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讲述在美国政府征召下,林肯·莱姆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达成的任务,与搭挡阿米利亚·萨克斯一起追踪一艘载有二十多名中国偷渡客的货轮,以及恶名昭彰的杀手——绰号“幽灵”的蛇头。他们必须抢在“幽灵”之前,在纽约市如迷宫一般的中国城中,找到那两个侥幸逃过船难的家庭。除了惊险的追捕行动,还有激烈的情感纠葛,萨克斯竟与偷渡客发生了关系!而后果势必将直接影响到她与亲密爱人暨工作伙伴林肯·莱姆。
作者简介
杰佛瑞·迪弗,1950年出生于芝加哥,11岁时写出了他的第一本小说,从此再也没有搁下笔。
迪弗当过杂志社记者。为了成为《纽约时报》或者《华尔街日报》的法律记者,他去福德汉姆法律学院学习,毕业后在法律界实践了一段时间,就在华尔街一家大律师事务所开始了律师生涯。这几年间,他开始写那种他最喜欢读的小说。1990年,迪弗成为了一名全职作家。
迄今为止,迪弗共创作了22部小说,获得六次MWA(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协会)的爱伦·坡奖提名,一次安东尼奖、三次获得埃勒里·奎因最佳短篇小说读者奖。2001年,《空椅子》一书获W.H.史密斯好书奖。2004年,因为《野兽花园》,迪弗被CWA(英国犯罪小说家协会)授予钢匕首奖。
迪弗的小说被翻译成35种语言,多次登上世界各地的畅销书排行榜,包括《纽约时报》、《泰晤士报》以及《洛杉矶时报》这样的大媒体。他的名作《人骨拼图》被环球电影制片公司拍成同名电影,由奥斯卡奖得主丹泽尔·华盛顿与安吉丽娜·朱莉联袂主演;《少女的坟墓》被HBO改编为电影《死寂》,由詹姆斯·加纳主演。另一部小说《蓝色骇客》的改编权亦已售出。
杰佛瑞·迪弗兴趣广泛。除了犯罪侦探小说,作为美食家的他还有意大利美食方面的书行世。
迪弗将执笔《007》小说最新作。《007》系列小说原创作者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的家族习惯在他的忌日(5月28日)公布《007》的最新动态,并邀请间谍小说作家续写这位绅士间谍的故事。日前,该家族在网站上公布了最新的续写者——非“土生土长”的美国作家杰佛瑞·迪弗(Jeffery Deaver)获此殊荣。
年近60岁的迪弗已出版25部小说,他擅长写凶手与侦探之间的较量,且在侦探小说的传统形式上,加入大量的犯罪心理和魔术等奇幻元素。
关于神探莱姆系列
自爱伦坡以后,让一百五十年来的推理小说家梦寐以求的,不外乎是创造出如福尔摩斯、艾勒里·昆恩、波洛等风格独具且家喻户晓的角色,并且不可免俗的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深入人心,在销量上创下耀眼的佳绩,甚而登入读者心中的名人堂。而杰佛瑞·迪弗显然已达成了这个愿望。
无论是在《人骨拼图》,或是随后出版的同系列小说中,我们看到的林肯·莱姆是一位苦心搜集资料、注重微细证物,一办起案来便忘我投入,就连全身瘫痪也无法阻挡办案热情的刑事鉴识专家;而面对写作时的杰佛瑞·迪弗,抱持的也正是这种态度。当构思一部小说时,他会花费八个月以上的时间搜集资料、寻访相关知识的专家;而在正式动笔时,多年的创作经验使他不会犯下大量倾销知识的错误,只全心投入细节的架构与情节的推展。因此,他的作品始终能够呈现出一种扎实、节奏畅快的特性,即使本本皆有不可小观的厚度,仍然让读者在合上书的那一刻觉得意犹未尽!
关于真人测谎机凯瑟琳·丹斯系列
真正的大师级作家果然无所不能!在写了数本林肯·莱姆和艾米莉亚·萨克斯合作的系列小说,成功塑造了形象鲜明的“神探莱姆”之后,杰佛瑞·迪弗二○○七年推出了另一个全新系列——“真人测谎机”凯瑟琳·丹斯!
