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为的是粉碎工会,这就是为什么,目的很单纯。现在是谣言四起,说我贪污。说408当地工会是恐怖分子的一个幌子。说我鼓动外国人来抢我们的工作,等等等等。稀里哗啦,大家都投票退出工会,都去开放公司找工作了。”他越说越兴奋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在这里会受到迫害。为什么有人要斯坦利·曼克维茨退出江湖。因为我不仇视移民。我全力支持他们。我宁愿雇一打合法来到这个国家的墨西哥人或者中国人或者保加利亚人,我还会加上一句——他们每天都努力地工作,顶得上一百个出生在这里的懒汉公民。所以我被逮了个正着。老板们恨我,因为我就是工会。我的会员恨我,因为我推的那些人不是米国人。”他故意拖腔拖调地说着最后一个词,真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老小孩。“因此就有了一个想给我栽赃的阴谋。”
布琳叹了口气,已无心喝汤和可乐了,本来就平淡无味,也许就跟那杯劣质的咖啡一样,只是味道没那么难闻而已。
曼克维茨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四月十七号是我救了你一命吗?”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眉头一皱。她不想有任何情感的表露,但她却情不自禁。
曼克维茨说,“那天我派杰森斯先生去那儿保护我的利益。我知道我没杀爱玛·菲尔德曼和她丈夫。我要找出真凶。这样我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出那个想给我栽赃的人。”
“请……”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说。她的脸颊发出一阵刺痛,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疼痛消失了。
曼克维茨朝她肩后望去。“詹姆斯?”
杰森斯朝吧台这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公文包。他说,“我当时就在森林里,离那个石坎不远,你和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小女孩都在上面。我拿着把大毒蛇步枪。你们正在朝那两个人扔石头和原木。”
她悄声问道,“那个人是你?”杰森斯看上去不像是个能拿得动枪的人。“朝我们开枪?”
“是朝你们旁边开枪,不是朝着你们。只是想拉架而已。”他又喝了口可乐。“我开车去那间湖边度假屋。我说我是斯蒂夫·菲尔德曼的一个朋友。然后我就跟着你的丈夫和另一位警官进了林子。我去那儿不是杀人的。恰恰相反。我得到的命令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活着。弄清他们是谁。架我是拉了,但我无法跟着他们过去,再询问他们。”
曼克维茨说,“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说我搞非法活动的谣言是一个叫大湖集装箱公司里的某个人编造的。杰森斯先生这里设法找到了一些文件——”
“找到?”
“——这些文件显示,这家公司总裁的财务状况已经十分糟糕,眼看着走投无路了,就想踢开工会,这样他就可以削减工资和福利了。大湖公司的首席律师给我们所提供的一些文件证明,这个总裁正是这些谣言的幕后人。”
“你告诉检察官了吗?”
“不幸的是,这些文件……”
“被盗了。”
“这,也就是说根据《联邦证据规则》,属于无法披露的证据。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由于我没有卖过任何非法证书,因此没有人可以证明我做过这种事。最终那些指控就会被驳回。但谣言所能造成的危害一点也不比定罪少。这就是大湖集装箱公司和其他工会公司希望看到的结果——用破坏我的名誉的方式把我毁掉,进而摧毁工会。所以我要尽我所能阻止那些谣言的扩散,能阻止多少就阻止多少。而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让你相信,我没杀爱玛·菲尔德曼。”
“在警校教官们对我们说,当一个嫌疑犯对你说,‘那事真不是我干的’,你不可轻信。”
曼克维茨推开咖啡。“麦肯齐警官,我还知道七年前那桩枪击案。”
布琳愣住了。
“你的丈夫。”他朝杰森斯望去。杰森斯说,“凯斯·马歇尔。”
曼克维茨接着说,“正式的报告说是枪走火,但谁都知道是你开枪打的,因为他又一次揍了你。就像他打烂你下巴的那次一样。但由于他穿着防弹背心,因此他可以证明那是个意外。”
“我说——”
“但我知道真相。我知道是你的儿子,而不是你,开枪打了凯斯,他是要救你。”
不,不……布琳的手在颤抖。
那人又冲杰森斯点了一下头。一份文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份很旧的软面文件夹。她看了一眼。肯尼沙郡教委档案。
“这是什么?”她呼吸急促起来。
曼克维茨指着文件夹上的一个名字。B.杰曼博士。
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约伊三年级的辅导员。约伊以前在学校里老是闯祸、打人、不做作业,一个星期要去见辅导员好几次。有个学期结束后的一个晚上,这位辅导员因心脏病大面积发作死了,这孩子的精神受到了进一步的打击。
“你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呀?”没等对方回答,她便用汗津津的手匆忙打开了文件。
哦,我的上帝啊……  
约伊在枪击事件发生的时候才五岁,他们以为他早把那个夜晚忘了,或屏蔽了。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他的爸爸妈妈在厨房的地板上扭打成了一团。孩子冲向爸爸妈妈,尖叫着。凯斯把他推开,再一次击打布琳的脸。
约伊从她身后的枪套中抽出枪,一枪打在了父亲的胸膛上,正好打在正中间。
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替孩子开脱,布琳报告说那一枪是走火,为此她差点丢了工作。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一枪是她故意打的——凯斯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但谁都没有往约伊身上去想。
她现在从这份报告中才知道,这孩子把那晚上的事明明白白、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杰曼博士。布琳怎么也想不到约伊对那件事记得那么清楚。不难看出,她此刻才意识到,如果不是杰曼死了,还有这份文件因为进了学校档案室而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看过,那么约伊将难逃进家庭寄养【注】的命运——而且,如果有人存心加害,布琳和凯斯会因为武器的事危及到了儿童而接受刑事调查。

