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痛苦地咕哝着,巴德抓住他,用力把他推到墙边。波特没有干涉,巴德用塑料手铐把他的双手绑在一起,然后把他的右手铐在床框上。
“太紧了。”马克斯哀求着。
巴德把他扔到床上。“我们走吧,亚瑟。他误导了我们。老兄,他现在都快到得克萨斯了。”

  她来到了外面。
这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难。
哦,她猜想刚才她穿过中心线时那个司机一定愤怒地向她按着喇叭。但是,所有事情表明,她做得很好。梅勒妮·沙罗尔这一生从没开过车。当然,许多聋人都开车,即使他们不应该。但是梅勒妮总是过于担心。她不是害怕出车祸,更确切地说,她害怕操作失误出现的难堪。或许走错了车道,停得离红灯太远或太近,人们会围在车周围,嘲笑她。
但是现在她已经像个行家一样把车开到了六七七号路。她不再拥有音乐家的听力,但是她有音乐家的手,灵敏而有力,而且那些手指学得很快。她加速直奔目的地。
洛·汉迪总是有目的;哦,她也是如此。

  坏人是简单的,好人是复杂的。简单的总是赢家。这是所有事情的最后结果。简单的总是赢家……这就是自然规律,你知道人类的各种麻烦都是忽视自然规律。

  穿过黑夜,每小时四十英里,五十,六十。
她低头看了一眼仪表板,许多刻度盘和旋钮对她都没有意义。但是她认识无线电广播的旋钮。她旋转开关直到指示灯亮了:一〇三点四。眼睛上下眨动,她找到声音的按钮,按下按钮,直到发光二极管显示器的线都达到了最高点。开始她什么也听不到,然后她转入低声道,听到击打声,偶尔有音调和音符的滑音。低音音域,贝多芬的音域。她的部分听力从来没有完全离开她。
或许他的第九交响曲在演奏,在翱翔,鼓舞人心的《欢乐颂》。这听起来太巧合了,想到她此时的使命,一〇三点四可能是敲击音乐或者重金属音乐台。但是它释放着力量,不可抗拒地撞击着她的胸膛。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在那儿!  棒槌 学堂·出 品
她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里有许多五金商店,窗口就陈列着她要寻找的商品。
砖头顺利地穿过了玻璃,如果它能引响警报器,可能已经响了。她听不到,因此她没有感觉到特别紧张的压力。梅勒妮向前倾着身体,在陈列的物品中选择看起来最锋利的刀,一把十英寸长的杀猪刀,芝加哥刀具。她悠闲地返回驾驶座位,把那把长刃刀放在紧挨着她的座位上,然后开足马力,加速前进。
风平浪静,她一路风驰电掣,把速度增加到七十。梅勒妮想到了苏珊·菲利普斯。如同她的生命一样,她将永远寂寞地睡在坟墓中。

  少女的坟墓……

  哦,苏珊,苏珊……我不是你,我无法成为你,甚至无法请求你原谅我,尽管我曾经请求过。今天之后,我知道在我的余生中不能再听想象中的音乐。我知道如果你现在活着,会为此而恨我。但是我要听到说话,我要听到可爱的辅音和元音,我要听我的音乐。
你是聋人的聋人,苏珊,这使你很坚强,即使这让你失去了生命。我很安全,因为我柔弱。但是我不再柔弱。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梅勒妮吃惊地意识到,为什么她能那么准确地懂得那个狗娘养的布鲁图。因为她和他一样。她能准确地领会到他的感觉。
哦,我要去让他们痛苦,要回敬他们一切:命运,从我这里拿走了音乐。我父亲使它远离我。布鲁图和那个雇他的人,绑架了我们,玩弄我们,伤害我们,我们每个人——学生们,哈斯特朗太太,那个可怜的警察,当然还有苏珊。
车在黑夜里疾驰,她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抚摸着刀的光滑的木柄。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风猛烈地吹打着车,在寒冷的天空中,乌云翻滚。以每小时上千英里的速度追逐。