这名字是否让身为杰哥忠实读者的你觉得耳熟?没错,她就是曾在《冷月》出现暖身的那个有著锐利鹰眼的探员凯瑟琳·丹斯。与信奉科学鉴识的莱姆完全相反,凯瑟琳擅长的是“犯罪心理”。在有“真人测谎机”之称的凯瑟琳面前,你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心理反应,都逃不过她那双“法眼”;甚至嫌犯不在眼前,她仍然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敲出对方的可能踪迹!
令人胆寒的是,这位犯罪心理分析第一把交椅,竟有另一个人能与之相抗衡,而他却是个犯下灭门血案的杀人凶手!在全新系列的首打书《沉睡的娃娃》中,凯瑟琳·丹斯首次领衔办案,要追缉的就是“另一个真人测谎机”?!两强对峙,绝对精采可期!
第一部 蛇头
星期二,寅时至辰时
凌晨四点三十分到上午八点
汉语中,“围棋”一词由两个汉字组成——“围”指“包围”,“棋”指“棋子”。这种游戏象征求生之战,所以又被称为“战棋”。
——丹尼尔·佩科里尼和徐去疾:《围棋之道》
第一章
他们是不存在的人,他们是悲惨的人。
在领着他们跑遍大半个地球的“蛇头”眼里,他们不过是“货品”,是一头头的“猪猡”而已;对于那些一心想拦截他们的美国移民局特工来说,他们又只是冷酷无情的法律名词——非法移民,是必须尽快逮捕或者驱逐出境的罪犯。
他们不惜抛妻别子,远离先辈们千百年来安身立命的祖地,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异乡寻找新的机会和希望,然而在前方等着他们的,却是一段坎坷的命运。
尽管他们踏上了这个自由、富裕的国度,存活下来的机会却显得十分渺茫。但这样的故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上演,就像季节更迭那样永不停止。
对船长盛子军来说,这些人全是他所载送的“人肉货物”。
巨浪滔天,海面上不时翻起五米高的大浪,但盛子军却稳稳地从船桥走下来,从容地走过两层甲板,进入阴暗的货舱。他要去向他的乘客们宣布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熬了两个星期的艰苦航程,就要白费气力了。
这是八月某个星期二的破晓时分,这位光头、身材矮小、蓄着一撮浓密短髭的船长,敏捷熟练地穿过福州龙号那捆绑着空货柜的七十二米长的甲板,打开一道厚重的钢门,下到货舱层。向下望去,他见到二十几个人挤在昏暗封闭的狭窄空间里。渗入货舱的海水在一排廉价吊床底下翻腾,水面漂浮着垃圾和小孩的塑料玩具。
虽然船身随着海浪上下剧烈地摇晃,有三十几年航海经验的盛船长却根本用不着扶栏杆就能走下陡峭的铁梯,如履平地般走到货舱中央。他先检查了一下二氧化碳指数表。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柴油腥味以及人们两个星期没洗澡所散发出的恶臭,但表上显示的二氧化碳浓度还在维持生命容许的范围。
盛子军和其他蛇头不同。其他蛇头,不顾偷渡者的生死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恶劣的甚至会殴打或强奸偷渡者。盛子军从不虐待偷渡者。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把这些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运到美国这个即使谈不上富有,但至少有希望过快乐生活的国家。在中文里,“美国”的意思是“美丽的国家”。
然而,在这趟航程中,多数偷渡者并不信任他。为什么要信任他?他们以为他和包租下福州龙号的蛇头关安是同一伙人。生性残暴的关安,其绰号“幽灵”更为人们所知。受“幽灵”的恶名牵累,尽管盛船长努力想和这些偷渡者聊上两句,人们也多半报之以冷谈的回应,最后他只交到张敬梓这一位朋友。四十五岁的张敬梓更喜欢自己的英文名字山姆·张,他曾是中国福建省福州市郊区一所大学的教授。这次他带着全家人偷渡美国,包括妻子、两个儿子以及年迈的父亲。
一路过来,盛船长和张教授两人在货舱里已喝过五六次茅台——这是盛船长出海时不可或缺的东西——他们边喝边聊,讲的都是中国和美国的生活。
张敬梓坐在货舱角落的吊床上。他身材高大魁伟,平时从容自若,但现在突然皱起了眉头,他看见船长的眼神明显有了异样。于是他停下正在朗读的故事,把书还给他儿子,起身去问个究竟。
货舱里鸦雀无声。
“雷达发现有一艘船正快速向我们接近,像是要拦截我们。”
一听见这话,货舱里的一张张脸上顿时现出忧虑的神情。
“是美国人吗?”张敬梓问,“海岸警卫队?”
