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莱姆说,“并不是钞票。”
“或许是再生纸。”库珀表示。
莱姆再次放大电脑屏幕上的图像,上面的矩阵变得巨大,细节部分变得模糊。他感觉到一股沮丧,希望自己是透过真实的复合显微镜接目镜进行观察。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光学仪器的清晰。
接着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些黄色的污点呢,梅尔?是胶水吗?”
库珀朝着显微镜的接目镜里看,然后表示:“没错,看起来像是信封上的胶水。”
所以钥匙可能是装在一个信封内交给棺材舞者。但是那些绿色的纸张代表什么?莱姆一点头绪也没有。
塞林托关上了手机。“我和哈得孙空运的罗恩?塔尔博特谈过,他打了几个电话。猜猜看是谁租用了棺材舞者等在里面的停机棚?”
“菲利浦?汉森。”莱姆答道。
“没错。”
“我们掌握了不少有利的证据。”萨克斯表示。
确实如此,莱姆心想。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透过无懈可击的诉讼,把棺材舞者交给总检察官。他要把这家伙的脑袋插在一根矛头上面。
“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
“好吧,我们移到下一个现场——狙击手的窝藏地点。他在那个地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或许会造成他的疏忽。”
但是可想而知,他一点疏忽都没有。
没有任何遗落的弹壳。
“这就是为什么有一些棉花纤维的缘故。”库珀看着显微镜说,“他用擦拭餐盘的毛巾接住了弹壳。”
莱姆点点头。“脚印呢?”
“没有。”萨克斯解释,棺材舞者避开了没有遮蔽的泥地,就连跑向宴席承包货车准备逃亡的时候,也都一直踩在草地上。
“你找到了几枚指纹?”
“在狙击手的窝藏地点一枚都没找到,”她回答,“在那两辆货车上面大概接近两百枚。”
透过连接全国犯罪、军队、平民指纹资料库的指纹自动辨识系统,彻底地清查这些指纹是办得到的(虽然会花费许多时间)。但是对于一心想要逮到棺材舞者的莱姆来说,这样的事并不会让他觉得麻烦。萨克斯表示,她在货车里也找到了棺材舞者的手套印记,所以车子里的指纹不会来自他。
库珀将袋子里装的东西倒在一个检验盘内,然后和萨克斯一起检视。“尘土、杂草、卵石……有了,你可不可以看看这个,林肯?”库珀装上另外一个载玻片。
“毛发。”库珀贴在自己的显微镜上面,一边表示:“三根、四根、六根、九根……十多根。看起来是连续性的毛干髓。”
毛干髓是某些毛发在发干中央的管道。人类的毛发当中,毛干髓不是不存在,就是成断续性。连续性的毛干髓表示这些毛发来自动物身上。“你认为怎么样,梅尔?”
“我用电子显微镜检视。”库珀将倍数放大为一千五百倍,并将刻度盘调整到一根毛发刚好置于屏幕正中央。那是一根发茎泛白的毛发,带着末端尖细如凤梨皮的鳞屑。
“猫。”莱姆表示。
“好几只猫。”库珀一边再次朝着复合显微镜里瞧,一边修正,“看来有一只黑猫,有一只带着斑点,两只都是短毛。还有一只是黄褐色,像是波斯猫之类又长又细的毛。”
莱姆嘲讽道:“我不认为棺材舞者是一个热爱动物的人。他要不是被误认为是一个爱猫的人,就是曾经待在一个养猫人的家里。”
“还有其他的毛发,”库珀说,一边为复合显微镜装上载玻片。“是人类的毛发,两根,各约六英寸长。”
“他在除毛,是不是?”塞林托问。
“谁知道?”莱姆怀疑地回答。没有连接的毛囊,就无法决定脱落毛发的人的性别;除非是小孩的毛发,否则也无法判断年龄。他表示:“或许是那名油漆工的毛发,萨克斯?他留了长发吗?”
“不是,他剃了个平头,而且是金发。”
“你认为呢,梅尔?”
