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去世前一年,”莉丝说,“学院开始收女生。这就够糟的了。学校还通过了一项禁止性别歧视的决议。这些你一定都知道,波霞。”她转向丈夫问道:“你没把往来书信的复印件寄给她吗?”
“莉丝,你对我该有起码的信任。她是遗产受益人,他们一定会把复印件寄给她的。”
“也许我收到过,可是,律师寄来的信里边如果没有附上支票,你通常就会扔到一边,对吧?”
莉丝欲言又止。欧文说,“你父亲在遗嘱后面加了一条附录,把赠款降为一千元,以示抗议。”
“这老顽固。”
“波霞!”
“他写信向院长通报赠款的变更,并解释说——引用他的原话——他并不反对妇女和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维护传统。”
“我还得骂一遍:这个老顽固。”
“学院对遗嘱的附录提出了起诉。”
“我们该怎么办?”
“一般来说,我们应当将相当于原赠款数的一笔钱保留在户头中,直到事情了结。你不用担忧,我们会胜诉。不过我们还得经过手续。”
“不用担心?”波霞说,“这可是一百万呢!”
“哦,他们肯定会输,”欧文有把握地说。“你父亲患病期间经常服用‘坡苛丹’,而且莉丝也时常待在家里。他的确正是在这个期间写下了遗嘱附录。这就是学院雇用的律师将要提出论据:你父亲处于能力失常的状况,并且是在另一方受益人之一的不当影响之下。”
“那你为什么说他们打不赢这场官司呢?”
莉丝阴沉着脸嘬了一口香槟。“我不想听你再说这件事了。”
她丈夫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欧文。”
他对小姨说:“我调查了一下学院雇的那个律师,发现他正在代表学院与一家公司谈一项合同,他太太恰好在这家公司享有重要的股权。这是严重的‘利益抵触’,在法律上是一项重罪。我准备出四、五千美元跟他了结这桩案子。”
莉丝对波霞说:“他把这办法说得像是一种法律技巧,在我看来,这是讹诈。”
“当然是讹诈,”波霞说。“你认为这个律师会说服学院庭外和解?”
“他会……有办法说服校方的,我敢肯定,”欧文说。“除非他不想和那家公司再打交道。”
“这么说来,他是输定了。”波霞笑着说。她举起酒杯:“干得漂亮,律师。”欧文和她碰了杯。波霞喝干了杯中酒,让欧文再续上一些。她对姐姐说:“我不会赞成这家伙干坏事的,莉丝。他怎么对付别人,就可能怎么对付你。”
欧文淡淡一笑。
莉丝说,“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我根本不知道遗嘱里有赠款学院这一条。你想,爸爸会跟我说这件事吗?什么‘不当影响’,依我看,就该跟他们对簿公堂。”
“我看,还是让咱们的律师去办吧。”波霞用黑发带把短发绾到脑后,这样她看起来竟奇迹般地像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当她长到那个年纪的时候,姐妹俩开始显示出全然不同的秉性。从此两人的差异越来越大,即使在今晚莉丝都能感觉到这个分道扬镳的过程似乎仍然在继续。
欧文又倒了些墨艾特香槟酒。“当初你父亲如果没许诺赠款的事,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所以说,好心从来不会有好报。”
“你收的律师费高吗,欧文?”波霞问。
“从来不高。至少为漂亮女人打官司是如此,我的受理协议里就这么写的。”莉丝站到两人中间——一个是血缘上的至亲骨肉,一个是法律上的终身伴侣——她搂着欧文的腰说:“看,他就是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律师。”
“如果不收钱,他就不会有多大神通。”
“我没说过分文不取。”欧文看着波霞。“我只是说我收费不高。可是对高质量的服务,总要出大价钱。”
莉丝走到楼梯口说:“波霞,过来。让你看一样东西。”
留下欧文在那里整理文件,姐妹俩走上楼去。两人又沉默起来,莉丝意识到,只有丈夫在场时,她俩才有话说。
“到了。”她走到波霞前边,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间小卧室。莉丝拉亮了屋里的灯。“请看。”
波霞边点头,边观看着新近装修过的房间。莉丝花了一个月时间外出采购十几趟,买来布、壁纸、家具。她居然找到一张老式蓬顶床,和多年前波霞在这间房里用的床一模一样。她问波霞:“还记得‘噗噗熊’吗?”她的头摆向一个破旧的玩具熊,那熊的玻璃眼珠出神地望着房间角落:在莉丝二十四小时前打扫过的地方,新结出了一个亮晶晶的蜘蛛网。
波霞摸了一下玩具熊的鼻子,就退到门口,抱着两只胳膊。
“怎么啦?”莉丝问。
“我恐怕待不了多久。”
“什么意思?”
