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挑选的那个笨蛋有更多法律执行的经验,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得到过乔治敦的法律学位。”
“我让你负责后方的运输、药品、新闻联络,为人质家庭提供方便,当负责牵制的警察和人质营救人员到来时,为他们补给物品。”
停顿了一下,韩德森盯着他的搭档——他只比自己大几岁——突然,他有一种冒犯似的愉悦,还有那种用生硬的点头和冷笑包裹着的纯粹的轻蔑。“去你妈的,波特,我知道了你的另一面,哗众取宠。”
“那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后方运输。”波特继续说,好像韩德森什么话也没说,“正是在那里你才最有价值。”
“狗娘养的,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你已经是关注的中心了,不是吗?害怕别人出现在电视上时有一点儿值得炫耀的,有一点儿比你强的。”
“我想你知道那不是我的动机。”  棒槌 学堂·出品
“知道?我知道什么?除了你溜进镇子,带着海军司令的祝福,派我们去给你取那该死的咖啡。开火之后——在那里,谁知道呢,一打警察和一个或两个人质被杀了——你召开你的记者招待会,所有的好评都是你的,骂我们是笨蛋,然后你就走了。谁来处理你丢下的臭狗屎?我。”
“如果没有别的事——”
韩德森扣紧夹克衫的扣子。“哦,还有一件事,你不要烦恼。”他昂着头走开了,不顾波特有关不要暴露得太多,免得成为屠宰厂里狙击手靶子的忠告。

 


上午十一点三十一分

 

  亚瑟·波特回到货车里,聚集在一起的警察们目光中透着小心。他在想他们是不是已偷听了自己和韩德森的谈话。
“好了,”他继续说,“现在宣布交战规则。”
波特从夹克口袋里翻出一份传真。
在从格伦沃起飞的喷气式飞机上,波特已经通过电话会议联系了局长、负责犯罪调查的助理局长和联邦调查局负责HRT的指挥官弗兰克·D.安吉罗,讨论了有关克罗瑞治障碍战的交战规则。这占用了一多半的飞行时间,结果是形成了满满两页的文件,推测了每种可能发生的事,并给了波特详细而精确的指令,他非常细心地记录下来。酒、烟、枪炮,还有FBI认为很重要的高射火炮——它曾用来打破韦科案中的僵持局面,也曾在一九九二年的兰德尔·韦弗案中使联邦调查局本身备受诋毁,这起案子的交战规则写得非常浮泛,让每个狙击手都相信他们接到了这样的命令:击毙任何携带武器并且被认为会发动攻击的成年人。韦弗的妻子因此被一名FBI狙击手误杀。
波特把目光停留在斯蒂尔威尔身上,说道:“你的工作是牵制劫持者。牵制是一项具有战术作用的工作,但它纯粹是被动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进行任何营救行动。”
“是的,警官。”
“你要把劫持者控制在里面,不管我在周围如何部署,这个范围可能是建筑本身,也可能是建筑周围方圆一百码的范围。不管是什么,他们不能活着穿过这条界线。如果他们中有人要这样做,不管他们是否带着人质,你的警察就可以行动。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开枪干掉他们。”
“说的对。而且是一枪毙命,不是打伤他们,不是恐吓,也不是警告。开枪就要致命,要么就不要开枪。”
“是,长官。”  棒槌 学堂·出品
“如果没有威胁处理小组人员的明确授权,不要向打开的窗户或门口开枪,哪怕你看到人质受到威胁。”
波特注意到,当听到这个指令时,巴德的脸色暗了下来。
