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儿子……
“这又不是我要求的,我没有蓄意破坏你们的关系!”
“没有吗?哦,无辜先生。你没有耍过花招吗?你每逢周末都是意外地开车到我们家的吗?甚至有时候我并不在家?你没有邀请他去参加你们的田径运动会吗?肯定请了。告诉我,你更愿意选择谁做你的父亲,我的还是你的?你父亲对你阿谀奉承过吗?在看台上为你吹过口哨吗?他扬过眉毛对你表示赞赏吗?”
“一派胡言!”莱姆厉声打断他,“你和你父亲有过节,却坏了我的事!我本来可以上麻省理工学院的,但是全被你毁了!我的一生都改变了。要不是因为你,一切都会不同。”
“林肯,我对你也可以这么说,我也能这么说……”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你试着和你的父亲接触过吗?你觉得他是什么感受?自己的儿子比老子聪明一百倍。儿子总是不沾家,因为他宁愿和伯伯呆在一起。你给过特迪一次机会吗?”
听到这句话,莱姆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几个月后,他在犯罪现场被弄得全身瘫痪。
一切都会不同……
他对萨克斯解释之后,她问:“这就是为什么他在你受伤之后一直没来看过你。”
他点点头,“当时,在事故发生之后,我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心想假如亚瑟没有改写我的申请表,我就能上麻省理工学院,也许在波士顿大学读研或者加入波士顿警察局,或早或晚来到纽约。不管怎样,我可能不会在地下道犯罪现场,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蝴蝶效应。”萨克斯说,“过去的一件小事会引起未来的巨大变化。”
莱姆点点头。他知道萨克斯会对刚才所说的话报以同情和谅解,而对更宽泛的寓意不做评价。他会选择什么?能走路,过上正常的生活呢,还是成为瘸子,而且正因为身患残疾,反倒成为更优秀的刑事专家?当然,还有成为她的伴侣。
艾米莉亚·萨克斯就是这样的女人。
他淡淡一笑,“奇怪的是,萨克斯……”
“他说的话也不完全是错的?”
“我父亲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他确实没有像伯伯那样向我发出挑战。我的确感觉像是亨利伯伯的另一个儿子,而且我喜欢那样。”他已经意识到,或许他潜意识里一直在追随着精神饱满、活力十足的亨利·莱姆。他一连想到曾经有十几次他都为父亲的腼腆感到尴尬。
“可是这不能为他所做的事开脱。”她说。
“不是开脱。”
“尽管如此。”她说。
“你想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差不多吧。”她微笑着说,“朱迪说他问起了你。他在争取和解。原谅他吧。”
你们俩像亲兄弟一样……
莱姆看了一眼自己一动也不能动的身体,然后望着萨克斯轻声说:“我会证明他是无辜的。我会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让他过上从前的生活。”
“这是两码事,莱姆。”
“也许是吧。但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萨克斯刚开口想要争辩,电话铃响了,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朗·塞利托的号码。关于亚瑟·莱姆和他的背叛的话题不再提起。
“命令,接电话……朗,进展如何?”
“嘿,林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计算机专家过会儿就来。”
这个人很面熟,门卫想。这个离开水街酒店时文雅地点头致意的人。
他也点点头。
这个人正在用手机打电话。快到门口时,他站住了,人们小心地从他身边绕过。门卫猜测他是在给老婆打电话。接着他的口吻变了,“帕蒂,甜心……”是他的女儿。谈论了一会儿球赛后,他又和妻子聊起来。语气沉稳些,但依然充满爱意。
门卫知道他属于某一类人。结婚15年了依然忠贞不渝,期盼着回家,捎着一袋俗气但却诚挚的礼物。他和那些进来时戴着婚戒,就餐时却手指光光的职场男性不同,也不像某些被健壮的男同事搀扶着走进电梯的喝得微醉的职场女性(她们从来不脱掉戒指,没这个必要)。
这是门卫所熟知的。我能写本书了。
但是这个问题纠缠不休:他为什么这么面熟?
