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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拆东西。
怀亚特·吉勒特慢慢地跑在圣塔克拉拉的人行道上,穿过寒冷的夜雨,胸口作痛,气喘吁吁。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他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逃脱后,已经跑了将近两英里。
这一带他很熟悉,距离他儿时住过的一幢房子很近。他这时想起他的母亲。一个朋友曾问她十岁大的儿子怀亚特喜欢棒球还是足球,她说:“哦,他不喜欢运动。他喜欢拆东西。这似乎是他唯一的爱好。”
有辆警车靠近了,吉勒特停下跑步,快步行走,将头埋在雨伞下。这把雨伞是他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分析室找到的。
警车没有减速,快速驶远了。吉勒特再次加速。脚环追踪系统会瘫痪几小时,但他不能慢慢闲逛。
他喜欢拆东西……
怀亚特·爱德华·吉勒特像受到了诅咒一样,天生好奇心特别强,而且强烈程度似乎年年增长。尽管这项天赋有些乖戾,所幸他双手灵巧,头脑聪慧,因此他的欲望多少能够得到满足。
他的人生目的,就是了解事物运作的方式,而达到这个目的方法只有一个:拆开看看。
吉勒特家中所有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手和他的工具箱。
他母亲下班回家,会发现小怀亚特坐在食品调理器前,高兴地查看着零件。
“你知道那东西花了多少钱买的吗?”她生气地问。
不知道,也不在乎。
然而十分钟之后,调理器就被重组起来,运转如常,没有因为拆解受到任何影响。
他给这台食品调理器动手术时,年龄只有五岁。
没过多久,家里所有运用机器原理的东西,他都拿过来拆开、组合。他把滑轮、轮环、齿轮、马达这些东西摸透了,就感到厌烦了,因此转向电子世界探索。有一年的时间,他下手的对象是音响、电唱机、录音机。
拆开,再组装……
小怀亚特没过多久就弄懂了真空管和电路板的奥秘,好奇心也开始如饥饿感被重新唤醒的老虎般伺机而动。
这时他发现了电脑。  棒槌 学堂·出品
他想起了父亲。父亲身材高大,头发干净整齐,这是他在空军服役时养成的习惯。他八岁那年,父亲带他去无线电商店,说他可以自己选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就挑吧。”
“什么都行?”男孩问,盯着货架上的数百种商品。
想要什么都行……
他选了一台电脑。
对一个喜欢拆东西的男孩而言,电脑是绝佳的选择,因为这台Trash-80小电脑,相当于通向蓝色虚拟空间的入口,无限深奥,无限复杂。一层层的零件小如分子,也大如不断扩展的宇宙。好奇心能永远漫游于这个领域。
可是,学校通常希望学生的头脑首先做到的是顺从,其次才是满足好奇心。上学期间,怀亚特·吉勒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就在他即将跌到谷底之前,一名有心的辅导老师将他从良莠混杂的中学拯救出来,根据他的情况把他送到圣塔克拉拉第三拓展学校。
这所中学标榜为“硅谷资质优异而行为有偏差的学生的天堂”,而这种说法当然只有一种解释:骇客天堂。在第三拓展学校,学生一般是这么度过一天的:逃掉体育课和英文课,耐着性子上历史课,在数学与物理课上拿A。自始至终大家唯一关心的学业就是:与好友谈论电脑世界,聊个没完。
现在,他在雨中走在人行道上,事实上离那所学校不远了,不由得回想起早年畅游蓝色虚拟空间的诸多往事。
吉勒特清楚地记得坐在学校的院子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练习吹哨子。如果你能对着堡式电话——即付费电话——吹口哨,掌握好了频率,正好能让电话交换机误认为是另一个交换机在发出信息,这样你就能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了。“嘎吱船长”的故事几乎无人不知。他是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年轻骇客,这个网络代号也是一种麦片品牌。他发现随这种麦片赠送的哨子能产生两千六百赫兹的声响,这完全符合电话公司使用的频率,可以让你侵入长途电话线打免费电话。
他记得在充满湿面团气味的学校自助餐厅,在阅览室,还有绿色的走廊里,他和朋友没完没了地聊着中央处理器、图形卡、电子布告栏、病毒、虚拟光驱、密码、可扩充随机存储器,以及他们的《圣经》——也就是威廉·吉卜森【注】的小说《神经漫游者》,这本书使得“电脑叛客”一词开始流行。

