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尔家族”在那之后不久就解散了;6周之后,克罗伊顿一家和吉米都死了,剩下的其他人也都蹲了监狱。
但那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还记得那只火鸡吗?”萨曼莎边回忆边摇头,“是你熏的,对吧?”
琳达点点头。“大约熏了8个小时,就放在丹尼尔给我做的那只熏烤炉里。”
“什么东西?”丽贝卡问。
“就是那只放在屋后的熏烤炉。他亲手做的那只。”
“我想起来了。但那不是他做的。”
琳达笑了一声:“是的,就是他做的。我告诉他,我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东西。我父母曾有一只熏烤炉,我爸爸会熏制火腿、鸡肉和鸭肉。我想帮他们做,但他们不让。所以丹尼尔给我做了一个。”
丽贝卡有些困惑:“不,不……他是从街上某个女人那儿弄来的。”
“街上?”琳达皱起眉头,“你错了。他借了些工具,然后用一只旧油桶做成了熏烤炉。这是他送给我的惊喜。”
“等等,那女人叫……雷切尔。是的,就是这个名字。还记得她吗?长得不太好看——发根是灰色的,发端却是鲜红的。”丽贝卡看上去依然有些困惑。
“你一定能记得她。” 棒槌学堂·出 品
“我记得雷切尔,”琳达的回答有些生硬,“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雷切尔是个石匠,她曾造成“佩尔家族”内部严重的不和,因为佩尔会在她家呆上很长时间。丹尼尔·佩尔找她去干他最喜欢做的事情。萨曼莎并不在意——只要能躲开佩尔在卧室里做的那些龌龊事,她都感到求之不得。但琳达曾感到非常嫉妒。
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雷切尔找了个理由来到“佩尔家族”,当时丹尼尔不在。琳达就把那个女人给轰了出去。后来佩尔听说此事,向她保证再也不去见那个女人了。
“他就是从她那儿拿来的熏烤炉。”丽贝卡说,她是在那场圣诞节风波之后加入“家族”的,所以一点也不知道争风吃醋这回事。
“不,不是这样的。他是为了我的生日才亲手做的熏烤炉。”
萨曼莎预见到一场灾难正在逼近。她赶紧说:“是啊,不管怎样,你做了一只非常可口的火鸡。我记得我们后来吃了两个星期的三明治。”
她俩都没接她的话茬。丽贝卡又抿了一口葡萄酒。“琳达,他在你过生日的那天送给你,因为当天早上他还和雷切尔呆在一起,那其实是她送给他的。那玩意儿是某个冲浪的家伙替雷切尔做的,但她从不烧饭。”
“他真的和她在一起?”琳达轻声问,“就在我生日那天?”
佩尔曾告诉过琳达,自从那次圣诞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雷切尔。而琳达的生日是4月。
“是的,嗯,大概每周三次左右。你的意思是,你对此一无所知吗?”
“这也没什么,”萨曼莎说,“这已经是很久以前——”
“闭嘴,”琳达大叫起来。她转身对丽贝卡说:“你说的不对。”
“什么,丹尼尔对你撒谎,你觉得很惊讶吗?”丽贝卡笑了一声,“他告诉你,他有个智障的兄弟,可他却对我说他没有兄弟。让我们来问问权威人士。萨曼莎,那年春天丹尼尔有没有去见雷切尔?”
“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真的,你是知道的。”丽贝卡大声说。
“哦,算了吧,”萨曼莎说,“这有什么意思呢?”
“让我们看看谁最了解丹尼尔。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他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的‘耗子’。”
“我们不需要——”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丽贝卡,算了吧。就让它过去吧。”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
是的,事实上,他说过的。但萨曼莎说:“我不记得了。”
“胡扯!”
“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琳达抱怨道。
“因为你告诉他,你父母不让你在野外烤制食物。这就让他有机可乘,他利用了这一点。他没有给你买,而是声称,他亲手做了一个!真他妈的像个圣人!”