这时,他笑着对妻子说:“你看到我了?已经成新闻啦?妈妈也看见了?”
看见他。电视名人?
等等。快想起来了……
啊,对啦。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没错,他是什么教授还是医生,不是叫斯隆就是索姆斯。来自某个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家。是市长助理罗恩·斯科特还是谁提到的那所大学。这位教授正在协助警方调查星期天发生的奸杀案和另外一起案件。
这时,教授的脸色平静下来,他说:“当然啦,亲爱的,不用担心。我很好。”他挂断了电话,环顾四周。
“嘿,先生。”门卫说,“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教授腼腆地微笑着说:“是吗?”他似乎对受到关注感到窘迫不安,“请问,你知道1号警察局广场怎么走吗?”
“就在那边。大约五个街区外。在市政厅旁边。不会找不到的。”
“谢谢。”
“祝你好运。”门卫看到一辆豪华轿车开了过来。他很高兴能和一个小有名气的人打交道。可以对妻子炫耀一番。
这时他感到背上咣的一下被撞得生疼。一个人匆匆地走出宾馆的门,从他身边挤了过去。那个人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
讨厌鬼,门卫想。他看那个人埋着头,行色匆匆地朝教授的方向走去。但是门卫什么也没说。不管他们有多么粗鲁无理,你也只能默默忍受。他们可能是旅客、旅客的朋友,也有可能下个星期就是旅客。甚至可能是来自总部的主管在考验你。
默默忍受、一言不发就是了,这是规矩。
这时,一辆豪华轿车停了下来,他走上前去开门。女宾客下车时,他把她圆润的乳沟看得一清二楚。这比得到一笔小费还划算。而且他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不会给他一点小费的。
我能写本书了。
34
死很容易。
我搞不懂人们为什么要把它复杂化。拿电影来说吧。我不是恐怖电影迷,但是也看过一些恐怖片。有时我会约一个16码外出,不是为了消愁解闷,装装门面,就是为了以后杀死她。我们会找一家电影院坐坐。这比一起吃饭容易多了,你不用怎么说话。我一边看电影一边想:银幕上的这些人都怎么了?杀个人还用费尽心机?
为什么要用金属丝、电子产品、精密武器和密谋?你只消走到一个人面前,短短30秒钟就可以用一把锤子把他干掉。
简单。有效。
别搞错了,警察可不笨(这可真有讽刺意味,很多警察都有SSD和innerCircle的协助)。计划越是复杂,就越有可能留下会被警察追踪的线索,被目击者发现的几率也越大。
今天,我对在曼哈顿南部街道上跟踪的这个16码所做的计划就非常简单。
我已经把昨天在墓地的失利抛在脑后,现在感到精神振奋。我正在执行一个使命,作为这个使命的一部分,我要把它放进我的收藏夹。
我尾随目标时,在16码之间左右躲闪。嘿,你瞧瞧他们……我的心跳加快了。一想到这些16码本身就是过往历史的累积,我的太阳穴就一阵悸动。比我们能了解的信息多得多。DNA只不过是我们的肉体和遗传史的数据库,能回溯到一千年前。如果能把这些插进硬盘,能提取多少数据啊?会让innerCircle看起来像一台“海军准将”64型家用电脑。
激动人心……
还是要回到手头的任务。我从一个年轻的16码身边绕过,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今天早上在她的斯塔滕岛或布鲁克林的公寓里喷洒的。本想让自己显得精明能干,不幸却给人廉价的诱惑力。我跟紧了自己的目标。手枪贴着我的皮肤,让我感到安慰。知识或许是力量,但是也有一些东西和它的威力相当。
“嘿,教授。”
“啊哈。”罗兰·贝尔答道,他的声音从监控车上的扬声器里传来。车里坐着朗·塞利托、罗恩·普拉斯基和几位作战指挥官。
