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解释道:这些旧的主机有时会过热,如果冷却系统出现故障,电脑的温度会急剧升高,数秒钟内就能着火。由于制作电脑的材料有合成树脂、塑胶和橡胶,出现火警时人会先被毒死,而不是被烧死。因此所有的恐龙窝都设有紧急开关——这个名称取自核反应堆的紧急开关。一旦失火,赶紧按下紧急开关,不但可关掉电脑的电源,也可通知消防队,同时对电脑喷洒灭火剂。
安迪·安德森将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人员介绍给吉勒特、毕晓普和谢尔顿认识。首先是琳达·桑切兹,她是个矮壮的拉美裔中年女子,身穿松垮的棕色套装。她是调查组的SSL成员——负责扣留、搜寻、登录,她这么解释。她也负责检查歹徒的电脑,查看是否暗藏陷阱,复制里面的文件,将软件和硬件整理为犯罪证据。她还是数字化证据复原专家,专门“挖掘”硬盘内容,寻找被隐藏或被删除的资料——因此,这类人员有电脑考古学家之称。“我是小组的猎犬。”她对吉勒特说。
“有什么消息吗,琳达?” 棒槌学堂·出品
“头儿,还没有。我那个女儿啊,是全地球最慢吞吞的女孩了。”
安德森向吉勒特说:“琳达快当外婆了。”
“超过预产期一个星期了。全家人都快发疯了。”
“这位是副组长,斯蒂芬·米勒中士。”
米勒的年纪比安德森大,年近五十岁,一头浓密的头发开始转白,肩膀下垂,外表笨拙,体形像梨子。他似乎是个谨言慎行的人。根据他的年龄,吉勒特猜想他可能属于第二代电脑程序设计师,即七十年代初电脑界的先行者。
安德森介绍的第三个人是托尼·莫特,三十岁的样子,神色愉悦,披着长长的金色直发,脖子上用绿色荧光线挂着一副欧克利牌太阳镜。他的办公隔间里摆满了他和一个亚洲女孩的合照——两人一起滑雪,一起骑越野自行车。办公桌上有一顶安全帽,角落里放着一双滑雪靴。他代表了最新一代的骇客:热爱运动,喜欢冒险,不管是敲键盘编写程序,还是参加极限运动U形滑板项目,都很在行。吉勒特还注意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警察中,就属莫特腰间的手枪最大——一把亮晃晃的银色自动手枪。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还有一位接待小姐,但她今天请病假了。在州警署中,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地位很低,这从州警以“电脑痞子队”称呼他们可以看出。总署不会派人暂补空缺,而小组的成员不但要自己接电话,还要过滤邮件,处理文件,因此可想而知,大家都不太乐意这么做。
吉勒特的视线转到墙上的几面白板上,显然那是用来列线索的。其中一面白板上贴了照片,他看不清楚,因此走上前去。他猛地停了下来,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不已。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子,身穿橙红色的裙子,腰部以上赤裸,血迹斑斑,肌肤苍白,躺在草地上,已经死了。吉勒特玩过不少电脑游戏,有《真人快打》、《古墓奇兵》,也有《毁灭战士》,尽管内容恐怖血腥,却远比不上这个可怕、暴力的静止画面,一个真实的行凶场面。
安迪·安德森向墙上的时钟瞥了一眼。照理说,电脑中心的时钟应该是数字化的,那却是一个老式的挂钟,时针分针兼具,而且布满灰尘。时间是上午十点整。安德森说:“得赶紧行动了……现在我们分两路办理本案。毕晓普和谢尔顿警探进行常规的凶杀调查。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处理电脑证据——有怀亚特来这里帮忙。”他瞄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传真,补充说,“我们还在等西雅图来的一位顾问,名叫帕特里夏·诺兰,是因特网与网络系统专家。她随时会到。”
“是警察吗?”谢尔顿问。
“不是,是民间人士。”安德森说。
米勒补充道:“找商业界的安全人员来帮忙是常有的事。科技进步太快,我们不可能跟上所有最新的发展,罪犯总是领先我们一步。所以一旦有机会,我们尽量借重民间顾问。”
托尼·莫特说:“他们通常排队等着帮忙。如果帮忙抓到骇客,写在履历表上是很荣耀的。”
安德森问琳达·桑切兹:“好了,吉布森的电脑在哪里?”