“你才是撒谎的人。”
“为什么?”
“因为丹尼尔从没给你做过东西。”
“哦,求你了。难道我们又回到中学时代了吗?”丽贝卡仔细打量着琳达。“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嫉妒我!这就是为什么你以前会那么生气,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还这么生气。”
萨曼莎心想,这的确是事实。丽贝卡加入“佩尔家族”之后,丹尼尔和其他女人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萨曼莎觉得这没什么——只要他高兴,而且又不会把她赶出“佩尔家族”就行了。但扮演家中母亲角色的琳达却因为丽贝卡取代了她的位置而感到忿忿不平。
琳达现在却否认这一点。“我没有生气。在那种环境下,谁还会有闲心去嫉妒呢?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共处同一屋檐下?”
“怎么会嫉妒?因为我们都是人,这就是原因。老天,你是在嫉妒雷切尔。”
“这可不一样。她是个荡妇。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她不是‘家族’成员。”
萨曼莎说:“听着,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谈自己的事,而是为了帮助警方。”
丽贝卡嘲讽道:“我们怎么可能不谈自己的事呢?我们分开8年后,这是第一次见面。难道你以为我们来了就走,只要罗列出最重要的10件事——写下‘我所记得的丹尼尔’——然后就直接回家?当然了,这件事既关系到他,同样也关系到我们自己。”
琳达也很生气,她盯着萨曼莎说:“你不用为我辩解。”她轻蔑地看着丽贝卡。“她不值得生气。她不像我们那样从一开始就生活在一起。她不属于我们的‘家族’,可她却横刀夺爱。”她转身面对丽贝卡说:“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而你呢?才几个月而已。”
“是丹尼尔让我加入的。我可没有硬插到你们中间。”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可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日子过得很好’?”丽贝卡放下酒杯,身体前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丽贝卡,别这样。”萨曼莎说。她心跳加快了。
看到这两个面红耳赤的女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隔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泛黄木茶几,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别这样。”
瘦削的丽贝卡没有搭理她,继续说:“琳达,自从我到这儿来之后,一直在听你为他辩解,说事情没那么糟糕,我们也没偷多少东西,丹尼尔可能也没杀过人,等等等等……都是胡扯。现实一点吧。没错,‘佩尔家族’真的让人感到恶心,恶心极了。”
“别这么说!这不是事实。”
“去你的吧,这就是事实。丹尼尔·佩尔就是个恶魔。想想吧,想想他对我们做了什么……”丽贝卡双眼发光,下巴颤抖。“他看着你,知道你父母没有给你一丝一毫的自由。那么,他做了些什么?他告诉你,你是一个多么优秀而独立的人,你又是如何被束缚住的。然后他让你来负责全家的生活,让你成为一家之母,他给了你从未有过的力量。就这样把你给拴牢了。”
琳达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不是这样的。”
“你说得对。情况其实更糟糕。再看看后来发生了什么。‘佩尔家族’解散了,我们进了监狱,而你又得到什么了呢?又回到了起点。又被另一个男人所主宰——只是这次他变成了神一般的父亲。如果你无法对自己亲生父亲说不,那么想想你这个新爸爸吧。”
“别这么说,”萨曼莎开口了,“她是——”
丽贝卡转向她:“还有你。就像过去一样,我和琳达吵个不休,而你则扮演了‘联合国小姐’的角色,不想让任何人感到难过,也不想让任何人兴风作浪。为什么?是因为你关心我们吗,亲爱的?还是因为怕我们会导致自我毁灭,然后你就会比以前更加孤独?”