“明白。”斯蒂尔威尔回答。指挥官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向你开枪,你要占据一个防御性的位置,直到准备好才可以还击。当你或你的搭档遇到致命的威胁时,你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保护自己或他。但你只有在确信有真正的现实危险时才可以这样做。”
“现实危险。”一名警察讽刺地嘀咕着。
他们渴望连续射击,波特想。他扫了一眼勒波电脑上的时间,“我们将在五分钟之内建立联系。我要警告劫持者有关范围的问题,并且到时会让你知道。接下来,你将在指导下牵制他们,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是,长官。”治安长镇静地回答,拢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结果却更乱了。
“目前,建筑本身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射杀区。在他们派人出来取回电话以后,任何人不得再出来,除非他们举旗投降。”
斯蒂尔威尔点着头。
波特继续说道:“亨利将为你们提供相关的战术资料、武器型号、劫持者和人质的位置、可能的出口,等等。你和劫持者之间不能直接联系,也不能听我和汉迪的谈话。”
“好。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打算跟他建立和睦的关系,而且是合情合理的。你对他不能有一点儿同情心,你要立刻给他开绿灯。”
“最好是我亲手这样做。”
“好了,我不想有任何意外,”波特说,“巴德上尉已经告诉所有警察不要将子弹上膛,对吗?包括狙击手在内吗?”
巴德点点头,紧闭着嘴。波特很想知道他有多么生气,心里说:“在这事结束之前他会更生气的。”
“伙计们,”一个警察生硬地说,“干脆别要这发痒的扣扳机的指头了。”
“他们现在还不会要,但之后会的。过十个小时,你们会瞄准自己的影子。好了,迪安,你可能会看到里面的反光,会认为那是来复枪的瞄准镜,但很可能就是镜子,例如潜望镜。劫持者在监狱里学会了这些把戏。因此告诉你的人,看到反光不要惊慌。”
“是,长官。”斯蒂尔威尔慢慢地说,他好像谈任何事情都是这种说话方式。
波特说:“最后说几句,一般来说,人质劫持罪犯是最容易对付的,他们不像恐怖分子,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逃走。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将会认识到人质比任何东西都更像债务,死了的人质只意味着麻烦。但是心理学表明,他们不能理性地思考,他们此时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恐惧而困惑。
“我们必须缓和这种局面,让汉迪相信通过理性的行动可以使自己幸免于难。拖延时间对我们有利,我们不设定最后期限,我们要把这段时间延长到我们能忍受的极限,无限地延长、再延长。
“当人质营救队到达这里,我们就准备一套战术上的解决办法,但是那仍然是我们最后的手段。只要汉迪还在同我们对话,就不要有任何援救的企图。我们把这种解救人质的方法叫做‘猪胸肉’。”波特冲着斯蒂尔威尔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拖延是这场游戏的名称,它会使劫持者疲倦、厌烦,会拉近他们和人质的关系。”
“斯德哥尔摩效应【注】。”一个指挥官说。