 

  【注】威廉·吉卜森(William Gibson,1948-),科幻小说作家。

 

  他记得第一次侵入政府电脑的经历,记得第一次因实施骇客攻击被逮捕、判刑的情景。那时他十七岁,仍属于少年犯。不过他还是得坐牢。法官认为,男孩本应该多到外面打棒球,但他却侵入福特汽车公司的主机攫取了超级用户权,因此对他特别严厉,而且老法官对于敢在他面前说教的小骇客会更加严酷。吉勒特竟然说,如果爱迪生爱打球而不爱发明,这世界今天会有多糟糕。这话当然会惹恼老法官。
但此刻脑中最清晰的往事,莫过于他从伯克利毕业几年后发生的一件事:他在网上的骇客聊天室结识了代号为“必死”的乔恩·帕特里克·霍洛维。
那个时期吉勒特从事程序设计工作。和许多同行一样,他觉得工作枯燥乏味,每天好不容易才能熬到下班,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回家,打开自己的电脑,在蓝色虚拟空间邀游,结交各方同好,而霍洛维就是其中之一。两人初次在网上交谈,就聊了四个半小时。
起初,两人交换的是电话飞客的心得。后来他们将理论付诸行动,实施两人宣称的“超级棒”的骇客行动,侵入了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美国电话公司、英国电信公司的交换机系统。据他们所知,他们是唯一把免费电话从金门公园打到莫斯科红场的骇客。
最初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就开始对付企业界和政府机关的电脑。很快,他们声名远扬,其他骇客开始查找他们,方法是输入两人的代号在网络上执行Unix的“手指”搜寻法。他们主动联络两人,深深折服于两人的技术,聆听大师的教诲。他和霍洛维在网上跟几名常客混了一年左右,意识到他们不知不觉已形成网络帮派,事实上还颇具传奇色彩。“必死”是帮主,一个真正的高手。“山谷人”是副帮主,是帮中心思缜密的哲学家,写程序的功夫几乎和“必死”难分高下。“索伦”和“偷窃王”的头脑虽比不上两人,但疯狂程度却和他们差不多,在网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其他成员还有“面具”、“复制者”、“神交”、“神经”、“字节”……
他们得取个帮名,吉勒特就想出了“入侵骑士”这个名字,因为他刚刚连续玩了十六个小时的中古世纪MUD游戏。
他们的名声传遍全球,多半是因为他们写出来的程序能让电脑做出惊人的事。有太多的骇客和电脑叛客都称不上程序设计师,充其量只能算“点击客”。而“入侵骑士”的领导人都是经验老到的软件设计高手,技巧高超到写好程序后往往懒得编译——将未经加工的源代码改成可运行的软件——因为他们很清楚软件是如何运行的。埃莱娜——吉勒特的前妻,他们就是在这个时期认识的——是个钢琴老师,她说吉勒特和霍洛维让她想起贝多芬。贝多芬能在脑中从头到尾想象出一首完美的曲子,而一旦写成乐谱,演奏起来反而减色不少。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前妻。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幢米色的公寓,那是他和埃莱娜共同生活了几年的住所。他能清晰地回想起两人共处的时光:上千幅影像从记忆深处浮现。可惜他和埃莱娜的关系不像Unix操作系统或数字协同处理晶片,那是他无法了解的东西。这东西他不知道如何拆解,也无法观察内部的零件。
因此他也无法修补。
这个女人仍令他魂牵梦绕,他渴望拥有她,想和她生个孩子……然而在爱情的领域中,怀亚特·吉勒特自知不是高手。
这时他从往事中收回思绪,来到桑尼维尔镇附近一家寒碜的慈善商店,走到商店的遮雨篷下,同时四下张望,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就将手伸进口袋,取出带了一整天的一小块电路板。这天早上在前往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之前,他要求回牢房,推说要拿杂志和剪报资料,却将电路板粘在了右大腿靠近腹股沟的地方。
过去六个月来,他一直在研究这块电路板。这才是一开始他就打算带出监狱的东西——而不是电话飞客用的红盒子。他故意将红盒子放在口袋里让警卫搜走,希望这样警卫就不会再用金属侦测器检查他。
四十分钟前,他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分析室将电路板从腿上扯下来,成功地测试了一遍。现在就着慈善商店苍白的日光灯,他再次检查电路板,发现它在这一路的奔逃中没有受到损害。
他将电路板放回口袋,走进慈善商店,对夜班店员点头打招呼。店员说:“我们十点关门。”
吉勒特知道这一点,他事先查过了。“不会太久。”他向店员保证,然后走进去挑选替换的衣物。按照社交工程的严格要求,他挑了他平常不会常穿的式样。
他付了钱——他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一件夹克里偷走的——开始往门口走去。他停顿了一下,转身对店员说:“对不起,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公共汽车站?”
年老的店员朝商店西边一指:“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五十英尺。那边有个转车点,你可以在那儿上车,去哪儿都可以。”
“想上哪儿都行?”怀亚特·吉勒特高兴地问,“真是太好了。”他打开借来的雨伞,走进雨夜。

