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今晚的视力异常好,可以清晰地看到七号的小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
八号抖抖索索从姐姐的怀抱里探出头来,如小猫一样轻声叫道:“姐姐。”她在姐姐的脸上吻了一下,忽然握起粉嫩的小拳头给了银骷髅一拳,稚声稚气道:“不许欺负我姐姐!”
银骷髅笑了起来,道:“好一个姐妹情深。我要数了哦。一。”他声音温柔而平静,像个和善的长辈。
几个孩子的头皮已经被割开,老丁正在把手放在油锅的上方,感知温度。?
“二。” 一个面具人扯开一号的额头头皮,老丁舀起桐油,缓慢而均匀地注入头皮内。
一号额头鼓起一个大包,然后慢慢消退,皮肤的剥离面积渐大。八号摸着姐姐的脸,叫道:“姐姐你怎么啦?”七号瞳孔放大,脸部扭曲,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草丛中的小水蛇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可公蛎却动不了,七号的恐惧如山一样向他压来,让他窒息。银骷髅伸出第三根手指。八号扑过去踢打他:“你这个坏蛋!”七号泪流满面,
嘴巴嗫嚅,朝银骷髅眨了眨眼。银骷髅仰天而笑,道:“八号不合用,丢弃。”吓得老丁一个哆嗦,差点把银勺掉进油锅里。
月色血红。两个面具人无声而出,抓起八号,塞上嘴巴,丢向山石旁的悬崖。
公蛎无力地拍打着身体,徒劳地看着小女孩跌落。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草丛中 的小水蛇箭一般射出,缠住了八号小女孩的一只手臂。
七号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压抑着不让自己尖叫,只是喃喃地重复着一个名字: “小妖……小妖……”
小妖?谁是小妖?公蛎转回头来。?
小水蛇过于用力,带动一块石头滚下悬崖,乒乒砰砰的声音,同一个小女孩滚下山崖的声音并无不同。?
七号捂住了耳朵。?
银骷髅的三根手指仍然举着,眼里带着笑,却分明是个恶魔。
“我……求你让我活着……我会做很多事……”七号艰难地说着,声音如同蚊 子一般细小。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而下唇的血迹更是红得刺眼。
法门。公蛎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法门!哪里是法门?公蛎费力地扭动着身体从山石上下来。?
八号终于被小水蛇从悬崖下拽了回来,一人一蛇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但她依然昏迷,只是嘴巴微动,无声地叫着姐姐。?
公蛎很是烦躁,他觉得这个梦做得够长了,只希望能够尽快醒来。?
法门。快去找法门!?
总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真讨厌。公蛎打起精神,朝银骷髅游去。一号还有二号柱子……不不,坚决不能朝那边看。?
公蛎在草丛中无声地滑动。在睡梦中是不可能闻到气味的,但公蛎分明觉得那种混合了桐油的血腥味,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谁替代了七号和八号??
老丁端着托盘上了石台,孩童的皮肤在托盘中发出莹润细腻的光泽。银骷髅站在石台正中,张开黑袍,背部的骷髅在红色的月亮下闪光。?
台下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人,福娃娃面具诡异的笑脸后面,是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睛,在月色中发出点点幽光。?
月亮的中部越来越暗,只剩下一圈红色的光晕。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带着一种血色一般的殷红。
哦,天狗吃月亮了。
公蛎顺着缝隙爬上石台。?
石台上,八张已经处理的人皮,薄如蝉翼,放置在八个玉制的小鼓上。鼓身在红月亮的映射下,呈现深浅不一的红色,如同滴血。而其正中,有一个脸盘大一个光圈,红色边缘,黑色内里,如同天上的月亮。
砸上去,砸上去。?
公蛎咬紧牙关,尾巴圈起一个尖尖的石块,朝石台正中投掷了过去。
粉尘四射,石台暗淡了下去,可是很快又恢复原样。银骷髅跳起了舞,不仅他,台下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共同在月光下跳着怪异的舞蹈。?
公蛎忽然暴怒起来。石台本是靠山而建,公蛎一个箭步窜上后面的山壁,疯狂地卷起石头一个接一个往下砸去,到了最后,直接拿尾巴横扫,轰隆隆一声响,倾斜而下的石块裹着草木泥土滑了下去,瞬间将石台掩盖了大半。
一个面具人叫了起来:“山体滑坡了!”?
无人理会,银骷髅同那些人依然疯狂地跳舞。?
公蛎手足无措地看着这群癫狂的人类。?
月亮的红光渐渐褪去,一点一点恢复原状,银盘一般倾洒着如水的光芒。银骷髅忽然停止舞动,朝公蛎藏匿的地方看过来。
快逃。?
公蛎一阵惊慌,扭转身体朝来时的方向逃了过去,却觉得身体一紧,被一个树杈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昆仑奴面具下,一双发红的眼睛,朝公蛎凑过来。?
这倒霉的梦怎么这么长!
公蛎徒劳地扭动身体。一瞬间,他觉得银骷髅的表情分明想要一口咬死他。
万分危急之时,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公蛎腾空而起——一只鹰抓住了他。?
未等他晃过神来,那只鹰松开了利爪,公蛎重重落下。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那条小水蛇身上。?
这是怎么啦?怎么同小水蛇融为一体了??
公蛎惊愕地看向小水蛇。恍惚间,他突然想起,那条小水蛇,正是自己!?
旁边紧紧拉住自己无声而泣的,是七岁的小妖。?
无心镜?
(一)
公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毕岸、胖头,连那个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的阿隼,都在他的房间里。
公蛎疑惑地动了动,道:“你们……” 胖头飞快地端上洗脸水,然后开始跑上跑下:一大盘烧鸡,一只大蹄髈,一条烤羊腿,还有一碟全福楼的点心,热气腾腾的,看来是一直炖在炉上,单等公蛎醒来。
阿隼将一杯茶重重地放在他的床头,喝道:“起来喝茶!”?
公蛎浑身酸疼,撑着腰坐起来,嘟囔了一句:“这是关心人呢还是要挟人呢。”
阿隼哈哈一笑,朝公蛎肩头一拍,道:“龙掌柜你慢慢吃,我今天保证不跟你抢。”?
他的手重,一下子又把公蛎给拍倒在床上。公蛎岔了气,挣扎了好久爬不起来。?
阿隼打趣了他几句,回头同毕岸低语道:“已经查到。据洛阳县志记载,高宗乾封元年十一月,月食之夜,邙岭黑月崖山体滑坡。距今刚好十年。”?
毕岸颔首道:“甚好。你忙去吧。”阿隼看了一眼公蛎,转身出去了。?
公蛎直挺挺躺在床上,叫道:“我这是怎么了?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胖头忙过来搀扶。?
毕岸抱胸而立,目光散漫地看向窗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公蛎在胖头的侍候下洗了把脸,抓过羊腿便啃。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我的玉鼓呢,第八个来了没?小妖怎么样了?”?
毕岸回过头来,道:“小妖早早已经醒了,她的梦游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公蛎撕下一大块蹄髈塞进嘴里,欣喜若狂道:“那就好,那就好。玉鼓呢,赶紧给我看看我的大明宫。”
胖头从墙角提出一个破旧的包袱来,里面传出清脆的碰撞声。
公蛎扑过去心疼地抱住:“我这么娇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丢,碰坏了可怎么办?”
胖头嘿嘿笑道:“我看一堆碎砖烂瓦的,能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