  我罪竟蒙赦免,
昔日迷失,今被寻回,
盲目重又得见。

  梅勒妮把刀放回座位上,双手握紧方向盘,聆听着胸腔中铿锵有力的低音节拍的共鸣。她猜想风像匹野狼一样怒吼,但是当然那是某种她无法确切地知道的东西。

  因此你应该在家里。
永远不。

  他们在克罗瑞治城外三英里处,加速南行。巴德坐直身体,姿势更加完美。他的头猛地转向波特。
“亚瑟!”
联邦特工吓了一跳。“当然,哦,该死!”
车在公路上刹车停下,横在快行道上,挡住了两行车道线。
“这是哪儿,查理?哪儿?”
“过了半英里,”巴德喊道,指向右边那条正确的路,“那个十字路口我们刚路过。那是条捷径,能使我们直接到达。”
亚瑟·波特,在其他时候是个谨慎得令人恼怒的司机,在加速状态下来了个急转弯,差点儿把车开到灌溉渠里,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疯狂,急忙刹车。汽车的轮胎已经冒烟了。
“哦,老兄,”巴德咕哝着,不是为波特疯狂的驾驶,而是为自己的愚蠢而难过,“我无法相信我以前竟然没有想过。”
波特也很恼火。他真正意识到汉迪在哪里了。根本不是往南,而是直接返回去取他的钱。所有其他证据都被警察从屠宰厂里取走了,但是犯罪现场没有找到扰频无线电——或者现金。它们还在那儿,藏着。数十万美元。
当他驾车风驰电掣地行驶时,波特让巴德给在梅勒妮家的托比打个电话,接通后他从上尉手中接过电话。
“弗兰克和人质营救队在哪儿?”特工问。
“别挂断,”托比回答,“我查一下。”不一会儿,他说,“他们即将在弗吉尼亚着陆了。”
波特叹息道:“该死!好吧,给泰德·富兰克林和迪安·斯蒂尔威尔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一些人到屠宰厂。汉迪在路上,如果他还没赶到的话。但是重要的是不要打草惊蛇,这可能是我们抓住他的唯一机会。让他们来时不要开灯,也不要开警报器,把车停在至少半英里远的路边。记住要告诉他汉迪有枪,而且相当危险。告诉他我们将在里面。查理和我。”
“你们现在在哪儿?”  棒槌 学堂·出 品
“别挂断。”波特问巴德,巴德说了一下方位。然后他在电话里说,“查理说,希契科克路,刚离开三四五号路大约两分钟。”
停顿片刻。
“查理·巴德和你在一起吗?”托比不确定地问。
“哦,当然。你看见他和我一起离开的。”
“但是你们开了两辆车。”
“不,我们只开了我的车。”
又是一阵停顿。“别挂断,亚瑟。”
波特不安地对巴德说:“那边出事了。在梅勒妮家。”
快点儿,托比,跟我说话。
过了一会儿,年轻特工的声音说:“她走了,亚瑟。梅勒妮。她开着淋浴器,开走了另一辆车。”
波特感到一阵凉气袭上脊背,说:“她可能去假日旅馆杀马克斯了。”
“什么?”巴德喊出了声。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知道房间号。她看见我写的字了。”
“而且我把他绑着放在那儿了,没有警卫。我忘记叫了。”
波特想起她眼睛里的表情,冷酷的火焰。他问托比:“她带枪了吗?车里有枪吗?”
托比对勒波说了些什么。
“不,我们的枪都在。车里什么武器也没有。”
“哦,先派一些警察到宾馆。”他想象着她疯狂地冲向马克斯,根本不在乎那些警察。如果她手里有枪或刀,他们会立即打死她。
“好吧,亚瑟。”托比说,“我们马上行动。”
就在这时,阴郁的风景在熟悉的背景下展开——来自梦魇般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一会儿,屠宰厂在他们面前渐渐呈现。战场上到处是丢弃的咖啡杯和践踏的印迹——来自巡逻车,而不是沼泽地上隐藏的马车的印迹。野地极其荒凉。波特收起电话,还给巴德。他关掉引擎,静静地滑行最后的五十英尺。
“梅勒妮怎么样?”巴德低声问。
没时间考虑她。特工举起手指放到唇边,指了指门。两个人走下车,一下便被狂风包围了。

  他们穿过溪谷,斯蒂威·欧茨曾带着香农和凯莉走过这里,就像带着两袋麦子。
“从前门进去?”巴德低声问。
波特点点头。门大开着,他们可以不用再开门,免得门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此外,窗户离地面有五英尺高,巴德可以爬进去,但是波特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爬不动了。
他们静静地等了几分钟,但是没有汉迪出现的迹象。没有看见车,没有车头灯靠近,没有闪光灯,也没有声音,除了吼叫的风声。
波特冲着前门点点头。
他们蹲伏着,从两个小山丘中间向屠宰厂前面走去,红白相间的砖墙如同鲜血和骨骼的颜色。他们在安放特里梅的警察尸体的地点停留了片刻。
靠近窗户的管子时,波特想起来了:里面装着五十万美元,这是吸引汉迪回到我们身边的诱饵。
他们在门的两边停留了片刻。