  叛逃事件让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陷入沉寂。
弗兰克·毕晓普能感觉到周遭这种沉寂带来的巨大压力。鲍勃·谢尔顿正和地方警方协调。托尼·莫特和琳达·桑切兹也在打电话探查线索。大家都压低嗓门说话,几乎带有肃穆的意味,这表明他们都急于将叛逃者抓捕回来。
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不像典型的骇客……
除了毕晓普,显得最不安的是帕特里夏·诺兰,她对吉勒特叛逃一事耿耿于怀。毕晓普察觉得出两人间的关系——至少她对吉勒特有好感。毕晓普心想,这种暗恋之情可能符合某种模式:聪慧却不漂亮的女人迅速而狂热地爱上才华横溢的叛逆者,而对方会对女人迷上一阵,然后就从她的生活中悄悄溜走了。这是毕晓普今天第五十次想起妻子珍妮,暗自庆幸婚姻美满。
各方都给了回报,仍没有吉勒特的消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附近没人看见吉勒特逃走。停车场也没有车辆失踪,但办公室紧邻县级公共汽车主线,吉勒特可以轻易坐公共汽车逃跑。县级和市级的巡逻警察报告说没有看见符合他外表的行人。
既然找不到吉勒特去了哪儿的具体线索,毕晓普决定调查他的背景,希望找出他的父亲或哥哥,还有他的朋友和以前的同事。毕晓普到安迪·安德森的办公桌上寻找吉勒特的庭审文件和监狱档案,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紧急调阅中央资料处的档案副本,却发现连副本也不见了。
“有人给你们发备忘录要求销毁,是吗?”毕晓普问夜班职员。
“是啊,先生,没错。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毕晓普挂断了电话。
忽然他想起一个主意。他想到吉勒特少年时期服过刑。
于是,毕晓普打电话给夜间在地方法官办事处的一个朋友。那人帮他查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怀亚特·吉勒特十七岁那年被逮捕判刑的档案,说会尽快派人送一份过来。
“他忘了销毁那些档案。”毕晓普对诺兰说,“至少有了一项进展。”
突然间托尼·莫特瞄向一台电脑终端机,跳起来,大喊:“看!”
他跑向终端机,开始使劲敲击键盘。
“怎么了?”毕晓普问。  棒槌 学堂·出品
“一个清理程序刚刚开始清除硬盘的空间,”莫特边敲键盘边气喘吁吁地说,然后按下了回车键,抬起头,“好了,总算停止了。”
毕晓普看出他一脸警觉,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琳达·桑切兹解释道:“电脑上几乎所有的资料都保留在硬盘的空间里,包括被删除的资料和关机后消失的资料。这些档案虽然看不见,复原起来却很容易。我们用这种方法抓到了很多坏家伙,他们以为删除资料就能销毁犯罪证据。唯一能彻底清除证据的方式是运行一种能‘清理’空间的程序,就像数字碎纸机。怀亚特逃脱前,一定设定好了,让清理程序开始运行。”
“这就是说,”托尼·莫特说,“他不希望我们看见刚才他上网做的事情。”
琳达·桑切兹说:“我有程序可以查出他刚才做了什么。”
她在一个存放软盘的盒子里找出一张磁盘,插入电脑,粗短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跳跃着,一会儿屏幕上就布满了神秘的符号。弗兰克·毕晓普当然看不懂,但他看得出事情对他们有利,因为桑切兹微笑着,示意同事过来自己的电脑前。
“真有意思。”莫特说。
斯蒂芬·米勒点点头,开始做笔记。
“怎么了?”毕晓普问。
米勒忙着做记录,没有回答。