  【注】:指人质认同并同情劫持者的现象。

  “非常正确。”
“什么意思?”另一个警官问。
波特冲勒波点了点头,勒波说:“这是应用于人质劫持的心理转换过程,这个术语源自二十年前发生在斯德哥尔摩的一次银行抢劫案。歹徒逼迫四名员工进入银行的拱顶,后来劫持者一个从前的狱友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他们在一起待了五天,当他们最后放弃时,几个人质疯狂地爱上了劫持者。他们觉得警察才是坏蛋,歹徒和那个狱友对人质也非常同情,不想再伤害他们。”
“到工作的时间了。”波特宣布,“治安长,你和牵制人员开始吧,我要和劫持者进行最初接触。”
害羞的迪安·斯蒂尔威尔向指挥官走去。“如果你们能出来,或许我们应该把这些警察往四周移动一点儿。如果是你,你会说什么?”
“猪胸肉”是唯一的回答,但是说得非常轻,波特相信他是唯一一个听到的人。

  水像大雨一样倾泻,白亮亮的水流从高高的天花板的缝隙间流下来,可能是屋顶上的水池里沉积的雨水。
它滴落在生锈的铁钩子上、链子上、橡胶运输带上、分解机器上。就在屠宰房的外面,梅勒妮·沙罗尔坐在那里,照看着那些女孩儿。七岁的双胞胎安娜和苏茜,挤靠着她。贝弗莉梳理着她那短短的金发,虽然她已经十四岁了,但她的脸依然像婴儿般圆润,她在喘着粗气。其余的人挤在屠宰房的最里边。十岁的艾米丽·斯托塔德使劲地擦着紧身衣裤上的锈迹,泪水不停地流着。
梅勒妮瞥了一眼哈斯特朗太太和苏珊·菲利普斯,她们俩蜷缩在一起,用不连贯的手势交谈着。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儿脸色苍白,头发倔强地直立着,充满了愤怒,她的黑眼睛流露出一种反抗战士般的目光。梅勒妮突然意识到,她们的谈话与学生们有关。
“我担心她们会恐慌,”苏珊对老教师说,“必须让她们在一起。如果有人跑出去,那些笨蛋会伤害她们。”
八岁的凯莉·斯通用手势大胆地提议:“我们必须逃走,我们比他们人多,一定能脱身。”
苏珊和哈斯特朗太太不理睬她,小女孩儿灰色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梅勒妮一直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
与此同时,那些男人并没有太注意这些女孩儿。梅勒妮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她注意到他们从粗帆布口袋里拽出衣服。布鲁图扯下T恤,瞥了一眼走在水流下的梅勒妮,望着阴暗的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让水流像瀑布似的洒在身上。梅勒妮看着他强壮有力的肌肉,光滑的身体被十几道粉红色伤疤损坏了。另外两个男人一边心神不定地看着他,一边继续换衣服。他们脱下外套,她能够看清印在他们T恤衫上的名字,鼬鼠的名字是S.威尔考克斯,熊的名字是S.伯纳。但是,看到熊那肥胖的毛茸茸的身体,鼬鼠那瘦瘪的身体和狡猾的眼神,梅勒妮本能地把他们和动物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看到他站在水流下脸上浮现的愉快而恶毒的表情,像耶稣那样伸展着胳膊的样子,梅勒妮觉得对他来说布鲁图要比L.汉迪这个名字更确切。
他离开了水流,用旧衬衫擦干身子,换上一件新的,深绿色的法兰绒面料。他拿起放在油桶上的手枪,瞪着他的俘虏,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他走到另外两个男人身边,他们正谨慎地从前窗望着外面。
不能这样,梅勒妮对自己说。绝不能。人们都在盼望着见到她,她的父母,还有丹尼,他明天要去做外科手术。在过去一年里哥哥做的六次手术中,每一次她都在苏醒室等他。她有一种可笑而强烈的欲望,告诉他们必须放她们走,她不能让哥哥失望。
然后在托皮卡有她的演出。
当然还有她之后的计划。  棒槌 学堂·出品
去跟他说点儿什么。就是现在。恳求他放了最小的女孩儿,至少放了双胞胎,或者凯莉和香农,艾米丽,还有被哮喘折磨的贝弗莉。
对,就这么做。
梅勒妮起身前行,然后回头看了看,屠宰房里的其他人——她们九个——都瞪着她。
苏珊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用手势示意她回来。于是她回来了。
“不要担心。”苏珊用手语对女孩儿们说,然后把小巧的栗色头发的双胞胎揽在怀里,微笑着说,“他们很快就要走了,就让我们出去了,我们会晚一会儿到托皮卡,就这样。梅勒妮朗诵完之后你们将做什么?每个人都要告诉我,开始吧!”
她疯了吗?梅勒妮想,我们不能去……她意识到苏珊这样做是为了让她们放松。她是对的。是不是实话无所谓,关键是让这些小女孩儿得到安慰。要让那些男人没有任何借口接近她们,因为熊盯着苏珊的胸部,他用肥胖的身体紧紧靠着香农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但是没人想玩这个游戏,直到梅勒妮用手语说:“出去吃饭吗?”
“阿卡德商业中心!”香农突然用手语说,“《魔宫帝国》【注】!”