贝尔是纽约警察局的一名警探,偶尔与莱姆和塞利托合作。他离开水街酒店,正在前往1号警察局广场的路上。他脱掉牛仔裤、工作服和上衣外套,换了一身皱巴巴的西服,因为他正在扮演虚构的卡尔顿·索姆斯教授。
或者,一如他拖着北卡罗来纳的长腔调所说的那样,“鱼竿的钓线上挂的臭弹。”
此时,贝尔对着麦克风小声说:“多近?”麦克风别在翻领上,和他耳朵的微型扬声器一样小得看不清。
“他在你身后,约50英尺。”
“唔。”
贝尔是林肯·莱姆的“专家方案”中的核心成员,该计划是建立在他对522日益了解的基础之上。“他不会落入我们的计算机陷阱,但是他迫切需要信息。这我很清楚。我们需要另外一个陷阱。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把他引出洞。让人们宣扬我们聘请了一名专家,让某个人伪装起来登台演出。”
“我猜他看了电视。”
“哦,他会关注媒体看我们是怎样处理案件的,尤其是墓地事件发生后。”
塞利托和莱姆联系了一位和522案件不相干的人——只要罗兰·贝尔没有别的任务,他总是乐于接受挑战。然后,莱姆给卡耐基-梅隆大学的一位朋友打了电话,他曾经在那里举办过几次讲座。他给他讲述了522所犯的罪行,以高科技安全工作闻名的该校负责人同意相助。该校的网管把卡尔顿·索姆斯博士添加到学校网站上。
罗德尼·萨尔奈克杜撰了一份索姆斯博士的简历,发送到很多科技网站上,然后为索姆斯创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网站。塞利托在水街酒店给教授订了一间套房,举行了记者招待会,等着看522是否会上这个钩。
显然他已经上钩了。
贝尔刚离开水街酒店不久,他停下来,看上去像是真的在打电话,实际上是假装的,他在露天站了很久,以确保他吸引了522的注意。监控显示贝尔刚走,一名男子就迅速离开酒店,现在正紧随其后。
“你能认出他是SSD的吗?他是我们的嫌疑人之一吗?”塞利托问普拉斯基,他就坐在旁边,盯着监视器。四名便衣警察离贝尔约一个街区远;其中两名身上藏着摄像机。
可是,在拥挤的大街上,很难看清凶手的脸。“可能是某个服务技术人员。或者,奇怪,看上去简直像安德鲁·斯特林本人。或者,不,也许是他走路的样子像他。我不确定。抱歉。”
塞利托在闷热的车里热得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脸,然后身子前倾,对着麦克风说:“好的,教授,522正在接近。可能在40英尺远。他穿着黑西服,系着黑领带,拿着一只公文包。他侧面的步态表明他带着武器。”在街上巡逻过几年的大多数警察能看出嫌疑人携带武器,他们的姿势和步态异于常人?
“知道了。”这位警察说话很简洁。他自己拿着两把手枪,而且善于左右手开枪。
“唉。”塞利托嘟囔着说,“希望这次能成功。好的,罗兰,继续往右拐。”
“唔。”
莱姆和塞利托相信522不会在大街上对教授开枪。杀了他有什么好处?莱姆推测凶手打算绑架索姆斯,以了解警方的情况,然后再杀了他或是威胁他及其家人,迫使索姆斯对调查进行暗中破坏。因此他们要求罗兰·贝尔绕道走,避开公众的视线,这样522会采取行动,他们就将他擒拿。塞利托已经找到了一个建筑工地,地形非常有利。有一个长长的人行道,用警戒线封锁了,不准公众入内,是去1号警察局广场的捷径。贝尔将不理会“封锁”的标识,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走三四十英尺后,他会消失在视线之外。一支作战小组就埋伏在尽头等522接近后,进行干预。
警探转了弯,走到警戒线附近,沿着布满灰尘的人行道走去。一时间,贝尔的高灵敏麦克风里传来手提钻和打桩机的猛烈撞击声,响彻了监控车的内部。
“罗兰,我们能看到你。”塞利托身边的一名警察按下一个开关,另一台摄像机继续进行监视,他说,“你在看吗,林克?”