库珀扫描了整根毛发。“它们染过颜色。”
“大家都知道棺材舞者精于易容。”莱姆表示。
“我不知道,林肯。”库珀说,“染料的颜色和头发自然的颜色相近。如果他试图易容的话,你想他应该会尝试完全不同的颜色吧。等一等,我看到了两种不同颜色的染料。天然的颜色是黑色,然后加上了赤褐色,最近的一次则是深紫色。间隔的时间约为两到三个月。”
“我还筛出许多残渣,林肯。我得对其中一根毛发进行气体化学处理。”
“动手吧。”
过了一会儿之后,库珀看着连接到气相色谱分析仪的电脑图表。“有了,这里有一些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化妆品对犯罪学家的帮助非常大。化妆品制造商为了获利,会改变制造成分来迎合新的流行趋势。所以不同的成分,经常可以透露出不同的制造日期和分销的地点。
“是什么化妆品?”
“等一等。”库珀正在把成分传送到该品牌的资料库。一会儿之后,他得到了回复,“是瑞士制造的瘦身用品,由位于波士顿城郊的珍康公司进口。这是一般的清洁用香皂,添加了油脂、氨基酸。是新推出的产品,在企划案当中宣称该产品可以消除脂肪和脂肪团。”
“我们来进行素描吧?”他问,“萨克斯,你认为怎么样?”
“关于他吗?”
“关于她,帮助和支援他的那名女子,或者是他为了窝藏在她的公寓里,而杀害的女人,也或许他偷了她的车子。”
“你确定是一个女人吗?”朗?塞林托怀疑地问。
“不确定。但是我们在猜测上面不需要表现得过于羞怯。担心脂肪团的女人多过于男人,染头发的女人也比男人多。大胆建议!来吧!”
“好吧,这个人有体重过重,以及自我形象的问题。”萨克斯表示。
“或许是个朋克、新人类,或不管现今那些怪人如何称呼他们自己。”塞林托说,“我自己的女儿就把头发染成了紫色,也在身上一些地方打了洞,这些事我谈都不想谈。会不会来自东村一带?”
“我不认为她在为自己塑造叛逆的形象,”萨克斯表示,“要不然她不会选择这些颜色——不够另类。她希望自己是个时髦的人,但是尝试的东西没有一样成功。我觉得她是一个胖子,蓄着短发,大约三十多岁的职业妇女。晚上下班之后独自回家,与猫为伴。”
莱姆点头,一边盯着图表。“寂寞,正好是最容易被一张油腔滑调的嘴巴欺骗的那一种。我们来查一查兽医,我们知道这个女人有三只颜色不一样的猫。”
“但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塞林托问,“威切斯特?曼哈顿?”
“让我们先想一想,”莱姆思索,“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钓上这个女人?”
萨克斯打了一个响指。“因为他必须这么做!因为我们差一点就要逮到他了!”她的脸孔突然亮了起来。阿米莉亚又归队了。
“没错!”莱姆说,“今天早上在珀西的房子附近,特勤小组接近的时候。”
萨克斯继续说:“他丢弃他的厢型车,躲在她的公寓里面,一直到能够安全离去为止。”
莱姆告诉塞林托:“找一些人打电话调查那幢房子周围十条街之内的兽医……不,调查整个上城东区的兽医。现在就进行,朗,立刻打电话!”
塞林托在拨电话的同时,萨克斯心情沉重地问:“你觉得那个女人没事吗?”
莱姆真心地回答——尽管他并非真的相信。“但愿如此,萨克斯,但愿如此。”


倒数三十九小时
14
对珀西?克莱来说,庇护所看起来并不特别安全。
这是一幢三层楼的褐砂石建筑,就像摩根图书馆这一带的许多楼发一样。
“就是这里。”一名探员抬头指着厢型车的窗外,对她和布莱特?黑尔表示。车子停在一条巷子里,她和黑尔匆匆地跑进一个地下室的入口。钢制的大门关上之后,他们发现面前是一名近四十岁、精瘦,有着一头稀疏棕发的和蔼的男人。他对着他们露齿微笑。
“你们好。”他一边说,一边亮出纽约警察局的证件和金质徽章,“我是罗兰?贝尔。从现在开始,你们见到的每一个人,就算像我一样充满魅力,也务必要求他们出示证件,并确定上面贴有一张相片。”
珀西听着他不间断的慢声慢调,问他:“别告诉我……你是北卡罗来纳州人?”
