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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兰克·毕晓普将皇冠轿车驶进斯坦福-帕卡德医疗中心,跳下车,忘记了熄掉引擎、关上车门。
在冲往前门的半路上,他想起车门没关,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跑。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大叫:“头儿,去吧,我来关。”是琳达·桑切兹。她和鲍勃·谢尔顿、托尼·莫特开着没有标记的警车跟在毕晓普后面。毕晓普急着去救妻子,离开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时顾不上等其他成员。帕特里夏·诺兰和斯蒂芬·米勒开着另一辆车过来了。
毕晓普继续气喘吁吁地往前门跑去。
他来到主接待区,从十几名候诊的病人身边冲过。挂号台前,三个护士围着接待员,盯着电脑屏幕。谁也没有抬头看他。有什么事不对劲,大家都皱着眉头,轮流按着键盘。
“打扰一下,我是警察,正在执行公务,”他说着亮了一下警徽,“我想知道珍妮·毕晓普的病房在哪里。”
护士抬起头。“对不起,警官,系统出问题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不到病人的信息。”
“我必须找到她。现在。”
护士注意到他脸上焦急的表情,向他走过来。“她是住院病人吗?”
“什么?”
“她晚上在这里过夜吗?”
“不是。她只是来做身体检查,一两个小时就可以了。她是威利斯顿医生的病人。”
“肿瘤科门诊病人。”护士明白了,“那一定在三楼,西区。往那边走。”她指出方向,还想跟他说些别的,但毕晓普已经冲向走廊。一团白色的东西在身边闪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衬衫下摆全滑出来了。他将衬衫下摆塞回裤腰,没有停下脚步。
上了楼梯后是一条走廊,毕晓普感觉似乎走了一英里,才来到西区。
在走廊尽头,他看见一名年轻的金发护士,护士告诉了他病房号码。她脸上带有警觉的表情,这究竟是因为她知道珍妮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因为毕晓普焦灼的样子,他并不清楚。
他跑过走廊,冲进病房,差一点撞倒坐在床边的年轻警卫。警卫赶紧起身,伸手准备拔枪。
“亲爱的!”珍妮哭喊道。
“别紧张,”毕晓普对警卫说,“我是她丈夫。”
珍妮轻声哭泣。他跑向她,将她搂进怀里。
“护士给我打了一针,”她低声说,“但医生根本没交代过。他们不知道注射的是什么药。发生了什么事,弗兰克?”
他瞥向警卫,他的名牌上标着“R.赫尔曼”。警卫说:“我来这儿之前发生的。他们正在找打针的护士。”
不管怎么说,毕晓普还是庆幸有警卫在这里。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联系上医院的保安人员,请他们派人到珍妮的病房来。飞特侵入了医院的电话交换机,而无线电的信号传输又非常差,毕晓普甚至听不清楚另一端的人在说什么。但显然对方还是接到了信号。毕晓普更高兴的是,这名警卫和大多数他见过的其他医院保安不一样,腰间还佩着手枪。
“怎么了,弗兰克?”珍妮又问。
“我们追查的那个家伙发现了你在医院。我们认为他可能潜伏在医院里面。”
琳达·桑切兹快速跑进病房,警卫看到她挂在脖子上的警察识别证,就示意她进来。琳达认识珍妮,但珍妮过于不安,甚至没有点头打招呼。
“弗兰克,胎儿怎么办?”她啜泣着,“要是她注射的药伤害了胎儿,该怎么办?”
“医生怎么说的?”
“他不知道!”
“亲爱的,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毕晓普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琳达·桑切兹。矮胖的琳达在珍妮的床上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凑向前去,用友善但坚定的口吻说:“亲爱的,看着我。看着我……”珍妮抬起头,琳达说,“好,这里是医院,对不对?”
珍妮点点头。
“所以,如果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医院可以马上让你好起来。”桑切兹用黝黑、粗短的手指用力揉揉珍妮的手臂,仿佛珍妮刚从冰冷刺骨的暴雨中出来,“这里的医生比硅谷任何地方都多,对不对?看着我。我说的对吗?”
珍妮擦擦眼睛,点点头,她似乎稍微放松了些。
毕晓普也松了口气,很高兴能分享这份安慰。但同时他的心里涌上另一个念头:如果妻子或胎儿遭受任何伤害,肖恩或飞特休想活着进监狱。
托尼·莫特跑进病房,连大气都不用喘一口,跌跌撞撞进门的鲍勃·谢尔顿的情形可不一样,他靠在门柱旁,张口喘着粗气。毕晓普说:“飞特可能在珍妮的药物里动了手脚。医院正在调查。”
“天哪。”谢尔顿喃喃地说。这一次,毕晓普很高兴看到莫特站在前线,很高兴他腰间挂了柯尔特大手枪。他现在的想法是,面对飞特和肖恩这样的歹徒,盟友越多越好,火力越强越好。
桑切兹仍握着珍妮的手安慰她,低声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告诉她她看起来有多棒,说医院的饭菜会有多难吃,还有外面走廊上的那个工友有多英俊。毕晓普心想,桑切兹的女儿有这么一个母亲,真是幸运。在女儿开始阵痛要生下迟迟不肯出来的小宝贝时,桑切兹必定能像这样陪伴在她身边。
莫特有先见之明,他带了几份霍洛维在马萨诸塞州被逮捕时拍的照片的复印件,发给楼下的几个警卫。他说他们会把照片分发给人事部门的人。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见过飞特。
年轻的莫特接着对毕晓普说:“帕特里夏·诺兰和米勒在医院的计算机部,想看看骇客造成的损害有多大。”
毕晓普点点头,然后对谢尔顿和莫特说:“你们可不可以——”
忽然,墙上的生命功能检测仪发出很大的嗡嗡声,显示珍妮的心率正在剧烈地上下波动。
接着,显示屏上跳出一行闪动的红字:

  警告:纤维性颤动

  珍妮倒吸一口气,侧着头向上看着显示屏。她失声尖叫。
“天哪!”毕晓普大喊,一把抓住呼叫按钮,使劲往下按。鲍勃·谢尔顿跑进走廊,开始大叫:“这里需要医生!这里!快!”
随后显示屏上的线条忽然变直。警告声转为刺耳的尖声,显示屏上出现一条新的信息。

  警告:心脏病突发

  “亲爱的。”珍妮啜泣着。毕晓普紧紧抱着她,完全不知所措。她浑身发抖,脸上滚滚流下汗水,意识却是清醒的。琳达·桑切兹跑向门口高喊:“快叫医生来呀!”
片刻之后,威利斯顿医生跑进病房,看了显示屏一眼,然后看着病人,伸手关掉了检测仪。
“快想办法!”毕晓普大叫。
威利斯顿听听她的心跳,量了血压,然后往后站,宣布道:“她没事。”
“没事?”莫特问。
桑切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要拎起医生的外套,将他拖回病人面前。“再检查一遍!”
“她什么事也没有。”他告诉桑切兹。
“可是,显示屏……”毕晓普结结巴巴地说。
“出故障了,”医生解释道,“计算机主系统出问题了。这一楼的每个显示屏都这样。”
珍妮闭上眼睛,躺回到枕头上。毕晓普紧紧抱着她。
“还有那一针,”医生继续说,“我查出来了。不知怎么的,中央药房接到给你注射维生素的医嘱。就这样而已。”
“维生素?”  棒槌 学堂·出 品
毕晓普松了口气,不禁浑身颤抖,强忍着眼泪。
医生说:“绝对不会伤害你或胎儿。”他摇摇头,“真是奇怪——医嘱是以我的名义下的,不知道是谁弄到了我的密码。密码保存在我电脑里的私人文件夹中,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拿得到。”
“没法想通。”托尼·莫特说着,向毕晓普投去一个讽刺的眼神。
一个五十多岁年纪、很有军人仪态的男人走进病房,他身穿式样保守的西装。他自我介绍说是勒斯·埃伦,负责医院的保安工作。病房里的那个警卫赫尔曼向埃伦点头致意,但埃伦没理他,直接问毕晓普:“这里是怎么回事,警探?”
毕晓普告诉了他发生在妻子身上的事和显示屏出现的故障。
埃伦说:“这么说,他侵入了我们的主机……今天开安全会议时,我会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不过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你认为那家伙还在医院里面?”
“哦,对,他还在这儿。”毕晓普朝珍妮头上黑色的显示屏挥挥手,“他这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想让我们把焦点转移到珍妮身上和西区。他的目标其实是另一个病人。”
“或者不止一个病人。”鲍勃·谢尔顿说。
莫特补充说:“或者是工作人员。”
毕晓普说:“这个嫌疑犯喜欢面对挑战。这医院里最难进去的地方是哪里?”
威利斯顿医生和勒斯·埃伦想了一下。“你认为呢,医生?是手术室吗?那里是严格限制人员进出的。”