“我本没打算住在这儿。”
“你说的是今天晚上?可是现在都九点了,要走可也太晚了。”
“晚上还有好几趟火车。”
莉丝的脸色变了。“我以为你能待上几天呢。”
“我们是商量过,我……我想我还是乘火车回去的好。我应当先告诉你一声。”
“你既没有打电话来说你会晚来,也不告诉我们你要搭别人的便车。你说来就来,拿了钱就走?”
“莉丝。”
“你总不能坐两个小时火车跑来,然后转身就走吧?这太不近情理。”莉丝走到床前,伸手去拿熊,又改变了主意。她坐在绳绒花被单上。“波霞,我们五个月来没怎么说过话。今年夏天过后,我们差不多一直没能好好谈一谈。”
波霞喝完香槟,把杯子搁在梳妆台上,脸上显现迷惑的神情。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莉丝说。
“现在我不回去不合适。李和我正在闹别扭。”
“什么时候才合适呢?”
波霞朝房间里一摊手,说:“很抱歉让你辛辛苦苦做这些准备。也许下个星期我再来。也许两个星期之后。我早点来,待一个白天。”
忽然间,欧文的喊声打破了沉寂。他在喊莉丝。她吃了一惊,望着门口,又回头看看自己的膝上,发现自己还是把那头玩具熊捧在了怀里。她骤然站起身,把熊放回枕头旁。
“莉丝,”欧文在急促地呼唤“快下来。”
“来啦。”莉丝回头望着妹妹,说:“走的事再商量吧。”不等波霞开口表示反对,她就走出了房间。
“这好像是在处罚咱们呢。”
“我也这么想。”
两个男子面前矗立着一座五十英尺高的坡谷,坡上黑色岩石林立,到处是纠缠的藤蔓和残枝败叶。树丛上的露水蛇鳞般闪着光,他们的工装都被露水沁出深蓝的印痕,就像他们在精神病院里干杂活时一样。
“你瞧这儿。我们怎么能知道这是他的脚印呢?”
“因为这脚印有十四英寸长,他还光着脚。这脚印还能是别人的吗?别啰嗦了。”
月亮隐没在云层里,夜色更加黑暗,两人感到像是处在一部恐怖电影的场景中。
“我说,不过是问一问,你把萨尔茨臭骂了一顿,是吗?”
“你问的是柯达拉的秘书?”斯图·洛尔窃笑着说。“那家伙该骂。我看以后咱们不能总那么好说话。咱俩都不该出来干这种差事。咱们又不是警察。”
两人都是大个子,又高又壮,都留着平头。洛尔是金发蓝眼,弗兰克·杰苏是个棕色皮肤的意大利人。他们都很随和,对他们照顾的男女病人既不恨,也不爱。他们做的好坏也只是一份工作,在这个工次普遍低微的地区,他们的收入算是不差了。
但是他们不喜欢今晚的这个差事。
“不小心出了个错,”洛尔抱怨说,“谁又想得到他会这样呢?”
杰苏普靠在一棵松树上,煽动鼻翼嗅着松节油的气味。“梦娜怎么样?你跟她睡了?”
“谁?”
“梦娜·卡布里尔。‘荡妇梦娜’,那个女护士。D区的。”
“哦,知道。我没有。你呢?”
