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奇耸耸肩:“有没有看见他的长相?”
“没有。”帕克回答。
“我也没看见。”卢卡斯喃喃地说。接着她望向帕克的双手:“你的枪呢?”
“我的什么?”
“你负责掩护巷口。我们刚才准备捉拿歹徒,你却没有拔枪?”
“枪?我哪儿来的枪?刚才就想跟你说这件事的。”
“你没有佩枪?”她难以置信地问。
“我是普通市民,”帕克说,“为什么要佩枪?”
卢卡斯向凯奇抛去一个责怪的表情。凯奇说:“我还以为他有。”
她弯下腰,提起牛仔裤的裤腿,从脚踝处的枪套里拔出一支小型自动手枪,交给帕克。
他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拿着。”她坚持。
帕克看了她手上的枪一眼:“枪在身上会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以前是刑事案件的科学分析人员,又不是突击队的。何况我以前的佩枪是左轮,而不是自动式。我最后一次开枪是在匡提科的靶场,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瞄准之后扣动扳机就行了,”她说着怒气开始上涌,“保险栓已经关了。第一枪是连续两发,第二枪是单发。瞄准目标时要记住这一点。”帕克对她怎么忽然发起脾气感到十分不解。
他还是没有接枪。
她叹了口气,呼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缕长长的白气。她不再多说,只是将手枪再度往前递向帕克。
他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僵持下去,便伸手接了下来,匆匆看了一眼后放进口袋。卢卡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三人继续在街上走。凯奇狐疑地看着他,这次没有做出耸肩的动作就拿出手机打电话。
三人缓缓地走着。帕克觉得口袋里的手枪沉甸甸的,远比十几盎司的实际重量沉重得多。他觉得很奇怪,随身携带这支武器并没有带给他安全感。过了一会儿,他才想明白。不是因为手枪会提醒他刚才掘墓者可能就跟在他们三人身后,一心想解决他们,也不是因为手枪让他联想起四年前与船夫交手的往事,让他想起儿子内心的恐惧。
真正的原因,是这把手枪似乎具有某种阴间的魔力,仿佛托尔金名著里的那只魔戒。这种魔力占据了他的意识,将他拖离孩子们,越拉越远。这种魔力能让他与孩子们永远分离。

  掘墓者站在巷子里。
他静静地站着,环顾四周。
这里既没有探员也没有警察。没有人在追捕他。没有人对他开枪。也没人想把他抓回康涅狄格。他喜欢康涅狄格的森林,却讨厌装了铁窗的房间。他们逼他坐在房间里面,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什么事也不能做。在那里,有人会偷喝他的浓汤,胡乱地转换电视频道,不让他看汽车和小狗的广告,因为他们想看球赛。
帕米拉对他说:“你真胖啊。身材都变形了。为什么不去跑跑步?去买双耐克……”咔嚓。“……耐克慢跑鞋吧。去嘛去嘛。到购物中心去。我这儿还有些事情要忙。”
此刻,掘墓者认为帕米拉会在眼前出现。他眯起眼睛。不对,不对,这只是巷子里一面没有图案的墙壁。
你发誓挚爱她、尊重她、珍惜她……咔嚓……遵守……
有一次,他陪帕米拉慢跑。当时是秋天,两人跑过红叶和黄叶。他拼命想跟上,喘着粗气,胸口剧痛,就像子弹在头盖骨里反弹后造成的伤害那么疼。帕米拉越跑越远,后来他只好独自慢跑。最后一个人步行回家。
掘墓者为他在剧院里出的差错感到十分焦虑。他担心出现了这么多警察和探员,教导他的人会不高兴,因为他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尽量去杀人,越多越好。
掘墓者听见远方传来警笛声。很多警笛声。
他开始沿着巷子往前走。购物袋在手臂上摆动,乌兹枪就放在里面。因为他重新装填了子弹,所以袋子提起来很重。
他发现前方的巷子里有些动静,于是停下脚步。有个小男孩,是个黑人小孩,瘦骨嶙峋,大约十岁。有人在和男孩说话,男孩正在听。掘墓者看不见这个人。
忽然,掘墓者听见帕米拉的声音。“跟……跟……跟你生个孩子?生……生……你的孩子?”