  【注】:电影名。

  凯莉坐起来,说:“我要去真正的饭店。我要吃很嫩的烤牛排,还有土豆和馅饼。”
“整个馅饼?”苏珊问,脸上满是假装的惊讶。
强忍住眼泪,梅勒妮想不出什么话来,她无力地用手语说:“是的,每人一整个馅饼。”
女孩儿们瞥了她一眼,但是她们的眼睛马上又转向苏珊。
“会肚子疼的。”哈斯特朗太太夸张地皱着眉头。
“不,”凯莉回答,“整个的馅饼显得很蠢,”她生气地瞪了苏珊一眼,“只有腓力斯人才吃整个的馅饼。我们每人要一份,我还打算要一杯咖啡。”
“他们不会让我们喝咖啡。”乔斯琳擦干眼泪,打着手语。
“我要咖啡,黑咖啡。”香农快速跪起,打着手势。
“加些奶油,”凯莉继续说,“我妈妈煮咖啡总是盛到玻璃杯里,再倒进牛奶,形成云彩一样的旋涡。我要在真正的饭店里喝咖啡。”
“或许是咖啡奶油冰淇淋。”贝弗莉使劲吸了口气。
“上面再撒点儿什么。”苏茜提议。
“对,撒点儿巧克力屑,还有里斯巧克力。”安娜随声附和,“就像友好饭店里的一样。”
又一次,梅勒妮想不出该说什么。
“不是那种饭店,我的意思是去奇异饭店。”凯莉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对这一展望兴高采烈。
灿烂的笑容在苏珊的脸上绽开。“我们决定了,就去奇异饭店。牛排,馅饼,每个人都要咖啡。不允许腓力斯人去。”
突然,十二岁的乔斯琳跳着脚,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哈斯特朗太太立刻站起来,紧抱着这个胖乎乎的女孩儿。慢慢地,她安静下来,梅勒妮举起手说了一些安慰和诙谐的话,最后,她用手语说:“每个人的馅饼上都抹上奶油。”
苏珊转向梅勒妮:“你还打算上台演出吗?”
年轻教师盯着她的学生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点点头。
哈斯特朗太太紧张地瞥了一眼屠宰厂的主房间,几个男人站在那里谈话,他们低着头。她打着手势:“或许梅勒妮可以再朗诵她的诗。”
梅勒妮点着头,脑子里空空的。她准备好演出时朗诵的诗歌足有两打,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除了“鸟儿在电线上”的第一节。梅勒妮举起手,用手语说:
“八只灰色的鸟儿,停留在黯淡的黄昏。
冷风阵阵袭来,让人心情忧伤。
鸟儿在电线上,张开了翅膀,
在波浪般的云海里,它们展翅翱翔。”
“很好,不是吗?”苏珊问,看着乔斯琳。女孩儿用她那宽松肥大的上衣袖子擦着眼泪,点着头。
“我写了一些诗,”凯莉用力地做着手势,“五十首,不,更多。是关于奇异女人、蜘蛛男人的故事,还有X战警。简·格雷和独眼巨人。香农读过这些诗。”
香农点点头。在这个女孩儿的左前臂上有一个花纹,那是另一个X战警,她用派通牌记号笔画的。
“为什么不给我们讲一个?”苏珊问她。
凯莉想了一下,然后承认她的诗还需要修改。
“为什么你诗中的鸟儿是灰色的?”贝弗莉问梅勒妮。她的手势很生硬,好像她在每次哮喘发作前一定要完成的每段对话。
“因为我们都有一点儿灰色。”梅勒妮回答,惊讶地发觉这些女孩儿确实重新振作起来,不再关注蔓延在周围的恐惧。
“如果是我们,我宁愿做一只漂亮的小鸟儿。”苏茜说,她的同胞姐妹点着头。
“你可以把我们变成红色。”艾米丽建议,她穿了一件劳拉·阿什利牌的花衣服,她的娇媚远远超过所有其他的学生。
苏珊——她比梅勒妮知识更全面,明年她将以全A的成绩升入加劳特大学【注】——对其他女孩儿的疑问进行解释,只有雄性的红衣凤头鸟才是红色的,雌性的则呈褐灰色。

  【注】:加劳特大学(Gallaudet College),该大学在为耳聋和听力障碍的大学生提供教育和职业生涯规划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这么说,它们是红衣凤头鸟了?”凯莉问。
梅勒妮没回答,小女孩儿拍着她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是的,”梅勒妮回答,“当然。这首诗是写红衣风头鸟的,你们就是一群漂亮的红衣凤头鸟。”
“我还以为是红衣大主教【注】呢。”哈斯特朗太太打着手势,转动着眼珠。苏珊大笑着。乔斯琳点着头,但是好像深受刺激,因为有人又一次用妙语击败了她。

