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缓缓走了,沈珠曦也向着下一家走去。
集市上什么都有,沈珠曦在一个卖澡豆的地摊前停下了脚步。
一碗碗的澡豆琳琅满目,每个碗前面都用鲜红的颜色画着沈珠曦看不懂的标志,卖澡豆的妇人见沈珠曦驻足,立即热情道:“娘子要买什么样的澡豆?”
“你有什么澡豆?”沈珠曦说。
“这是桃花澡豆,这是荜豆澡豆,这是……”妇人一口气介绍了七八种澡豆,沈珠曦闻了闻碗里的味道,又用手指拈了拈,最后选了一种脸上用的澡豆,问:“这个多少钱?”
妇人眼珠子一转,说:“二两银子一碗。”
沈珠曦也算小小了解鱼头县的物价了,闻言眉头一皱:“这么贵?”
“不贵!”妇人表情夸张:“小娘子眼光好,选的是最好的澡豆,这东西嘛,自然是越好越贵。我也有便宜的,你看这个皂荚澡豆,只要十五文一碗,可是姑娘你肯定看不上眼。”
“真的吗?我看得上。”沈珠曦说:“给我来三碗这个。”
妇人表情一僵:“可这是洗衣服用的,小姑娘你脸这么嫩,要是用皂荚澡豆上脸,你这嫩呼呼的小脸可就毁了——”
“为什么会毁?”
“当然是因为皂荚伤肤……”
“伤肤的澡豆你也敢卖?”沈珠曦说:“县令知道你卖这样的澡豆吗?”
“县令……这……也不是伤肤,只是……”妇人结结巴巴地说:“只是其他澡豆美容的效果更好,就比如这玫瑰澡豆,我跟你说,一日用两次,保管你的脸白白净净,摸上去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那你怎么不用呢?”沈珠曦问。
“我……我在用啊。”妇人说。
“那你的脸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剥了壳的鸡蛋?”沈珠曦狐疑地看着她满脸褐斑的脸。
“我这是一种说法……不是说你真的会变成剥了壳的鸡蛋,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
“你一会说你的澡豆会伤肤,一会又说它们能美容,但你每次说了什么,最后又会自己否定——它既不伤肤,也不能美容。”沈珠曦生气道:“这种什么用也没有的澡豆,你竟然想卖我二两银子?”
“这怎么能说什么用都没有呢?至少它们有清洁作用啊!”
“只有清洁作用的澡豆和这皂荚澡豆有什么区别?”
“你这小娘子,我真是怕了你了——你要的澡豆,我就算你一两银子好了!”妇人挥手道。
“功效都一样,为什么价钱不一样?”
“五百文!”
“我要告诉所有人,你的澡豆明明只有一个功效,价钱却完全不一样……”
“三十文!不能再少了!”
“你先前骗了我,还要再送我一碗皂荚澡豆。”
“……行!”妇人咬了咬牙,蹲下身给她装澡豆:“小姑娘,下次砍价直接砍,别走这么多过场。”
“我什么时候砍价了?”沈珠曦一脸茫然:“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你骗人是不对的。”
沈珠曦拿着澡豆,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那里进城卖菜的农民大声吆喝,沈珠曦看得花了眼,那些菜个个都绿油油的,她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沈珠曦停在一个摊位前,说:“大葱多少钱?”
