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能拯救市民的基本论调当然无人反对,然而真正的难题在于如何让青少年学到东西。保守派人士总是牢骚满腹,自以为心中有一套衡量世人行为的准则。他们认为如果某人不与人为善,那么出了问题就是他自己的事。孩子们可以在家学习,其他人也可以效法嘛。至于自由派人士,发完牢骚后就往学校撒钞票,到头来钱却只能用于学校基本设施的修葺改善,还是无法让学生留在教室里。
这就是杰拉尔德·肯尼迪面临的挑战。他无法挥动魔杖让父亲与母亲破镜重圆,也发明不出可卡因的解药,更无法让居住在与全国步枪协会总部只有十五英里之遥的人交出枪支。
然而他确实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特区的学龄儿童接受连续的教育。他还为此想出了一套做法,而这套做法几乎可以总结为四个字:金钱开路。
不过,他和杰弗里斯给这套做法取了个名字,叫“两千年大计”。
过去一年来,肯尼迪在妻子、杰弗里斯和几位密友的帮助下,不断与国会特区委员会的成员协商,希望再次对在华盛顿做生意的公司征税,税收所得将作为教育基金。如果学生读完中学,便可以获得现金的奖励,条件是就学期间不能碰毒品,也不能有犯罪记录。
肯尼迪这一突如其来的举措,招致了各党各派的齐声谴责。自由派人士批评他的做法将导致贪污横行,对强制验尿的做法也有意见,认为侵犯了个人自由。保守派人士只是袖手旁观。面临增税的企业界当然也有意见。“两千年大计”的消息一出,立刻有人放话,大公司扬言要退出特区,政治活动委员会的基金以及各种合法或违法的竞选经费都将从民主党的预算中消失,甚至有人暗示要揭发性丑闻——根本没有什么性丑闻可以揭发。但是,只要媒体拿到一男一女进宾馆的模糊录像带,就会为之疯狂。
尽管风险这么大,肯尼迪仍然决定放手一搏。他在国会讨价还价几个月,希望让这个计划能通过委员会的表决,而看情况他确实有成功的可能,其中多半应归功于民众的大力支持。
不巧的是,市政府与学校承建商之间互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金额庞大,被市政府员工加里·摩斯抓到了证据,于是,他鼓起勇气向FBI报了案。经过初步调查,部分学校的电线线路和砖石结构都非常简陋,对教职员工和学生的安全构成了莫大的威胁。这桩丑闻越滚越大,最后牵扯到数名承包商、中间商以及市政府高官,而其中几名官员还是肯尼迪任命的下属,也是他多年的朋友。
肯尼迪高度赞扬了摩斯的义举,自己则投入根除舞弊案的工作。然而媒体与反对人士依然想让他涉及丑闻。“肯尼迪团队”舞弊案的新闻一出现——这样的消息几乎举不胜举——“两千年大计”的支持率就持续下跌。
市长也不愿坐以待毙,他开始尽最大能力出手反击:发表了几十场演说,解释这套计划的迫切性,同时对国会和教师联盟作出大的让步,以寻求支持,甚至陪放学的学生回家,向一脸惊讶的父母说明本计划对特区的每个人都很重要。支持率这才稳定下来。肯尼迪和杰弗里斯认为可能就此稳住阵脚。
就在这个时候,掘墓者来了……杀人不眨眼,从人潮汹涌的犯罪现场逃逸遁形,然后再次袭击。这能怪谁呢?总不能怪罪从不公开露面的FBI吧?要怪就得选个大家最喜欢怪罪的对象——杰拉尔德·肯尼迪。他估计,如果这个杀人狂再夺走几条人命,有关本市未来命运的“两千年大计”将无疾而终,最后很可能只成为他回忆录里一个苦涩的注脚。
杰弗里斯正忙着打电话,说着说着他忽然用手捂住话筒。
“他来了。”杰弗里斯说。   棒槌 学堂·出品
“人在哪里?”肯尼迪的声音有些嘶哑。
“就在外面,走廊上。”接着他仔细打量着市长,“你该不会又动摇了吧?”
他的身材真好,肯尼迪心想,进口西装穿在他身上是那么服帖,头顶刮得精光,丝质领带系在喉头上显得那么体面,使他看起来无懈可击。
“我当然动摇了。”
市长望向另一面窗户,从这里看不见国会大厦,远方是母校乔治城大学的标志性高塔。他和克莱尔就住在大学附近。他记得去年秋天夫妻俩曾一起走上陡峭的台阶。电影《驱魔人》的结尾,神甫便是从这道阶梯上跌落的。
神甫牺牲自己以解救被恶魔附身的女孩。
现在看来,那真是个不祥之兆。
他点点头:“好吧。去跟他商量。”
杰弗里斯点头:“杰瑞,我们能渡过难关的。一定可以。”接着,他对着话筒说,“我这就过去。”

