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说:“但镇上其他人不会带装了子弹的枪出门。”
贝尔笑了两声,然后说:“好吧,不是‘所有的’其他人,这样说可以吗?”
“我还有一点怀疑,为什么他们刚好也在磨坊出现?”
警长想了一下。“是梅森,你觉得呢?”
“嗯。”萨克斯说。
“真希望他这星期去休假,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喏,我们到了。拘留所设备不是很好,但还过得去。”
他们走入一幢用煤渣砖盖成的平房,微微作响的空调让整幢建筑里保持着宽慰人心的凉爽。贝尔让她把枪放进有锁的箱子里,自己也这么做了,之后两人才一起走进审讯室。他转身把门关上。
加勒特·汉隆穿着郡政府提供的蓝色连身衣裤,坐在一张纤维板桌前,对面的人是杰西·科恩。杰西咧嘴冲着萨克斯微笑,但她只微微牵动一下嘴角以示回应。萨克斯把目光移至少年身上,再次讶异于他所流露出的悲伤绝望的情绪。
/我很害怕。叫他住手。/
他的脸和手臂上多了一些先前没有的伤痕。萨克斯问:“你的皮肤怎么了?”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揉了揉。“毒橡树。”他喃喃地说。
贝尔用柔和的声音说:“你听过你的权利了,是吗?凯尔警官念给你听了吧?”
“是的。”
“你都明白?”
“应该吧。”
“弗雷德里克律师已经在路上了,他刚才在伊丽莎白市开会,很快就会赶过来。在他到达之前,你可以什么话都不说。你明白吗?”
他点点头。
萨克斯看着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心想不知道另一边有没有人在摄像。
“但我们希望你告诉我们,加勒特,”贝尔继续说道,“我们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第一,那是真的吗?玛丽·贝斯还活着?”
“没错,她还活着。”
“你强奸她了吗?”
“喂,我从不做这种事。”他说,哀愁的情绪一时之间转为愤慨。
“可是你绑架了她。”贝尔说。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哎,不知道黑水码头有多危险,我得把她带走,否则她一定不安全。就这样。我救了她。喂,有时候你会让一个人做他不想做的事,但全是为了他好。还有,你知道,他们往往要到事后才能明白。”
“她在某个海边,是吗?在外岛,没错吧?”
他眨了眨眼,红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知道他们已经找到那张地图,也问过莉迪娅。他低头看着那张纤维板桌子,不想多谈这件事。
“她到底在哪儿?加勒特?”
“我不能说。”
“孩子,你现在麻烦很大,惹上的是杀人罪。”
“我没杀比利。”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比利?”贝尔马上反问。杰西对萨克斯扬扬眉毛,暗示他上司的聪明。
加勒特把指甲合拢,继续弹打。“全世界都知道比利被杀了。”他的目光环顾整个房间,最后停在阿米莉亚·萨克斯身上。她无法承受太久这种恳求的目光,只得赶紧把头扭开。
“我们在那把打死他的铲子上发现你的指纹。”
“那把铲子?杀死了他?”
“对。”
他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况。“我记得看到那把铲子躺在地上,可能我把它捡了起来。”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想太多。看见比利倒在那里时的感觉很奇怪,呃,身上都是血和脏泥。”
“那么,你知道是谁杀了比利吗?”
“是那个人。玛丽·贝斯告诉我,她在那里做学校的研究计划,就在河边,而比利过来和她说话。然后,那个人就过来了。他是跟踪比利来的,两人先是发生争吵,然后打了起来,这个人就抄起铲子杀了他。这时我刚好经过,他就跑掉了。”
“你看见他了吗?”
“是的。”
“他们为什么起冲突?”贝尔怀疑地问。
“为药品之类的东西,玛丽·贝斯说的,好像是比利卖药给足球队上的人。呃,是叫类固醇吗?”
“天啊。”杰西说,脸上露出苦笑。
“加勒特,”贝尔说,“比利不会扯上毒品,我知道他。而且我们也没接到过任何有关高中生服用类固醇的报告。”
“我知道比利·斯泰尔经常捉弄你,”杰西说,“还有其他几个足球队的人。”
萨克斯心想,这样不对。两个大男人联合起来对付他。
“他们嘲笑你,叫你‘虫男’。你曾打过比利一拳,结果被他和他的朋友揍了个半死。”
“我不记得了。”
“是吉尔摩校长告诉我们的,”贝尔说,“他们还报警了。”
“可能吧。不过我没杀他。”
“埃德·舍弗尔死了,你知道吧?他是被小屋里的黄蜂螫死的。”
“我很遗憾发生这种事。但那不是我的错,蜂窝不是我放进去的。”
“那不是陷阱?”