“我猜是这样。”
“手术室在哪里?”
“在另一幢楼——从这个区的地下通道过去。”
“大部分医生和护士都戴着口罩、穿着长袍,是不是?”琳达·桑切兹问。
“是的。”
这样一来,飞特可以在他的杀戮场上自由漫步。毕晓普接着问:“现在有没有人在做手术?”
威利斯顿医生笑了。“有没有人?我敢说大概有二十台手术正在进行。”他转向珍妮,“我十分钟后回来。我们把这些检查做完,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他离开了病房。
“我们去搜查吧。”毕晓普对莫特、桑切兹和谢尔顿说,接着他又拥抱了珍妮一下。他离开时,年轻的警卫将椅子拉到病床边。他们一走上走廊,警卫立刻关上了门,毕晓普听见门锁锁上了。
他们快速沿着走廊前行。莫特的手始终放在自动手枪旁边,他四下察看,仿佛一看见与飞特的长相略有相似的人就会拔枪射击。
毕晓普也感到紧张,因为他想到凶手是个变色龙,经过伪装后走过你身边时你可能也认不出来。
他们来到电梯口,这时毕晓普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警觉起来,往珍妮的病房关上的房门望去。他没有详细描述飞特的社交工程技巧,只是对埃伦说:“嫌疑犯很厉害的一个特长是伪装,连我们都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假扮成谁。我没有多加留意我妻子病房里的那个警卫。他的年龄和体型跟嫌疑犯差不多。你确定他是在你的部门工作吗?”
“谁?刚才的那个赫尔曼?”埃伦回答道,慢慢地点着头,“哦,我敢确定地告诉你,他是我的女婿,我认识他八年了。至于你问题中的‘工作’,如果在八小时的轮班制中只干四个小时,这也算工作,那么我的回答是:没错。”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小咖啡间里,亚瑟·贝克尔特工在冰箱里东翻西找,却找不到牛奶或奶精。星巴克进驻海湾地区后,贝克尔就没喝过其他牌子的咖啡。他知道这里煮了又煮的焦味咖啡一定很难喝,非加一些东西中和不可。他略感恶心,在咖啡杯里倒进一大团咖啡伴侣,杯中的液体转为灰色。
他从盘子里拿起一个烤面包圈,咬下一口,原来是橡胶做的,可恶……他把假面包圈扔过房间,这才明白吉勒特叫他来吃点心,是想捉弄他。他想,等吉勒特回监狱了,他就——
什么声音?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等他分辨出声音是飞奔的脚步声时,对方已经占了上风,他朝瘦削的特工背部猛地一击,将他摔在墙脚,揍得他无法呼吸。
攻击者熄灭电灯,没有窗户的屋子一团漆黑。随后这人揪住贝克尔的衣领,将他脸朝下摔在地上。他的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贝克尔大口喘气,想伸手掏枪。
可是对方抢先把枪夺走了。