“应该是。”船长回答,“我们已经进入美国领海。”
盛子军环视周围这群偷渡者那一张张惊恐的脸。像他过去运送过的非法移民一样,这些人登船前多半彼此不认识,在航程中却发展出牢固的情谊。现在,他们互相拥抱,握着彼此的手,低声交谈着,有的人在寻求安慰,有些人去安抚别人。盛船长的目光落在一位怀抱婴儿的妇女身上,这个女人的脸上有一道伤疤,她低头抽泣着。
“我们该怎么办?”张敬梓慌张地问。
“我们离抢滩点其实不远,现在加速朝那个方向前进还有点时间。我会尽可能靠近岸边,用橡皮艇把你们送上岸去。”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张敬梓说,“在这种风浪中下海?我们全会淹死的。”
“怎么不行?那是一个天然港,风平浪静,乘橡皮艇不会有事。一上了海滩,就会有卡车接你们去纽约。”
“那你呢?”张敬梓问。
“我要把船开回暴风雨中。等到他们能登船检查时,你们早已奔驰在黄金大道,朝钻石之城前进了………你叫大家快收拾收拾,只带最重要的东西。带钱、带照片,其他东西都留下。我们全速往岸边前进,你们先留在下面,等‘幽灵’或者我过来叫你们时再出来。”
盛船长匆匆攀上陡峭的楼梯,打算回船桥去。离开货舱,他忍不住抬头喃喃祈祷了两句,希望妈祖①【注①:妈祖,又称天妃、天后、天上圣母、娘妈,是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祇。】能保佑这些人平安无事。祈祷完他迅速一闪,躲过一道从船舷扑压过来的白色高墙一般的巨浪。
回到船桥,他看见“幽灵”站在雷达前,瞪着雷达的显示屏幕。“幽灵”抱着双臂,尽管风高浪急,他却一动不动稳稳地站着。
许多蛇头会刻意装扮,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吴宇森电影里的中国黑帮角色。但真实的情况是:“幽灵”穿得和大多数普通中国男人一样,简单的长裤和短袖衬衫,身材矮小肌肉发达的他,胡子刮得很干净,只留了一头长发。
“十五分钟内他们就会拦下我们。”“幽灵”说。即使到了面临被拦截和被逮捕的危急时刻,他看起来仍像是得了嗜睡病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很像长途汽车站里百无聊赖的售票员。
“十五分钟?”船长回答说,“不可能。他们前进的速度是多少?”
盛子军走向航海图桌,这是远洋船上最重要的地方。桌上放了一张美国国防制图局绘制的水域图,由于怕被雷达发现,福州龙号上的全球定位系统、紧急求援无线电信标、全球海上遇难及安全系统全都没有开启,他只能根据长年累积的航海经验从这张水域图和雷达判断两船之间的距离。
“至少还有四十分钟。”盛船长说。
“不。从他们发现我们开始,我一直注意计算距离。”
操控福州龙号的掌舵水手浑身大汗淋漓,两只手牢牢握着舵轮,奋力让那个绑在船舵轮柄上的绳结保持直立,这样才可以确保尾舵和船身保持同一方向。船上引擎已经达到最大负荷,如果“幽灵”的判断没错,当美国人的巡逻舰把他们拦截下来时,他们还没有及时抵达那风平浪静的海湾,估计最多只能驶到离海岸半英里远的礁石岸——这个距离足以放下橡皮艇,但却必须让那些人暴露在狂风巨浪之中。
“幽灵”问盛船长:“他们船上有什么武器?”