“不,蜂窝原本就在,一直在那个狩猎小屋里。我经常进去,甚至在那里过夜,但它们都不会来骚扰我。黄蜂只有在害怕家园遭到毁坏时才会螫人。”
“好吧,那再跟我们说说关于你提到的杀死比利的‘那个人’的事,”警长说,“你以前在附近见过他吗?”
“是的。前两年见过他两三次,看见他在黑水码头附近的树林里穿行。还有一次在学校旁边看到他。”
“白人?黑人?”
“白人。他很高。大概像巴比奇先生那么老……”
“四十来岁?”
“可能吧,我想。他的头发是金色的,穿着工装裤,棕色的。还有一件白衬衫。”
“但是铲子上只有你和比利的指纹,”贝尔指出疑点,“没有别人的。”
加勒特说:“嗯,我想他戴着手套吧。”
“这种天气他干吗戴手套?”杰西说。
“也许不想留下指纹。”加勒特反驳。
萨克斯回想铲子上留下的指纹。但指纹鉴定不是她和莱姆亲自做的。有时候,就算戴了皮手套,也有可能采集到手套表面的皮纹。若是棉花或羊毛手套会较难采证,不过织物纤维可能会脱落,而被夹在工具手柄木头表面的小木刺凸起中。
“嗯,你说的有可能发生,加勒特,”贝尔说,“但是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事实。”
“比利死了!我只是捡起那把铲子看看。我不该这么做,但我做了。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玛丽·贝斯有危险,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把她带走。”他这些话是对萨克斯说的,一直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
“我们再来谈谈她,”贝尔说,“为什么她有危险?”
“因为她是在黑水码头区。”他又开始弹打指甲……萨克斯心想,这个习惯和我不一样。我是掐自己的皮肤,他则是不停弹指甲。哪一种更糟?她想知道。是我的,她得出结论:掐皮肤的破坏性更大。
他又将那湿润、发红的眼睛转回萨克斯身上。
够了!我不能再看了!她心想,把头扭开。
“那么托德·威尔克斯呢?那个自杀的男孩?你恐吓过他吗?”
“没有!”
“他哥哥看见你上星期对他吼叫。”
“他把火柴点着丢进蚁丘里。这种行为既恶劣又讨厌,我才会叫他住手。”
“那么莉迪娅呢?”贝尔说,“你为什么绑走她?”
“我也一样担心她。”
“就因为她也在黑水码头?”
“没错。”
“你想强奸她,是吗?”
“不!”加勒特开始大吼大叫,“我不想伤害她或任何人!我也没杀比利!每个人都想让我承认我从没做过的事!”
贝尔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这个少年。
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梅森·杰曼冲了进来。待在单向玻璃那头的人可能就是他,现在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已失去了耐性。萨克斯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她开始憎恨这种令人讨厌的味道。
“梅森——”贝尔想说。
“你听好,小子,快说那个女孩在哪儿!现在马上给我说!如果你不说,就把你送到兰卡斯特,让你在那儿蹲到上法院为止……你听过兰卡斯特吗?没听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好了,到此为止。”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
一个矮个子大步跨进房间。这个人比梅森还矮,平整划一的短发喷上了发胶固定。他穿着纽扣整齐扣好了的灰色西装和淡蓝色衬衫,戴着条纹领带,脚下的鞋跟有三英寸高。
“一个字都别说。”他对加勒特说。
“哈罗,卡尔。”贝尔说,但并不乐于见到这位访客出现。警长向萨克斯介绍了卡尔·弗雷德里克,相互认识了一下,他正是加勒特的律师。
“你们搞什么鬼,趁我不在时审讯我的委托人?”他又转头对梅森说,“还有,什么叫做兰卡斯特?我应该要控告你们对他说这种话。”
“他知道那女孩的下落,卡尔,”梅森嘟囔说,“他不告诉我们。虽然他有他的权利,他——”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呃,我真想立刻把这案子结了,然后早点去吃晚餐。”他转身对加勒特说,“嘿,年轻人,你好吗?”
“我的脸很痒。”
“他们对你喷了催泪瓦斯?”