“我是。”他笑道,“我住在霍格斯顿——我不是开玩笑——然后逃到教堂山住了四年。据我了解,你是里士满的姑娘。”
“很久以前曾经是。”
“你呢,黑尔先生?”贝尔问,“你也来自南方的吗?”
“密歇根,”黑尔表示,一边握了握警探精力充沛的手,“经由俄亥俄州。”
“别担心,我会忘记你们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犯下的小小错误。”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投降,”黑尔开玩笑,“但是没人问我的意见。”
“哈。我现在是凶杀重案组的警探,但是我还是继续拟定这些证人保护的细节,因为我有让人保住性命的本领,所以我亲爱的朋友朗?塞林托要我帮他的忙。这一阵子我会担任你们的警卫。”
珀西问:“另外那位警探怎么样了?”
“杰里?据我听到的消息,他还在手术室里。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他说话的速度或许十分缓慢,但是他的眼睛却迅速地在他们身上打转。他要找什么东西?珀西十分纳闷。看看他们的身上是否带着武器?藏有麦克风?然后他检视了走道,接着又查看了窗户。
“现在我是一个好人,”贝尔说,“但是在照顾我应该照顾的人的时候,我可能会有一点固执。”他对珀西浅浅笑了笑。“你看起来也有一点固执,但是只要记住,我要求你们做的事,都是为了你们好,好吗?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现在让我为你们介绍我们的一级招待所。”
他们爬上楼梯的时候,贝尔说:“你们或许要命地想知道这个地方有多么安全……”
黑尔不是很确定地问:“你说什么?要命地想知道?”
“也就是说,嗯……急切地想要知道。我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南方腔调。大楼——就是总部——里的那些家伙总是嘲笑我。他们会留言告诉我,他们逮到了一个南部来的红脖子,要我充当他们的翻译。不管怎么样,这个地方确实又好又安全,我们那些司法部的朋友可是非常清楚他们在做些什么。这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对不对?”
“大于一个驾驶舱,小于一条大马路。”黑尔说。
贝尔格格地笑道:“正面那些窗户,对于被追杀的人来说,看起来并不太保险。”
“那是第一点……”珀西准备开始数落。
“好吧,这就是正面的起居室,你们参观一下。”他推开一扇门。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窗户,全部都被钢片盖住了。“窗帘装在钢片的后面。”贝尔解释,“从街上看起来就像是一间阴暗的房间一样,其他的窗户全都装上了防弹玻璃。不过你们还是离远一点,并且尽量不要拉开窗帘。逃生门和屋顶都装有感应器,我们也在这个地方的上上下下装了许多隐藏式摄影机。任何接近的人,在抵达门口之前,都会被我们彻底地检查一遍。只有患了厌食症的幽灵才进得来。”他走向一条宽敞的走廊,“请随我来……好,这是你的房间,克莱女士。”
“既然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最好还是叫我珀西。”
“没问题。那你是……”
“布莱特。”
这个房间又小又暗,而且非常安静——与珀西位于哈得孙空运停机棚一角的办公室非常不同。她想起了爱德华,他比较喜欢自己的办公室在主楼里,喜欢自己的桌面整整齐齐,B17型和P51型飞机的相片挂在墙上,而每一叠文件上面都压着一块透明合成树脂做成的镇纸。珀西喜欢喷射引擎的燃油味,以及气压扳手的电动圆锯在办公时间发出的声响。她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刻,他靠在她的办公桌上,和她一起享用咖啡。她费力地在眼泪再次掉下来之前,将这些思绪远远地抛开。
贝尔对着他的对讲机呼叫:“当事人进入位置。”一会儿之后,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走道上。他们点头示意之后,其中一人对他们说:“我们会全天候守在门口。”奇怪的是,他们带着鼻音的纽约口音,和贝尔缓慢而声音发出共鸣的说话方式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你做得很好。”贝尔对珀西表示。
珀西抬起一道眉毛。
“你刚刚看了他们身上的证件。所以没有人糊弄得了你。”
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贝尔告诉珀西:“我们在新泽西也派了两个人陪你的婆婆。还有没有任何需要照顾的家人?”