 


00010011/第十九章

 

  飞特坐在洛斯拉图斯家中的餐厅里,听着CD随身听播放的《推销员之死》。
他趴在笔记本电脑前,却无法集中精力。在圣弗兰西斯学院差点被抓住,让他饱受惊吓。他记得当时自己抓着发抖的杰米·特纳——两人都盯着可怜的掠夺狂临死前痛苦地挣扎——告诉他永远别再碰电脑。可惜这番动人的演说被肖恩的紧急呼叫打断了。肖恩告诉他警方正赶往学校。
飞特狂奔出圣弗兰西斯学院,及时逃脱了,当时巡逻警车正从三个方向赶往现场。
他们是怎么想到的?
没错,他受了惊吓,但身为MUD游戏专家、顶级的战略家,他知道在敌人就要得手之时,自己只有一件事可做。
再次出击。
他需要一个新的受害对象。他翻阅电脑目录,打开一个注明为“通用自动计算机周”的文件夹,里面包含了拉若·吉布森、圣弗兰西斯学院和硅谷其他可能的受害对象的资料。他开始阅读地方报纸网站的几篇文章。有些文章报道疑心病重的明星,出远门必定有全副武装的随从跟班,有些文章报道因支持某些政策而招人怨的政治人物,以及如同生活在堡垒里一样安全的堕胎医生。
该挑哪一个呢?他犹豫着。谁比波特和拉若·吉布森更具挑战性?
随后他瞥见肖恩一个月前发来的一篇报道文章,讲的是住在帕洛阿尔托富人区的一个家庭。

  高科技世界的高度警戒

  唐纳德·W.已经功成名就,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滋味。
现年四十七岁的唐纳德在我们接受他隐瞒姓氏的条件下才答应接受采访。他现任硅谷最成功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的CEO。有了这番成就,换了别人或许会大肆吹嘘,但唐纳德却极力掩盖成就,也不向外界透露他的私生活。
他这么做有充分的理由:六年前他到阿根廷和投资商谈判成交生意时,被人持枪绑架两个星期之久,公司付出了一笔数目未经公开的赎金才让他获释。
随后布宜诺斯艾利斯警方找到了唐纳德,他虽然毫发无损,但他说自己从此就变了一个人。
“只有真正面对过死亡,才会知道自己将很多事情想当然,我们自认为生活在文明的世界,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越来越多的硅谷高薪总裁开始认真看待安全问题,唐纳德就是其中之一。
唐纳德夫妻甚至为他们的独生女——八岁的莎曼萨——专门挑选了一所私立学校,因为该校的保安设施相当严密。

  太好了,飞特边上网边想。
报道隐去了采访对象的姓氏,这不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只用了十分钟就侵入了报社的编辑系统,翻找写那篇报道的记者留下的笔记。他很快就找到了他需要的有关唐纳德·温盖特的细节。他住在帕洛阿尔托市海斯帕利亚路三二九八三号。妻子叫乔伊斯,四十二岁,本姓希尔里。他们的女儿在胡尼佩罗·瑟拉小学读三年级,学校在里奥德尔维斯塔路二三四六号,同样位于帕洛阿尔托。他还查出了唐纳德的弟弟名叫埃文,他弟弟的妻子叫凯西,还知道唐纳德雇了两个保镖。
有些MUD游戏的玩家认为,连续两次攻击同类型的对象——对飞特来说是私立学校——算是下策,但飞特认为这样做反而会让警方措手不及,算是上策。
他再次缓缓滚动文件内容。
你想扮演谁?