  如果我们生个孩子,或许三四个,
你知道我会加倍爱你。

  忽然,关于这首歌的回忆消散了,因为这时出现了撕裂声,乌兹枪和消音器从购物袋底下的破洞漏了出来。他弯腰拾起,并抬头看了一下周围。
嗯。
这下可不好玩了。
小男孩和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站在一起,两人的衣服都十分肮脏。大人一边和小男孩说着话,一边朝他走过来。男人抓住男孩的手臂,向上提起,男孩又哭又叫,还流着鼻血。
两人看着掘墓者。小孩似乎松了一口气,一把推开男人,揉揉肩膀。男人再次抓住小孩的手臂。
男人低头看着乌兹枪,对掘墓者露出狰狞的微笑,说:“你在做什么是你的事,我走开就是了。”
“放开我。”男孩哀求。
“少废话。”男人扬了扬拳头。小孩畏缩了一下。

  他说,我送你一个金十字架。这个盒子要送给我?……是礼物吗?哦,是大衣啊!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掘墓者站在红绿灯前等绿灯。
突然,他觉得有东西在碰触他的手。
掘墓者并没有被吓住。掘墓者从来不会被吓住。
他握住破袋子里的乌兹枪,慢慢转过身。
那个小男孩站在他身边,紧紧地握着掘墓者的左手。他看着正前方。

  爱你爱你爱你……

  绿灯亮了。掘墓者没有向前走。

  加倍……

  “嘿,可以走了。”男孩说,凝视着破袋上的小狗。掘墓者看见“停/走”的指示灯中出现绿色的人形。
绿灯看起来很快乐。
但他不确定快乐是什么。
两人手牵手过了马路。

 


第十六章

 

下午五点十五分


特区的地质档案馆位于第七街与E街的交会口附近,是一幢沉闷的老式建筑。
很少有人知道,这附近有特工局的大楼,也有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特勤办公室。这一带集中了几家神秘的机构并非巧合。
观光宣传手册里是不会提到这家档案馆的,如果有人看到大楼正面的招牌想进门参观的话,柜台的三名武装警卫之一会客气地说,本设施不对外开放,这里也没有什么展览,感谢您的询问。祝您愉快。再见。
凯奇、帕克和又在打电话的卢卡斯在大厅等候。她挂断手机:“查不出来。他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目击证人?”
“有两个司机看见一个穿深色衣服的男人在跑步。他们觉得他是白人,觉得他中等身材,不过没有人敢肯定。天哪。”
凯奇四下看看:“你怎么有办法进到这里来?我就没有这个能耐。”
这时轮到卢卡斯耸耸肩故作神秘了。看来今天是个各显其能的好日子。
托比缓步走进来与三人会合。他点头向大家打招呼。随后四人按下指纹,通过识别扫描仪的检查,将佩枪锁进保险柜。有人带他们走向电梯。进入电梯后,帕克本来以为会往上走,但电梯最高只到一楼。卢卡斯按了下行的按钮,电梯向下降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出了电梯,他们总算走进档案馆。所谓的档案馆并没有一摞又一摞布满灰尘的旧书和地图。作为一名持有执照的文件鉴定师,帕克原本对此地怀有无限的期待。但来到这里一看,才发现这里只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摆满了高科技办公桌、电话、麦克风,以及一排排二十四英寸的NEC电脑屏幕。即使在跨年夜,仍然有二十几个男女坐在屏幕前,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地图,他们纷纷敲击着键盘,对着隐藏式麦克风讲话。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帕克一面想着,一面环视四周,最后认定,如果想进这里,绝不是找个公务员替你打开正门那么简单。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他问托比。
年轻的托比很机警地看了凯奇一眼,凯奇点点头默许他实话实说。托比回答:“这里存放了特区周围一百平方英里的地形和地质资料,原点是白宫,只不过白宫里的人不喜欢被人称做原点。一旦发生天灾、恐怖攻击、核弹威胁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由这里来决定政府是乖乖坐在原地还是撤出特区,如果要撤退的话应该怎么撤退,哪一条路线最安全,有多少众议员能生存下来,又有多少参议员会牺牲。这类的决定。就像电影《核战爆发令》【注】里的战情室。很酷吧?”