老农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这是蒜苗。”
“……我问的就是蒜苗。”沈珠曦涨红了脸。
买了蒜苗,沈珠曦又在邻近的肉铺那里买了一块肉,这些住在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李鹜的媳妇,一边向她笑着问好,一边报出平易近人的价钱。
借着买菜的名头,沈珠曦在菜场不断问“这是什么”,不知不觉,两手提的菜肉就多得再也提不下了。
她意犹未尽地离开了菜场。
回家后,她把买来的蔬菜和肉都放进了厨房里,她怕蔬菜等不及李鹜回家就蔫掉,还特意找了个陶土罐子装上水,把蒜苗等蔬菜插了进去,远远看去,郁郁葱葱,还别有一番滋味。
做完这些,她又绕到后院,把干了的衣服给收了下来。
之后,她闲着无事,还把院子里的桂花树浇了浇。
沈珠曦蹲在树干前,碎碎念道:“你几岁了啊,怎么还这么小……我以前见过一棵你的兄弟,它有三个你那么大呢……”
浇完桂花树,沈珠曦回到卧室里看了会新买的诗集。
诗集里的诗都是她看过的老东西了,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日头不知不觉就升上去了,在沈珠曦感到有些腹饿的时候,篱笆外响起了李鹜和李鹊的交谈声。
沈珠曦跳了起来,抓起堂屋里新买的鸡毛掸子迎了出去。
第30章
“金州知府在府里大宴特使, 看样子……”
李鹜听着李鹊的话,面色凝重,手还没碰到篱笆门, 门就先一步从里打开了。
一根鸡毛掸子拍上了他的头脸,鸡毛刷过鼻眼, 又痒又戳人。
“你做什么?!”李鹜跳了起来。
沈珠曦一脸无措地看着他:“我帮你拍灰……”
“拍灰是这样拍的吗?”李鹜夺过她的鸡毛掸子。
“……那要怎么拍?”
“这样……”李鹜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两下, 忽然把鸡毛掸子扔给身后的李鹊。“鸡毛掸子就不是拍人的!”
“可是,杂货铺的老板分明说鸡毛掸子可以拍人从室外带回来的灰, 也可以拍家具上积累的灰……我特意买了两把呢!”沈珠曦说。
“老子又没出去挖炭,哪来那么多灰拍?”李鹜拧着眉说:“让你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买了!”沈珠曦高高兴兴地说。
她把李鹜引到屋里, 向他展示她这半天的成果。
“我买了蒜苗, 猪肉, 芋子饼……澡豆,手帕,鸡毛掸子。”
“盐呢?”
“……”
李鹜叹了口气。
李鹊立即道:“大哥, 我正打算去镇上买些下酒的凉菜回来,盐我来带——二哥, 跟我一起去。”
李鹍头也不回地往厨房冲:“我才不去,芋子饼,在哪儿啊我的芋子饼?”
“你陪我去镇上,我给你买双倍馅儿的芋子饼。”
李鹊话音未落,李鹍已经转身冲了回来。
“你要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你什么时候都不算话……”
“那你还信我?”
“我是二哥,我必须信你……”
两兄弟的说话声渐渐远了。
沈珠曦正懊恼自己为什么忘了买盐,李鹜环视明亮整洁的堂屋, 伸手在光可鉴人的方桌上抹了一把。
“你打扫了屋子?”
沈珠曦又高兴起来:“还不错吧?”
李鹜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我不会白吃白住你的,在我找到挣钱的法子前,我会负责家里的打扫。”沈珠曦脸色微红, 小声道:“虽然我现在还不太会洗衣做饭,但我学得快,我……”
李鹜打断她的话:“白吃白住也行。”
“什么?”沈珠曦下意识反问。
“既然活在乱世,就别那么刚直。”李鹜说:“更何况,我让你白吃白住,你不愿意,是不是看不起我?”
沈珠曦呆了:“我没有看不起你!”
“你就是看不起我。”李鹜说。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沈珠曦快哭了。
“你既然嫁了我,供你吃喝就是我理所应当的事,你反过来要给我钱,就是看不起我。”
“那家里的活谁来做呢?”
“总有人做。”李鹜说:“老子娶你回来,不是让你受苦的。”
沈珠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李鹜已经踏出堂屋,往厨房走了。
她追了过去,看见李鹜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插在陶土罐子里的菜。
“……这是什么?”
“我买的菜啊!”沈珠曦理直气壮道:“我用装了水的瓶子插上,你看,现在还和我刚买时没差呢!”
“……你不这么做也没差。”
“不可能!”沈珠曦底气十足地一口否定:“没有哪种花草离得了水,这菜也是花草的一种,道理都一样,我插花……我帮越国公主插花时,再漂亮的花要是离了水,一会时间也会变得颜色黯淡。”
“黯淡了又怎么样呢?”李鹜问。
“黯淡了就不好看啊!”