“没有,它自己在痒。”
“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拿点什么乳液之类的东西来。现在,我是你的律师,是州政府派我来的,不收你一毛钱。他们向你宣读你的权利了吗?告诉你你可以什么都不必说吗?”
“是的。但是贝尔警长想问我一些问题。”
他对贝尔说;“咦,这倒有趣了,吉姆。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叫了四个警察到这里来?”
梅森说;“我们想知道玛丽·贝斯的下落,被他绑架的那个人。”
“那只是‘据说’而已。”
“还有强奸。”梅森怒道。
“我没有!”加勒特吼道。
“我们在那里找到沾血的纸巾,上面还有他射出来的东西。”梅森驳斥。
“不,不!”少年说,整张脸因惊慌而涨得通红,“玛丽·贝斯是自己弄伤的,事情就是这样。她不小心打到自己的头,我才拿我口袋里的纸巾给她擦。至于那个东西……那只是……你知道,有时候我会自己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就是克制不了。”
“嘘……加勒特,”弗雷德里克说,“你不必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又对贝尔说:“现在不准再进行审讯了,带他回囚室吧。”
当杰西带他往门外走时,加勒特突然停下来,转身对萨克斯说:“求求你,帮我做点事。求你了!我家的房间里有一些玻璃瓶。”
“快走,杰西。”贝尔下令道,“快带他出去。”
但萨克斯听到自己说:“等等。”她对加勒特说,“玻璃瓶?里面有你养的昆虫?”
少年点点头。“你可以帮我放点水进去吗?要不就把它们放了,放到户外,这样它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巴比奇先生和太太他们不会帮我照顾它们的,求你了……”
她犹豫着,察觉到此时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她。她随即点了点头。“我会去的,我保证。”
加勒特对她微微一笑。
贝尔神秘地看了萨克斯一眼,然后扭头朝门口示意,杰西便拉着加勒特走了。矮个律师也想跟出去,但贝尔伸手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你哪儿都别去,卡尔。我们就坐在这里等麦奎尔来,”
“别碰我,贝尔。”他很不高兴地说,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老天爷,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你们审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没有——”
“闭上你的臭嘴,卡尔。我没有诱供,他也没有招供,就算他招了我也不会用。我们找到的证据早够判他终身监禁了。我只关心怎么找到玛丽·贝斯。她可能在外岛的某个地方,如果没有任何指引,想在那里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不行,他不会再说一个字。”
“卡尔,她可能会渴死,可能饿死,可能中暑、生病……”
这位律师还是没有允诺,此时警长说:“卡尔,那小子很危险。他过去有许多不良纪录……”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的秘书已把这些资料念给我听了。那有什么,大部分只不过是旷课而已。啊,还有偷窥。说来也奇怪,他只是在街上闲荡,从没闹到申诉委员会那里。”
“几年前的蜂窝事件,”梅森气愤地说,“梅格·布兰查德的命案。”
“当时是你自己释放他的,”律师开心地指出这一点,“连控告都没有提出。”
贝尔说:“这次不一样,卡尔。我们有目击者,也有有力的物证,而且埃德·舍弗尔又死了。我们爱怎么告这小子都可以。”
一个穿着蓝色麻纱薄西装的男人走进审讯室。他身材瘦削,头发淡灰,五十五岁的老脸上有许多皱纹。他看了阿米莉亚一眼,微微颔首,然后以阴郁的表情看着弗雷德里克。“我已听说过案情了,依我看,在我这些年处理过的杀人、绑架和性侵犯案件中,这次的案子再简单不过了。”
贝尔向萨克斯介绍布莱恩·麦奎尔,帕奎诺克郡的检察官。
“他才十六岁。”弗雷德里克说。
这位检察官以不疾不徐的声调说:“审判所在的这个州,并不是那种将他视为成人,并判他两百年徒刑的州。”
“哟嗬,麦奎尔,”弗雷德里克不耐烦地说,“你是想谈生意吧,我听得懂你的意思。”
麦奎尔朝贝尔点点头,萨克斯猜测警长和检察官早已就这案子事先商量好对策。
“这笔生意当然要谈,”贝尔说,“那个女孩生还的机会还很大,我们想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找到她。”
麦奎尔说:“这件案子能控告的罪名可多了,卡尔,你一定会惊讶我们有那么多选择。”
“我真害怕呀。”律师趾高气扬地说。
“我可以控告两起非法拘禁和侵犯,以及两起一级谋杀罪,一个是比利·斯泰尔,另一个是那位殉职的警员。没错,我就要这么做,但最终全要看能否救出那个女孩而定。”
“关于埃德·舍弗尔,”律师辩解说,“那是意外事件。”
梅森咆哮道:“是他妈的臭小子设下的陷阱。”
“我只提出比利的一级谋杀案,”麦奎尔提议,“不提那位警员的命案。”
弗雷德里克沉思了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律师的鞋跟重重地在地上叩出声音,往囚室的方向走,去和他的委托人协商了。五分钟后他回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不太高兴。
“怎么了?”贝尔问。从律师的表情,他已知道了结果。
“没用。”
“还是不说?”