 

  【注】《核战爆发令》(Fail-Safe)由著名导演西德尼·卢曼特于一九六四年执导的一部有关美苏冷战的电影。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你不是想找地图吗?”他一面说,一面兴奋地看着各种仪器,高兴得像个骇客似的,“这里的资料比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丰富齐全。林肯·莱姆不是要我们摸熟这一带吗?我们也许不太熟,不过问他们准没错。”他兴奋地扬扬头,示意面前一个六英尺高的电脑。
卢卡斯说:“他们原本不让我们进来使用的,不过还是让步了,条件是不准打印资料,也不能下载东西带走。”
“出门的时候还要接受搜身。”托比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帕克问托比。
“哦,当初这里成立的时候,我帮了一点忙。”
卢卡斯说:“哦,对了,帕克,请自动忽略刚才那句话。”
“没问题。”帕克边说边看着站在电梯旁的两名持枪警卫。
卢卡斯说:“好了,莱姆查出的物质有哪些?”
帕克看着他写下的笔记,念出来:“花岗石、硫黄、煤灰、灰烬、红土、砖头。”
托比在屏幕前坐下,按下开关,迅速敲击着键盘。很快华盛顿特区的影像便显现在屏幕上,清晰度高得令人咂舌,有三维立体的感觉。帕克不禁胡思乱想起来——罗比和斯蒂菲一定会喜欢在这种屏幕上玩马里奥兄弟。
卢卡斯对帕克说:“从哪里开始?”
“一次解决一个,”他回答,“就像‘解决谜题’一样。”
有个农夫养了几只鸡,不断被三只老鹰偷吃……
“首先,花岗石、砖头灰和红土,”他沉思着,“应该是正在拆除或正在建筑的工地……”他转向托比,“资料库里会包括这些吗?”
“不会,”年轻探员回答,“不过我们可以请教负责施工许可证的人。”
“那就去问问吧。”帕克命令。
托比打座机查问。在这么深的地下,信号再强的手机也无法接通,更何况,帕克猜想,这里一定与特区的所有保密机构一样,墙壁都加装了防护措施。
下面做什么呢?帕克心想,硫黄和煤灰……说明是工业区。“托比,能不能根据空气污染物来分辨地区?”
“可以。这里有一份环保署的档案。”他快活地一口气说下去,“用来计算神经毒气和生化武器的渗透程度。”
他说着又按了几个按钮。   棒槌 学堂·出品
特区的主要命脉是政府机关而不是产业,商业区多半由库房与配销处组成,但在屏幕上,市区的某些部分开始出现颜色——是黄色,准确地表示空气污染程度。它们多数位于东南区。
“他大概住在那附近,”卢卡斯提醒,“有哪些工业区邻近民宅和公寓区?”
托比继续打字,将住居住区的关键词加入工业区中搜索,排除了一些工厂,但去掉的并不多。多数工业区周围都零星散布着住宅区。
“还是太多。”卢卡斯说。
“我们再多加一项。灰烬。”帕克说,“基本上是烧焦的动物肌肉。”
托比双手停在键盘上空。他沉思着说:“什么地方会产生这种东西?”
卢卡斯摇摇头,然后问:“那一带有没有肉品加工厂?”
想得好,帕克也正好想说。
托比回答:“没有登记。”
“餐厅呢?”凯奇提议。
“那未免太多了吧?”帕克说。
“有好几百家。”托比证实。
“哪里还会有烧焦的肉?”卢卡斯恍惚地自言自语。
谜题……
“动物医院,”帕克说,“兽医会处理动物尸体吗?”
“也许吧。”凯奇说。
托比输入后看着屏幕:“有好几十家。到处都有。”
卢卡斯忽然抬起头看着帕克。帕克发现她先前的冷漠神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似乎是兴奋之情。她的蓝眼珠也许依然硬如石块,但这会儿却是光芒万丈的宝石。她说:“会不会是人尸?”
“火葬场!”帕克说,“对了!磨过的花岗石——很可能是墓碑。找一找墓园。”
凯奇凝视着地图,指着一个地方问:“是阿灵顿吗?”
阿灵顿国家墓园位于波托马克河西岸,占地面积广阔,周围一定布满了花岗石的灰尘。
但帕克指出:“但它并不在工业区附近。没有显著的污染物。”