  帕特里夏·诺兰说:“你不打算伤害他吧?他又没有危险性,你知道的。”
弗兰克·毕晓普没好气地说,他们不会在背后朝吉勒特开枪,除此之外,他不敢保证别的。他的这番回应并不礼貌,但他目前的目标是找回逃犯,不是安慰暗恋逃犯的顾问。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主线电话响起。
托尼·莫特接听了电话,用力地点着头,双眼比平常睁得更大。毕晓普皱着眉,纳闷对方是谁。莫特用恭敬的语气说:“请稍候。”随后将话筒交给了毕晓普,仿佛那是个炸弹。
“找你的。”莫特低声说,语气含糊,“抱歉。”
抱歉?毕晓普扬起一边的眉毛。
“是华盛顿打来的,弗兰克。五角大楼。”
五角大楼。现在东岸时间是凌晨一点多。
有麻烦了……
他接过话筒。“喂?”
“毕晓普警探吗?”
“是的,长官。”
“我是大卫·钱伯斯,主管国防部犯罪调查科。”
毕晓普将话筒换了个手,仿佛在左耳听来,即将听到的消息带来的伤害会小一些。
“我从多个消息渠道听说,北加州发放了一份匿名释放令。这份释放令可能与我们感兴趣的某个人有关。”钱伯斯赶紧接着说,“别在电话上提那人的名字。”
“没错。”毕晓普回答。
“他在哪里?”
巴西、克利夫兰、巴黎,侵入纽约证券交易所,想使全球经济瘫痪。
“在我们的看守下。”毕晓普说。
“你是加州的州警,对吧?”
“是的,长官。”  棒槌 学堂·出品
“你怎么会让一个联邦囚犯获释?更重要的是,你怎么能让他匿名走出监狱?就连圣何塞的典狱长也什么不知道……或推说不知道。”
“联邦高级检察官和我是朋友。我们两三年前合作破了冈萨雷斯命案,一直合作到现在。”
“你在调查的案子是凶杀案?”
“是的,长官。有个骇客不断入侵他人的电脑,利用电脑里的信息接近被害人。”
毕晓普看到鲍勃·谢尔顿面露忧色,就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喉咙。谢尔顿翻了翻白眼。
抱歉……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追查这个人吧?”钱伯斯问。
“他写了一种软件,能侵入你们的软件。”他说得尽量含糊。他猜和华盛顿的人交谈时,两种交谈经常同时进行:一种是真心话,另一种是嘴上说的话。
“如果他真的写了这种软件,这本身就是违法行为,而如果这人写的软件传到国外,他就犯了叛国罪。”
“我明白。”对方陷入沉默,毕晓普接着说,“你们想让他回监狱,对不对?”
“是的。”
“释放令上的期限是三天。”毕晓普坚定地说。
对方大笑。“我只要打个电话,释放令就会成为废纸。”
“我想也是,长官。”
停顿。
随后钱伯斯问:“你叫弗兰克?”
“是的,长官。”
“好吧,弗兰克。我以警察的身份问你:这人对办案有帮助吗?”
除了一个小小的差错……
毕晓普回答:“很有帮助。本案的凶手是电脑专家。除了我们谈起的这个人之外,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对付他。”
又是停顿。钱伯斯说:“这样说吧——我们这里很多人认为他是恶魔化身,我个人倒不觉得,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显示他侵入过我们的系统。不过华盛顿的很多人认为他这么干过,这里对他追查得很紧。如果他做过违法的事,非坐牢不可。不过我个人认为除非有证据证明,否则他就是清白的。”
“是的,长官。”毕晓普说,然后小心翼翼地补充说,“当然,你其实也可以这么想:如果一个毛头小子都可以破解那些代码,也许你们可以另写一个更好的程序。”
毕晓普心想:遭了,单凭这句话,你就可以被解雇。
然而钱伯斯大笑,说:“标准十二号称无比厉害,我可不太确定。不过这里很多懂得加密技术的人可不想听到这种说法。他们不喜欢被人比下去,如果在媒体上被人比下去,他们会更觉得面子扫地。还有,助理副部长彼得·凯尼恩如果认为这个我们没提及姓名的囚犯会出狱,而且有可能见报,他会急坏的。你知道,他就是负责标准十二的研发任务的人。”
