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锁箱,把装着格洛克手枪的枪套别在裙带的后面,外面再套上一件外套遮住。
她朝窗外望去,房前的马路上还是空荡荡的,她给汤姆·戴尔打了个电话。
“帮个忙。要快。”
“好的,布琳。你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
“说。”
“格雷厄姆。我需要知道用他名字注册的汽车有哪些,所有的资料,连他公司的汽车都包括在内。”
“他找你麻烦了?”
“不,不是。我担心的不是他。”
“等一下。我要进车管所的数据库。”
不到六十秒,警长镇定的声音就重又在电话中传来。“罗林山园艺公司有三辆四十英尺的平板卡车,两辆F150皮卡和一辆F250皮卡。格雷厄姆通过他的保险公司租赁了一辆福特的金牛座,因为那个女人上个月偷了他的皮卡,我是这么想的。”
“是金牛座?深蓝色的吗?”
“白色的。”
“好的……”
她又想到了那个晚上。
你应该想到过……你当时应该杀了我。
“汤姆,我要人对我家再次进行监控。”
“出什么事了吗,布琳?”
“有人在外面,停车。观察这里。约伊看见他了。你知道小孩子家,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但我不想冒险。”
“这事我们当然可以做到,布琳。不管什么事。”

 


第四十三章

 

  五月七日,星期四,布琳坐在小隔间里,手里拿着一杯热巧克力,很热的巧克力。她最近喝这东西喝上瘾了,不过作为补偿她放弃了本来很爱吃的咸味梳打饼干和布里干酪三明治。她一天可以喝三杯。她在想这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冻坏了的缘故。大概不是。瑞士小姐牌牛奶巧克力真是一种不错的产品。
她想起跟格雷厄姆在洪堡餐厅里喝热巧克力时的情景,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开始说话的时候,那饮料差不多都有212度【注】了,等他们结束谈话时,杯子已经冷了。

 

  【注】:系华氏温度的沸点,等于摄氏100度。

 

  她正在看着她的笔记——自从上次见了斯坦利·曼克维茨之后,她做了有几百个谈话记录了。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卖力地干过活呢。
找错了人……
办公电话响了。她喝完最后一口,拿起电话。“麦肯齐警官。”
“你好?”是一个拉美人的口音,说话怯生生的,大多数人给警察打电话的时候都是这样。打电话的人说她是密尔沃基港口旅店的经理。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一听是“密尔沃基”,布琳马上就坐直了,神色严峻起来。这个城市有人打电话来十有八九与菲尔德曼的血案有关。
果然不出所料,布琳越听越专注。
这位旅店经理说,她在电视上看见了蒙戴克湖命案通缉犯的拼图,就是那个名字或绰号叫什么哈特或哈尔特的人。有个长得很相似的人曾经在四月十六日在那个旅店住过。这位经理给当地警方打了电话,他们要她与肯尼沙郡警察局联系。
那位客人的名字是威廉·哈丁。
哈丁……哈特……
“他真是杀人凶手吗?”女经理不安地问。

 

  