“你不必这么说。”萨曼莎嘟哝着。
“哦,我想我需要这样说。让我们来听听你的故事,‘耗子’。你父母根本就无视你的存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萨曼莎。妈妈和爸爸正在忙着”绿色和平组织“或”全国妇女组织“,或者要出去散步健身,所以要先哄你睡觉。’那么,丹尼尔又对你做了什么呢?他突然变成了你从未体验过的、充满关爱的家长。他保护你,告诉你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刷牙,什么时候重新粉刷厨房,什么时候该上床……你以为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爱你。所以,猜猜怎么了?你也被拴牢了。
“而现在呢?就像琳达一样,你又成了孤家寡人。对你父母来说,你依然不存在。现在,你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存在了。因为你不再是萨曼莎·麦科伊,而是另外一个人。”
“别再说了!”萨曼莎已经泣不成声了。这些刺耳的语言出自残酷的现实,深深地刺痛了她。她也可以说些什么——丽贝卡的自私,近乎残忍的直言不讳——但她还是忍住没说。她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残酷苛刻,即使是为自己辩护。
“耗子”……但琳达不像萨曼莎那么沉默。“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你只是个假装成波希米亚艺术家的流浪女人。”琳达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泪水也夺眶而出。“当然,我们都有问题,萨曼莎和我都有,但是我们关心彼此。你只是个婊子,却在这儿评价我们。你一点都不比我们强。”
丽贝卡向后一靠,面无表情。萨曼莎能看出来,她的怒火正在渐渐消退。丽贝卡低头看着茶几,轻声说:“你说得对,琳达。你说得完全正确。我并不比你们好,我也受骗上当了。他对我使了同样的花招。”
“你?”琳达大叫起来,“你和丹尼尔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只不过是床上关系而已。”
“没错。”一丝悲伤的笑容拂过她的脸颊,这是萨曼莎·麦科伊见过的最伤心的笑容。
萨曼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丽贝卡?”
丽贝卡又喝了一口葡萄酒。“你以为他是怎么拴住我的?”又抿了一小口酒。“我从没告诉过你们,我在遇见他之前已经有三年没跟任何人上过床了。”
“你?”
“很有意思,是吧?性感的我。中部海岸地区的害人荡妇。但事实却截然不同。丹尼尔·佩尔对我做了什么?他让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非常满意。他让我明白,性爱是美好的,而不是肮脏的。”她放下酒杯。“可我爸爸下班回家常会做出些肮脏的事情。”
“哦。”萨曼莎低声说。
琳达什么也没说。 棒槌 学堂·出 品
她喝下最后一口葡萄酒。“每周两三次。初中和高中……你想知道我的毕业礼物是什么吗?”
“丽贝卡……对不起,”萨曼莎说。“你以前从没说过这事。”
“你提到过那天我们在小货车里的事,就是我和佩尔相遇的那次?”她对琳达说。琳达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是的,我们在里面呆了三个小时。你以为我们一直在做爱。但我们只是在聊天。因为我快崩溃了,所以他一直在安慰我。就像其他很多次那样——跟一个可以和我两情相悦的男人在一起,只是我没法迈向下一步。我不能让他碰我。我徒有一个性感的外壳——内心却没有任何激情。但是丹尼尔呢?他完全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我。
“现在,你们看看我——我已经33岁了,今年我和四个不同的男人约会过,你知道,我连第二个男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噢,知道吗——他们每个人都比我至少大15岁……不,我并不比你们强到哪儿去。我对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意味着双倍的伤痛。
“但是,琳达,你得看清他究竟是什么货色,他对我们都做了什么。丹尼尔·佩尔是你能想象出的最恶劣的家伙。是的,真的非常恶劣……对不起,我喝醉了,这酒让我说了这么多废话,我自己都没想到。”
琳达什么也没说。萨曼莎能看出她脸上的矛盾表情。过了一会儿,她说:“对你的不幸遭遇,我感到很难过。我会为你祈祷的。现在,请原谅,我想睡觉了。”
她拿起《圣经》,走进了卧室。
“今晚挺不愉快的,”丽贝卡说,“对不起,‘耗子’。”她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叹了一口气。“想要逃避过去,这可真滑稽,就像一只被拴牢的狗。无论它怎么用力,都跑不掉。”

 


第三十八章

 

  丹斯和凯洛格坐在她位于加州调查局分局总部的办公室里,他们已经向难得加班的奥弗比汇报了雷诺兹家的基本情况——还从TJ和卡拉尼奥那儿得知,案件没有任何新的进展。时间刚过晚上11点。
她把电脑设为待机状态。“好吧,就这样吧,”
她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我和你一块走。”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走着。这时,凯洛格说:“我在想,她们确实很像一家人。”
“你是说在那里吗?在度假旅馆吗?”