这时卢卡斯看见了:“那里!”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没有涂指甲油,但十指的指甲却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墓端区。”
托比把地图上的这个区域放大。
墓端区……
该区位于华盛顿东南方,帕克对这地方略有所知。这里属于贫民区,呈新月形围绕在纪念墓园外,有低价公寓、工厂和空地,曾经是黑奴下葬的地方,最早可追溯到十九世纪初。帕克指向墓端区的另一个部分。地铁在这里正好有个车站,歹徒可以搭车直接到司法广场和市政厅。附近也有公共汽车经过。
卢卡斯考虑了一下:“我对那里很熟悉,我去那儿逮捕过嫌疑犯。有很多正在施工的工地。而且很容易混迹其中,没有人会过问其他人的事。很多人租房都付现金,以免引起怀疑。把藏匿地点设在这里再理想不过了。”
靠近他们的一位年轻技术人员接了一个电话,将听筒递给托比。他听着来电,脸上绽放出热切的微笑。“好,”他对对方说,“尽快送到文件室。”之后,他挂断电话,朗声说,“大家听着……梅森剧院的枪击案现场,有人拍到了录像带。”
“掘墓者的录像带?”凯奇兴奋地问。
“他们还不知道拍到了什么,影像品质似乎很差。我想马上开始分析。你要去墓端区吗?”
“对。”帕克说。他看看手表。距离下一次攻击还剩下两个半小时。
“MCP呢?”托比问卢卡斯。
“有,申请了一辆。”
帕克回想起MCP是移动指挥所的简称,指的是一辆配有高科技通信与影像分析器材的露营车。他进过MCP几次,负责分析刑事案现场的文件。
“我要去安装录像带数据分析软件,”托比说,“安装好立刻开始分析录像带。你待会儿会去哪里?”
卢卡斯和帕克不约而同地说:“那里。”两人发现对方都指着墓园附近的同一块空地。
“那一带公寓不算多啊。”凯奇指出。
帕克说:“不过很靠近商店和餐厅。”
卢卡斯瞟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为了缩小搜索范围,我们应该先去那些商店查访。跟当地人往来最密切的,就是这些商户。托比,你去接C.P.和哈迪,用移动指挥所载他们过来。”
托比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哈迪?我们真的需要他吗?”
帕克也一直怀有相同的疑虑。哈迪的人品似乎还算不错,是个相当称职的警察,但办这种案子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是说,派他参加行动很可能会害了他,或者害别人受伤。
但卢卡斯却说:“如果不找他,特区警察局会改派其他人来。如果是让哈迪参与行动,至少我们还可以控制。他好像不太介意听从我们的指挥。”
“我讨厌搞政治的人。”凯奇嘟囔道。
托比穿上夹克时,卢卡斯说:“那个心理专家呢?乔治城的那个。如果他还没到总部,就派人开车去接他到墓端区去。”
“没问题。”托比跑向电梯。果然如他预料,有人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搜身。
卢卡斯盯着墓端区的地图:“这地方可真大。”
“我又想到一个办法。”帕克说。他想起研究勒索信时,曾推断主谋常用电脑上网。他说:“我们不是认为他可能经常上网吗,记得吧?”
“没错。”卢卡斯说。   棒槌 学堂·出品
“不如调一份墓端区所有网络用户的名单。”
凯奇提出反对意见:“会有好几千人呢。”
但卢卡斯指出:“不会。那里是华盛顿最贫穷的区域之一,他们是最不可能花钱买电脑的人。”
凯奇说:“有道理。好吧,我请通信技术组帮我们列一份名单。”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有很大的范围要查访。”卢卡斯喃喃地说。
“我还有几个办法。”帕克边说边朝电梯走去。面无表情的警卫把他当做扒窃嫌疑犯一般,“无微不至”地搜查了一遍。