“完全不肯说。”
贝尔低声说:“如果你知道什么事而不告诉我们的话,卡尔,我不会给你什么律师-委托人业务秘密的保护……”
“不、不,吉姆,是真的。他说他在保护那个女孩。他说她很高兴待在那个地方,还说你们该找的是那个穿棕色工装裤和白衬衫的男人。”
贝尔说:“他根本没好好描述那个人,就算今天说了,明天也会变,因为那根本是他捏造出来的。”
麦奎尔梳理了一下他原本就已经很整齐的头发。辩护律师用的是水网牌发胶,萨克斯闻出来了。至于检察官,他用的是布利尔肯牌发油。“卡尔,这是你的问题,我已提出我能交换的东西。你要告诉我们那女孩在哪儿,而且要活着,我就会取消几项控诉。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把所有资料递上法庭,这样的话,那小子恐怕再也看不到监狱外头的风光了。这点你我都很清楚。”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弗雷德里克说:“我有个想法。”
“嗯。”麦奎尔怀疑地说。
“不,不是我隐瞒什么没说。是这样……我在艾巴玛有个案子,一个妇人宣称她儿子离家出走了,但里面疑点很多。”
“是威廉案吗?”麦奎尔问,“那妇人是黑人?”
“就是那件案子。”
“我也听说了。你帮她辩护?”贝尔问。
“没错。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而且她的记忆也有点问题。所以我从艾维利请了一位心理医生过来,希望他能给我提供她患有精神病的证明。他对她做了一些测试,在其中一项测试中,她突然坦白了,一五一十地向我们交代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是催眠术吗?搞什么记忆重建?”麦奎尔问。
“错了,他是用别的方法。他把这方法称为‘空椅测试法’。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办到的,不过的确能让她开口说话,只需要一点刺激就行了。我打个电话找他来,让他和加勒特谈谈,也许会有效果。不过……”现在换这位辩护律师用手指戳着贝尔的胸口,“他们谈话的任何内容都受到法律保护,并且得先经过我和监护人的同意,才能让你们知道。”
贝尔和麦奎尔对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这位检察官说:“叫他来吧。”
“好。”弗雷德里克走向审讯室角落的电话。
萨克斯说:“请问一下……”
辩护律师转身向她。
“那件请心理医师协助的案子?威廉案?”
“怎么?”
“她的孩子到底怎么了?真的离家出走了吗?”
“不,他母亲杀了他。她用铁丝网把他捆住,绑上砖头,抛进了她家后面的池塘。喂,吉姆,外线怎么拨?”
她嘶喊得如此用力,干涸的喉咙疼得像被一把火烧过,玛丽·贝斯知道自己的声带已受到永久性伤害。
走在树木边缘的那个传教士停了下来。他单肩背着箱形背包,手中拿着一个像是除草剂的桶,正四处张望。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玛丽·贝斯心中不停地呐喊。强忍着喉咙疼痛,她又努力地试了一次。“我在这儿!救救我!”
他瞄了一眼木屋,但又迈步走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加勒特·汉隆弹打指甲的声音,想到他濡湿的眼睛和坚硬的勃起,想到她父亲勇敢的死亡,想到弗吉妮亚·戴尔……她再次拼了命喊出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尖叫。
这次终于让传教士停步了。他再次朝木屋望过来。他摘下帽子,把背包和桶卸在地上,朝她这里跑来。
谢天谢地……她开始啜泣。哦,谢谢!
这个人很瘦,晒得很黑。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但身材还保持得很好。看得出经常从事户外运动。
“怎么了?”他喊着,气喘吁吁。当他跑到五十英尺远时,停止奔跑改成快步行走。“你没事吧?”
“救救我!”