“在分析室里,头儿。”桑切兹朝一条阴暗的走廊点点头,那些走廊像蜘蛛网一样从这个中央办公区延伸出去,“刑事现场鉴定科的两个技术人员正在找指纹。说不定凶犯闯进了她家,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纹。再过十分钟应该就可以完成。”
莫特交给弗兰克·毕晓普一个信封。“十分钟前送来给你的。是关于刑事现场的初步报告。”
毕晓普用手指梳着僵直的头发。他喷了很多发胶,梳子梳过头发后,留下了梳齿纹,吉勒特看得很清楚。毕晓普随便浏览了一下,没说什么。他将这一沓薄薄的文件递给了谢尔顿,然后再次将衬衣下摆塞进裤腰,接着靠在了墙上。
壮实的谢尔顿打开文件,看了好一会儿后抬起头。“根据目击者的报告,凶犯是白人男子,中等身高,中等体形,身着白色长裤、淡蓝色衬衫,领带上有某种卡通形象。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侍者说,那人看起来就像这里所有的电脑科技人员。”谢尔顿走向白板,开始记录上述线索。他继续说:“他佩戴的识别证上写着‘施乐帕克研究中心’,不过我们确定识别证是假的。没有确切的线索指向研究中心的任何人。他蓄着山羊胡子,金发。另外,死者身上有几根断裂的蓝色牛仔装纤维,这和她的衣服或她家中衣柜里的衣物不吻合,可能是凶犯留下的。凶器可能是军用卡巴刀,刀尖有锯齿。”
托尼·莫特问:“你怎么知道的?”
“伤口和这类武器吻合。”谢尔顿低头继续看文件,“受害人先在别处遇害,然后被丢弃在高速公路旁边。”
莫特插嘴:“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尔顿微微皱着眉,显然不愿多做解释。“从现场的流血量判断。”年轻的莫特点点头,金色长发也跟着跳动。他似乎记下了这个信息,以备以后参考。
谢尔顿继续说:“弃尸现场附近没人看见什么。”他给了其他人嘲讽的一瞥,“老样子……现在,我们要追查凶手的车子。他让吉布森和他离开餐厅,有人看见两人走向后面的停车场,却没人见过他的车子。刑事现场鉴定科很走运,侍者记得凶犯用纸巾包住了啤酒瓶。纸巾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他们在酒瓶和纸巾上查找指纹,可惜都没有结果。鉴定科从瓶口采集到某种粘胶,却分析不出个名堂来。只知道不含毒素,和鉴定科资料库里的任何东西都对不上号。”
弗兰克·毕晓普最后说:“找化装服饰店。”
“化装服饰?”安德森问。
毕晓普说:“也许他冒充威尔·兰道夫时得从那儿寻求帮助。那也许是用来粘假胡子的胶。”
吉勒特表示同意。“社交工程高手肯定懂得化装骗人。我有朋友亲手缝制了一整套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架线工的制服。”
“太好了。”托尼·莫特对毕晓普说,又为他不断增加的学习档案添了一份资料。安德森也对毕晓普提出的线索点头表示赞同。谢尔顿打电话给圣何塞的刑侦总部,安排州警将样品和剧场用粘胶比对。
弗兰克·毕晓普脱下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小心地挂在椅背上,然后盯着照片和白板,抱着双臂,他的衬衫下摆又滑出来了。他穿的是尖头皮靴。吉勒特就读于伯克利大学时,曾和几个朋友租了小电影观看——都是五六十年代的黄色影片——毕晓普的长相、穿着与其中一名演员就很相像。
毕晓普从谢尔顿手上接过刑事现场文件翻阅,然后抬起头:“侍者说,死者喝的是马丁尼,凶手喝的是淡啤酒。凶手付的账。如果能找到他付的账单,就可能得到指纹。”
“怎么找得到?”问话的人是壮硕的斯蒂芬·米勒,“侍者说不定昨晚就丢掉了——账单可有一千多张。”
毕晓普对吉勒特点点头。“我们会找州警做他刚才提到的事——垃圾潜水。”他对谢尔顿说,“请他们翻翻酒吧的垃圾桶,找找买马丁尼和淡啤酒的账单,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半。”
“那可要找很久。”米勒说。但毕晓普没理会他,转身对谢尔顿点点头。谢尔顿听从了他的建议,开始拨电话。
吉勒特这时才发觉大家都离自己远远的。他看了看别人身上的干净衣服,清爽的头发,洁净的指甲,就问安德森:“在那台电脑可以用之前,如果有几分钟的话……这里没有浴室吧?”