“是的,她们三个人。她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她们甚至彼此都不太喜欢,但她们就是一家人。”
他的语气暗指,其实“家”这个词的定义恰恰源自无家可归的那种感觉。丹斯从临床医学的角度发现了那三个女人之间的互动关系,同时觉得这种关系具有启发作用,也很有趣,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凯洛格。她不太了解他,所以不知道应该暗自猜测他这番话的意思,还是应该直接问他。她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上提,而且左手有两个指甲在相互碰擦。这是普通压力的表现。
“你要去接孩子吗?”他问。
“不用了,他们今晚住在外婆家。”
“孩子们很棒,真的很棒。”
“你从没想过要孩子吗?”
“也不是的。”他的声音渐渐放低。“我们都要工作。那时我经常出差。你知道的,我们属于那种丁克家庭。”
在审讯和表意学分析过程中,较之说话的语气——即“话语的音质”,也就是话语的表达方式——讲话的内容通常都是次要的。丹斯听过很多人对她说,他们从来没有孩子,但根据言外之意却可以判断出,这种事实对他们来说到底是无关紧要的结果,还是心甘情愿的选择,抑或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
她从凯洛格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重要的内容。
她注意到他在承受更大的压力,但几乎没有身体语言的流露。也许他或他妻子身体条件不允许。又或许,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重大矛盾,也是他们分手的根源。
“你儿子韦斯对我有些怀疑。”
“啊,他只是对妈妈和别的男人见面比较敏感。”
“他总有一天会习惯的,是吧?”
“嗯,当然,但目前……” 棒槌 学堂·出 品
“我明白了,”凯洛格说,“但当你和迈克尔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挺放松的。”
“哦,那不一样。迈克尔是我们的朋友,而且他是已婚人士,没有什么威胁。”丹斯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内容,赶紧补充道:“只是,你是新来的,他跟你还不熟。”
凯洛格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当然了,我也发现了。”
丹斯瞥了他一眼,想要找寻刚才他短暂停顿的原因。但根据他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别把韦斯的反应往心里去。”
他又停顿了一下。“或许这是一种恭维。”
在给出这一试探性的回答之后,他的表情依然保持不变。
他们走出大楼。空气非常清冷,预示着附近地区即将进入秋季。丹斯的手指因寒意而发抖,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这就像用冰块麻痹伤口的感觉。
薄雾渐渐变成细雨。“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她说。凯洛格的车停在大楼后面。
他们一起上车,她把他送到那辆租来的汽车旁。
有一分钟时间,他俩一动都没动。她挂上驻车挡位,闭上双眼,伸展四肢,将头向后抵在座椅的靠枕上。这感觉好极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正转向她,一只手放在仪表盘上,另一只手放在丹斯靠近他一侧的肩膀上——双手都很坚定,却又颇具试探性。他正在等待某种信号。可她没有反应,只是盯着他的双眼,保持沉默。当然,这本身其实就是某种暗示。
不管怎样,他都没有迟疑太久,相反,他探身向前,吻了她一下,直接吻上了她的双唇。她能闻到一股薄荷味;他刚才乘她不注意,悄悄吃了一粒薄荷糖或口香糖。真机灵,她心想,同时暗笑了一下。她想起和布赖恩在一起的那天,就在海滩上,面对着海獭和海豹,她也同样暗笑了一下。此刻,凯洛格轻轻缩了回去,恢复原态,静候首次进攻所产生的反馈效果。
