找到正在打扫屋子的李鹜说:
“李鹃埋在哪儿了?我想去看看……”
李鹜手里的扫帚一顿,抬起头来,义正辞严道:“你看看这屋子,地下床上这么多灰,你晚上睡得下吗?你不来帮忙,怎么尽想着给我添麻烦?”
“我就看两眼,看了就回来……”沈珠曦祈求道。
“睹坟思马的道理你不懂吗?别看了,节哀顺变吧。”李鹜起身,把扫帚往她手里一塞,说,“这是你晚上睡觉的地方,打不打扫,你自己看着办。我去帮雀儿收拾厨房了。”
沈珠曦失望地拿着扫帚,不得不承认李屁人说得对。
见了也是徒增伤感,算了。
李鹃,走好。来世还要做李家人。
第112章
前往徐州的路上风平浪静, 再也没有杀手出现过。
新买来的棕色大马踏踏踏地扬着蹄子,拉着马车平稳前进在宽阔的官道上。
大串大串的獐子肉挂在车外,李鹍坐在车头, 时不时地伸一次手,肉干还未完全风干, 就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
这一日, 沈珠曦在车内睡了午觉, 正在李鹜的纠缠下给他再讲资治通鉴, 女子带哭腔的求救声让她停了下来。
驾车的李鹊在车外“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外扑通一声, 接着是女子砰砰砰磕头的声音:“求求你们, 救救我家姑娘吧!”
沈珠曦皱着眉, 推开了车门。
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哭得满脸都是泪,质地上好的布衣上染着鲜血, 她一脸惊恐和慌张, 看见车门打开后, 连忙对沈珠曦和李鹜又是砰砰砰的几个响头:“老爷,夫人!求们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小姐吧!”
李鹊和李鹍看向车里的李鹜,李鹜老神在在地靠在车壁上,神色一如既往散漫。
“你家小姐怎么了?”沈珠曦开口道。
“我家小姐的车队遇上一队流匪,他们杀了我们的车夫和护卫,把小姐拖进了树林, 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丫鬟泣不成声道,“我们是徐州富商,老爷夫人若出手相助, 我家老爷一定会重谢你们的!”
李鹜的耳朵动了动:“徐州富商?”
“是,我家老爷是徐州有名的富商——”丫鬟一见有戏,再次请求道,“没有时间了,奴婢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
“李鹜……”沈珠曦看向李鹜,眼神透出一抹哀求。
“那群流匪,你知道有多少人吗?”李鹜终于开口。
“不多!只有七八个!”丫鬟忙道。
“七八个就干翻了你们的车队?”
“他们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逃兵,身上有盔甲,有长刀,训练有素,我们的家丁不是他们对手……”丫鬟哭泣道。
李鹜说:“雀儿,你和雕儿去一趟。”
丫鬟看着只有两人动弹,马上急了:“你们只有两个人,打不过他们的!你——”她的目光落在李鹜身上,欲言又止,意思却在眼神里表达的很明确。
不论怎么看,体型更大更结实的李鹜也比李鹊更有战斗力。
沈珠曦害怕继续耽搁下去,那名姑娘失了清白,出言劝道:“你和雕儿去吧,雀儿留下来保护我。”
李鹜犹豫片刻,在沈珠曦轻轻的推搡下,终于站了起来。
“……在哪儿?”
“我给你们带路!”丫鬟激动道。
李鹜和李鹍各带了武器,跟着丫鬟走进了山林。
李鹊坐在车头,过了半晌后,道:“嫂子就不担心是个圈套?”
“这丫鬟说的是真的。”沈珠曦摇了摇头,坚定道。
“嫂子怎么知道?”李鹊好奇地转过头看着她。
“……感觉。”沈珠曦说,“我看得出来,她的焦急和恐惧是真的。”
“嫂子真是心善。”李鹊说,“如果只有我们兄弟三人,这姑娘就遭殃了。”
“可你们当初也救了我。”沈珠曦说。
“那不一样。”李鹊笑道,“当初是大哥决定救你。换成这位姑娘……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沈珠曦不解。
李鹊却只是笑,并不回答。
“嫂子有过喜欢的人吗?”李鹊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