蜜雪儿·艾莉森·开普勒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浅黑肤色的女人,脸上涂了重重的胶原蛋白,坐在一幢豪华住宅的卧室里,住宅位于密尔沃基的一个豪华小区。她正在把她的指甲涂成乌梅黑,正是四月里那个可怕夜晚的颜色。
她在想着一个她用了好多年才明白过来的一个事实:人们听什么,看什么,信什么,都是根据其需要来定的。但要利用人的这个弱点,你就得非常敏锐,就得弄清楚他们需要的是什么,期待的又是什么,然后再巧妙而聪明地投其所好,让他们感到满足。这做起来很难。但对于像蜜雪儿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生存技巧。
蜜雪儿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她的同伴:布琳·麦肯齐警官。
你就是他们的那位朋友,从芝加哥来的?……我知道,你和爱玛以前共过事。你也是律师吗?
我的上帝啊,你真是个直肠子,布琳。
蜜雪儿当时发现自己在屋内的处境十分凶险。菲尔德曼夫妇已经死了。她找到了她要找的文件,并且已经毁了它们,这就是说她不再需要哈特和刘易斯了。可没想到哈特的反应快得像只猫……于是整个晚上就像是下了地狱。
逃进森林……
然后碰到布琳·麦肯齐警官。她本能地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个让这个乡下佬警官能够理解的角色:一个富有的、被宠坏的女孩,不是很可爱,但又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之所以被抛弃是因为被丈夫宠坏了。
布琳一开始会很恼火,但也很同情。我们对身处逆境的人一般都会怀有这样的感觉。对于受害人,我们在了解他们之前,在把他们身上的一些东西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找到认同之前,是绝对不会喜欢他们的。
此外,这样的角色还会让布琳不至于怀疑她为什么不像一般的客人那样,对男女主人的死表现出应有的悲痛。那两人就是她刚杀的。
我是个演员,那是我撒谎了,布琳。我只是不在舞台上或在摄像机前表演罢了。
但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风头已经过去了。时过境迁。她当然也该休息一下了。经过四月十七日还有之后的那番凶险、窝囊的折腾之后,她也赢得了一些好运。
她把棉球夹在左脚的脚趾间,继续涂着指甲。
没错,上帝或者运气又回到了她这一边。她终于设法查到了哈特的全名和地址——原来他就住在芝加哥。但她也得知,他最近不怎么在那儿;他经常出没于威斯康辛州,他倒是很清醒,但这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正在孜孜不倦地找她,就像她也在找他一样。
他也找过其他几个人,而且显然是找到了一个。弗莱迪·兰卡斯特没再给她回电话和电邮。戈登·波茨也应该在哈特的名单之中,尽管他远远地躲在奥克莱尔。
蜜雪儿很谨慎,但并不慌张。她已经切断了她和四月十七日那件事之间的所有联系。哈特知道她用的是真名——他那天晚上翻了她的钱包,当然知道了——但想找到蜜雪儿·开普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这一点她永远都是很确信的。
从十几岁起,蜜雪儿就善于窥测别人的生活,把别人哄得围着她团团转。扮无助、扮落魄、扮性感(多数是对男人,但必要时也对女人)。她目前与萨姆·罗尔夫住在一起,他是密尔沃基的一个富商(没人看到过、听说过或者是相信有过像他这么好的人了)。她驾照上用的是旧地址,她的邮件都是寄往邮局信箱的,四月十八号那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信箱改了,旧的已是查无此人了。
至于那些能把她牵涉到蒙戴克湖一案的证据——还好,不是很多。她从那个可怜的格雷厄姆的卡车里盗走了所有包含她指纹的东西——她提供给哈特的那张地图,还有她的钱包。在蜜雪儿用她那可怜的“朋友”的鞋子换上她的长靴时,她用玻璃清洗剂把她那双菲拉格慕【注】擦了一遍(布琳,这双价值1,700美元的意大利真皮制品就这么扔了?上帝啊,我恨你)。

 

  【注】:意大利顶尖皮鞋品牌。

 