丹斯乘机思考一下,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做出了决定,当他再次慢慢靠过来的时候,她中途迎上前去;她张开嘴,疯狂地回吻他。她用双臂勾住他肩膀,他的肩膀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强健有力。
他的胡子扎疼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滑向她的颈后,将她搂得更紧。她的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他绷带下面的伤口,用鼻子和双唇亲吻他耳后的肌肤。她和她丈夫做爱时,会把脸埋在他的耳后。她喜欢那里柔滑的肌肤、刮胡膏和香皂的味道,以及脉搏的律动。
接着,凯洛格将手从她的颈部挪到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现在,他们相互咬着嘴唇,呼吸愈来愈快。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试探性地触碰她的肩膀,摸到了丝绸肩带,似乎以此作为地图,手开始在她的衬衫外面向下滑动。动作很慢,如果遇到一丝抗拒,他就会立即拿开。
她的反应则是更加猛烈地吻他。她的臂膀靠着他的大腿,因此能感觉到他勃起的部位正触碰着她的肘部。他稍稍挪开,或许是不想表现得太饥渴、太迫切、太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但是凯瑟琳·丹斯却把他拉得更紧,同时她开始往后靠——根据表意学的理论,这是一种舒适而顺从的姿势。她的脑海中有一两次浮现出她丈夫的身影,但她只是远远地有所觉察。此时,她全身心地享受着温斯顿·凯洛格带给她的喜悦。
接着,他的手碰到了细小的金属圈——丝绸肩带在这里连上了白色的胸罩。
他停了下来。
他把手收了回去,但靠近她肘部的兴奋迹象并没有消失。亲吻的动作变得缓慢了,就像旋转木马因为电源关闭而逐渐减速。
但她觉得已经很满意了。在目前的状态下——白天还在追踪凶手,他们刚刚认识不久,最近才发生过恐怖的杀人事件——他们刚才的亲热已经到达了最高的兴奋点。
“我觉得——”他轻声说。
“不,这没什么。”
“我——”
她微笑着,轻轻吻了他一下,让他什么也别再说了。
他往后坐,抓住她的手。她蜷缩在他身边,感觉到她的心跳逐渐变缓,而且发现内心有了一种奇特的平衡感:抗拒和解脱之间的完美均衡。雨点劈里啪啦地敲打在挡风玻璃上。丹斯心想,她以前一直喜欢在雨天做爱。
“还有一件事。”他说。
她瞥了他一眼。
凯洛格继续说:“这案子不会一直拖下去的。”
这是他对上帝的承诺……“希望等到完事以后,你还能有兴趣跟我约会。你意下如何?”
“‘完事以后’,这话听起来挺有意思的。真的很有意思。”

  半小时以后,丹斯将车停在她家门前。
她照例检查了周围的安全状况,然后倒了一杯葡萄酒,拿出昨晚剩下的两块冷牛排,抓了一把什锦坚果,边吃边听电话留言。接下来还要喂狗,再带它们去后院方便,之后再给格洛克手枪装上子弹——孩子们不在家,所以她把保险盒敞开着,但还是把枪放在里面。无论她睡得多沉,一旦醒来,铭刻在脑海中的记忆都会让她的手自动伸向那里。时刻要保持警惕。
她打开了朝向保安的那一侧窗户——留了大约6英寸的缝隙——以便透进凉爽芬芳的夜晚空气。
接着,她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T恤衫和短裤。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寸厚的鸭绒毯,借此来使自己远离外面的尘嚣。
她心想:老天啊,你这个小姑娘,刚才竟然在车里跟人亲热——坐在没有阻隔的前排座位上,没有桶型座椅,正好可以躺下来,和那个男人享受春宵。
她回想起他的薄荷味,他的手,他的一头乱发,还有,他没有用须后水。
同时,她又想到儿子早上说的话,想到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嫉妒。丹斯还想到琳达早先的感慨:
一想到会被踢出家门,就觉得很可怕……
这就是韦斯所担心的。当然,这种担忧毫无道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对他来说,这种担心是实际存在的。这次她得更加小心。不能让韦斯和凯洛格碰到一起,也不提“约会”两个字。同时让韦斯理解,就像他自己一样,丹斯也有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对待孩子就像对待审讯中的嫌疑犯:撒谎是不明智的,但你不用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有很多工作要做,还要绕很多弯子。