“再好看的菜,下了锅不都一样?”
“……”
沈珠曦震惊了,他说的好有道理。
李鹜再次叹了口气,把罐子里的蔬菜都拿了出来。
她听着他不断的叹气,心里升起浓浓的挫折感。沈珠曦犹豫半晌,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李鹜既没安慰她,也没否定她,他蹲在灶台前,往洞里扔着劈好的柴火。
“你觉得自己笨吗?”
沈珠曦迟疑了片刻。
她自然不觉得自己笨,她学东西很快,她写得一手好字,琴棋书画都略通皮毛,尤擅琴瑟,虽然她不喜欢这些,但贵女需要学的东西她都会。她识字早,读书多,往年还未失宠时,藏书阁的大门向她随时敞开,里面的各种孤品珍本她都有所涉猎。
她慎重地答道:“我觉得不笨。”
“那不就得了?难道你为了证明自己不笨,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做?”
李鹜拿起一旁长长的铁钩子,往炉子里接连捅去。
火星飞散,映照着他俊朗的侧脸。他漫不经心道:“我最烦为了什么人或事证明自己——我就是我,不需要证明,更不需要向谁证明。你不会洗衣做饭,这不代表你笨。你那双细皮嫩肉的手,能做的不止是洗衣做饭。”
沈珠曦心里先是一喜,接着立马一沉。
她的琴技不错,但她总不能出去卖艺吧?用文字挣钱也就罢了,用丝竹之声谋利,她作为一名未出阁女子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李鹜生好了火,站起来道:“在外忙活了半天,这肩有点僵。”
沈珠曦中断思绪,跟着站了起来,关切道:“要不要找唐大夫拿点膏药贴贴?”
“不用,捶捶就好了。”李鹜说。
“哦。”沈珠曦又去想她的谋生之道了。
“你脖子上长的是呆瓜吗?”李鹜不高兴地说:“我都这么说了,你就不会来帮我捶捶?”
“这……”沈珠曦的脸腾地红了:“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这儿除了你我就没有别人,即使有人来了,咱们是夫妻,妻子帮丈夫捶捶肩膀怎么了?”李鹜说:“你连给我捶肩这件小事都不愿做,还想出去自食其力?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说什么不想白吃白喝,都是假的,骗人的,专骗老子一个……”
“你蹲下来点。”
沈珠曦话音未落,骂骂咧咧的李鹜立即蹲了下来。
“背也捶捶。”他说。
沈珠曦回头看了眼篱笆的方向,确定没人看见后,轻轻锤着李鹜的肩膀和后背。
她第一次给人捶背,生怕力度过重,握成拳头的右手轻轻敲着。
“你在给我挠痒痒呢?用点劲儿。”
“再重点。”
“再重点!”
“你要捶死我啊!”
沈珠曦弱弱道:“不是你让我重点么……”
“我是让你往老子后颈重捶了吗?”李鹜说:“我看你是想把老子一拳送走。”
沈珠曦天真道:“送去哪儿啊?”
“送去阴曹地府。”李鹜说。
她这才听出他在损她。
沈珠曦对着他的后脑勺无声地做着口型:
“恶霸,地痞,臭流氓……”
李鹜一无所知,仍沉浸在自身的感受里:
“下去一点,左边一点,诶,对……”
虽说他已经屈膝蹲了不少,但沈珠曦捶他的肩膀还是有些吃力,捶了一会,她手都捶累了,李鹜还不叫停。
沈珠曦问:“你蹲着累不累啊?要不……”
“不累,你捶吧。”李鹜说。
沈珠曦:“……”
她现在真想一拳把他送走了。
李鹜一边享受她的服务,一边拨拉着她买回来的菜:“你买这么多菜是想吃几天?”
“一天三顿,很快就没了。”
“就算一天三顿,一顿又能吃几个菜?”
沈珠曦试探道:“六七个菜?”
李鹜没好气道:“县老爷一顿都吃不了这么多菜,你以前到底是当宫女的还是当公主的?”
“当然是宫女……”沈珠曦干笑道:“县老爷一人吃不了这么多,可是我们人多啊,有李鹍和李鹊一起吃,六七个菜还不是轻轻松松?”