  当时留在蒙戴克湖的证据现在已经不构成威胁了。但有一个真正的风险还依然存在。这必须要加以清除。
而且今天就要动手。
蜜雪儿用电吹风吹干脚指甲,做得还不错,她觉得很高兴,但去不了美甲厅,还是让她很窝火,因为哈特不知所踪,她不得不深居简出。
她离开了奢侈的卧室,走进客厅,罗尔夫正和她的女儿特丽以及她的儿子布拉德福坐在沙发上,布拉德福七岁了,很瘦,不怎么爱笑,但他那一头金发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摸一下。每次看到孩子,她的内心总是溢满了母爱。
罗尔夫的脸蛋和嘴唇长得挺讨人喜欢的,不是太让人讨厌。不好的一面,是他需要减去大约四十磅的体重,他的头发有一股丁香香水的味道,只是太浓了一点。她挺讨厌他身上的那个刺青。蜜雪儿总的说来并不反感刺青,可他却在他的腹股沟那里刺了一颗星星。一颗很大的星星。阴毛盖住了一部分,肚腩盖住了另一部分,这要看他坐的姿势了。
哦,拜托……
但蜜雪儿并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除非是她的剧本要求她去怨天尤人。罗尔夫的汽车货运公司让他有了大把的钱,从而也让蜜雪儿得以频繁地拿自己的身体以换取……这么说吧,以换取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蜜雪儿特别善于发现像萨姆·罗尔夫这样的人——这样一些人们只是听说过、看到过或是相信有过的人。如果上帝给了你一身懒肉、一个念书或经商都很迟钝的脑子、一种奢侈的品位、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副出众的身材,那么你个该死的最好就要有嗅出这种男人的本领,就像是蛇能嗅出一只晕头转向的耗子一样。
当然,你还得保持警惕。永远不能松懈。
此刻,她的儿子和罗尔夫正一起在看电视,电视上的法官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就像是一对父子,蜜雪儿见状,不由得妒极生怒。她一时间有一种冲动,想让罗尔夫滚蛋,操,带着她的孩子滚出门去。
但她还是把这股冲动拽了回来。无论她有多生气,那也只是一时之气,她通常都能忍得住。生存至上。她这会儿就忍住了,脸上还露出微笑,但心里却暗自得意地在想,今晚的吹箫没门了,亲爱的。她不知道他跟孩子们是不是一直在说她。她觉得是这么回事。晚点再去盘问男孩。
“出什么事了?”他问。
“没事,”她说着让儿子离开沙发,令他去厨房拿瓶可乐给她。
她看着布拉德【注】走开。转眼之间,就像是打了个响指,忌妒转换成了缠绵。

 

  【注】:系布拉德福的昵称。

 

  蜜雪儿·开普勒生不了孩子,尽管她从十六岁开始就试过了,后来她借口说她是一名志愿者,隶属于一个专为弱势群体提供帮助的非营利组织,幸运地与密尔沃基下层社会的一位叫布兰切的单身母亲成了朋友。
因为性事或吸毒或二者兼有之的关系,布兰切被查出HIV呈阳性,因此她经常生病,只好把她的儿子和女儿交给蜜雪儿照管。尽管这个可怜的女人采用鸡尾酒疗法服用处方药对艾滋病进行了控制,但她的病情还是迅速地恶化了——但能让她感到些许安慰的是,为防不测,她在一份书面协议上,指名蜜雪儿作为她两个孩子的监护人。
好在那个女人很快就死了,没像预期的那样拖那么久。
真是可怜。
事后没多久,蜜雪儿花了一些时间,把那六个月来治疗艾滋病的处方都放到抽水马桶里冲走了,那些处方是她从布兰切那儿截下的,药都被她换成了泰诺、奥美拉唑【注】和儿童维生素(出于节约的目的,她给孩子吃的也是这个)。

 

  【注】:一种抗消化性溃疡药。

 