“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从来没被拦截过,”“幽灵”回答,“你快告诉我。”
盛船长曾经被海岸警卫队拦截登船检查过两次,幸好那两次都是合法航行。然而,那两次的经验已经够他受了:十几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蜂拥而上,巡逻舰上一位留守人员以一挺双管机枪对准他的船和所有在船上的水手。除此之外,巡逻舰上还有一门小型大炮在威吓着他们。
“幽灵”点点头说:“看来,我们得采取应变计划了。”
“什么应变计划?”盛船长立刻说,“别告诉我你想要反抗他们。不行,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幽灵”没有回答。他仍然一动不动站在雷达台前,紧盯着屏幕上急速移动的光点。
阅人无数的盛船长判断:“这个人表面看来镇定,但心里已经升起怒火了”。在他合作过的蛇头中,从没有一个人像“幽灵”这样,在整个航程中如此小心翼翼。这二十几位偷渡者在福州市外的一幢废弃仓库里集合,在“幽灵”手下小蛇头的监视下等了两三天,才搭上图渡列夫一五四型客机,飞到圣彼得堡附近一座荒废的空军基地,在那儿爬进货柜,经过了一百二十公里公路,然后在威堡镇登上前一天才停泊在俄罗斯港口的福州龙号。盛船长自己很小心地填写了海关文件和运货清单,一切都合乎手续,不该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幽灵”在开船前最后一分钟加入他们,接着货轮便拔锚起航。福州龙号航行过波罗的海、北海、英吉利海峡,然后越过凯尔特海②【注②:凯尔特海(Celtic Sea),威尔士、爱尔兰和英格兰西南岸之间的海域。】著名的横渡大西洋的起始点——北纬四十九度、东经七度——开始往西南方向的纽约长岛航行。
这趟航程中,没有一件事能引起美国当局的怀疑。“海岸警卫队是怎么知道的?”盛船长不解地问。
“什么?”“幽灵”茫然地回答。
“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们?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能知道我们的事。”
“幽灵”挺直身子,推开门走到外面的暴风雨中。出去前,他回头冷冷地说:“谁知道?也许他们会法术。”
第二章
“林肯,我们已经占了上风。那条小船正朝陆地方向逃窜,但他们能逃得了吗?根本不可能。或者我应该修正一下,叫它大船吧?这条船确实够大的,用‘小’字形容不太适合。”
“随便你用什么词汇,”林肯·莱姆漫不经心地回答弗雷德·德尔瑞的话,“我的航海知识有限。”
身材高瘦的德尔瑞是联邦调查局特工,他代表联邦政府参与搜捕“幽灵”的行动。德尔瑞的鲜黄色衬衫和白色的肤色此时看上去黯淡无光,黑色西装也不再平整。不只他,房里所有的人此时看起来都一脸疲惫。在过去二十四小时里,这六个人一直待在莱姆的房里,他们在这个最不像指挥所的小房间里暂时住了下来。莱姆这间公寓位于中央公园西面,他将维多利亚式的豪华客厅改变成如今的刑事鉴定实验室,屋里塞满了桌子、各种仪器、电脑,化学药剂、电线,还有几百本书籍和杂志。
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由联邦政府和州政府警察局共同组成。州政府方面的代表,是纽约市警察局凶案组警官朗·塞林托。德尔瑞高瘦,而塞林托则矮胖。身上的衣物也不够挺括利落。(他刚搬到布鲁克林区和女友住在一起。他又懊恼又骄傲地说,那是因为她的手艺像名厨埃默瑞尔的缘故。)同时纽约市警察局还派来年轻的警官埃迪·邓。他是中美混血儿,之前在第五分局工作,辖区包括了唐人街。埃迪是一个干净利落、体格雄健、穿着入时的年轻小伙儿,他戴着阿玛尼的运动眼镜,把头发弄得像刺猬般一根根竖直地刺向天空。现在他成了塞林托的临时搭档,因为在一星期前,塞林托警官的老伙伴罗兰·贝尔回北卡罗莱纳休假,与他的两个儿子团聚,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和当地一位名叫露西·克尔的女警发展出“友情”。于是,他把休假延迟了几天。