“你就是上天派来折腾老子的……”李鹜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开始清洗猪肉:“中午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沈珠曦已经想好了答案,她兴冲冲地答道:
“蒜苗炒肉!水晶脍!醋笋!灌蜜藕……”
沈珠曦还没把她设想的菜单说完,李鹜已经打断了她。
“除了第一个,我都不会。”
沈珠曦忙说:“很简单的!我知道做法,我告诉你,那水晶脍就是……”
“既然简单,你自己来。”李鹜说。
“你——”沈珠曦气得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说好的娶她不是让她来受苦的呢?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让她自己来了!
男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大骗子!
沈珠曦鼓着腮帮子瞪他,因为吃不到的水晶脍而满腹委屈,李鹜却咧嘴笑了起来。
“不错,还知道打人了。”他说:“说吧,水晶脍怎么做?”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沈珠曦负责动嘴指导,李鹜负责动手又动嘴。
就例如:
“这水晶脍啊,名字复杂,但是做法简单。其实就是猪皮脍。你先把猪皮洗净去脂,往锅里加水,再放葱椒陈皮烧开……”
“你去把你的枇杷拿几颗过来。”
“拿枇杷干什么?”
“剥皮下锅啊。”
“陈皮不是枇杷皮!”
“你现在让我去哪儿给你找陈皮?都是果子皮,都有清香,橘皮可以枇杷皮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看不起枇杷皮?”
再例如:
“水开后,猪皮下锅,文火熬煮,待皮软后取出切成细丝,再放回锅里煮稠……”
“宫里还有这种吃法?你这是吃猪皮还是煮胶水?”
又例如:
“用细密的棉布过滤猪皮……”
“哪还有猪皮,都是胶水。”
“过滤之后,猪皮冷却就变成脍了,再用香醋来浇着吃,肥而不腻,香而不闷,是一道朴实的家常菜……”
“这还叫朴实的家常菜?你在宫里过的日子还真是朴实。”
李鹜骂归骂,手上的动作一直不停。
沈珠曦想到自己中午有水晶脍吃,也不在乎他骂不骂——骂就骂吧,反正她不会少一块肉,等到了中午,还能多吃一块肉呢!
“你的肩还难过吗?要不我再帮你捶捶,顺便讲讲这醋笋的做法……”
第31章
水晶脍很好吃, 比她在宫里吃到的还要好吃。
枇杷皮代替陈皮的做法,虽离奇但管用,做出的水晶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枇杷清香。
用过午食后, 李鹊主动揽下洗碗打扫的任务,和李鹍一起把堂屋和厨房打扫干净了才离开。沈珠曦跟着李鹊蹿, 继续语言指导, 安排他什么地方用什么澡豆,什么地方用哪张手巾。惹得李鹍看着她嘟囔:
“乖乖隆地咚, 讲究猪猪。”
沈珠曦送走李鹊两兄弟后,李鹜已经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了, 沈珠曦看得生气, 拿了自己的诗集, 搬了一张椅子,到桂花树下读诗去了。
沐浴着桂花树的阴影,沈珠曦不由期待金秋十月的时候, 这一树桂花的诗意景象。
看了一会书,沈珠曦渐渐打起了瞌睡, 想起里屋那个睡的舒坦的人,沈珠曦渐渐不忿:凭什么他霸占了她的床,她还只能忍让不可?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扔下诗集走向里屋。
李鹜早已在床上睡成了个大字,长手长腿要摆多宽摆多宽,压根没给她留一寸余地,沈珠曦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走上前去就把人往里面推。
“这床有一半是我的!”她说:“你进去!”