  在市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一位穿着双排扣西装的英俊男子倚墙而立,头顶正上方是十九世纪某个政治人物的画像。
温德尔·杰弗里斯走向他。
“嘿,杰弗里斯。”
“你好,斯莱德。”这是他的真名,他父母亲取的名字,信不信由你。加上他的姓是菲利普斯,总让人认为他父母亲有先见之明,知道怀中的清秀婴儿有朝一日势必当上新闻主播。而他的现职确实是新闻播报员。
“我从警方的无线电通信中听到了这个消息。那家伙打死了两个探员,还对观众席的十几个倒霉蛋上演了一出《歌剧院魅影》。”
现场转播时,斯莱德耳朵里塞着耳麦,卷曲的电线顺着刮得光滑的脖颈向下延伸。他对着镜头讲话时,用语与现在大不相同。在与人当面交谈时,他会采用截然不同的措辞。和白人讲话时,他另有一套用语。但杰弗里斯是黑人,所以斯莱德希望让对方觉得自己也会讲黑人俚语。
他接着说:“好像还‘盖掉’了一个。”
杰弗里斯并没有指出这位主播的语病。在黑人混混儿的俚语中,“盖掉”这个动词的意思是“射杀身亡”,而不是“被吊灯砸死”。
“差点儿逮到,结果被他溜掉了。”
“我听到的消息也是这样。”杰弗里斯说。
“所以说,今天杰瑞打算好好照顾照顾我们,让我们心里舒坦一点喽?”他指的是肯尼迪即将召开的记者会。
杰弗里斯今天没耐心应酬斯莱德这种人。他一脸严肃地说:“最新消息是,歹徒准备继续开枪。没人知道他有多凶险。”
“有多凶险——”
杰弗里斯挥手制止他继续说话:“事态就这么严重。”
“我知道。”
“大家都等着看他的表现。”
他。应该用大写【注】,我们的市长杰拉尔德·肯尼迪。斯莱德会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

 

  【注】“大家都等着看他的表现,”的原文是Everybody's going to be looking at him.这里“用大写”指的是him写为Him。通常是一种尊称。

 