至于联邦政府这边,派来的是移民局曼哈顿办事处资深的中级主管哈罗德·皮博迪。他约莫五十岁,脑袋的形状像一只梨,一副精明老练的样子。皮博迪的话不多,他和所有在官僚体制中的人一样,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的退休金,然而,他也没有白混这么长时间,他对移民案件的广泛知识令人折服。在这次调查行动中,皮博迪和德尔瑞有过几次争执。自从发生“金色冒险号”意外事件后(这艘货轮在布鲁克林岸边触礁,船上的十名非法移民落水丧生),美国总统便下令联邦调查局从移民局手中接管重要人蛇偷渡案件,并要求中央情报局予以协助。对移民局而言,他们与蛇头及人蛇集团周旋的经验当然比联邦调查局丰富,自然不情愿把管辖权交给别的机构负责,尤其是交给那位坚持要与纽约市警察局合作、事事不忘请教林肯·莱姆的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德尔瑞。
皮博迪的搭档是一位年轻的移民局工作人员,阿兰·科。他三十出头,留着一头暗红色短发,看起来精力充沛,但他的神情中却有着一丝阴郁。科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他绝口不提与自己有关的话题,而且除了“幽灵”的事之外,其他方面的事他也从不多说。莱姆注意到,科穿的都是名牌折扣店的衣服,外观虽华贵,却露出明显的蓝领气质,他脚上沾满灰尘的黑皮鞋有类似保安制式皮鞋的厚橡胶底,那是为了方便抓贼时奔跑特别选购的,他只有一次忽然变得话很多,当时他像着了魔一样发表了一场冗长的演说,讲的全是非法移民对社会危害之类的官话。尽管如此,科对侦查工作确实很上心,而且一心渴望能抓住“幽灵”。
过去这一个星期来,还有许多联邦和州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在这里进进出出,为的都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事。“妈的,我这里快变成中央车站了。”林肯·莱姆终于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句话过去几天在他心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现在是清晨四点四十五分。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早晨,莱姆操纵“暴风箭”牌电动轮椅,驶过杂乱的房间,来到那块准备记录案情的写字板前。现在的莱姆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在一次刑事现场的意外中第四节脊椎受损,导致四肢瘫痪。他曾有过一段自暴自弃的日子,但现在,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坐在这辆桃红色、配有先进操控器的“暴风箭”牌轮椅上。这个操控器是莱姆的私人助手托马斯到英沃凯公司①【注①:英沃凯公司(Invocate),一家制造各式轮椅的医疗器材公司。目前是全球最大的轮椅供应商。】找来的,莱姆只需把他那唯一能活动的手指放在上面,就能轻易地驾驭这辆轮椅,比起旧式的吹吸式控制器要方便多了。
在这间房的墙壁上,挂了一块写字板。写字板上贴有一张“幽灵”的照片,那是他们拥有的少数几张“幽灵”的照片中的一张,而且因为是跟踪偷拍而来的,图像质量很差。除了“幽灵”外,写字板上还有一张福州龙号船长盛子军的照片,以及一张长岛东部附近的海域图。
莱姆看着写字板上的地图说:“他们离岸边还有多远?”
朗·塞林托拿着电话,抬起头说:“我正在问。”
莱姆虽然经常担任纽约市警察局的顾问,但他涉及的多半是典型的刑事侦查案件,用警界术语来说。这叫做“刑事侦察学”。四天前,塞林托、德尔瑞、皮博迪和他那位沉默寡言的助手阿兰·科,一起到莱姆的公寓。莱姆当时正心烦意乱,他感到不舒服,急需医疗照顾,但德尔瑞一句话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林肯。我们遇到极大的麻烦,没有半点头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你说有什么事吧。”
国际刑警组织——这个世界犯罪情报资料的交换中心——曾对声名狼藉的“幽灵”发出通缉令。通缉令上说,这个行踪不定的蛇头曾出现在中国的福州市,接着便飞到法国南部,然后又到俄罗斯的某个港口,去接运一批非法偷渡的中国人。在这些人中,有一个是“幽灵”的帮手,他伪装成乘客一起偷渡,目的地可能是纽约。但是国际刑警组织现在却失去了“幽灵”的行踪。中国、法国和俄罗斯的警察局,包括联邦调查局和移民局,没有一个情报专家知道他在哪里。