“还没有,”杰苏普说。“我真想给她下点迷药,等她一睡着就把她给干了。”
洛尔厌烦地哼了一声。“别瞎扯了,弗兰克,做咱们的差事吧。”
“我们会听到他的动静的。像他那样的大个子哪能不弄出点声响来?上星期梦娜没戴胸罩。是星期二。护士长让她回去取。可她已经光着奶子逛了好一阵。”
潮湿的空气里传来像是篝火又像是柴烟的气息。洛尔把肥厚的手掌按在眼窝上试试自己是不是吓得眼跳了。“我看这种活应该让警察来干。”
“嘘——”杰苏普突然发了个信号。洛尔猛地跳起来,听到哈哈的笑声,他狠揍了杰苏普一拳。他们俩对打了一阵,样子很凶猛,其实是想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他们又朝坡谷上走去。两人都被这阴森森的环境吓得毛骨悚然,倒不是害怕那逃跑的精神病人。两人都认识迈克·胡鲁贝克。病人被关进马斯丹州立精神病院以来的四个月中,多数时候都由洛尔在监管。胡鲁贝克有时很难对付——阴阳怪气,挑挑拣拣,惹人生气,可他还不像是个打闹动武的人。即便如此,洛尔仍然说:“我想咱们还是别找了,去报警吧。”
“把他找回去,我们就保住了饭碗。”
“他们不能为这件事解雇我们。我们哪知道他会耍花招呢?”
“不能解雇我们?”杰苏普不以为然地说。“别做梦了,老兄。你和我是四十岁以下的白人。只要对我们不满意,就可以叫我们卷铺盖。”
洛尔没再答话。他们默默地在寒冷的、令人窒息的坡谷中朝上又爬了三十码,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声音很清楚,也许只是风吹在一个废塑胶袋上发出的沙沙声。可是这儿没台风。也许是一只野鹿。可是野鹿不会在树林里边走边哼小曲。两个护理员互望了一眼,又都察看着他们的武器——各人带着一个毒气筒,一根橡皮警棍。他们紧握警棍,继续朝山坡上前进。
“他不会伤人,”洛尔说,“我常跟他在一道。”
“那好,”杰苏普低声说。“你他妈别出声!”
洛尔是犹他州人,那声音使他想起郊狼被兽夹夹住后垂死的哀唤。“声音更大了,”他毫无必要地说。弗兰克·杰苏普吓得都不敢抱怨了。
“那也许是只狗。”洛尔说。
可那不是狗。那是迈克·胡鲁贝克浑厚的嗓音。通地一声巨响,他站在两个护理员前方二十英尺处的小路中央,一动不动,像一尊粗墩墩的雕像。
洛尔想到自己曾多次帮他洗澡,照顾他,开导他,顿时便感到应当由自己出头跟他打交道。他边朝前边说:“嘿,迈克,你好。”
迈克含糊不清地哼哼着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杰苏普喊道:“嗨,迈克先生!我的好病友!你好吗?”
除了一条泥污的短裤,胡鲁贝克全身都光裸着。他的一张脸很古怪——脸色泛青,噘着嘴,眼光冷漠。“你冷吗?”洛尔沙哑着嗓子问。
“你们是平克顿侦探所的密探,狗东西。”
“不,是我,弗兰克。你该记得我,迈克。我是医院的。这是斯图,你也认得。我们是E区的A组护理员。老伙计,你认识我们。”他哈哈一笑。“你怎么不穿衣服呢?”
“你穿着衣服,是想捣鬼吧,混蛋?”胡鲁贝克嘲讽地反驳。
洛尔忽然意识到他们目前的处境。上帝啊,我们不是在医院里,同伴们都不在身边。没有电话,也没有准备好二百毫克苯巴比妥镇静剂的护士。洛尔害怕得双腿发软。胡鲁贝克突然大叫一声,向山坡上逃去,杰苏普紧随其后,洛尔却站在那里没动。
“弗兰克,等一等!”洛尔喊道。
杰苏普没等他,洛尔也只好跟着追赶在山路上跳蹦的那个巨大的蓝白色妖魔。潮湿的山谷里回荡着胡鲁贝克的声音,他喊的是——别开枪,别折磨我!