她张口叫道。喉部的剧痛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又咳出一些血。
他小心戒备地走到破碎的窗户旁边,看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
“你需要帮忙吗?”
“我出不去,有人把我绑架到这里来——”
“绑架?”
玛丽·贝斯擦了擦脸,脸上全是汗水和因得救而流下的宽慰之泪。“我被田纳斯康纳镇的一个高中男生绑架。”
“等等……我知道这件事,新闻报道了。你就是被那小子绑架的人?”
“没错。”
“他现在人呢?”
她想马上回答,但她的喉咙实在太痛了。她深吸一口气,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他昨晚就离开了。求求你……你有水吗?”
“有水壶,在我的装备里。我去取来。”
“请你报警。你有电话吗?”
“我身上没有。”他摇摇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承包了郡政府的工程。”他歪头指向那边的背包和水桶。“我们在铲除大麻,那些小子种在这里。郡政府给我们配了手机,但我一直懒得带。你伤得很重?”他看着她的头部,上面的血已凝结成块。
“我还好。但……水。我需要水。”
他快步走回树林,在这短暂的时间中,玛丽·贝斯陷入无缘的恐惧里,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但他一拿起橄榄绿的水壶就又跑回木屋。她双手颤抖着捧起水壶,强迫自己要慢慢喝。水壶里的水又热又有土腥味,但她觉得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我想办法救你出来,”这男人说。他走到木屋正门前。一会儿,她听见一声微小的碰撞声,知道他不是用脚,就是用肩想把这门撞开。又一声响,紧接着又有两声传来。他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大门,但仍然无济于事。他走回窗户的横杆前。“门动也不动。”他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检查窗户上的横杆。“天啊,他在这里盖了个监牢。就算是用钢锯也得锯上几个钟头。这样吧,我去找人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贝斯·麦康奈尔。”
“我去打电话报警,叫他们来救你出来。”
“求求你,别去太久。”
“我有个朋友住在不远的地方,我会去那里打九一一报案,然后我们马上就会回来。那小子……他身上有枪吗?”
“不知道,没看见过。但我不敢保证。”
“你耐心坐好,玛丽·贝斯,你不会有事的。我平常不太跑步,但看来今天非跑不可了。”他转身,往旷野草地那边跑去。
“先生……谢谢你。”
但他没有听到她的感谢。他全力奔过莎草和高草丛,消失在树林里,连扔在地上的装备也没顾上收。玛丽·贝斯一直站在窗前,手中捧着那个水壶,宛如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第十九章
在拘留所对面的街上,萨克斯看到露西坐在一家杂货店门口的长椅上,喝着一罐亚利桑那冰茶。她走过街道。两个女人彼此点头打招呼。
萨克斯看见这家店门口有块牌子写着:冰啤酒。她问露西:“田纳斯康纳镇执行了‘开罐法’吗?”
“是的,”露西说,“而且我们执行得很严格。法律规定,如果你要喝罐装饮料,就一定要把它打开。”
萨克斯立即听懂这个笑话,她大笑起来。接着,她又说:“想喝些更带劲儿的东西吗?”
露西用下巴指着冰茶。“这个就很好了。”
过了一会儿,萨克斯从店里出来,拿着一个大保丽龙杯【注】,里面是泡沫四溢的山姆·亚当斯大麦酒。她在露西旁边坐下,告诉她麦奎尔和弗雷德里克的协议,以及要请心理医生来的事。
【注】泡沫塑料杯。
“希望有用,”露西说,“吉姆很清楚,在外岛上有几千幢老房子,我们得把范围缩小才行。”
她们默默坐了几分钟。一个孤单的少年踩着一块滑板嘎啦啦滑过,又消失在视线之外。萨克斯就此提出这个镇缺少儿童的问题。
“的确,”露西说,“我没想那么多,但这里真的没什么孩子。大概是因为年轻的夫妇们都搬到靠近州际公路的地方或较大的城市里去了。田纳斯康纳镇并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
萨克斯问:“你有孩子吗?”
“没有,巴迪和我没生。我们分手后,我就再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很遗憾,我得这么说。没有孩子。”
“你离婚多久了?”
“三年。”
萨克斯有点惊讶,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没有再婚。她非常有魅力——尤其是眼睛。在萨克斯还没决定跟随父亲的脚步加入警队之前,她曾是纽约的职业模特儿,和许多美女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她们的眼神经常是空洞的。阿米莉亚·萨克斯曾这样认为:如果一个人的眼睛不美,那么整个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