  现在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了。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他们很听话,对她很敬重——就像多年前那位法庭指定的临床医学家所说的那样——他们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们现在的生活不会如此光鲜。操他的临床医学家,她要什么,她自己心里有数。从来如此。
实际上,在四月的那天晚上,其中一个悲剧就是失去了艾米,那是因为布琳丈夫提着把枪意外地出现在了那里,否则的话她就又可以领个女孩回家了。本来她是准备在杀了布琳和哈特(要不是哈特帮了个忙的话,还得杀了刘易斯)之后,带着她的新女儿悄悄溜走的。
但这事没做成。
布琳·麦肯齐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蜜雪儿此时看了一眼特丽,她正在给罗尔夫看她画的一张画。蜜雪儿心里在嘀咕:那肥猪不是你爸爸。想都别想。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罗尔夫说,“我接个电话。”
他点点头,一脸得意的样子,他一边称赞着小女孩的画,一边朝电视那边转过身去。
布拉德替母亲拿来可乐。他伸手把可乐递过来。
“我看上去是不是像在打电话呀?”蜜雪儿没好气地说,随即走进了卧室。她用一种浓重的拉美口音回答,“港口旅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你好,是这样。我是麦肯齐警官。肯尼沙郡的。是你半个小时前打的电话吗?”
“哦,是的,警官。是关于那个住客的。有一只手提箱。”
“对。我看了一下我的日程。我大概在五点钟可以到密尔沃基。”
“我来看看……我们五点三十见可以吗?我们五点的时候有一个员工会议。”蜜雪儿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
我实际上是个演员……
“没问题。我可以。”
她把地址给了布琳。
“那我们到时见。”  
蜜雪儿挂了电话。闭上眼睛。上帝啊,运气啊……谢谢你。
她走到壁橱前,取出一只带锁的手提箱,打开。取出她那把超短式格洛克,放进她的蔻驰手袋。她看了一会儿窗外,内心里既紧张又兴奋。随即她返回客厅。她对罗尔夫说,“是养老院打来的。我姑妈的病情又恶化了。”她摇了摇头,“上帝啊,可怜的女人。一想到她所经受的痛苦,我就难过得要命。”
“我也很难过,亲爱的,”他看着她扭曲的脸说。
蜜雪儿很讨厌这种亲昵的腔调。她撇了撇嘴说,“我得去看看她。”
“你是该去……”他说着皱了皱眉头,“你刚才说是谁呀?”
一道冷冷的目光朝他这边射来。那意思是说:你是想说我什么吗?或是你连我有什么亲戚都忘了?不管是哪样,都是你的错。
“对不起,”他赶紧说了声,显然是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意思。“海蒂,是吧?她是叫这个名字。嘿,我开车送你去吧。”
蜜雪儿一笑。“不用了。还是布拉德陪我去吧。我得和家里人一起处理这件事,知道吧。”
“好吧,应该的。布拉德见见她也好,你说呢?”
她看着男孩。“你去看看你姑奶奶,好不好?”他个该死的东西最好还是别说他不想见什么姑奶奶。她一边用眼睛盯着那男孩,一边从他瘦小的手里接过可乐,喝了一口。
他点点头。
“我早就知道你是愿意的。很好。”

 


第四十四章

 

  布琳·麦肯齐收拾好背囊,扔出这天的第二个可可杯。
又想起了格雷厄姆和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接着又想起他们最后一次单独外出——那是在32号公路旁的一个森林俱乐部,跳舞一直跳到半夜。那是在她发现他“有外遇”的前一周。
你为什么不叫我跟你一起去呢……
为什么他不叫她一起去做一次治疗呢?
“嘿,小布?”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晚点去班尼根怎么样?”珍·斯泰尔斯问,她也是一个警官,她接着又说,“我待会儿会见到雷吉。哦,就是州立农业保险公司【注】的那个靓仔,他也去。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

 

  【注】:美国最大的受理财产和意外伤害的保险公司之一。提供汽车保险、房产保险、意外伤害保险及人寿保险,并非如名称所示仅与农业或农场有关的保险公司。

 

  布琳悄声说,“我还没离婚呢,珍。”
那两个字儿“还没”被拖长了声音。
“我不过说他是个靓仔。这只是个信息而已。我又没让你这就办酒席。”
“他卖保险。”
“我们需要保险呀。这不是问题。”
“谢了,可我还有事要去办呢。替我买份保险吧。”
“搞笑。”
布琳·麦肯齐这时心里想的是哈特,是港口旅店。她穿过走廊。经常在这条走廊上走来走去,她对它都有点视若无睹了。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在历次执行任务中殉职的警官的照片。在过去的八十七年里共有四位警官殉职,不过,埃里克·蒙斯的照片还没有挂上去。郡里把这些照片都安放在昂贵的相框里。第一个殉职的警官嘴上还留着个八字胡。他是被枪杀的,凶手与明尼苏达州诺思菲尔德那桩火车抢劫案有关。
她又走过一张郡地图,地图很大,她站住了,看了一眼代表蒙戴克湖的那片湛蓝。她在问自己,想想看,我现在要去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然后她笑了。何苦要问这个问题?没事的。我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推门来到外面,走进美丽而明媚的下午。
他真是杀人凶手吗?
那是我们的理解。