  肯尼迪在办公室深绿色的地毯上缓缓绕圈踱步。
杰弗里斯正在打手机。他挂断电话说:“斯莱德想到了几种说法,不过还没到发挥的时候。”
肯尼迪指指收音机:“他们,报道得可是快得很啊,说特区快被射成蜂窝了,市长却还在跷着腿优哉游哉。他们还说我没有解决警察局的人事案,为的是让‘两千年大计’有更多的财源。天啊,照媒体这样宣传,我简直成了枪手的同谋!”
肯尼迪刚去过三家医院探望枪击受伤的群众及其家属,但似乎没人领他的情。他们一开口就问为什么他不多尽点心去抓歹徒。
“你为什么没去FBI总部帮忙?”一名女子泪流满面地质问。
因为那些混账没邀请我去啊,肯尼迪在心底愤愤不平地想。不过,他还是语气温和地回答:“我是想放手让专家们办案。”
“可是,他们并没有尽力啊。而你,也没有尽全力。”
肯尼迪离开女伤者的病床时,并没有主动和她握手,因为她的右手臂因枪伤严重而截肢。
“斯莱德会想出办法的。”杰弗里斯说。
“他做得太少,办法也想得太慢了吧。他长得太好看了!”肯尼迪气得语无伦次起来,“好看的人……向来都靠不住。”随后他觉出自己的这句话显得疑心病太重,不禁笑了出来。杰弗里斯也笑了。市长问:“杰弗里斯,我是不是快变成神经病了?”
“是的,市长。恕我直言,您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市长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他看着办公桌上的月历。要不是掘墓者突然跳出来搅和,他今晚将要出席四场晚会。一场在法国大使馆,一场在他的母校乔治城大学,一场在市政府员工工会大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他将负责敲响大钟迎接新年,这场晚会是由位于东南区心脏地带的非裔美籍教师协会主办的。当初推动“两千年大计”时,功劳最大的就是这个协会,是他们费尽口舌请求全市现任教师给予支持的。他和克莱尔今晚一定要出席,以此肯定协会的努力。然而现在,由于这个杀人狂伺机威胁市民的安全,他无法出席任何一场晚会,也无法庆祝新年。
一阵怒气蹿遍全身,他抄起电话。
“干什么?”杰弗里斯警觉地问,“你想做什么?”
“随便什么,”他回答,“我只想做点什么。”他翻开名片盒,开始按下一组号码。
“你在干吗?”杰弗里斯问,口气变得更加不安。
然而这时拨往FBI总部的电话已经接通,肯尼迪并没有回答首席助理的问题。
他被转接了几个地方后,一个男子接了起来:“你好。”
“我是杰拉尔德·肯尼迪市长,你是谁?”
对方迟疑了一下。经常亲自拨打电话的肯尼迪,很习惯对方用沉默来回应自己的问候语。“专员C.P.阿德尔。市长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卢卡斯探员,地铁扫射案还是由她负责吗?”
“是的。”
“可以让她接电话吗?”
“她现在不在这里,市长。我可以为您转接她的手机。”
“不用了。我其实是想找市警察局的联络人哈迪警探。”
探员C.P.说:“稍等。他在这里。”
几秒钟后,有人迟疑地说:“你好!”
“是哈迪吗?”
“是的,我是伦纳德·哈迪。”
“又是我,你们的市长。”
“哦,是市长啊。您好。”哈迪年轻的嗓音里增添了一丝警觉。
“你可以向我汇报一下最新情况吧?卢卡斯和凯奇探员好久没向我通报调查进展了。掘墓者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你们有没有判断?”
又是一阵迟疑。“不清楚,市长。”
迟疑得太久了。哈迪一定有事隐瞒。
“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他们没把我当自己人。”
“你的任务是负责联系,对不对?”
“上级交代的任务只是撰写办案过程的报告。卢卡斯探员说她会直接和威廉斯局长联络的。”
“写报告?太官僚主义了吧?听着,我对FBI很有信心,他们经常侦办这种枪击案。只不过,他们究竟还要多久才能逮到这个枪手?简单点儿,我只要一句话,别扯太远。”