德尔瑞倒是带来了唯一的一箱证物,那是从“幽灵”在法国的藏身处搜出来的,全是一些个人用品。德尔瑞希望莱姆能通过这些东西,告诉他们“幽灵”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你们怎么………全都来了?”莱姆看着面前的一伙人说。站在他房间里的这群人,来自美国三个大执法机关。
科说:“因为他是重量级的混蛋。”
皮博迪提供了比较实际的说法。“‘幽灵’可能是目前全世界最危险的蛇头。他涉及十一起命案,被害人包括偷渡者、警察和调查人员。不过,我们知道死在他手下的人绝不止这个数。他们被称为‘消失的人’——如果他们欺骗蛇头,就会被杀;如果他们抱怨,也一样会被杀。从此永远消失。”
科补充说:“就目前的情报得知,他至少强奸过十五名女偷渡者,但我相信这只是冰山一角。”
德尔瑞说:“一般说来,像他这种蛇头集团的高层人物,不会亲自参与偷渡行动。这次他之所以亲自带领这些人偷渡,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扩张他在这里的势力。”
“如果让他进入我们国家,”科说,“就会有更多凶杀案发生,会死很多人。”
“我明白了。但是,为什么找我呢?”莱姆问,“我对人蛇偷渡一无所知。”
德尔瑞说:“林肯,我们试过各种办法,但没有任何结果。我们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资料,没有清楚的照片,没有指纹,什么都没有。除了………”他把头转向那个装有“幽灵”私人物品的手提箱。
莱姆扫了手提箱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他跑到俄罗斯干什么?你们知道他去了哪个城市吗?我的意思是,那个国家这么大,你们总该知道他去了哪个州或哪个省吧?”
塞林托扬扬眉毛。
那个表情意思是:我们一无所知。
“好吧,我尽力试试。但别指望有什么奇迹。”
两天后,莱姆把这些家伙全部叫了过来。托马斯把那个手提箱还给科。
“你从里面的这些东西中找出线索了吗?”年轻的科问。
“完全没有。”莱姆愉快地回答。
“这………”德尔瑞嘟嚷着,“这么说来,我们失去最后的希望了。”
莱姆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便把头往后一仰,靠在托马斯从床上拿过来放在椅背上的昂贵的枕头上,然后很快地说:“‘幽灵’和大约二十到三十名中国偷渡者,目前正在一艘名为福州龙号的船上。这条船从中国福建省出发,是一艘七十二米长的货柜和散装货物两用货船;船上有两个柴油引擎,船长叫盛子军,今年五十六岁,手下有七名水手。这条船在十四天前的早上八点四十五分驶离俄罗斯威堡镇的港口。据我估计,现在他们大概在纽约外海约三百海里远的地方,正朝布鲁克林港开来。”他一口气说完。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科惊讶地说。即使连已熟知莱姆办案能力的塞林托,此刻也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
“很简单。我猜他们一定是从东向西航行,要不然他们就会直接在中国上船出发。所以我找了一位莫斯科的警察朋友,请他打电话给俄罗斯西部各港口的负责人。顺便说一下,他在俄罗斯也是负责犯罪现场鉴定工作的,我以前曾和他一起写过一些报告,他是世界一流的土壤专家。他只打了几个电话,就查到了过去三个星期以来所有出港中国船只的名单,我们费了几个小时加以清查。顺便提一下,这一大笔国际电话费账单得由你们支付。哦,我还告诉他,要把翻译费也算在你们头上。结果,我们发现有一条船加载了足够八千海里航程用的燃料出港,而单子上登记的单趟航程却是四千四百海里。八千海里,够他们从威堡镇航行到纽约,再返回到英国的南汉普敦加油。所以他们不会在布鲁克林上岸。他们一定打算把‘幽灵’和偷渡者放下船后,就马上掉头开回欧洲。”
“也可能是纽约油价太贵。”德尔瑞试图解答这个难题。
莱姆耸耸肩——这是他还能做出的有限的几个表示不高兴的动作之一。他用不太好的口气说:“我当然知道纽约什么东西都贵,但还有别的线索,福州龙号的单子上写着把工业机器运到美国。可是你还得填写船身的吃水量,以确保不会误驶到较浅的港区而搁浅。福州龙号填写的吃水是三米,但以这种大小的货轮来说,如果载满货物,吃水至少应该有七米半。所以我们判断,这艘运的不是工业机械,而是‘幽灵’和偷渡者。对了,我说船上的偷渡者有二十到三十名,是因为福州龙号上载运了足够这么多人使用的清水和食物。我刚才说过,这条船上的水手只有七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