李鹜睡的迷迷糊糊,被她推搡着翻了个身, 让出半个人的空地。
“……李鹜?李鹜?”沈珠曦试探地叫道。
李鹜没反应。
这就不能怪她了。
沈珠曦恶向胆边生,趁他睡着了意识不清,连推带踹地把他赶往墙壁。一开始她只是想让他更过去一点,但是后来就慢慢变了味,李鹜让她哭了许多次,还总是叫她呆瓜,她不免公报私仇,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
李鹜仍闭着眼睛,眉头却蹙了起来。他抓住沈珠曦推向他肩膀的手,反向一拉,沈珠曦措手不及摔上了床。
她还没来及反抗,大红的被子已经盖了上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沈珠曦已经被裹成了一个蚕蛹。
“别折腾了,睡吧。”他闭着眼,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沈珠曦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摆脱,可锦被牢牢实实裹在她身上,她左右摆了摆头,那只大手像狗皮膏药一样稳稳粘在她眼皮上。
“把手拿开!”她气急。
李鹜不说话,温热的黑暗里传来的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你睡了?”
“李鹜?”
“李鹜!李鹜!”
沈珠曦气急败坏,李鹜稳如泰山。
她挣扎了一通,体力耗尽,眼皮上热乎乎的感觉催着她速速入睡,和意志无关,她的眼皮越眨越慢。
沈珠曦和困意做斗争的时候,李鹜悄悄睁开了眼。
他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睡在身旁的沈珠曦。
他的手,遮住她的眼皮,就像一株饱满的麦穗落在了雪地上。她不愉快的嘴唇慢慢恢复了放松的弧度,不涂脂粉,却天生玫瑰颜色。
他的视线描绘着她的唇瓣,猜想一口咬上是否也会如玫瑰甜美。
世人皆爱用花来形容女子,不是芙蓉就是牡丹,在李鹜看来,她也是花,却不是那样的柔弱之花。她是垂丝海棠,迎风飘摇,袅袅娜娜,狂风暴雨来袭时,却又屹立不倒。
李鹜忽然说:“下午我还要去一趟邻县,可能要晚些回来,你要是先饿了,厨房里还有芋子饼。”
“芋子饼不是被李鹍中午吃完了吗?”
李鹜翻身过来,吐出的气息正好洒在她的鼻尖。
“我给你藏了一个。”他轻声说。
沈珠曦感觉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李鹜说完就没再开口了,沈珠曦不一会也陷入了梦乡。再醒来时,李鹜已不在屋子里。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堂屋。看见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有一行树枝画下的字。
“走了,等我回来。”
这短短几个字虽然歪歪扭扭,但写是写对了的。沈珠曦透过这行生疏但认真的字,仿佛看到了李鹜蹲在桂花树下,一边书写一边陷入苦思的样子。
她拿出诗集,在树下看了一会,篱笆门外忽然响起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李兄弟在家吗?”
李鹜不在,突遭访客,沈珠曦不知来的人是谁,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她放下书后走到门边,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先问:“你是……”
“我是住在隔壁的周嫂!”听到沈珠曦的声音,外边的女人声音反而自然放松了,她话语带笑,温和道:“我是来给李兄弟还钱的。”
沈珠曦这才开了门,门外只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一见沈珠曦,脸上就露出了试探的笑,她虽穿着粗布衣裳,但上下都是整整洁洁的,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博得了沈珠曦的好感,她把只开了一半的门完全敞开了。
“可是李鹜不在家……”
“不在家也不妨事,我把这钱还给你也是一样的。“周嫂腼腆地笑了笑:“之前家里周转不开,李兄弟借了我十两银子,本来说好两个月就还,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还是拖了大半年,真是对不住了。”
她面露歉意,不由分说地把手里握的几粒碎银,连带着一串铜板,塞进了沈珠曦手里。
沈珠曦还没拿稳银子,她就把另一只手上提的一篮鸡蛋也送了过来。
“李兄弟没收我利息,但我这心里实在过不去,你们小两口把这篮鸡蛋拿去补身体吧。”
“这太不好意思了……”沈珠曦忙把篮子往回推:“李鹜不收你利息,我也不能收。”
周嫂又把篮子推了回来,一脸恳求:“你收下吧,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下,嫂子再也不好意思上你家来了。”
沈珠曦看她态度坚决,这才收下了篮子。她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周嫂笑道:
“我这还了钱,心里也放下了一桩心事。李娘子可能不知道,你大婚的日子,我还来喝过你的喜酒呢。你们李鹜啊,可是把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过来了。他对你很是看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