 

  【注】:指将因家庭遭受变故、失依、失养或遭虐待等遭遇的儿童及少年安置于条件合适的家庭寄养,待时机适当时,再让其返回原家庭。

 

  曼克维茨又道,“FBI和密尔沃基警察局差点就发现了这个文件。”
“什么?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想要你别管这个案子。他们调查的目的是要钉死我,而你是要找出蒙戴克湖案的真相。”
那位助手插话说,“他们一直在注意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想用这个手段来败坏你的名声。”他说着瞥了一眼文件。“甚至有可能起诉你和所有在凯斯的枪击案中做过隐瞒的人。”
她的下巴颤抖得很厉害,就像那天晚上她从蒙戴克湖刺骨的冰水里爬出来的时候一样。
他们会夺走她的儿子……她的警察生涯也会就此终结。汤姆·戴尔也会受到调查,因为隐瞒实情是他的点子。州警的涉案人员也会受到调查。
曼克维茨盯着她此时已泪眼婆娑的双眼。“嘿,别紧张。”
她瞥了他一眼。他用肥大的手指敲了敲那份文件。“这位杰森斯先生向我保证,这个文件只有这一份。没有副本。除了你、凯斯和令郎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之外,没有人知道。”
“你现在就知道啦,”她嘀咕了一声。
“我拿到这份文件后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它交给你。”
“什么?”
“撕了它。别这样。照我说的做。撕了它,然后烧掉。”
“你不是……”
“麦肯齐警官,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勒索,我到这儿来也不是为了鼓动你放弃调查。我把这东西给你是要向你表示个诚意。我是无辜的。我不想你离开这个案子。我想要你继续调查,直到查出杀死那些人的真凶为止。”
布琳紧紧地抓着那份文件。就像那东西有放射性似的。她一把把它塞进了背囊。“谢谢你。”她用颤抖的手抓起可乐,喝了一口。心里在想着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可那又是谁要爱玛·菲尔德曼死呢?动机是什么呢?似乎谁都没有动机。”
“又有谁在寻找这个动机呢?”
这倒是真的,她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人都认定这些罪恶的幕后人就是曼克维茨。
这位工会大佬的视线转到了别处,双肩无力地垂着。“我们也抽了个空签,其实爱玛正在处理的还有其他一些案子,没准有的过于敏感而促使有人萌发了杀她的动机。其中一个信托与财产案就涉及到一个州议会的议员,就是那个自杀的议员。”
布琳还记得这件事。那个人试图在遗嘱中撇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把所有的钱都给一个二十二岁的同性恋男妓。媒体披露这件事之后,那个政客就自杀了。
“还有,”这位劳工大佬接着说道,“她手头上的另一个案子也很离奇。”他看了一眼杰森斯,那人显然是他手下的情报和资源总管。
他说:“有个涉及到产品责任的案子与一种新型的混合动力车有关。一个驾驶员遭电击身亡。这人的家庭对爱玛·菲尔德曼的客户,一个在科诺莎的公司,提起了诉讼。这个公司是生产发动机或电气系统这类产品的。她在这个案子上下了不少工夫,但后来所有的文件都被抽走了,再也没有人听说过这件事了。”
一款有致命缺陷的混合动力车?这倒是一个你没怎么听说过的可能。事实上,是闻所未闻。这里面定有大量的金钱运作。难道说他发现了一条她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也许。
这个科诺莎听起来倒是并不陌生……她得想一想过去几周的笔记。有个要回的电话。有个人对爱玛·菲尔德曼的某些文件很感兴趣。有个叫谢里顿的人。
曼克维茨继续说道,“但我们无法提供任何具体的线索。这事现在还是得靠你自己。”他招手结账,付了钱,朝布琳没喝完的汤点了一下头。“我没为你付账。这样不合适,你知道的。”他披上了外套。
他的同伴还坐在那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姓名和电话号码。她怀疑那名字是不是真的。他说,“要是你需要我做什么事,要是我能帮上你什么忙,请给我电话。这只是个语音信箱。但我会马上打回给你。”
布琳点点头。“谢谢你们,”她拍了拍背囊,再一次对两个男人说。
“想想我对你说的话,”曼克维茨说,“你和FBI还有其他所有的人似乎都找错了方向。”
“或者说,”那个瘦男人一边说,一边呷了一口杯子里的可乐,就好像那是杯葡萄美酒似的,“找错了人。”