蜜雪儿·开普勒开着汽车正经过密尔沃基的一个邋里邋遢的小区,朝密歇根湖方向开去。她对她的儿子说,“你要做的就是走到那个女人面前说你走丢了。她会在那儿停车,等她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你就走过去这么说。‘我走丢了。’说一遍。”
“我走丢了。”
“很好。到时候我会把她指给你看。注意你的表情,知道吗,要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你能做到吗?你知道怎么扮不开心吗?”
“嗯哼!”布拉德说。
她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就不要说知道。再说一遍,你知道怎么扮不开心吗?”
“不知道。”
“不开心的样子就是当你做了错事,让我失望的时候,我看上去的那个样子。你明白了吗?”
他赶紧点点头。这回,他懂了。
“很好。”她笑了笑。
到密尔沃基的市中心了,蜜雪儿的汽车经过港口旅店,然后又绕到那个街区的后面。再绕回到那个旅店。停车场只停了一半的车。现在是下午五点。布琳·麦肯齐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
“不错。”
“你说什么,妈咪?”
“嘘。”  
她又绕了一圈,然后把车停在了街边的一个空位上,离停车场有二十英尺。“我们要等那个女人开车进来之后我们才做我们要做的事,她会在那边的什么地方停车。看见了吗?……很好。然后你和我就下车。我从那边绕过去,从后面。你直接朝她走过去,敲她那边的车窗。告诉她你走丢了,很害怕。她就会从车里出来。你要对她说什么呀?”
“我走丢了。”
“还有呢?”
“害怕。”
“你应该扮个什么样儿啊?”
“不开心。”
“很好。”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算是奖赏,顺手把他的头发弄乱。“然后妈咪就过去……跟她说会儿话,说完咱们就跑回车里,回家去见萨姆。你喜欢萨姆吗?”
“对,他很好玩。”
“你喜欢他多过喜欢妈咪吗?”
小男孩的犹豫就像是块滚烫的熨斗烙在了她的皮肤上。“不。”
她尽可能地抛开妒忌心理。该集中注意力了。
蜜雪儿查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偶尔有车经过,一个顾客从街对面的小饭馆出来,一个当地的老人在人行道上缓缓地走着。除此之外,附近没有别人。

 


【注】:美国以经营奢侈品为主的高端百货商店,已有一百多年的发展历史。

 

 

  

第四十五章

 