  你想扮演谁?
飞特慢慢走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办公室的主走廊上。他身穿太平洋燃气和电力公司的一件老旧而沾有污渍的制服,头戴安全帽。藏在连身工作服下的是卡巴军刀和一把大自动手枪——格洛克手枪,有三个弹匣。他另外带了一件武器——一把大号活动扳手,但别人可能不会把它看做武器,特别是当它握在维修人员手上时。
你想扮演谁?
扮演这里的警察信任的人,扮演走在他们中间不会引起怀疑的人。这就是他想扮演的人。
飞特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竟然选择恐龙窝作为总部。这是巧合,还是死了的安迪·安德森的刻意安排?
他停下脚步,确定自己的位置,然后继续慢慢地、轻轻地前行,走向中央办公区阴暗边缘的一个隔间。从隔间里传来猛烈敲击键盘的声响。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这也让他感到惊讶。他原本以为这里至少会有三四个人,所以才带来大号手枪,也多带了几个弹匣。很显然,所有的人都赶去医院了。他早上安排护士给毕晓普太太注射了一针富含营养的维生素B,她现在大概大受打击吧。
飞特其实考虑过杀死毕晓普太太。他很容易就可以让中央药房给她安排打一针,比如说大剂量的胰岛素。不过在游戏的这个阶段,这不是最好的玩法。她活得好好的,吓得高声尖叫,就能扮演好分散警方注意力的角色。假如她死了,警方可能认定她是凶手既定的目标,立刻就会赶回这里办案。现在警方在医院里来回奔走,想找出真正的受害人。
其实,受害人在别的地方。那人不是病人,也不是斯坦福-帕卡德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而是在这里,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他叫怀亚特·吉勒特。
他现在只距离飞特二十英尺远,处于飞特眼前那个昏暗的隔间里。
飞特倾听着“山谷人”富有节奏、快得惊人、用力不小的打字声。他敲起键盘来干脆利落,好像不赶紧把信息输入电脑的中央处理器,那些高明的主意就会立即如烟雾般消失。
他缓缓走近隔间,抓紧沉重的扳手。
两人一起领导“入侵骑士帮”的那些日子里,吉勒特经常说,骇客必须有临场应变的技巧。
飞特已经掌握了这个技巧,今天稍早的时候他就展示了一番。
他考虑到,吉勒特侵入了他的电脑,有可能发现了攻击医院的计划,如此一来,再前往医院,风险就会很大。他稍微改动了计划。原本他打算杀害手术室里的几个病人,现在改为拜访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了。
吉勒特当然有可能跟着警察去医院,所以他先寄出了加密过的乱码,让它看起来像是3-X发出的电子邮件,这样吉勒特就得留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破解文件。
他认为这是一个漂亮的回合。对飞特而言,潜入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是一个真正的挑战——可以让他在游戏中拿到二十五分——而且如果成功的话,最后他就有机会除掉他追查多年的敌人。
他再次环顾四周,仔细倾听。除了那个叛徒“山谷人”之外,偌大的办公室里连个人影也没有。这里的防卫措施远不如他想象的严密。尽管如此,他并不后悔自己费尽心思做的准备——燃气和电力公司的制服、伪造的检查电路箱的工程单、用他的证件制作机器制作的识别证、耗费时间的撬锁行动。和真正的计算机高手玩“进入”游戏时,再谨慎都不为过,尤其这位高手还隐藏在警方的堡垒中。
飞特现在距离对手只有几英尺远。他的惨死,飞特已经设想过多个小时。
然而,他不打算遵循游戏的常规,用一刀戳进被害人心脏的方式对付吉勒特,而是另有想法。
以眼还眼……
用扳手猛击“山谷人”的头,将他打昏,然后抓住他的头,用卡巴军刀下手。他是从圣弗兰西斯学院的小朋友杰米·特纳那里得来的灵感,有了这个想法。小杰米写电子邮件给哥哥时曾经提到——

  杰米TT:老兄,如果你是个骇客,还能想象出有什么事情比瞎了眼睛更可怕吗?

  杰米,我的确想不出来,飞特现在默默地回答他。
他在隔间旁停下来,弯腰聆听着持续的键盘敲击声,然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去,向后举起扳手。

 


00100010/第三十四章

 