  “那当然。”
“所以,我们需要你帮点小忙。”杰弗里斯说着压低嗓门,而这种频率正好与现金行贿的声音不谋而合。
“帮忙?”
“这次我们可以出两万五。”
“两万五?”
“怎么,想讨价还价?”杰弗里斯问。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不是个小数目啊。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想让他——”
“你指的是肯尼迪?”
杰弗里斯叹了口气说:“对,就是他,让他以英雄的姿态渡过这个难关。我是说,把他捧成唯一的英雄。死了几个人,接着可能还会再死更多人。把焦点放在他探视受害者上面,报道他迎战恐怖分子的消息,随你怎么报吧,天花乱坠地瞎编,就说他知道该如何逮到凶手。万一出了差错,别把枪口对准他。”
“别对准——”
“市长,”杰弗里斯说,“别怪到肯尼迪的头上——”
“办案的人又不是他。”斯莱德清一清男中音的喉咙,“你是不是想这样讲?”
“没错,”杰弗里斯说,“万一出了差错,一定要报道说他不知情,说他会尽最大能力补救。”
“这次不是由FBI负责办案吗?我们可以——”
“话是这样说,没错,斯莱德。不过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不想怪罪FBI。”
“不想?具体原因是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   棒槌 学堂·出品
习惯看着读稿机讲话的斯莱德·菲利普斯终于受不了了:“杰弗里斯,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你究竟想叫我怎么做?”
“我想请你尝试换一种风格,这次当个真正的记者。”
“当然没问题。”斯莱德当即打起腹稿来,“这么说好了:肯尼迪市长采取强硬手段,正调派警力对抗。市长即将去医院慰问……等一等,他老婆不陪他去吗?”
“他的夫人也一起随行。”杰弗里斯耐着性子说。
斯莱德朝记者室扬了扬头:“不对吧。刚才有人说……我是说,《邮报》的那个家伙说,肯尼迪没有去探视任何人。《邮报》还准备就此登出特稿发表批评性文章。”
“不对,不对。应该这样说:他去探视的受害者家属时希望隐姓埋名。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探视受害者。”
“啊?”
两万五千美元能买到的东西真让你瞠目结舌,杰弗里斯心想。
斯莱德接着说:“他善良极了,真是个好人。”
“别夸张得过头了。”杰弗里斯警告。
“画面怎么办?我是说,如果要报他到医院去的话——”
杰弗里斯失去耐心了:“同样五秒钟的画面反复播出,不就得了?你们不是经常这样报道吗?随便吧,那段救护车停在地铁车站的画面就行。”
“哦。好吧。至于出差错的部分,你有什么看法?你为什么认为他会把事情搞砸?”
“因为像这种状况,一定难免出错。”
“好吧,你想把责难的枪口对准别人,却不想对准——”
“不能对准FBI。”
“好吧,”斯莱德说,“这样的话,我又应该把枪口对准谁?”
“那就是你的事了。记住新闻的五个要素: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因。你才是记者。”他挽住主播的手臂,护送他走出走廊。去报道新闻吧。”

 


第十四章

 