需要时间和精力…… 棒槌 学堂·出 品
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或许这样做会更好:那就是忘记凯洛格,等上一两年,然后再约会。十三四岁的孩子跟十二岁比会大不一样。到那个时候,韦斯会更好说话一些。
但丹斯不想等那么久。她忘不了那种缠绵的记忆:他的味道,他的抚摸。她也想到他在是否要孩子这个问题上的犹豫不决,以及因此而表露出来的思想压力。她在想,这是否是因为他和年轻人相处时感到局促不安,而且现在又和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女人交往。他会如何应付呢?也许——不过,现在得稳住,我们不能太心急。
你们已经亲热过了。你很喜欢。现在还不到请婚庆公司的时候。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听着大自然的声音。在这里,你永远都不会远离自然——海洋动物发出的喉音,性情多变的鸟儿,还有像温床般舒适的浪涛。孤独常常会像一条猛蛇侵入凯瑟琳·丹斯的生活,就像此刻一样——她躺在床上,时值午夜,倾听夜的声音——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要是能和爱人紧靠在一起,听着他轻缓柔和的呼吸,每天清晨都被他起床的动静唤醒:这些声音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是两人相处时给人抚慰的命脉。
凯瑟琳·丹斯认为,她对这些小事的渴望反映出她的弱点,说明她有依赖性。但这又有什么错呢?老天,瞧瞧我们这些脆弱的生灵。我们不得不依赖他人。那么,何不让那些我们喜欢的人,那些能让我们快乐依偎、直至深夜的人,以及那些能带给我们笑声的人,让他们来满足这种依赖感呢?……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希冀最好的结局呢?
啊,比尔……她想到了已故的丈夫。比尔……遥远的记忆牵扯着她。
但新的记忆也在吸引她,两种力量不相上下。
……完事以后……你意下如何?

 


星期四第三十九章

 

  她又来到了后院。
这是她的夏尔郡,她的纳尼亚,她的魔法学校,她的秘密花园。
17岁的特雷莎·克罗伊顿·波林坐在一张灰色柚木的“史密斯·霍肯”牌秋千椅上,手上拿了一本薄薄的书,慢慢翻动着书页。这是美好的一天。
空气中的芬芳气息好似梅西百货香水柜台的味道,附近的纳巴山也如往常一样宁静,山上布满了三叶草丛和青草地、翠绿的葡萄藤、松树和树皮粗糙多瘤的柏树。
特雷莎带着抒情诗的情绪来展开她的遐想,因为她正在读这样美好的书籍——文笔精湛、真情实感、见解深刻……不过这些诗歌有时也显得乏味透顶。
她长叹一口气,希望姨妈能在旁边听见她的叹息。简装本的书垂在她手上,她再次看向后院。她生命中似乎有一半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有时这样称呼它:一座绿色的监狱。
有时候,她特别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很漂亮,是读书或弹吉他的最佳地点(特雷莎想当一名儿科医生、旅行作家,或她心目中最好的职业——成为莎伦·伊斯宾,一位久负盛名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此时她坐在后院里,没有去学校,因为她和她姨父母将要踏上一段意料之外的旅途。
哦,特雷莎,我们会很快乐的。罗杰姨父要去曼哈顿办事,去发表一次演讲或做一番研究,我也不太清楚。我根本没注意。他总是忙个不停,你知道你姨父的习惯。但这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说走就走?就当是一次冒险。
这就是为什么她姨妈在星期一早上10点钟就把她从学校接了出来。只是,嗨,他们还没出发,这有点奇怪。她姨妈解释说“有些‘后情’方面的困难,你懂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