“没有,正在播放《与名人共舞》。简·方达和米基·鲁尼就要上场了。”
“是《与群星共舞》,林克。”
莱姆的声音咔里咔嗒地传进车里,“522是准备转弯,还是犹豫不前?……快点,快啊……”
塞利托移动鼠标,双击了一下。在多窗口屏幕上弹出了搜索与监视小组的摄像机拍摄的图像。它展示了一个不同的视角:贝尔的背影沿着人行道走去,渐渐远离摄像机。警探像普通的过路人一样,好奇地看了一眼建筑工地。一会儿,522在他身后出现了,依然保持着距离。他也四下张望着,不过他显然对工人们没有兴趣;他是在看有没有目击者或警察。
这时,他犹豫了,再次环顾四周,然后开始缩短距离。
“好的,各位,抬起头,”塞利托喊道,“他正在逼近你,罗兰。大约五秒钟后,我们就会看不见你了,要留神啊。你听到了吗?”
“嗯。”这位随和的警官说,像是回答一位问他要不要来一杯百威啤酒的酒吧侍应生。
35
罗兰·贝尔并不像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镇静。
这位丧偶的男子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郊区有一所漂亮的房子,还有个情人远在北卡罗来纳州,他快要向她求婚了……当你奉命成为秘密调查拍摄现场的攻击靶子时,所有的这些家庭生活都会让负面因素叠加。
可是,贝尔不得不尽职尽责——尤其是遇上522这样的强奸杀人犯,贝尔对这种犯罪分子尤为厌恶。而且,说实话,他也不介意像这样的仓促行动。
“我们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父亲经常如是说。当这个男孩意识到父亲所指的并不是放错位置的工具时,他欣然接受这个人生哲学,把它视为生命的基石。
他的上衣敞开着,随时准备掏枪、瞄准,让他心爱的手枪射出子弹。这把枪是意大利最精良火力的典范。他很高兴朗·塞利托停止了说笑。他需要听到这个家伙接近的脚步声,而且打桩机砰砰砰的撞击声很大。不过,当他集中注意力时,他还是听到身后的人行道上传来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到30英尺了。
贝尔知道逮捕小组就在前面,不过他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他,因为人行道上有一个急转弯。原定的计划是只要背景安全,没有路人受到危险,他们就拿获522。从附近的街道和建筑工地上望去,这段人行道依然部分可见。他们孤注一掷地希望等贝尔离作战指挥官们更近些了,凶手再出击。可是他似乎比他们计划中行动得更迅速。
不过,贝尔希望这个家伙能推迟几分钟:在这里交火,会危及很多过路人和建筑工人。
但是,当他同时听到两种声音时,后勤逮捕小组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522加快脚步向他跑来,而且,更令人惊慌的是,贝尔听到了两名西班牙妇女兴高采烈的谈话声,其中一位推着婴儿车,正从贝尔旁边的建筑物后面走过来。作战指挥官们已经封锁了人行道,但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建筑物的后门外的警长。
贝尔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那两名妇女正好走在他和522中间。522凝视着警探,向前跑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我们有麻烦了!平民夹在中间。嫌疑人有枪!再说一遍,他有武器。快上!”
贝尔去掏他的贝瑞塔手枪,可是其中一名妇女,看到了522,她尖叫起来,往后一跳,猛地撞到贝尔身上,把他撞得跪倒在地,手枪也掉到人行道上。凶手吃惊地眨眨眼,呆住了,肯定是在想一位大学教授怎么会带着枪,但是他很快就缓过神,瞄准贝尔。贝尔则准备去掏第二把枪。
“不!”凶手大喊,“别动!”