下午五点整


“卢卡斯探员,你的气色不太好。”
“今天太累了。”
加里·摩斯年近五十,体形肥胖,肤色较深,鬈发剪得很短,有开始变白的迹象。他坐在“二号设施”——位于总部一楼的一间小公寓——的床上。这一带有很多公寓,多半用来招待执法机构的领导过夜,或是方便侦办重大案件时需要熬夜的总指挥和副官。摩斯之所以住进这里,是因为他知道的内幕太多,即将作证指控的对象势力强大。如果由特区警方保护,他恐怕只能活两个小时。
这地方条件不错。虽然全是公费购置的家具,却有一张舒适的双人床,一张书桌,也有扶手椅、几张小桌子,配有厨房,还有有线电视,当然没有付费频道。
“刚才那个年轻的警探呢?我挺喜欢他的。”
“哈迪?他在战情室。”
“他生你的气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让他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
“对。”
“他可不是办案的探员。”   棒槌 学堂·出品
“对,他跟我解释过了。他是坐办公桌的人,和我一样。不过他很想成为你们的一分子,尽一份力。你们不是想抓到那个杀手吗?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就因为这个案子,你们才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摩斯先生,没有人忘记你。”
摩斯微微一笑,神情却显得落寞,卢卡斯也替他难过。但卢卡斯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逗他开心的。证人心里不高兴或感到不安全,有时候会忘记他们听过或看过的东西。侦办学校回扣案的联邦检察官希望加里·摩斯出庭作证时心情愉快。
“你的心情怎样?”
“我很想念家人,想念我的女儿。她们碰上了这么恐怖的事,我却没办法陪在她们身边,这感觉很不好。没错,我太太是很尽职,不过碰上了这种事,一家之长应该陪伴家人才对。”
卢卡斯记得他的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大约五岁,头发上绑着小小的塑料发饰。摩斯的妻子长得很瘦,眼神警觉,是刚目睹家宅被人放火烧得精光的人特有的神情。
“你在庆祝新年吗?”她对着一顶金色尖帽点点头,尖帽上印有“新年快乐”的字样。旁边也放了两支节庆用的响笛。
摩斯拿起帽子:“有人拿来送给我的。我跟他说,怎么只送来麦当娜的半边胸罩?”
卢卡斯笑了起来,然后她的脸色转为严肃:“我刚才用保密电话打给你的家人。她们很平安。照顾她们的人很多。”
“我从没想过会有人想伤害我或我的家人——我是说,在我发现舞弊案、决定向FBI报案的时候。我本以为最多会被开除,却没想到会有人想对我们不利。”
没想到?回扣案牵涉数千万美元,最终有数十名企业员工和市政府官员会遭到起诉。令卢卡斯感到惊讶的是,摩斯居然能活到接受联邦政府保护的那一刻。
“你本来打算和家人怎么庆祝跨年夜?”她问。
“去国家广场看烟火。让女儿晚一点睡。看不看烟火倒是其次,能晚点上床的话她们就高兴得要命了。你呢,卢卡斯探员?你本来有什么计划?”
什么计划也没有。这一点,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卢卡斯想到了几个朋友。一个在费尔法克斯当女警的朋友,一个在伯克当消防队员的朋友,几个邻居,一个在品酒会上认识的男人以及另一个她在宠物狗课堂上认识的男人。她想训练爱犬吕克却没有成功。她与这些朋友的亲密程度不等。她也有其他朋友,有些常和她闲聊,有些常和她共享美酒,其中一个男性友人偶尔会和她上床。大家都邀请她参加跨年晚会,但她全部回绝了,推说她打算去马里兰参加一场盛大的晚会。那是谎话。一年的最后一夜,她希望独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最大的原因是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不知何故,她看着胆识过人、身陷特区政治战场的加里·摩斯,竟然吐露了心声:“我本来想租个片子来看,跟爱犬共度跨年夜。”
摩斯并没有用同情的语句回应她,反而爽朗地说:“哦,你养了一条狗啊?”
“对啊。黑色拉布拉多母狗。像时装名模一样漂亮,却笨得可以领到低智商证明。”
“养了多久?”
“两年。感恩节那天开始养的。”
摩斯说:“去年我去流浪狗之家为女儿领养了一只杂种母狗,家里被人丢汽油弹的时候,我们认为它死定了,不过它还是逃过一劫。它真聪明,丢下我们不管,自己先逃命了。你本来打算租什么电影?”
“没想好,大概是女人爱看的剧情片吧。感性浪漫,让我看了掉眼泪的那种。”
“FBI探员有哭的权利吗?我怎么不知道?”
“只有在非执勤期间可以哭。摩斯先生,我们打算让你待到星期一,然后带你去联邦执法官管理的安全屋去住。”
“对了。还有汤米·李·琼斯主演的《亡命天涯》。这个片子还不错吧?”
“我没看过。”
“有空去租来看看。”
“也许吧。摩斯,你不会有事的。这里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能碰你一根汗毛。”
“只要清洁工别突然跳出来把我吓得半死就好。”说完,他朗声大笑。
他是想装出勇敢无畏的样子,但卢卡斯看得出他内心的恐惧,仿佛恐惧之情随着他额头的血管流遍全身。担心着自己,担心着家人。
“我们会派人给你送一份丰盛的晚餐。”
“带啤酒吧?”他问。
“半打可以吗?”
“那更好。”
“品牌随你挑。”
“这个嘛,萨姆·亚当斯【注】吧。”随后他有些犹豫地问,“有这个预算吧?”

 

  【注】萨姆·亚当斯(Sam Adams),这种啤酒是由波士顿啤酒公司酿造的,使用了Samuel Adam's Utopias(美国的建国者之一)来作为自己品牌的名字,这种啤酒每瓶一百美元。

 

  “条件是其中一瓶请我喝。”
“我会给你冰得透心凉,等你逮到那个疯子以后再请你喝。”
他把玩着尖顶帽。她以为他会戴在头上。他一定是觉得这样太可笑,所以最后还是把它扔到了床上。
“我待会儿再过来。”她告诉摩斯。
“你要去哪里?”
“去查一些地图。”
“地图。嘿,祝你好运,卢卡斯探员。”
她走出门。两人并没有预祝对方新年快乐。