  飞特走到隔间中央,扳手高举在头上。隔间里却空空如也。
“不!”他低声说。
键盘敲击声根本不是来自吉勒特,而是连接在工作站电脑上的喇叭发出的。这个隔间里没有人。
正当他放下扳手,准备从连身工作服下抽出手枪时,吉勒特却从隔壁的隔间走出来,用他刚从可怜的贝克尔特工那里抢来的手枪抵住了飞特的脖子,并且将飞特的手枪夺了过来。
“别动,乔恩。”吉勒特边说边搜寻飞特的口袋。他找出了一张压缩磁盘、一个CD随身听和一副耳机、一串汽车钥匙、一个皮夹,然后他又找到了刀子。他将这些东西都摆在桌上。
“干得不错。”飞特说着朝电脑点点头。吉勒特按下一个键,键盘敲击声停止了。
“你把自己的打字声录下来,制作成声音文件,让我以为你在这里。”
“没错。”
飞特苦笑着摇摇头。
吉勒特往后退,两位计算机高手彼此打量着对方。这是他们俩首次面对面。两人分享过无数个秘密和计划,交流过的话语难以计数,却从未面对面接触过,而是一直通过铜丝或光纤电缆里流动的神奇电子来沟通的。
在吉勒特看来,作为骇客的飞特还算健康、整洁。他的肌肤呈浅褐色,但吉勒特清楚,这是化妆品的效果——全世界没有骇客愿意放弃电脑十分钟,去海滩做日光浴。他似乎觉得眼前的局面很有趣,但眼神却冷酷如石块。
“剪裁得不错嘛。”吉勒特说着朝煤气和电力公司的制服点点头。他拿起飞特带来的压缩磁盘,扬起一边的眉毛。
“是我改写的‘捉迷藏’。”飞特说。“捉迷藏”是一种威力强大的病毒,可以横扫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每台电脑,给数据文件和操作系统重新编码,而且没有解密密钥。
他问吉勒特:“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本来猜测你真的要去医院杀人。不过我又想,你可能担心我入侵你的电脑时看见了你做的笔记。这样的话,你就会改变计划,将所有人引开,然后来对付我。”
“差不多是这样。”
“为了确保我留在这儿,你发来加密过的电子邮件,让我们以为是3-X发来的。就是这一点让我察觉到你要来这儿。3-X不会发电子邮件给我们,只会打电话过来。有了陷阱门这种东西,他疑神疑鬼的,担心你会发现他在暗中帮助警方。”
“结果我还是发现了,不是吗?”飞特接着说,“他死了,你知道吗?3-X。”
“什么?”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顺便去看了看他。”他朝刀子点点头,“这上面沾的是他的血。他的真实姓名是彼得·C.格罗德斯基,一个人住在桑尼维尔。白天在一家信用调查公司当程序员,晚上回家当骇客。他死在自己的电脑旁,也算死得其所。”
“你怎么查出来的?”
“查出你们俩在讨论我的事吗?”飞特嘲讽地说,“只要我想知道,你以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你这个浑蛋。”吉勒特将手枪猛地朝前伸出,以为飞特会吓得大叫或畏畏缩缩。可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表情冷硬地迎着吉勒特的逼视,继续说,“不管怎样,3-X非死不可。他扮演的是叛徒的角色。”
“什么角色?”  棒槌学堂·出 品
“在我们玩的这场游戏里,在这场MUD游戏里,3-X是个叛徒。叛徒的下场只有死,就跟犹大或是《魔戒》里的波罗米尔一样。你扮演的角色也很清楚,你知道是什么吗?”
角色……吉勒特想起和拉若·吉布森临死前的照片一起贴出的信息。整个世界就是一个MUD游戏,置身其中的人只是角色……
“说说看。”
“你是个有缺陷的英雄,这个缺陷通常会给英雄惹来麻烦。哦,你最终会做出英雄壮举,解救几条生命,观众会为你掉眼泪,不过你永远没法玩到游戏的最后一关。”
“这么说来,我的缺陷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就是好奇心。”
吉勒特接着问:“你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我是比你更厉害、更坚强的对手,而且不会因为良心的谴责而退缩。不过正义的力量会联合起来跟我作对,我会赢得很辛苦……让我想想,还有谁?安迪·安德森?他扮演的是智者,虽死犹生,他的精神会永远激励他人,就像《星球大战》中的绝地武士欧比旺·肯诺比。弗兰克·毕晓普是士兵……”