警官只得举起手来。他听到塞利托说:“第一小组30秒钟内赶到,罗兰。”
凶手什么也没说,只是厉声让那两名妇女走开,她们照做了。然后他走上前,用枪抵住贝尔的胸口。
30秒钟,警探想,他呼吸沉重。
漫长得如同一生。
约瑟夫·马洛伊警监从室内停车场走向1号警察局广场时,他很恼火自己至今还没有听说关于罗兰·贝尔警探的拍摄现场的任何消息。他知道塞利托和莱姆极其渴望找到这名罪犯,他也不情愿地答应召开虚张声势的记者招待会,但是真的是过了头,他不由得想要是失策了,后果会是什么。
见鬼,就算成功了,也会有后果。市政府的首要规则之一:不要招惹媒体。尤其是在纽约。
他刚把手伸进口袋去拿手机,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背。坚决、果断。是一把手枪。
不,不……
他的心狂跳不己。
然后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不要回头,警监。你要是回了头,就会看到我的脸,那你就死定了。明白吗?”他听起来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这让马洛伊多少有点感到吃惊。
“你明白吗?”
“明白。不要——”
“到下一个街角,你就往右拐,走进巷子里,然后一直往前走。”
“但是——”
“我的手枪里没有装消音器。但是枪口紧抵着你,没有人会知道枪声是从哪儿来的。在你倒地之前,我就会跑掉了。子弹会穿过你的身体,现在人这么多,我敢说它会再射中别人。你不会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约瑟夫·马洛伊当了一辈子的执法官。当他的妻子被一名吸毒成瘾的盗贼杀害后,这个工作就不仅仅是一个职业,而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迷恋。他现在是一名行政官员,算是高级警官了,但是他多年前在中城南管辖政的街道上磨砺出来的直觉尚未消失。他立刻就明白了,“522。”
“什么?”
平静。保持平静。保持平静方能控制局势。“你是在星期天杀了那名妇女,咋晚在墓地杀了公墓管理员的那个人。”
“你说的‘522’是什么意思?”
“那是警局对你的内部称呼。不明对象,UNSUB,编号522。”给他漏点风声,让他也放轻松,继续对话。
凶手笑了一下,“编号?有意思。现在,往右拐。”
嗯,如果他想让你死,你必死无疑。他只是想知道一些底细,或者是为了施加影响力而绑架他。放松。很显然,他不想杀了你,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他的脸。好的,朗·塞利托说他们把他称为无所不知的人?好吧,从他嘴里套点话,为己所用。
或许你能通过谈话,摆脱险境。
或许你能让他放松警惕,靠近他,赤手空拳就把他干掉。
约瑟夫·马洛伊在智力和体力上都具备这个能力。
走了一会儿,522命令他在小巷里停下来,把一顶绒线帽扣到他的头上,拉下去蒙住他的眼。很好。如释重负。只要我看不见他,我就有活路。然后他的双手被胶带捆绑起来,还被搜了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领着他走上前,小心地塞进汽车的后备箱里。
闷热得令人窒息,空间小得让人难受,就双腿蜷着走了一程。一辆小型汽车。好的,记住了。没有燃烧油。悬架的性能很好。记住了。没有皮革味。记住了。马洛伊试图分辨他们所走的方向,但是办不到。他注意听声音:车辆的噪音、手提钻的声音。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还有海鸥的叫声和船鸣。呃,这怎么能帮你找到所在的位置呢?曼哈顿是一个岛。听点有用的!……等等——这辆车的动力方向盘皮带很吵。这点有用。记在心里。
20分钟后,他们停了下来。他听到巨大的车库门关闭时发出的隆隆声,接合处和轮子吱吱嘎嘎作响。后备箱猛地打开了,马洛伊吓得“啊”地叫了一声。散发着霉味的冷空气包裹了他。他大口地喘着气,透过绒线帽厚厚的羊毛把氧气吸入肺中。
“出来吧。”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我是一名警监——”
“我知道你是谁。”
“我在局里有很多有势力的人物。”马洛伊很满意,他的声音平稳,听起来也通情达理,“我们可以找出解决方案。”
“过来。”522带着他走上一个光滑的地面。
然后把他按到椅子上。
“我相信你有苦衷。但是我能帮你的忙。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犯下这么多罪行。”
沉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有机会进行肉搏吗?马洛伊自问。他有必要继续谈话,让他放松警惕吗?到现在,他已经是失踪了。塞利托和莱姆可能已经知道发生了不测。
这时他听到一阵动静。
是什么声音?