安德森拉拉以前耳环留下了红印的耳垂,大笑出声。“我正想提起呢。”他对莫特说,“带他去雇员更衣室。要看紧一点。”
年轻的莫特点点头,带着吉勒特走向走廊,一路上说个不停——第一个话题是Linux操作系统的优点。Linux是传统Unix系统的变体,很多人开始改用Linux而舍弃Windows。他讲得眉飞色舞,这方面的知识也很丰富。
然后他向吉勒特说起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成立过程。这个组成立不到一年,又称电脑痞子队。莫特解释,他们这里还欠缺起码六七个全职刑警,可惜没有这笔预算。案件多得处理不过来,从骇客案到网络骚扰案、儿童色情案、软件侵权案,等等,工作量似乎逐月加重。
“你怎么会想加入?”吉勒特问他,“加入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想找点刺激。我的意思是,我很爱电脑,自认为在这方面有些头脑,不过只在程序里搜索,找出侵权的部分,这跟我原先的预想有些差距。我本来以为那会更刺激。”
“琳达·桑切兹呢?”吉勒特问,“她也是电脑痞子吗?”
“不算是。她很精明,不过对电脑不太在行。她来自萨里纳斯,你知道,就是俗称莴苣地的那个城市。她先是从事社会工作,后来决定进警校。几年前,她的搭档在蒙特里被人开枪打死,很惨。琳达有两个女儿,一个待产中,另一个在念中学。她丈夫是移民局的官员,很少在家。所以,她后来决定从事比较安稳的工作了。”
“跟你正好相反。”
莫特大笑。“大概吧。”
洗完澡、刮完胡子后,吉勒特擦干身体,发现莫特将他额外的一套运动服放在了长椅上,给自己换穿——T恤、黑色运动长裤、挡风夹克。莫特比吉勒特矮,但两人体格相仿。
“谢谢。”吉勒特边说边套上衣服。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因为洗净了高瘦身体上特有的一种污垢:监狱的残留物。
回中央办公区的途中,两人路过一个小厨房,里面有咖啡壶、冰箱、桌子,桌上摆了一盘烤面包圈。吉勒特停下脚步,看着食物,一脸饥饿的表情。接着他望向一排餐具柜。
他问莫特:“你们这里该不会有果酱夹心饼吧?”
“果酱夹心饼?没有。烤面包圈倒是有。”
吉勒特走向餐桌,倒了一杯咖啡,拿起一个葡萄干烤面包圈。
“别吃那些。”莫特说着拿走吉勒特手上的面包圈,扔到地板上。面包圈如皮球般跳跃着。
吉勒特皱起眉头。
“那是琳达买来的。她想搞恶作剧。”吉勒特一脸迷惑地看着莫特,莫特接着说,“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 棒槌学堂·出品
“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在监狱里时,时间可不是用日子来计算的。
“愚人节呀。”莫特说,“那些面包圈是塑料的。今天早上琳达和我把塑料面包圈摆在桌上,等着安迪去咬一口,看他上当,可惜还没骗到他。我猜他在减肥。”他打开餐具柜,取出一袋新鲜的面包圈,“吃这个吧。”
吉勒特很快吃了一个。莫特说:“来,再吃一个。“
吉勒特又吃了一个,然后喝下一大杯咖啡。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莫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胡萝卜汁,然后两人重回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所在的中央办公区。
吉勒特四下看着恐龙窝,看着躺在角落里的数百根没有连起来的电线,看着空调通风口,脑子里开始翻腾起来,忽然一个念头闪现。“愚人节……那么,那件凶杀案发生在三月三十一日?”
“对,”安德森回答,“有什么特别的吗?”