吉勒特心想:该死,当初应该派警察保护3-X,原本可以采取点措施的。
飞特的脸上重新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低头看着吉勒特手中的手枪。“他们让你佩枪了?”
“我借来的,”吉勒特解释,“从留在这里看守我的家伙那里借来的。”
“他呢?怎么了,被打昏了?被绑起来,嘴巴被塞紧了?”
“可以这么说。”
飞特点点头。“而且他没看见下手的人是你,所以你打算栽赃到我身上。”
“差不多。”
飞特苦笑起来。“我忘了,玩MUD游戏时你是个多么出色的战略家。在‘入侵骑士帮’里,你沉默寡言,是个诗人。可是,妈的,你玩起游戏来不是一般的厉害。”
吉勒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这是他在咖啡间把贝克尔特工打晕后从他的皮带上解下来的。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内疚,但情况远非如此。他将手铐扔向飞特,往后一站。“自己铐上。”
飞特捡起手铐,但并没有铐住自己的手腕,只是盯着吉勒特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站到他们那一边?”
“手铐,”吉勒特轻声说,指了指手铐,“自己铐上。”
然而飞特露出恳求的神情,激动地说:“别这样,伙计。你是个骇客,注定要活在蓝色虚拟空间里。干吗要替他们干活?”
“正因为我是个骇客,我才为他们干活,”吉勒特气呼呼地说,“你不算骇客。你只是个输家,用电脑来杀人。骇客才不像你那样。”
“骇客喜欢做的是‘入侵’,尽可能深入别人的系统。”
“可是,乔恩,你进入了别人的C盘还不满足,还要入侵他们的肉体。”他气愤地朝白板一挥手,那上面贴着拉若·吉布森和威勒姆·波特的照片,“你杀的是真人,不是角色。他们不是字节,是真实的人。”
“那又怎样?我看不出软件代码和真人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被创造出来,都为某种目的服务。人类会死,软件也会被新的版本取代。电脑内外还是人体内外,细胞还是电子,没有一丝差别。”
“当然有差别,乔恩。”
“有吗?”他问,显然对吉勒特的话感到很迷惑,“想想看,生命是怎么开始的?碳、氢、氮、氧、磷酸盐、硫酸盐组成的原始浆液,被闪电击中。每个生命体都由这些元素组成,每个生命体都因为电子脉冲而得以运行。那些元素,你在电脑里都能找得到,只是形式不太一样。而电脑也是靠电子脉冲运行的。”
“你那套骗人的哲学就留着拿到聊天室去哄骗那些小孩吧,乔恩。电脑是神奇的玩具,已经完全改变了世界,但电脑没有生命,没有理性。”
“什么时候理性成了生命存在的先决条件了?”飞特大笑,“地球上半数的人都是笨蛋,怀亚特。受过训练的狗和海豚都比他们有理性。”
“老天,你怎么了?你迷失在电脑世界中,连这些差别都分辨不出来吗?”
飞特愤怒地睁大眼睛。“迷失在电脑世界?除了电脑世界,我没有其他世界!这是谁的错?”
“什么意思?”
“乔恩·帕特里克·霍洛维本来在真实世界里过得好好的。他在剑桥居住,在哈佛大学上班,有朋友,外出上餐馆吃饭,跟人约会。他和任何人一样,过着他妈的真实生活。而且,你知道吗,他喜欢这种生活!他打算找个女朋友,打算结婚!”飞特的嗓音嘶哑起来,“结果呢?你向警察举报了他,毁了他的生活。结果他能待的地方只剩下电脑世界。”
“不对,”吉勒特平静地说,“事实是你侵入别人的电脑,偷走程序、硬件,还让九一一电话系统瘫痪。乔恩·霍洛维的生活全是假的。”
“但那毕竟是生活!那是最能让我感觉到拥有生活的一种方式。”飞特咽了口口水,一时之间吉勒特怀疑他是不是想哭。但飞特很快控制住情绪,微笑起来,扫视了一眼恐龙窝。他注意到两个坏了的键盘躺在角落里。“才敲坏两个啊?”他笑着说。
吉勒特也不禁微笑起来。“我才在这儿待两天,时间不够长。”
“我记得你说过,敲键盘时怎么也学不会轻点使劲。”
“有一次我在编程序的时候——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敲键盘敲到小手指骨折了还不知道,又继续干了两三个小时,后来看见手开始发青才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