第四十一章  


警方围在前门门廊上的隔离带还没有拆掉,微风一吹,直晃动,就像一根瘦骨嶙峋的黄色手指。
自从那个晚上以后,布琳就再也没有回过菲尔德曼夫妇在湖景路上的这间度假屋,至今都差不多有三个星期了。很奇怪,在午后的阳光下,这宅子看上去比以往更凄凉了。油漆很不均匀,许多地方都剥落了。屋子的棱角很分明。百叶窗和窗饰都是黑色的,显得阴森森的。
她走到自己曾经在车旁站立的位置,一阵恐惧袭来,连呼吸都有点急促了,想当时在此持枪而立,正等着哈特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成为她的靶子。
从对往事的回忆,她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跳回到了曼克维茨给她看的那份学校辅导员的报告上来,那份报告倒是真的被她在后院的烧烤架上撕碎烧掉了。辅导员在很大程度上记录下了事情的经过。
那个晚上也是四月,好奇怪。她仿佛看见自己扑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凯斯刚结束了漫长的一天的巡逻,回到家里,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火气好像越来越大。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点燃了他的怒火,经常是这样,她都记不起来了。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税的事还是钱的事,还是因为她把有些收据放错地方了。
反正都是些小事。通常都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但事态会迅速恶化。凯斯,目光中透着狂野,十分吓人,就像是中了邪。他说话的声音一开始是低沉的,然后声嘶力竭,到最后就成尖叫了。布琳所能说的最重的话也就是:“冷静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在外面干了一天活!你在什么地方?给人发违规停车罚单?”
“冷静点,”她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尽管她当时心在怦怦直跳,手也不由自主地在护着下巴。
接着他就暴跳如雷,一脚踢翻桌子,税单和收据四处纷飞,他朝她冲过来,啤酒瓶还拿在手里。她使劲把他推开,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倒在地板上。他们扭打在一起,椅子也被踢到了一边。他把她拖到身边,举起皮球大的拳头。
尖叫,哭喊,“不,不,不。”眼见着他那巨大的拳头高高扬起。
就在这时,约伊朝他们冲了过来,他在哭。
“约伊!回去,”凯斯大怒,就像是醉了一样——但通常都是这样,并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因为怒不可遏。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又一次高高举起他那巨大的拳头。
她想挣脱,唯恐那可怕的拳头再次打碎她的下巴。还想保护约伊,他就站在他们的中间,跟他的妈妈一起在尖叫着。
“别打妈咪!”
就在这时:啪。
子弹打在了凯斯的身上,正中胸口。
男孩再次尖叫起来。这五岁的孩子从妈妈的枪套里抽出那把格洛克,本来可能只是想拿来吓唬人的。但这种枪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那种保险,一扣扳机,子弹就打出去了。
枪打着旋掉在地板上,母亲、父亲、儿子都怔住了,场面十分可怕。
凯斯,眨了眨眼睛,踉跄着向后倒去。随即跪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他晕了过去。布琳喘着粗气,冲到他面前,撕开他的衬衫,看见了那只热乎乎铜铅弹头从凯夫拉尔防弹衣上掉下来。
救护车、报告书、交涉……
当然还有这件事本身那无法抹去的恐怖。
然而,曼克维茨和那个瘦子杰森斯还不知道这其中最可怕的部分。这个部分就是她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悔恨之中。
那个夜晚之后,生活就好转了。事实上,已经很完美了。
凯斯找了一个很好的精神病专家,参加了一些像什么愤怒管理和十二步训练法的课程。他们还做了一个夫妻治疗。约伊也接受了辅导。
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夫妻龃龉之类的事了,不过连发乎于情的身体接触也都没有了。他们变成了最最正常的夫妻。一起去参加约伊的活动,一起去教堂。安娜和她的丈夫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女儿的生活之中,以前一直因为凯斯的缘故,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再也没有拳打脚踢,再也没有恶言恶语。他变成了一个模范丈夫。
九个月之后,她向他提出了离婚,他勉强同意了。
她为什么要提出离婚?  
她为此想了好久,好久。是因为那个可怕的夜晚留下的后遗症吗?还是因为那个男人积聚已久的情绪?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过平静、正常的生活?
我才不会把我的生活去作什么交换呢。你瞧瞧这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行尸走肉而已,布琳。坐在那儿,心烦意乱地,对着电视上那些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在生着气……
她又想起安娜中枪的那天晚上她和格雷厄姆从医院返回时的情景。又想起了他对她说的那些话。
哦,格雷厄姆,你是对的。太对了。但我确实欠我儿子的。我欠他太多了。我本来在好多年前就应该让他远离这样的家庭环境,但我却把他放在了一个他随时可以拿枪来救他母亲的位置上。
可当一切都开始好转的时候,我又带着约伊离开了那个为了改变自己的人生不惜感天动地的人。
我除了宠着孩子,竭力保护着他,我还能干什么?希望他原谅我?
她摸了摸下巴,此时她已经登上了菲尔德曼家的门廊。犯罪现场的警戒已经解除,但州警的一个锁箱还留在门口。她打开了密码锁,取出钥匙,走进了屋内。屋子里有一股甜甜的清洁剂的味道,还有一股壁炉烟的味道,空气一潮湿,这气味就被诱了出来。
她看见了弹孔——有哈特打的,有刘易斯的霰弹枪打的,有蜜雪儿打的,也有布琳自己的枪打的。厨房的地板已经擦干净了。一点血迹都没有了。有公司专门干这种事,在罪案和意外死亡发生之后负责清洁现场。布琳总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小说题材,一桩神秘的谋杀案:一个在这样一种公司工作的杀手,杀了人之后,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让警方找不到任何线索。
在厨房里,她还看见了五六本残破的烹饪书,有些她自己也有。她抽出一本老版的《烹饪的乐趣》。翻到用红丝带标记的那一页,那是一份菜谱。蘑菇鸡肉酥盒。她笑了。她就做过这道菜。角落上用铅笔写着:“2小时”。还有“苦艾酒代替”。
布琳把书放回原处。
她在想,这屋子将来会怎样呢?
又要被一代人所遗弃了,她想。谁又要到这么个地方来呢?满目荒凉的树林,附近没有商铺饭店,那个湖冷冰冰黑魃魃的,就像是很久以前打在这个郡上的一个弹孔。
这时她从这些记忆之中摆脱了出来,把这些往事推开,就像她和蜜雪儿在刚过去的那个四月里把那条独木舟推进这黑魃魃的溪流之后就赶紧离开一样。
她瞥了一眼原先尸体所在的地方——她差点就死在了他们当中——然后回到客厅。