吉勒特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是巧合吧。”
“说来听听。”
“嗯,三月三十一日可以说是计算机发展史上的一个大日子。”
毕晓普问:“怎么说?”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个沉重的女人的声音:“那不是第一台Univac机正式起用的日子吗?”
00000110/第六章
大家转头一看,瞧见了一名褐发女子,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臀部肥大,身穿一套不太得体的灰色套装,脚上穿着笨重的黑鞋。
安德森问:“帕特里夏吗?”
她点点头,走进办公室,和安德森握手。
“这位是帕特里夏·诺兰,就是我跟各位提过的顾问。她是天际在线公司安全部门的人。”
天际在线是全球最大的网络服务商,规模甚至比美国在线还大。由于天际在线的注册用户多达数千万,而每个用户最多可以设定八个用户名,分别让亲朋好友使用,因此在任何时间,全球极大比例的人口可以通过天际在线的服务查看股票涨跌、在聊天室撒谎、阅读好莱坞的八卦新闻、购物、查看天气预报、浏览和发送电子邮件、下载三级片。
诺兰盯着吉勒特的脸看了好一阵,瞧见了棕榈树的刺青。然后她看着他的手指,发现他不由自主地对着空气打字。
安德森解释:“天际在线听说死者是他们的一个用户,就打电话找我们,主动派人过来帮忙办案。”
安德森将她介绍给大家,这时吉勒特才仔细打量她。时髦的名牌眼镜,可能是冲动之下购买的,却并不能使她男性化而单调的脸孔好看一些。然而眼镜后的绿眼睛却十分动人,显得敏锐、犀利。吉勒特看得出,她对于这个落伍的恐龙窝也感到很有趣。诺兰的面部肌肤松垮,好似面团,以厚实的化妆品掩盖着。如果时光倒流至一九七〇年代,这种招摇的化妆风格或许称得上时髦。她的褐发浓密而难以梳理,常常掉下来遮住脸孔。
她和大家握过手、听过介绍之后,立即转向吉勒特。她用手指缠绕着一大团头发,也不在意有谁在听,直截了当地对吉勒特说:“听说我在天际公司工作,你脸上的表情我注意到了。”
天际在线与其他大型网路服务商如美国在线、CompuServe、Prodigy等一样,真正的骇客不把它放在眼里。计算机高手往往使用远程登录模式,直接从自己的电脑跳至别人的电脑,以特制的浏览器漫游于蓝色虚拟空间,进行星际旅行。骇客不屑于使用天际那种设计简单、效率又低的网络服务,这种网络服务的主要目标是家庭娱乐。
骇客替天际的用户取了绰号:天际跛脚或天际输家。或者以吉勒特目前的地址来联想,绰号可以是天妓。
诺兰继续对吉勒特说:“那么我们就把话讲明白好了。我在麻省理工学院上的大学,硕士和博士是在普林斯顿大学念的——专业一直是计算机科学。”
“人工智能专业吗?”吉勒特问,“在新泽西州?”
普林斯顿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在全美数一数二。诺兰点点头:“不错。而且我也有侵入别人电脑的经验。”
吉勒特觉得有意思的是,她解释来历的对象居然是他,这群人中的重罪犯,而不是警察。他听得出诺兰言辞犀利,这套说法事先似乎演练过。他心想大概因为她是女性吧,尽管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致力于提升女性的地位,却对试图进入蓝色虚拟空间的女性提供不了帮助。她们在网络上持续受到歧视,不仅常被轰出聊天室与留言板,也时常被公然侮辱,甚至被人威胁。青年女性若想在骇客领域一试身手,必须比同龄的男性骇客更聪明,也要坚强得多。
“你们刚才提到Univac做什么?”托尼·莫特问。
诺兰解释道:“一九五一年三月三十一日,第一台Univac被送到人口普查局,开始正常运作。”
“那是什么东西?”鲍勃·谢尔顿问。
“全名是通用自动计算机。”
吉勒特说:“电脑界很时兴用缩略语。”
诺兰说:“通用自动计算机是我们所知的首批现代主机之一,占用的空间跟这里差不多大。当然,现在到处买得到运行得更快的笔记本电脑,能处理的东西也多上一百倍。”
安德森沉吟道:“那个日期,你认为是巧合吗?”