  这不是我,波特突然想到。这不是我该做的。我是个说客,不是个战士。不是我害怕了,而是我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尽管他很恐惧。
为什么?因为,他猜想,多年来第一次,他的生命中还有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存在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变得更加珍贵。是的,我要和她谈话,和梅勒妮。我要告诉她一些事情,我要听她讲这一天是怎么过的。然后,是的,是的,我要拉着她的手,在晚饭后爬上楼梯,感受她在我耳边呼吸的热气,感受她的身体在我下面的蠕动。我要这样!我……
巴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波特点点头,手里握着枪,他们走进了屠宰厂。
像一个洞穴。
到处是一片漆黑。风吼叫着钻进来,不合时宜地与这个古老的地方连在一起,声音那么大,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他们本能地走到一个大型的金属架子后面,像是某种库房的结构。等待。逐渐地,波特的眼睛适应了墨一般的黑暗,能够分辨出另一扇门上的两个稍微亮一些的玻璃窗口。在最近的那一边有一根短粗的管子,直径有两英尺,从地板上伸出,形成L形,像船上的通风口。波特指着它,巴德眯眼看了它一眼,点点头。
当他们像盲人一样往前走的时候,波特懂得了梅勒妮在这里是怎么过的了。风偷走了他的听力,黑暗夺取了他的视力,寒冷使他的触觉和味觉都变得麻木了。
他们停下来,波特感觉到恐慌像冰水一样涌上他的脊背。他刚想喘口气,巴德警告地举起手;并蹲下身子。波特也看到一个影子,但是发现只是一块金属片在风中颤动。
他们离管子五码远。波特停下来,慢慢地环顾着四周,除了风什么也听不到。他转过身。
他们开始往前走,但是巴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尉低声说:“别滑倒,什么东西撒在那儿了,好像是油。”
波特也看了看脚下。有一个巨大的银色液体的圆点——与其说是水或油,不如说是水银——在管子底部。他低下身子,用—个指头去摸。
他碰到冷冷的金属。
不是油。
钢螺母。
侧板从管子上被卸下来了。
汉迪已经来过这里——
子弹从不足十英尺远的地方射来。震耳欲聋的响声,令人痛苦地在瓷砖、金属和裸露的潮湿的砖墙上回荡。
波特和巴德转过身。  棒槌 学堂·出 品
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淡淡的云影慢慢地移动,使得月光更加朦胧。
然后查理·巴德窒息的声音低声说:“对不起,亚瑟。”
“什么?”
“我……我……对不起。我被打中了。”
子弹射中了他的后背。他跪倒在地上,波特看见他腹部偏下的地方出现了破损的伤口。巴德跪倒在地板上。
特工本能地往前冲。小心,他提醒自己,转向子弹射来的方向。首先要保护好你自己。
一根管子正好打在波特的肩上,带着一阵风把他打倒在地。他重重地跌倒在地,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在抢他紧握的枪。
“你一个人?还是你们两个人?”汉迪的声音好像低语。
波特说不出话来。汉迪把他的胳膊扭到了背后,凶狠地弯着他的一个小手指。疼痛从波特的手滑向下颚和头部。“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汉迪咕哝着,把波特转过来,用细绳从前面绑住了波特的双手,绳子勒到了他的肉里。
“无路可走,你要——”波特开始说。
然后是一阵模糊的运动,汉迪使劲地敲打着管子的侧面,里面藏着钱。随着一声空洞的响声,他的头撞到了金属上。

 

 

  

凌晨三点

 