 


第四十二章

 

  “我们得走啦。”
“好嘞,”约伊应了母亲一声,就冲下了楼梯,身上穿着一件印有“西部时代”字样的服装,那是安娜做的。天哪,她居然这么会用胜家牌缝纫机【注】,布琳心想。还真有办法。这种技艺有些人天生就会。

 

  【注】:美国著名缝纫机品牌。

 

  过去的几天布琳是在密尔沃基和科诺莎度过的,她在寻找线索,有些线索是有用的,有些没用。但她还是想好了那天晚上要按时返回,准备去参加约伊的表演。
布琳叫道,“妈,你那没事吧?”
安娜在家庭活动室里答道,“我很好。约伊,我真的很想去。不过我只能等到你毕业的时候才能去参加你的派对了。到那时候我肯定好了。你今天扮什么呀?”
“我扮牛仔童子军。我领着人们翻山越岭。”
“你不是去参加当纳聚会【注】吧?”安娜问道。

 

  【注】:在19世纪40年代的美国西部拓荒与淘金热时期,有位著名的旅行指南作者南斯福特·哈斯廷斯倡导走一条比传统路线要省很多路途的捷径:从福特布里奇开始,向西翻山越岭,穿越盐湖沙漠,最终同前往加州的传统路线在内华达州交会。1846年夏天,有87个人分乘23辆马车取此捷径,因队长叫乔治·当纳(George Donner),故得名“当纳聚会”。旅途异常艰苦,近一半人死去。根据这一故事改编的同名电影于2005年上映。