诺兰耸耸肩。“我不知道。” 棒槌学堂·出品
“也许这个凶手喜欢搞什么主题,”莫特提出,“我是说,在硅谷的心脏地带发生一起找不出动机的凶杀案,正好是在计算机历史上具里程碑意义的日子。”
“这条线索值得追查下去。”安德森说,“查查看最近有没有符合这种手法的案件,还没有侦破,案发地点集中在高科技区。试试看西雅图和波特兰,这两个地方都有硅林。芝加哥还有硅原,位于波士顿城外的一二八号公路附近。”
“还有得州的奥斯丁。”米勒提出。
“很好。还有华盛顿特区的杜勒斯收费公路沿途。从这里开始找,看看有什么结果。向VICAP调资料。”
托尼·莫特输入一些信息,几分钟后得到了回音。他读着屏幕上的资料:“波特兰有结果。今年二月十五日和十七日发生了两件命案,还没侦破。犯案手法相同,跟这里的这件命案也类似,死者都因为胸口中刀而死亡。据报告称,凶手是白人男子,年龄为二十八九岁。似乎不认识死者,没有抢劫和强暴的迹象。死者是一个有钱的企业主管,男性,另一个是职业运动员,女性。”
“二月十五日?”吉勒特问。
帕特里夏·诺兰瞥向他。“ENIAC?”
“对。”吉勒特说,然后又解释,“ENIAC类似于通用自动计算机,不过出现得更早,四十年代就投入使用了。起用日期是二月十五日。”
“ENIAC的全名是什么?”
吉勒特说:“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他和所有骇客一样,对计算机历史知识一清二楚。
“可恶,”谢尔顿咕哝道,“碰上了一个模式杀人狂。太好了。”
VICAP又传来了资料。吉勒特瞥向屏幕,知道了这组字母缩写代表“暴力犯罪追踪程序”。看来警方与骇客一样爱用缩略语。
“哇,又有一桩。”莫特看着屏幕说。
“又有一桩?”斯蒂芬·米勒问,一脸迷惑。他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乱糟糟的磁盘和文件,这些东西在他的办公桌上堆了有六英寸高。
“大约一年半之前,一个外交官和一个陆军上校在弗吉尼亚的赫尔登市被杀,两人都有贴身警卫。那边属于杜勒斯收费公路高科技带……我正在调出完整的档案。”
“弗吉尼亚凶杀案的日期呢?”安德森问。
“八月十二日和十三日。”
他将日期写在白板上,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吉勒特。“想到什么没有?”
“IBM公司的第一台个人电脑——”吉勒特回答,“投入市场的日期是八月十二日。”诺兰点点头。
“所以,他的确有个主题。”谢尔顿说。
弗兰克·毕晓普补充道:“这也意味着他会继续下去。”
莫特的电脑终端机发出柔和的滴滴声。他倾身向前,大型自动手枪在椅子上敲出巨响。他皱着眉头。“我们碰上麻烦了。”
屏幕上出现以下字眼:
无法下载档案
下面还有一句较长的信息。
安德森阅读着信息,摇摇头。“波特兰和弗吉尼亚的凶杀案档案不见了。VICAP的系统管理员说,这两个档案在资料储存过程中因失误而受损。”
“失误。”诺兰喃喃说着,和吉勒特交换了一下眼神。
琳达·桑切兹睁大了眼睛,说:“该不会是……我是说,他不可能侵入VICAP吧?没人侵入过呀。”
安德森对莫特说:“试试州资料库:俄勒冈州和弗吉尼亚州的案件档案库。”
过了一会儿,莫特抬头说:“找不到这两个案子的档案。全部消失了。”
莫特与米勒不太确定地互相对视。“越来越可怕了。”莫特说。
安德森若有所思地说:“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他是个可恶的骇客,”谢尔顿喃喃地说,“这就是他的动机。”
“他才不是骇客。”吉勒特说。
“那么是什么?”