  汤姆·戴尔警长一边驾车沿洪堡的公路上朝布琳·麦肯齐家开,一边在想着这位警官在局里这么些年的工作。
这工作对于布琳来说是挺不容易的,尤其是在接到棘手的任务的时候,像受到伤害的孩子、受到伤害的妻子、受到伤害的女朋友——有时候也有男人。另外一件事也挺不容易的:那就是她同事的态度,因为她太出色了,而且总是这样。凡事她都名列前茅,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这是不会招人喜欢的。
但是,见鬼,她的努力终于见到结果了。看在蒙戴克湖的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干的。他不知道,要是换了另一名警官,他会不会像她那样勇往直前。
他也不知道,换了另一名警官,他还能不能活得下来。
戴尔揉了揉他的瘸腿。
他把汽车停在那座小房子的前面,肯德尔路一带的房子都很小。这地方挺整洁,花草修剪和保养得都挺好。这一定都是格雷厄姆的功劳,这里的园艺做得真是漂亮。别的地方简直没法和它比。
他从车里出来。站在那里伸了个懒腰。不知哪个关节发出了咔嚓一声响。他已经不再为这些响声来自什么地方而担心了。
戴尔拉了拉帽子,这是个习惯,然后缓步穿过大门,走上蜿蜒的小道,两边栽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很多他都闻所未闻。
来到房门口,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按响了门铃。双音铃声响起。
门开了。
“嘿,警长。”
布琳的儿子出现在他眼前。上次聚会,就是局里圣诞晚会那次之后,这孩子好像一下子长高了八英寸。
“嗨,约伊。”在他身后,客厅里,安娜·麦肯齐拄着个手杖朝厨房这边走来。“安娜。”
“汤姆。”  
在她身后的厨房里,布琳正站在炉灶旁查看烤鸡的温度。他没想到她还会下厨,而且还知道怎么做。那鸡看来做得不错。
她转过身来,一边眉毛扬了扬。
“我们抓着她了,布琳。我们抓着她了。”



他们坐在家庭活动室里,警长和警官。
冰茶,安娜的心意,放在两人中间。
布琳说,“比我料想的时间要长。一直都如坐针毡似的。”
这远不能形容她的焦虑,她一直在等着消息。
戴尔警长说,“事情有点复杂化。特警队都到罗尔夫家周围了。可就在这时,她领着她的儿子出来了。她带着孩子去了港口旅店。”
“她什么?”
“她甚至让那孩子走到那辆作为诱饵的汽车那里,而她则绕到背后朝你开枪。”
“哦,我的上帝。”
“蜜雪儿和小孩在一起,特警队不便下手。他们怕她用小孩来做人质。特警一直等到他们在停车场分开之后才上去。孩子没事。他现在跟他妹妹一起在儿童保护服务中心。”
谢谢你,布琳默默地祷告着。谢谢你。“难道她是想用自己的孩子来转移我的注意力,然后当着他的面枪杀我吗?”布琳简直不敢相信。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她那个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呢?”
“罗尔夫吗?他们现在正在询问他,但看来他是两眼一抹黑。如果要逮捕他的话,那也是因为他太不会看女人了。”
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这得接。是市长的。我们要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把这个事情说一说。得赶紧做点笔记。”
他站起来,挺着僵直的身子朝汽车走过去。
布琳在沙发上往后一靠,眼睛盯着天花板,默默地感谢了一下斯坦利·曼克维茨和他的那个瘦子助手——詹姆斯·杰森斯,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正是因为他们的引导,才让她找到了蜜雪儿·开普勒。
也许你们是找错了人。
他们上次在那个卖劣质咖啡的餐馆见了面之后,布琳对谋杀爱玛·菲尔德曼的动机进行了查访,特别是曼克维茨提到的那几个:自杀的州议员和制造致命混合动力车部件的那个科诺莎的公司。还有女律师经手的其他几个案子。但都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她后来又想到了杰森斯说的那句话,她在想:这个“找错了人”也许不是指要杀爱玛的人。
那暗杀的目标又是谁呢?
一旦布琳开始想到蜜雪儿想杀的是斯蒂文·菲尔德曼,而不是爱玛,案子就明朗化了。菲尔德曼是社会公益服务局的一名社工,他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查核有关儿童受虐的投诉,在极个别的情况下,会把受害儿童交寄养家庭照顾。
想起那天晚上在马凯特州立公园那青年女子让可怜的艾米保持沉默的办法,布琳在想他当时是不是正在调查蜜雪儿,想重新安置蜜雪儿收养的孩子。
没有查到有叫蜜雪儿的这个名字的人所涉及到的任何文件记录,但布琳又想到那天晚上在湖边度假屋里斯蒂文的背囊是空的,而爱玛的文件却散落了一地。会不会是蜜雪儿把斯蒂文的文件,包括涉及她自己孩子的文件,全扔到了壁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