 

  “那是什么?”约伊大声问道,“怎么听上去像民主党聚会?”
“差不多吧。”
“妈,”布琳嗔道。
安娜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口,说了声,“转过身来……我看看。你看上去就像艾伦·拉德【注】。”

 

  【注】:美国20世纪40-60年代著名男影星。

 

  “谁?”
“一个著名的演员。”
“就像是约翰尼·德普【注】?”男孩问。

 

  【注】:美国当代著名男影星,主演《加勒比海盗》。

 

  “天哪。”
约伊皱了皱脸。“我可不想涂那些化妆品。油腻腻的。”
布琳说,“你还要上台呢,不涂怎么行。涂上去会好看些。再说了,你也会看上去更帅呀。”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
安娜问,“宝贝儿,我想格雷厄姆可能也会去吧。”
“对了,”男孩飞快地说,“妈,他会去吗?”
“我不知道,”布琳含含糊糊地说,她很恼火,母亲——故意地,好像是——当着约伊的面问这个问题。
母亲望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那是她特有的笑容,冷峻如铁。“哦,给他一个电话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布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也就不想打电话问他去不去。
“他喜欢看表演,妈。打吧。”
“时间太急了点。”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说他另有安排了,多谢你的邀请。但也有可能他会说好呀。”
她扭头看了一眼。安娜在他们分居之后,一直在精神上支持着她,但却对他们的分居不发表任何意见。布琳以为她还是恪守不介入的原则呢。可她现在想知道,那愉快的笑容之下是否隐藏着一个为了女儿的生活而精心策划的谋略。她那一笑倒真像是那位在电视上为美国退休协会做广告的女发言人。
“我才不打呢,”布琳语气平静地说。
“啊。”那微笑在颤抖了。
“妈,”约伊说。他生气了。
安娜眼珠子转了转,有那么一瞬间,看了一眼她的孙子。但她没再说什么了。
约伊嘀咕了一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搬走。还搬到亨德里克山庄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儿?”格雷厄姆昨天才搬进了一个新租的房子。
“他告诉我的。”
“你跟他说过话?”
“他打的电话。”
“你没告诉我。”  
“他打电话给我,”男孩不服气地说,“只是打个招呼,我说。”
布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没留什么话?”
“没有。”他拉了拉表演服。“他为什么要搬到那儿去呀?”
“那个小区不错。”
“我是问他为什么要搬走?”
“我跟你说过。我们看问题的方式不同。”
约伊显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布琳自己也不明白。
“行了,他会来看演出吗?”
“不会,宝贝儿。”她笑了。“这次不会,以后也许会。”
男孩走到窗户前,朝外看去。他似乎很失望。布琳皱了皱眉头。“那是什么?”
“我想他也许就在这里。”
“为什么?”
“你知道,他有时会过来一下。”
“是吗?是来看你吗?”
“不是。他只是在外面坐一会儿,然后就开车走了。我在学校也看见过他。他在我放学后把车停在外面。”
布琳在问话的时候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你能肯定那是格雷厄姆吗?”
“我猜是吧。看不清楚。他戴着个太阳镜。但那肯定是他。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布琳看了看母亲,她听到这话显然也很吃惊。布琳说,“但也可能不是他。你不能肯定。”
约伊耸了耸肩。“他的头发是黑的。身材也跟格雷厄姆一样魁梧。”
“那车是他的吗?”
“我猜是吧。好像是蓝色的。看上去还像模像样的。像是辆跑车。深蓝色。我看得不太清楚。他给我打电话说,他的车没找到,所以他就换了一辆。所以我想那就是他的车了。有什么问题吗,妈?”
“没什么。”她笑了。
“好啦。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今天不行,宝贝儿。我以后再给他打吧。”布琳扫视了一会儿空荡荡的马路。然后转过身来,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是她母亲特有的那种淡淡的微笑——她说,“我说,妈,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也许你也该来看看他们的演出。”
安娜真想骂她几句——她一直缠着布琳让她去看演出——但她心里还是理解的。“我当然想去啦。”
布琳接着说,“我们看完演出后就去星期五餐厅【注】。我帮你穿件衣服吧。我马上过来。”她走到前门,锁上门,然后来到楼上。

 

  【注】:美国一家著名的休闲连锁餐厅。英文店名的意思是Thank God it's Friday(感谢上帝,今天又是星期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