吉勒特不想教育这个难缠的警察。他瞥向安德森,安德森解释道:“骇客一词其实带有褒扬的意味,代表具有创意的程序设计师,就像‘骇客编程’这个说法所表达的一样。真正的骇客侵入别人的电脑,只是想试试身手,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纯粹出于好奇。骇客的规矩是,可看不可碰。侵入别人的系统,实施破坏行为或偷窃东西,这样的人称为‘破客’——好比撬开别人的保险库。”
“他连破客都不配当。”吉勒特说,“破客就算会偷人东西、破坏档案,也不会伤害别人。我会把他称作‘杀人破客’,把‘破客’的C改成‘杀手’的K【注】。”
【注】此处的两个英文单词分别为cracker和killer,吉勒特改造的词为kracker。
“‘破客’以C开头,‘杀人破客’以K开头,”谢尔顿咕哝道,“这究竟有什么差别?”
“差别可大呢。”吉勒特说,“‘怪人’freak的f改拼成ph,就成了‘电话飞客’,是指专门盗打电话的人。‘钓鱼’fishing的f改拼成ph,就成了‘网络钓鱼’,表示在网上盗用别人的身份。Ware的复数拼成warez,而不是wares,就不是指一般的家用器具,而是指偷来的软件。在骇客圈里,拼法具有关键意义。”
谢尔顿耸耸肩,仍对拼法的差异没有特殊反应。
州警署的鉴定技术人员完成了任务,回到了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中央办公区,还拉来了两个破烂的行李箱。其中一人查阅着书面资料说:“我们采集到十八个模糊的指纹、十二个可见的指纹。”他对肩膀上背着的笔记本电脑包侧侧脑袋,“我们扫描过这些指纹,看来全是死者和她男友的。在键盘上也找不到手套的印迹。”
“所以说,”安德森说,“他是从外地进入死者的电脑的。软接触——就跟我们想的一样。”他向鉴定技术人员道了谢,那两人离开了。
这时琳达·桑切兹严肃起来,不再是等不及想当外婆的样子了。她对吉勒特说:“我已经检查过死者的电脑,把所有东西拷下来了。”她递给吉勒特一张磁盘,“这是启动盘。”
启动盘里包含了足以“启动”或打开嫌疑犯电脑的操作系统。警方使用启动盘,而不是通过硬驱动器打开电脑,是为了防止电脑的主人——或者本案中的凶手——在硬盘里安装了陷阱软件,设下破坏资料的机关。
“我已经检查过死者的电脑三次了,没有发现什么陷阱。这些道理你都懂,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不要让死者的电脑和任何磁盘接近塑胶袋、塑料盒子或塑料档案夹,这些东西会产生静电,可能会消去磁盘里的东西。音响的喇叭也一样,因为里面有磁铁。也不要把磁盘摆在金属架上,因为可能被消磁。在分析室里可以找到没有磁性的工具。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你知道。”
“是的。”
她说:“祝你好运。从这条走廊走下去,就可以找到分析室。”
吉勒特拿着启动盘,开始往走廊走去。
鲍勃·谢尔顿跟了过去。
吉勒特转过身。“我真的不想有人在背后盯着我。”
特别是你,他在心里说。
“没关系,”安德森对刑侦科的谢尔顿说,“这里只有一扇后门,装了警报器,而且他也戴了脚环。”他朝闪亮的金属信号传输脚环点点头,“他溜不走的。”
谢尔顿不高兴,却默默接受了建议。然而吉勒特注意到,谢尔顿并未返回中央办公区,而是靠在分析室附近的走廊墙边,抱着双臂,活像态度恶劣的夜总会守门人。
如果你有任何不规矩的迹象,我看了不舒服的话,一定会揍扁你……
吉勒特进入分析室,走向拉若·吉布森的电脑。这台电脑没什么特别之处,是台普通的IBM兼容机。
他没有马上检查这台电脑,而是走向工作站电脑,花了五分钟凑成了一个临时应急程序的源代码,命名为“侦探”,然后加以编写,复制到桑切兹给他的启动盘上。他将启动盘插入拉若·吉布森电脑的软驱动器,然后按下电源钮,驱动器发出熟悉的嗡嗡声和咔嚓声,听起来十分安心。
怀亚特·吉勒特迫不及待地将结实的粗手指放到凉凉的塑胶键盘上。多年来按键频繁,指尖也长茧了。他将食指指尖放在F与J键上的定位点上。启动盘绕过了Windows操作系统,直接通向不那么复杂的MS-DOS系统——著名的微软磁盘操作系统,是更方便的Windows的基础。一个白色的“C:”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