洛尔赶上了杰苏普,两人肩并肩跑着。他们用橡皮警棍当砍刀,在树丛中开路前进。杰苏普喘着气说:“老天,瞧这些石头!他怎么能在岩石上跑呢?”忽然间,洛尔想起胡鲁贝克把鞋挂在脖子上站在医院主楼后边的样子——他光着脚在沙石地上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嚷像是在跟他的脚说话。那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情。
“弗兰克,”洛尔喘嘘嘘地说,“我看有点不对头,咱们应该——”
还没说完,两个人就都飞起来了。
他们在黑呼呼的空中飞行。树木岩石都倒着向上窜。他们俩一道尖叫着掉进了胡鲁贝克轻轻跳过的一道深沟。两个护理员在岩石和树干上碰撞着一路滚下去,重重地砸在沟底。洛尔感到大腿和胳膊一阵冰凉。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滩灰暗的湿泥里。
杰苏普嘴里尝到血的味道。洛尔察看着弯曲的手指,他抬手抹去胳膊上的泥,却惊骇地发现,那不是泥,而是足有一英尺长的一条蹭掉了皮的伤口。“这王八蛋,”他呜咽着,“我得教训那个王八蛋一顿。哎哟,我的血要流光了,我要死了……”他翻身坐起,轻按伤口,惊惧地触摸到自己发烫的、湿漉漉的血肉。杰苏普只能静躺在泛着沼气味道的污泥里,他胸口闷塞,小口喘着气。过了好一阵,他才轻声说道:“我想——”
再播送一遍:国家气象局向马斯丹、库泊和马西肯县居民发出紧急风暴警告。风速将超过每小时八十英里,可能出现龙卷风,低洼地带可能发生水患。马斯丹河水位已超过警戒线,还将继续升高至少三英尺,洪峰将在凌晨一至两点到来。我们将随时报导最新情况……
波霞发现他俩在书房里,倚在柚木立体声音响柜上收听,两人都带着忧郁的神情。电台重新播出古典音乐,欧文关掉了收音机。
波霞问出了什么事。
“要起风暴了,”他转头望着窗外。“马斯丹河——是通向这个湖的河流之一。”
“我们本来就计划把湖边的坝筑高一些,”莉丝说,“可我们原以为开春以前不会发洪水。”
妹妹看看她忧愁的面孔,又转脸看着欧文。
“那座玻璃暖房没打地基,”他解释说。“你父母把暖房直接盖在了地面上。要是发了大水——”
“最先受害的就是暖房,”莉丝说。她心想,暖房上方那棵五十英尺高的老橡树如果倒下来,更不知会把暖房的玻璃屋顶砸成什么样。她看着身旁的砖墙,心不在焉地用手扶着一个石雕怪兽。那石兽伸出打卷的长舌张嘴狞笑着。“见鬼,”她轻声骂道。
莉丝转向妹妹。“波霞,我们真的很需要你帮忙,可不可以请你……?”
欧文打量着这两姐妹,皱起了眉头。“你不打算待上几天吗?”
“我今晚真的必须回去。”
必须?莉丝心里想。谁下的命令?那个闹别扭的男朋友?“明天我送你去车站,一早就送。你上班最多耽搁一个小时。”
波霞点点头,“好吧。”
“波霞,”莉丝诚恳地说,“我感谢你。”
她匆忙走出门到车库去,一边默默祈祷,感谢天气变化使她妹妹至少可以在这里过夜。然而她忽又感到这是个坏兆头,于是赶忙收回了刚才的祷告。随后她开始在车库里寻找铁锹、胶带和麻包。
第四章
“两年跑了三个。”说话的高个男子穿一身笔挺的灰色警服,手摸着同样是灰色的小胡子,“都是从你这儿溜走的。”
罗纳德·阿达拉医生拨弄着自己的腰带。他长叹一声,想改变这种被动挨骂的局面:“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咱们现在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道恩警长?”
这位州警察局的警长干笑了一声。“你怎么不报告呢?”
“卡拉汗一死,嗯,我们就报告了,”阿达拉说。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大夫。”
“我原以为可以悄悄把他找回来,不必闹得满城风雨。”
“用什么办法找?一个护理员胳膊折了,另一个吓得到处乱窜,就这么找?”