  【注】:红衣凤头鸟的英文是cardinal,亦有红衣大主教之意。

  假小子香农,克里托弗·派克【注】的忠实读者,问梅勒妮为什么不把诗中的鸟写成鹰,长长的银色的嘴,还有滴着血的爪子。

  【注】:克里托弗·派克(Christopher Pike,1954- ),美国作家。

  “是我们吗?”凯莉问,“在诗中?”
“或许吧。”
“但是有九个呢,还包括你,”苏珊指着老师,以孩子的逻辑说,“加上哈斯特朗太太就是十个了。”
“确实有这么多,”梅勒妮回答,“我可以改一下。”她心里想:做点儿什么。往馅饼上抹奶油吗?胡说。要取得控制权。
做点儿什么!
去跟布鲁图谈谈。梅勒妮突然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她转过身,苏珊用手语问:“你要干什么?”
梅勒妮转向那几个男人,她在想:“哦,不要指望我,姑娘们。那是错误的。我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哈斯特朗太太年长。苏珊比我强壮,她说话时,所有人都听,不管是听力正常的人还是聋子。”
我不能……
不,你能。  棒槌 学堂·出品
梅勒妮迈进大房间,触摸到从天花板滴落下来的水滴。她避开一个摇摆着的挂肉的钩子,走近那几个男人。就放走双胞胎吧,还有贝弗莉。谁能不让一个七岁的孩子走呢?谁能不同情一个受哮喘折磨的孩子呢?
熊抬头看着她,咧嘴笑了。留着平头的鼬鼠正在往手提电视机里塞电池,没有注意她。在一边游荡的布鲁图正看着窗外。
梅勒妮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屠宰房。苏珊皱着眉头,她再一次打着手势:“你在干什么?”梅勒妮意识到她的批评,觉得自己像个高中生。
只是问问他。把话写出来,请放了那几个小女孩儿吧。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沉。她能感觉到熊说话时空气中的振动。布鲁图也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着她,甩动着湿漉漉的头发。
梅勒妮愣在那里,感觉到他的眼睛在看着她。她打手势要写什么,他走向她,她僵住了。他拿起她的手,看着她的手,一个小小的银戒指戴在右手的食指上。放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脸,他笑了。然后他走向另外两个男人,背对着她,好像她根本不是什么威胁,好像她比最小的学生还小,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她觉得很受伤害,比挨了打还难受。
她很害怕,不敢再接近他;她觉得很羞辱,没脸再回到屠宰房。梅勒妮就这样待在那里,盯着窗外那一排警车、蹲着的警察,以及在风中摇曳的杂草。

  波特透过货车的防弹窗户盯着屠宰厂。
他们必须尽快谈谈。洛·汉迪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大。谈判中有两个内在的危险,一个是在开始时放大了人质劫持者的形象,因而会考虑自卫——波特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另一个是他自己的斯德哥尔摩症——它随后会出现。他必须对付它。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
“投掷电话准备好了吗?”
“这就好。”托比正把号码编入控制台的扫描仪,“我需要安装一个全方位麦克风吗?”
投掷电话是一种很轻很粗糙的手机,包含一个可以把任何通话发送到战地指挥所的双重发射线路和一个呼叫号码的解读器。通常,劫持者只和谈判者说话,但是有时他们会呼叫同谋者或朋友,这些对话有时能帮助威胁处理小组进行交涉或获得战术优势。
有时也会将一个微型全方位麦克风藏在电话里,这样即使人质劫持者不在用这个电话,他的谈话信息也可以被截取。每个谈判者都想准确地知道障碍中的人说了什么,但是如果麦克风被发现了,就将带来报复,而且肯定会损害劫持者对谈判者的信任——这种场合下唯一真正的资本。
“亨利?”波特问,“你怎么看?他会发现吗?”
亨利·勒波敲打着电脑键盘,调出汉迪迅速增加的档案,滚动着页面。“从没上过大学,高中时自然科学和数学得A。等会儿,看这儿,在部队服务中心研究过一段时间电子学,在那儿没有待很长时间。他用刀刺伤了他的警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我认为不要把麦克风放在里面,他会发现的,他擅长工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