珀西表示这一带并没有其他的家人。
黑尔也被问到了同样的问题,他苦笑着回答:“没有,除非前妻也算是家人的话——前妻们。”
“很好。有没有需要喂食的猫、狗?”
“没有。”珀西答道。黑尔也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可以放轻松。如果你们身上带着手机的话,千万不要使用,只能使用这个地方的线路。记得窗户和窗帘的事。那边有一个紧急按钮。紧急的时候——这种情况不会出现——你们按下按钮,然后趴在地上。好了,如果你们需要任何东西的话,大声叫我就可以了。”
“事实上,我是需要一点东西。”珀西一边说,一边举起她的银质酒壶。
“哦,”贝尔慢吞吞地说,“如果你要我喝掉它的话,我现在仍在值勤中,但是很感激你的提议。如果你希望我帮你装满的话,没问题。”
* * * * *

他们设下的陷阱没赶上五点钟的新闻报道。
但是在全市的警用频道中出现了三次没有干扰的广播,让所有的辖区都知道二十号辖区的10-66保安行动,以及传达上城西区街道封锁的10-67交通公告。在二十号辖区内逮捕的嫌犯,全部直接押送到位于城中的中央登记所和男女拘留中心。没有联邦调查局或联邦航空管理局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出辖区——德尔瑞的杰作。
这些消息播出的同时,鲍尔?霍曼的32E小组则在该辖区的四周布阵待命。
霍曼目前负责指挥这部分的行动。弗雷德?德尔瑞则组织了一个联邦人质营救小组,一旦找出猫主人的身份和公寓地点,即可立刻采取行动。莱姆、萨克斯及库珀则继续研究犯罪现场找到的证物。
虽然没有找到更新的线索,但是莱姆要萨克斯和库珀重新检验已经找到的东西。这就是刑事鉴定科学——你必须一找、再找、又找。如果没有任何发现,你只有再仔细研究;即使踢到铁板,还是要继续找下去。
莱姆将轮椅移近电脑,下指令放大从爱德华?卡尼的飞机残骸中找到的定时器影像。定时器本身因为过于普通,提供的帮助或许不大,不过莱姆怀疑上面也许找得到一些细微的微量证物,或者甚至有隐藏的不完整指纹。爆炸制造者通常都认为指纹会在引爆的时候遭到摧毁,所以会在组装细小零件的时候除去手套。但是爆炸并不见得一定会让指纹销毁。莱姆让库珀用超效黏合剂对定时器进行烟熏。如果没有任何结果,再以磁刷扑上磁粉,以细微的磁粉找出指纹。但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最后,他下令用放射能进行冲击,也就是以石榴石激光器找出细微指纹的最先进科技。库珀透过显微镜进行观察的时候,莱姆则检视电脑屏幕上的影像。
莱姆发出短暂的笑声,然后眯起眼睛再检视一遍,怀疑是否出现了错觉。
“那是不是……看一下,在右下角!”莱姆叫道。
但是库珀和萨克斯什么都没看到。
电脑屏幕上放大的影像,抓到了库珀的光学显微镜遗漏的东西。定时器未被炸成碎片的金属边缘上面,有一枚新月状的交杂纹状印记,宽度不超过十六分之一英寸,长度或许只有半英寸。
“是一枚指纹。”莱姆说。
“大小不足以进行比对。”库珀盯着莱姆的屏幕说。
在一枚单独的指纹上,大约可以找到一百五十处个人的特征,而一名专家却只需要八到十六处就可以进行比对。很不幸地,这一枚样本连一半的数量都没办法提供。
不过莱姆还是非常兴奋。一个无法调整复合显微镜焦距的刑事鉴定专家,居然找到了其他人都找不到,而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的话,或许就会错过的东西。
他叫出了储存屏幕的应用程式,为了避免档案损毁的风险,他以bmp文档储存了那一枚指纹,而不是以jpg的压缩格式。他用激光打印机打印了一张,让托马斯用胶带贴在坠机现场证物的位置旁边。
电话铃在这时候响了起来。莱姆透过新的系统,利落地接听了电话,并启动了扬声喇叭。
是双胞胎。
他们还有另外一个亲切的头衔叫做“哈迪男孩”。这对重案组警探的工作地点在警察局大楼之外,专门负责询问和游说,在罪案发生后,询问居民、旁观者和目击者。这两个看起来有些神似的警探,被认为是全纽约最优秀的询问高手,甚至一向不信任人类观察和回忆能力的莱姆,对他们也颇为敬重。
除了他们演说的风格之外。
“嗨,警官。嗨,林肯。”他们其中一人说。他们的名字是贝迪和索尔,面对面的时候就已经很难将两个人区别开来;在电话中,莱姆更是连试都不想试。
“你们找到些什么东西?”他问,“找到猫主人了吗?”