  帕克、凯奇与卢卡斯走到门外,步入清冽的空气中,走在光线昏暗的人行道上,前往距离总部六条街以外的地质档案馆。
华盛顿市区有着偶尔可见美丽的街景,部分建筑也让人眼睛一亮,但在冬日的黄昏中,市区成了污浊模糊的地方。价格低廉的圣诞饰品无法点亮灰暗的街头。帕克望了一眼天空。天色阴沉沉的。他记得天气预报说即将下雪,而无名氏兄妹明天肯定要去滑雪橇。
明天要先修剪后院的树丛,因为他答应过罗比。然后带着雪橇和装满热巧克力的热水瓶,一路驱车向西,前往马萨纳腾山脉。
这时卢卡斯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怎么从事文件鉴定这一行的?”
“托马斯·杰弗逊总统。”帕克回答。
“怎么回事?”
“我本来是想当历史学家,专攻杰弗逊的历史,所以才进了弗吉尼亚大学。”
“那所大学是他设计的,对不对?”
“老校园的确是他设计的。我经常去学校的档案室和国会图书馆。有一天我在夏洛茨维尔市,在图书馆里研究杰弗逊写给女儿玛莎的家书,信中提到蓄奴制度。这封信是他去世前不久写的,原本反对蓄奴的他却坚决赞成蓄奴。他说蓄奴制度是美国经济的基石,不应该废除。我看了觉得十分纳闷,心想他怎么会在写给女儿的家书里讨论蓄奴制度。虽然他很疼爱这个女儿,不过父女之间的书信往来多半只限于家事。我越看越觉得笔迹不太对劲,所以买了一支便宜的放大镜,用已知的文件来比对。”
“结果发现是假的?”
“说对了。我把那封家书拿去给当地的文件鉴定师分析,结果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后来才知道,居然有人偷偷在杰弗逊的档案里放了假信,特别是这种内容的假信。我的事迹还被写进了报道里呢。”
“是谁伪造的?”卢卡斯问。
“谁知道呢。那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杰作,从墨水吸收的程度可以判断。档案管理人认为伪造这封信的人是右翼分子,暗藏这封家书是想打击民权运动的士气。结果我就上瘾了。”
帕克向卢卡斯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他在乔治·华盛顿大学取得刑事硕士学位。在休斯敦通过了美国刑事文件鉴定理事会的验证,目前是美国文件鉴定学会、全国文件鉴定师协会和世界文件鉴定师学会的会员。
“我有一段时间曾经自己接案子,后来听说FBI在招聘文件鉴定方面的探员,所以就去匡提科应征,后来的事你就全知道了。”
卢卡斯问:“杰弗逊有哪一点吸引你?”
帕克连想也没想就回答:“他是个英雄。”
“如今英雄已经很少见了。”凯奇说。
“其实,现在的人和以前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帕克反驳道,“英雄向来就不多见。不过杰弗逊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就因为他是万事通?”卢卡斯问。
“因为他的人品吧。他的太太死于难产,差点毁了他。不过他重新站起来,一手将几个女儿带大。在决定替玛丽买什么衣服时,他费的心思等同于规划农地灌溉系统或诠释宪法。他写的信我全看过。对他来说,天下无难事。”
卢卡斯停下脚步,看着路边商店橱窗里的一件黑色礼服。他发现她的眼神中并无欣赏之意。她打量着这件礼服的眼神,正如她注视着勒索信一般,带有分析批判的意味。
帕克很惊讶,这种东西居然能让她分心。然而凯奇说:“我们的卢卡斯,可是个大设计师呢,会自己设计衣服,很厉害的。”
“凯奇。”她心不在焉地责怪他。
“你认识能给自己做衣服的人吗?”
帕克沉默不语,他身边的确没有这样的人。
她将视线从橱窗上移开,三人继续走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庄严的国会大厦就在前方。
卢卡斯问他:“你真的回绝了主任的职位?”
“对。”
她难以置信地轻笑一声。   棒槌 学堂·出品