“他本不是一个危险的病人,”彼德·格里姆说。这倒提醒了阿达拉和警长,屋里还有他这么个人。
“我们这里稍有点能耐的就不会出他们那样的岔子。他们俩想逞英雄,结果掉到山沟里摔伤了。”
“掉到山沟里?哼。你们还想遮遮掩掩,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们没什么可遮掩的。病人出点小事就报警,那就太麻烦你们了。”
“别光说好听的,阿达拉。”
“我们差一点就抓到他了。”
“可实际上没抓到。告诉我,他是什么长相?”
“是个大个子。”格里姆战战兢兢地说,生怕讲错了话。
“怎么他妈的‘大’……说清楚点!我可没工夫在这里耗着。”
阿达拉形容了一番他的特征,又补充说:“他剃光头,把脸染成蓝色。别问为什么,他就这么个打扮。他的眼睛是棕色的,脸盘很宽,黄牙,今年二十七岁。”
道恩·海弗山警长——年纪是胡鲁贝克的两倍——以流利的笔触记下医生说的话。“好,我们准备几辆车,打算去斯汀森。我知道这么做不合你意,阿达拉,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你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危险?他会从树上跳下来袭击我们的人吗?”
“不会不会,”院长忙说,边望了一眼把手插在黑发中的格里姆,又说:“胡鲁贝克——怎么说呢——像是一只招人喜欢的大狗。他这次逃跑不过是在做游戏。”
“唔——”警长说,“我好像记得他是‘印第安舍身崖案件’里的人物。那可不只是一条大狗,也不招人喜欢。”
“警长你既然对胡鲁贝克一清二楚,何必还要问我?”阿达拉说。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这些杀人大夫整治他四个月了,他是不是还像原先那样危险。我猜他没有变,今晚已经死了一个。告诉我,那个胡鲁贝克是不是一直在按时吃药?”
“是的,”阿达拉连忙说。“不过,我得说清楚,卡拉汗可能是自杀的。”
“自杀?”
格里姆又望了一眼他的上司,心里琢磨着怎么说才不会出漏洞。
“验尸官肯定会证明他是自杀,”阿达拉说。
“没错,”海弗山警长笑笑说。“不过真够凑巧的,是吧?卡拉汗先自杀,然后你那只惹人爱的大狗胡鲁贝克就藏到卡拉汗的尸袋里溜走了。”
格里姆说:“事情是这样的……”两人转头看着他,他又不说了。
阿达拉接着说:“这个年轻人想说的是,胡鲁贝克过去几个月里是这儿的模范病员。他老是安安静静坐着,从不招惹谁。”
“就像一棵白菜。” 棒槌学堂·出品
海弗山噗地一声笑出来。他对格里姆说:“白菜?刚才还是狗呢。越变越乖了。你说,他究竟患的是哪一种精神病?”
“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分裂?是不是人格分裂?我看过那部电影。”
“不,不是多重人格,而是精神分裂。就是说,他常会幻想,无法应付精神上的焦虑和压力。”
“他傻吗?是不是弱智?”
听到这样的外行话,阿达拉本想反驳,但还是冷静地解释说:“不。他的智商属于中上等。不过,他不能清醒地思考。”
警长反驳道:“他肯定能清醒地思考,要不然他怎么能从一所监禁犯罪型精神病人的医院里逃走?”
阿达拉紧抿着嘴唇思索,他又嗅到了妻子的体气,觉得底下开始发硬。他对海弗山说:“他逃跑是由于护理员们的疏忽,我们会处分他们的。”
“他们好像已经吃了苦头,至少是那个断了胳膊的。”
“嘿,道恩,这件事咱们不要张扬好吗?”
警长咧嘴一笑。“怎么,两年逃走三个,怕人知道?”
阿达拉沉默了一会,楼道里仍然回荡着那鬼哭般的哀号。他压低嗓门说:“听着,警官。别跟我过不去。我在这儿照看着将近一千名西北部最不幸的病人,可是给我的经费还不够三百个病人的开销。我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让有些病人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可以保护公众不受他们伤害。就靠这么一点点钱,我已经干得够他妈的不错了。你就没有因为经费不足而裁减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