“这倒是易如反掌。七个兽医、两家宠物寄宿旅馆……”
“调查他们是个好主意。还有呢?”
“我们还调查了三家宠物散步服务公司,虽然……”
“带宠物出去散步的服务,是吧?也在主人出门的时候,提供喂食、喂水,整理狗屋猫窝的服务。查一查他们也无大碍。”
“其中三个兽医给了模糊的答案,但是并不能确定,他们的经营规模都相当庞大。”
“上城东区养了不少动物。或许你会觉得惊讶,或许不会。”
“所以我们只好打电话给在自家执业的人。你知道,就是医生、助理、清洗工……”
“清洗宠物,这倒是一份工作。无论如何,位于八十二街一家兽医院的接待员觉得可能是一个叫做希拉?霍罗威茨的顾客。她大约三十来岁,蓄着黑色的短发,体格肥硕。她有三只猫,一只黑毛、一只金毛,不过他们不知道第三只的颜色。她住在列克星顿,七十八街和七十九街之间。”
离珀西的住处五条街。
莱姆谢了他们,并要他们随时联络。然后他开始喊道:“叫德尔瑞的小组现在立刻赶过去!你也一样,萨克斯。不管他是不是去过那个地方,都会有一个现场需要搜寻。我想我们已经越来越近了。你们感觉得到吗?我们越来越接近了!”


珀西?克莱正向罗兰?贝尔谈起她的第一次单独飞行。
和她原订的计划有些差距。
她从位于里士满四英里外一处小型机场的草坪上起飞,并在那架西斯纳的起落架越过强烈聚光灯,加速到起飞决定速度V1之前,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喀砰、喀砰的感觉。然后拉回操纵杆,让那架轻巧的150飞机冲上天空。那是一个潮湿的春天下午,就像现在一样。
“一定非常令人兴奋。”贝尔以一种半信半疑的奇怪表情说。
“确实如此。”珀西一面回答,一边拿起酒壶啜了一口。
二十分钟之后,引擎在东弗吉尼亚的荒原——一处灌木和松树交杂丛生的噩梦之地——上空停摆。她让那一架坚固的飞机降落到一条泥路上面,自己动手清理了燃油线之后,重新起飞,并在没有发生意外的情况下安全回到家。
那一架西斯纳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主人也从未发现这一趟出游。事实上,这个事件唯一的余波,就是她受到了母亲的惩罚,因为高中校长检举了又打了架的珀西。她赏了苏珊?贝丝?哈尔沃斯的鼻子一拳,并在第五堂课之后逃学。
“我必须离开,”珀西解释给贝尔听,“因为他们找我的碴。我记得他们叫我‘侏儒’,我经常被这么嘲笑。”
“小孩子有的时候非常残酷。”贝尔说,“如果我的小孩干这种事,我会揍他们一顿——等一等,你当时几岁?”
“十三岁。”
“你有权这么做吗?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要满十八岁才能开飞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