帕克仍然记得那天的情景。凯奇与当时的副局长走进他的办公室,问他愿不愿意离开文件组去外勤处担任主管。而当天早些时候,凯奇也在前门廊处观察到,帕克不仅是分析文件的专家,在抓捕罪犯方面也技艺非凡。
当时常有探员或联邦助理检察官来找他,请教一两个与文件有关的简单问题,要么是鉴别真伪,要么是从中推断歹徒与刑事案现场的关联。帕克总是坐在摆满盆景的办公室里,反复询问来访的执法人员。其实那些可怜的访客只想请教文件方面的技术问题,但帕克却不肯罢休。
你在哪里找到这封信的?不对,不对,是在哪个抽屉?嫌疑人有配偶吗?他的妻子住在哪里?有没有养狗?上次被逮捕时犯的是什么罪?
帕克的问题接连不断,已经偏离笔迹是否符合驾照申请表上的签名之类的问题,反而逐渐指向歹徒可能躲藏的地点。而他几乎每次都能猜中。
然而他不得不婉拒高升的机会。专员主任的工作时间很长,而当时的他为了孩子,需要经常待在家里。
但这些隐情,他不愿向卢卡斯透露半分。
他心想她会不会追问下去,幸好没有。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帕克对地质档案馆感到好奇。他问:“这里怎么——”
“别出声。”卢卡斯突然慨声说道。
“什么——”他正要问。
“别出声。继续走,别回头。”
他这才发现她根本不是在打电话,只是佯装通话而已。
凯奇问她:“你也看见他了吧?我估计他在我们背后二十码。”
“更接近三十码。没有明显武器。他很警觉。动作也不太规律。”
刚才卢卡斯为什么会和他聊天,为什么会突然停在橱窗前看衣服,帕克此时才恍然大悟,因为她怀疑有人在跟踪,她想让对方误认为她还没发现。路过一面橱窗时,帕克也瞟了一眼,看见马路对面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帕克发现凯奇和卢卡斯都握着手枪。之前,他根本没看见两人拔枪的动作。两支都是黑色自动手枪,准星上亮着三颗小绿灯。他从前的佩枪是笨重的左轮,印象最深刻的是上级规定必须随身佩带。一想到总要带着子弹上膛的枪支接近孩子,就让他苦恼不已。
卢卡斯对凯奇低语了几句,凯奇点点头。然后她对帕克说:“动作自然一点儿。”
真是多余……
“你觉得是掘墓者吗?”他问。
“有可能。”她说。
“打算怎么办?”凯奇低声说。
“抓住他。”她以平静的语气回答。
帕克心想,天啊。带着机关枪的掘墓者就在我们身后!掘墓者一直在总部外面守候,知道这三人是办案的主角。我们在剧院差点抓到他,也许主谋事先吩咐过,如果情势不妙,FBI即将破案,那么必须干掉调查人员。
“你负责马路,”卢卡斯对凯奇说,“帕克,巷子由你掩护,以防他有援兵。”
“我——”
“嘘……”
“我数到三。一……二……”
“可是我——”帕克开口要说。
“三。”
三人当即一跃散开。凯奇跳上马路,阻住车流。
卢卡斯转过身,飞奔起来。“联邦探员!”她大喊,“你。就是你!不许动,双手放在头上!”
帕克朝巷子看了一眼,他想假如真的看见共犯,自己该怎么处理才好。他取出手机,按下九一一,拇指放在“拨出”键上。他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他看着背后,望着卢卡斯。在她前方,那个男子陡然停住脚步,然后转身拼命向马路中间奔去。
“站住!”
卢卡斯在人行道上狂奔。男子右拐,消失在车流中。她想追过去,却有辆车疾驶转过拐角,司机没有看见她,差点一头撞上。卢卡斯赶紧跳回人行道,离挡泥板只有几英寸。
她再次拔腿想追过去时,那名男子已经不见踪影。帕克看见她取出手机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来了三辆没有标志的警车,红灯在仪表板上方闪烁。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处急刹车停下,她与其中一名驾驶员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三辆车一起加速离去。
她朝帕克的地方慢跑过来。凯奇也跟着过来。卢卡斯愤愤地双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