“我想也是。”
“凯尼恩不知道这人出狱了,不过他听到了传闻。如果他真的发现了实情,我和很多人可能都会遭殃。”他让毕晓普考虑了一会儿政府部门间的政治权术,然后说,“我进这个圈子前,也当过警察。”
“在哪里,长官?”
“海军宪兵队。多数时间在圣地亚哥服役。”
“阻止过一些斗殴事件,对吧?”毕晓普问。
“只有在部队的人快打赢的时候。听着,弗兰克,如果那家伙能帮你抓到凶手,好吧,那就继续,你可以把他留到释放令到期为止。”
“谢谢你,长官。”
“不过假如他侵入了别人的网站,或是失踪了,到时候倒霉的人是你。我想这一点没必要和你多说。”
“我明白,长官。”
“随时保持联系,弗兰克。”
电话挂断了。
毕晓普放回听筒,摇摇头。
抱歉……
“这是怎么回事?”谢尔顿问。
毕晓普正要解释,这时他们听到米勒发出欢呼声。“找到了!”他兴奋地大叫。
琳达·桑切兹疲倦地点点头。“吉勒特逃跑前上了几个网站,我们想办法查出来了。”
她交给毕晓普一些打印资料,上面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文字、计算机符号,以及片段的数据和文本,他完全看不懂。但是在那些片段信息之中,他看出了几家航空公司以及一些航班的信息——是今晚从旧金山国际机场飞往国外的航班。
米勒又交给他一张纸。“他还下载了这个,是从圣塔克拉拉开到机场的公共汽车的时刻表。”梨子身形的米勒喜滋滋地笑着,可能已经从之前的失误带来的失落情绪中走出来了。
“可是,他怎么有钱买机票呢?”谢尔顿疑惑地说。
“钱?你在开玩笑吧?”托尼·莫特大笑一声,话中带刺地问,“他大概正在提款机前,把你账户上的存款取得干干净净。”
毕晓普想起一件事,他走进分析室,拿起电话,按下“重拨”键。
他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毕晓普将对话内容转告给了小组成员。“吉勒特拨出的最后一个号码是圣塔克拉拉一家慈善商店的,距离这里两三英里远,已经关门了,不过店员还在。他说二十多分钟前有个符合吉勒特外表特征的人进了商店,买了黑色风衣、白色牛仔裤、奥克兰A队的帽子和运动包。他记得吉勒特,因为吉勒特一直四下张望,紧张兮兮的。吉勒特还问了店员最近的公共汽车站怎么走。慈善商店附近有一个车站,而通往机场的车子确实停在这一站。”
莫特说:“那班公共汽车大概得花四十五分钟到达机场。”他检查了一下手枪,准备起身。
“不用了,莫特,”毕晓普说,“我们之前谈过这件事了。”
“得了,”年轻的莫特请求道,“我的体能强过九成的警察,一个星期骑一百英里的自行车,每年跑两次马拉松。”
毕晓普说:“你不是受雇来揍吉勒特的。你留在这儿,要不就回家休息一下。你也是,琳达。不管有没有抓回吉勒特,我们还得加班追查凶手。”
莫特摇摇头,对毕晓普的命令心怀恼怒,但他仍听从了命令。
鲍勃·谢尔顿说:“我们二十分钟后就能赶到机场。我来打电话通知机场的警察,让他们看住所有的公共汽车站。不过我告诉你——我自己会去国际机场。真想快点跟那家伙打招呼,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多日来,这是毕晓普第一次见到粗壮的谢尔顿露出微笑。

 


00010100/第二十章

 

  怀亚特·吉勒特走下公共汽车,看着车子从人行道旁边开走,然后仰望着夜空。片片乌云从头顶迅速掠过,点点冷雨落到地上。潮湿的空气带来了硅谷的气息:汽车尾气的气味和桉树的药味。
那辆公共汽车根本就不是开往机场的,只在圣塔克拉拉县内的各站停靠。他在一条阴暗、空荡的街道上下了车,这里是宜人的桑尼维尔郊区,距离旧金山机场足有十英里,毕晓普、谢尔顿和一群警察必定在那里拼命寻找一个奥克兰A队的球迷,他身穿白色牛仔裤、黑色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