哈迪的口气很不自在:“他们掌握了几条线索,认为知道了歹徒的巢穴在哪个地区。我是说被卡车撞死的那个歹徒。”
“在哪个地区?”
又是一阵犹豫。他能想象出可怜的哈迪正进退维谷,一边是联邦探员,另一边则是顶头上司。小子,你真是太不走运了。
“市长,我不能对任何人泄露机密信息,很抱歉。”
“我是市长,我不能坐视我的市民任人宰割。快告诉我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肯尼迪抬头看着正在摇头的杰弗里斯。
肯尼迪强忍怒火,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说道:“我不妨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给你听听。歹徒的最终目的是想捞一大笔钱,不是旨在杀人。”
“有道理,市长。”
“如果让我有机会和枪手谈判——去他们的这个巢穴,或是他八点会攻击什么地方,我可以说服他投降。我来和他协商。我能行。”
肯尼迪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在谈判方面,他与同姓的肯尼迪总统具有同样的天分,说服力极强。无论如何,特区最强悍的总裁和首席执行官中,有二十几位都被他的如簧巧舌打动了,接受了增税的提案,希望借此补充“两千年大计”的经费。他甚至说服了可怜的加里·摩斯,要他出庭指证教育局舞弊案的涉案人员。
只要面对杀手二十分钟——即使是面对对方手上的机关枪口——他就心满意足了。他一定能与对方谈妥条件。
“根据他们对枪手的分析,”哈迪说,“他不是那种愿意谈判的人。”
“这个嘛,尽管交给我好了,警探。他的巢穴在哪里,告诉我吧。”
“我……”
“告诉我。”   棒槌 学堂·出品
电话线上发出嗡嗡声。但是,警探仍然沉默不语。
肯尼迪压低嗓门:“年轻人,你并不欠FBI什么。你被派到那里去,他们对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他们只差让你去端咖啡了。”
“市长,没那回事。卢卡斯探员把我当成小组的一分子。”
“是吗?”
“差不多。”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一分子吧?之所以这样问你,是因为我有这种感觉。假如拉尼尔坚持的话——众议员拉尼尔,你听说过吧?”
“听过。”
“假如他坚持的话,我今晚唯一的任务就是坐在国家广场的看台上欣赏烟火……你和我——华盛顿特区是我们的城市。所以,快告诉吧,年轻人,那该死的巢穴究竟在哪里。”
肯尼迪看着杰弗里斯正用手指画着十字。上帝啊……这是最理想的状况了。只要我能赶过去,费一番口舌让枪手举起双手走出巢穴。他要么投降,要么被FBI射杀。无论结局是什么,市民都会重拾对我的信心。无论结局是哪一种,我都再也不是跷着脚喝啤酒、欣赏CNN报道市民被屠杀的市长。
肯尼迪听见电话线另一端有很多人讲话的声音。接着是哈迪说:“对不起,市长,我得走了。这里有很多人。我相信卢卡斯探员会和您保持联系的。”
“警探……”
电话被挂断了。

  墓端区。
载着帕克和凯奇的车子驶过路面上大大小小的坑洞,不停地颠簸,最后慢慢停在人行道边,垃圾和瓦砾几乎堆在马路上。一堆被烧焦的丰田车残骸靠在消防栓旁,这景象十分讽刺。
两人下了车。卢卡斯开着自己的红色福特探险者休闲旅行车,已经来到事先约好的空地等候。她双手叉在纤细的腰上,四处张望。
屎尿的臭气混合着木头和垃圾燃烧的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帕克的父亲放下历史学的教鞭后,开始与妻子环游世界。有一次,两人来到土耳其安卡拉的贫民窟。帕克的母亲喜欢写信,帕克仍记得她从当地写来的一封信。这封信是双亲过世前的最后一封,他加框装裱好后挂在楼下书房的墙壁上,旁边是无名氏兄妹的成长大事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