  他们穿过黑暗的斜道,这是那些被判处了死刑的长角牛曾经走过的斜道,在屠宰滑轮的矩形巨石中间,在叮当作响的数以千计的锈迹斑斑的挂肉的钩子下面……
风一直在嘶鸣,穿过墙的缝隙和破损的窗户,仿佛汽笛的鸣叫。
波特的手腕被绳子勒得生疼。他想起了梅勒妮的手,还有她精致的指甲。他想起她的头发,散发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甜味。他热切地希望今天晚上早一点儿吻过她就好了。他用舌头舔着那颗摔倒时就已经松动了的牙,把它从牙床上拽下来,吐了出去。他的嘴里满是血,他又吐了一口,血喷溅在地板上。
“你这个可怜的家伙,”汉迪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满足,“你还是不懂,对吧,阿特?你还是不懂。”
在他们前面,有些发光的东西。与其说是灯,还不如说是越来越黑的黑暗。只有外面射进来的微弱的星光和银色的月光。
“你没必要杀了他。”特工发现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儿走,去那儿。”汉迪把他推到一条发霉的走廊里,“你干这一行几年了,阿特?”
波特没有回答。  棒槌 学堂·出 品
“可能二十年,二十五年,我猜。而且我打赌多数时候都是像今天那样——跟像我这样的笨蛋谈话。”汉迪个子很矮,但力气很大。波特的手指刺痛,他觉得血液循环被切断了。
他们经过了很多房间,阴暗而散发着臭味——这是米萨斯和韦伯·斯杜尔兹的血色梦幻。
汉迪推着波特走出后门。然后他们来到了外面,一阵大风吹得他们摇摇晃晃。
“哦,今夜的路真难走。”汉迪拖着波特走向树丛。他看见一辆汽车的轮廓。引擎主体要经过三个小时才冷却。如果他有红外线观察器,他们就能看见它。
而且查理仍然还会活着……
“二十五年,”汉迪在风中喊,“你总是站在警察那一边。安全的那一边。你曾经想过你自己成为人质会怎么样吗?不想体验一次吗?来吧,阿特,快点儿。我要你见见普里斯。她是个非凡的人物,真的。
“是的,先生,那就是你的身份——一名人质。你知道,人们没有经历过很多事。多数人从来没向别人开过枪。多数人从没走进银行并拔出枪。多数人从来没有看着一个姑娘却不说一句脏话,只是盯着她,盯着她,然后她就像一只挨打的小狗一样哭了,之后就开始脱衣服。因为她推断出你要她干什么。
“而且大多数人没有接触过死人。我的意思是,在他快要死的时候接触他,当某人身体里最后的细胞停止活动的时候。所有这些事我都做过。你甚至没有接触过那类感觉,像我感觉的那样。那就是阅历,阿特。
“你设法阻止我。你不该那样。我要杀了你,你可能知道了。但还要过一会儿。我要你跟我们一起走,你说任何话都无法阻止我。你不给我六个座位的直升机,你不给我提供去加拿大的该死的M-4优先权。我们安全离开的时候,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要你死,而且如果我们不能安全离开,我也要你死。”
汉迪突然气得发抖,抓住波特的衣领。“你别想阻止我!”
波特的夹克衫衣袋里发出沙沙的响声,汉迪笑了。“这里装着什么?”
不!波特想,扭动着身子躲开了。但是汉迪把手伸进了他的运动衣,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
梅勒妮·沙罗尔的照片。那张曾贴在指挥车里的公告板上的照片。
“你的女友,哈,阿特?”
“世上没有任何地方,”波特说,“你能得到安全。”
汉迪不理他。“我们一会儿就走了,普里斯和我。但是我会把这张照片留在这儿。我们会回来看她的,梅勒妮,她有一把枪,从背后对我下手,把我手里的人清洗一空。还做了这种事——看见这些抓伤了吗?而且她没经我同意就把那个小姑娘扔出门去。还有另一个小东西,萨尼看着她,她也把她弄出去了。哦,梅勒妮会遭到报应的。”好像泄露了商业秘密,汉迪加了一句,“一个男人不容许别人践踏,尤其是女人。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她会发现普里斯和我在她的床上等她,而且她甚至无法喊救命。”
“你回到这里会遇上麻烦的。每个警察都认得你这张脸。”
汉迪又愤怒了。“她欠我的!她欠我的!”他把照片放进口袋里,把波特拖在身后。
他们前往机场——“今夜的路真难走。”一旦他们安全了,他们就会杀了他。或许从距离麦子地三千英尺高的飞机上把他扔下来。
“她现在就在那边,普里斯。”汉迪朝停在树丛中的尼桑点点头,“她是个很特别的姑娘,阿特。一次我中弹了,子弹从侧面穿入,抓住我的那个警察追上了普里斯。她手里拿着枪,在她举枪之前就可以抓到她。但结果怎样?她冷静得像冰一样,解开了上衣,还一直微笑着。是的,是的,他要向她开枪,那个男人要开枪!但是他无法下定决心。当他瞥了一眼她的乳房,她举起格洛克手枪干掉了他,砰,砰,砰,三枪击中前胸。然后走过去在脑袋上补了一枪,以免他穿了防弹衣。你觉得你的女友有这么酷吗?哦,我敢打赌她不会,阿特。”
汉迪拉着波特停下脚步,然后四下张望,仰着头,嗅着空气,皱着眉头。梅勒妮叫他布鲁图,给另外两个人用动物命名,但是特工知道,汉迪比威尔考克斯和伯纳更像动物。
汉迪的眼睛转向汽车。  棒槌 学堂·出 品
波特能够看见敞开的驾驶室的车门和里面的女人,她曾假扮莎伦·福斯特,现在正盯着挡风玻璃向外看。她金色的头发梳向后面,和从前一样扎成一个马尾辫。但是她换了衣服,不再穿制服,她现在穿着裤子和深色的套领毛衣。
“普里斯?”汉迪低声喊。
她没有回答。
“普里斯?”提高了声音,“普里斯?”超过了风声。
汉迪把波特推倒在地上,特工倒下去,无助地在草地上滚着,然后看到汉迪跑到驾驶室座位上紧紧抱着他的女友。
罪犯恐惧而愤怒地号叫着。