咔嗒咔嗒响了几声后,传来尖细的电子噪音。凶手像是在调试录音机。
然后是另一种声音:金属相碰的叮当声,像是在收拾工具。
最后是凶手移动椅子时,金属在水泥地上划出令人心烦的尖厉刺耳的摩擦声。他把椅子挪得那么近,抵住了马洛伊的膝盖。
36
一个为领赏而追捕逃犯的人。
他们逮住了一个该死的为领赏而追捕逃犯的人。
呃,此人纠正说,他是一个“债券回收专家”。
“怎么会发生这事儿?”林肯·莱姆问。
“我们正在查。”塞利托说,他站在建筑工地旁边,浑身是土,热极了。跟踪罗兰·贝尔的男子则戴着手铐坐在地上。
他并不是被捕了。其实,他根本没干什么坏事;他有携带枪支的许可证,他以为对方是一名通缉犯,只是想行使普通公民的抓捕权。不过塞利托生气了,下令把他铐起来。
罗兰·贝尔自己也在打电话,试图查明是否有人在该地区的其他地方发现了522。但是,到目前为止,逮捕小组里没有人看见过哪个人符合522的简要人物特征。“可能在天边。”贝尔拖长声音对塞利托说,然后合上了手机。
“听着——”这个为领赏而追捕逃犯的人蹲在马路牙上说。
“闭嘴。”警探态度粗暴地吼道,这已经是第三四次了,“他跟着罗兰,接近他,看上去像是准备杀死他。但是他好像只是在进行逮捕行动。他以为罗兰是叫威廉·富兰克林的那个人。富兰克林和罗兰看上去很像。他住在布鲁克林,因使用致命武器进行武力攻击被传讯,但是审讯那天他没有出庭。证券公司已经找了他六个月了。”
“全都是522一手策划的。他在系统中找到了这个富兰克林,让这个保证人跟踪他,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我知道,林克。”
“有人发现有用的情况了吗?有人监视我们吗?”
“没。罗兰刚刚和所有的小组联系过。”
沉默。然后林肯问:“他怎么知道这是个圈套?”
虽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但是他们真正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以为我是傻瓜吗?
他们以为我不会怀疑吗?
此时,他们知道了信息服务供应商,知道了基于16码的过往行为及其他行为对其未来的行动进行预测。这个理念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它应该是任何人生活中的一部分。如果你做X,你的近邻会作何反应?如果你做Y,他又会作何反应?当你笑着陪同一个女人上车时,她会有怎样的表现?当你沉默不语,在兜里摸东西时呢?
从他们开始对我感兴趣的那刻起,我就研究了他们的交易。我把它们分类整理,分析他们。他们有时相当聪明,比如,他们设置的陷阱:让SSD的员工和客户知道这次侦查,等着我偷偷去看米拉9834案的纽约警局文件。我差点看了,险些按下进行搜索的回车键,但是感觉有点不对劲。现在我知道我是对的。
至于记者招待会?啊,那个交易一开始就很蹊跷。几乎不符合可预测的和既有的行为模式。我是说,警方和市民在深夜会见记者?主席台上坐的一群人肯定也不是真的。
当然,这也许是合法的——即使最精确的模糊逻辑与预测行为运算法则偶尔也会出错。不过,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做进一步调查。我不能,哪怕是随意地,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人直接谈话。
于是,我没有那么做,而是做了自己最擅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