  “来吧,开枪吧。”汉迪对波特吼叫着,好像他是今晚事件中忍受痛苦的受害者。
波特感觉到手中格洛克手枪的重量,低头看着汉迪抽搐的令人憎恨的脸。特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你曾经做过什么坏事吗?
突然间,波特懂得了长此以来他与汉迪之间真正的不同。在障碍战中,特工像个演员——他刹那间成为另一个人,成为一个他不信任、害怕甚至厌恶的人。但是这一天赋通过他放弃这一角色的奇妙能力获得了平衡,实现了自我回归。
梅勒妮·沙罗尔冲上前去,把长长的刀插进了汉迪的肋骨之间,只剩下血淋淋的刀柄露在外面。
瘦男人窒息着,咳着血,躺倒在地,颤抖着。慢慢地,她把刀抽出来。
波特从她手里接过刀,在他的运动服外套上擦擦刀柄,把它丢在地上。他后退站着,注视着梅勒妮蹲在汉迪身边。他颤抖着,最后一丝生命从他消瘦结实的身体里溜走。她蹲在他身边,低着头,眼睛盯着他。暗淡的月光中波特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尽管他推测并相信,她的脸上一定会有淡淡的微笑,一种奇怪的笑容。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姿势,那种低着头靠近他的姿势,看上去好像她正在吸着那个男人的痛苦,就像吸着飘荡在她房间里的薰香的香味。
洛·汉迪的嘴巴动了动,发出一个含混的声音,那是临死前的吼声,但又那么微弱,以至于亚瑟·波特像梅勒妮那样几乎变成了聋子,什么也没听到。这个男人再一次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抽搐了一下,终于静止不动了。波特扶着她站了起来。

  他用胳膊搂着她的肩,他们行走在夜色中,周围的小树苗、莎草和水牛草随风摆动。走了大约五十码,他们来到大路上,走到梅勒妮从希布伦征用并开到这里来的公用车旁。
她转向他,拉上了她破损了的褐色皮夹克的拉链。
他抓着她的肩,感觉到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拍打着他的手。好多他想跟她说的话涌上心头,他要问她是否很好,问她感觉如何,告诉她他想如何向警察解释,告诉她在障碍战中他多少次想到她。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月亮溜进云彩后面,野地里变得很暗,他告诉自己,她无法看见他的嘴唇。波特突然把她拉进怀里,吻着她,很快又犹豫着准备走开。但是他又不想离开,而是紧紧地拥抱着她,低下头,挨着她冰凉的脖子芳香的肌肤。他们这样拥抱了很长时间。他走开时,月亮又出来了,淡淡的白光浮现在他们脸上。但是他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她坐到驾驶室的座位上。
梅勒妮开动引擎,回头看了一眼,手离开方向盘,并用手势语同他做了个手势。
为什么她要做那个手势?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在他能够告诉她等一下,把那句话写下来之前,她已开车驶向尘土飞扬的公路,慢慢地颠簸在起伏不平的田野上。车突然转弯,消失在一排树丛后面。刹车灯闪了一下,然后她走了。  棒槌 学堂·出 品
他步履艰难地回到鲜血淋漓的尼桑车边,在这儿,他擦掉了所有指印,除了他自己的,然后重新摆放了血淋淋的刀、枪和两具尸体的位置,直到犯罪现场能够讲述一个可信的故事,即使不是诚实的。
“但是,确切地说,什么是谎言呢,查理?真理是相当不可靠的东西。哪些话是百分之百诚实的呢?”
他检查着自己的布置,突然,他想起梅勒妮刚才说的话。那句话来自他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手势语词汇,事实上是晚上早些时候他对她说的一句话。“我要再见到你。”对吗?他举起手,向自己重复着这句话。开始还有些笨拙,然后就像个专业人员一样流畅了。是的,他相信就是它。
亚瑟·波特看见一辆车从远处驶近。他翻起他的衣领抵挡着无情的风,坐在一个石坡上,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