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治疗的费用连HDA都负担不起。跟你‘十选一’的疗程差不多吧。”
“你把我找进来,就是为了发泄情绪?”
“唉,不是,抱歉。安杰拉,你在巴特拉姆那里到底做了什么?现在你说实话,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她再次对于自己克制情绪的能力感到自豪。爸爸一定会以我为荣。“我是个妓女。这样说你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你有很多种身份,绝对不包括妓女。”
“多谢你。”
“我真希望你能够信任我。”
“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对虐待我的人没兴趣。”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叹口气,“我真的很抱歉,可以吗?”
“你这么一说,我就要当没事了是吧?”
“安杰拉……该死的。”
她现在真的开始好奇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埃尔斯顿。“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发现一个身份不明的诺思族人,在纽卡斯尔的凶杀案发生前从通道进城。所有人开始认为这件凶杀案跟企业阴谋有关,或者是某种家族权力斗争。”
“该死!你呢?你怎么想?”
“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基因变异。看起来你弄错的概率变大了。”
“弄错!你开我玩笑吗?如果没有怪物,你的意思就是我杀了他们。你娘的混蛋。如果你认为我会乖乖回监狱里去,那就大错特错了。”
“没人这么说。我们对瑟贝迪亚·诺思有兴趣。”
安杰拉皱眉,“谁?”
“你认识的他叫作巴克雷·诺思。他在他父亲死后整个人崩溃,换了名字,开始宣传要圣天秤星切断所有跟地球的链接,包括关闭通道。你见过他吗?”
安杰拉僵直地坐着,冷气的凉意被皮肤下鼓噪的热血冲散,压抑怒气变得非常困难。我怎么会这么蠢?居然让他安抚我,放下了戒心。我几乎开始以为他是个人了。她开始狂吼:“你这虐待狂!我希望你得癌症,烂成一大块快点死掉。如果你的神存在,我相信他一定会把你送到中古世纪的地狱去,就算是那样都让你过得太爽。”
“你这是在——”
“很好嘛。先打好关系,博取受害者的同情,然后强暴他们的脑子。你的罪行现在又可加上强暴了。”她站起身,气到发抖。
“等等!我不懂。请你,这是,这是……”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不懂。”她咆哮地学着他的话,“你这是照抄虐待狂手册里的内容吧?”
“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安杰拉停顿下来。她仍然无法平复情绪,痛恨自己居然还想为他开脱。“巴克雷·诺思是吧?你说的是他?这么无辜地问我,我认不认得他?”
“对。这件事也许很重要。”
“就在你刚问我,想知道我在宅邸里做什么——”她打住话,警觉到自己也许说太多了。
“安杰拉,我可以用《圣经》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巴克雷·诺思开始自称瑟贝迪亚·诺思,还跟家族断绝联络?是这样吗?”
“对。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凶杀案两天后就消失了。他们好几个月没再看到他,直到他又出现在独立国区里。”
“那他还真聪明啊。”她怒气冲冲地说。
“哪里聪明?”
“你还在假装不是故意从我口中套话?”
他一脸震惊,“你跟巴克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安杰拉吸口气,平静下来,“我们只是发生过关系。”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了。诺思不像大家想的那样,他们也是有分别的。他比其他人……”她很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都好,尤其是跟他父亲相比。”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不同?”
“如果你想问是不是不同的疯,那绝对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
“所有信息都是有用的。”
安杰拉不赞许地狠瞪他一眼,“这个信息绝对帮不了你。”
“为什么?”
“因为巴克雷·诺思二代死了。那天晚上他跟那些被怪物屠杀的其他人一样,都死了。我找到……我在宅邸里看到他被砍烂的尸体。懂吗?我、看、到、他、的、尸、体。而且我很确定是他。不论瑟贝迪亚是谁,他都不是巴克雷。”
那天晚上选择溜到七楼是很大胆的举动,但安杰拉觉得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双重保障。有人在的时候,不会有人想做坏事。虽然不是很多人,只有几个巴特拉姆的儿子。巴克雷那天晚上出现,还有巴森、巴雷克以及巴瑞特,讨论生意的家庭聚餐。她当然陪同在餐厅里,科伊、玛丽安杰拉、苏丝(奥利维娅——杰伊的接班者)也一起。罗安娜和马克——安东尼让女友们穿上极短的昂贵鸡尾酒礼服,好让她们坐在巴特拉姆两侧,形成诱人的火辣风景。吃饭时要她不多留意巴克雷非常困难,但是她很节制。他也一样小心,跟所有女友聊天,跟所有女友调情。
兄弟们去了七楼的客厅,继续谈交易、公司和财务。巴特拉姆叫苏丝跟他们一起去,允许她展现她的钢琴演奏技巧和美妙的嗓音。安杰拉不觉得她能跟奥利维娅——杰伊相比,但承认这有可能是她先入为主的成见。
回到六楼让罗安娜和马克——安东尼打扮,准备在巴特拉姆的卧室度过夜晚的是安杰拉、玛丽安杰拉和科伊。玛丽安杰拉穿着一件长蕾丝丝质洋装,自然倾泻而下的长发让她显得高贵炫目。科伊穿着简单的白色两件式睡衣,看起来无辜又期待。安杰拉则穿着白短裤、薄薄的黑色吊颈上衣,两人对于自己的选择都很满意——只不过这其实是安杰拉的推荐。这是最关键的部分。
凌晨两点的时候,雨云从海面上滑入,遮蔽了圣天秤星的环光,安杰拉穿着短裤,自信地走在七楼的长廊。灯光昏暗,有几名兄弟还在客厅,苏丝正在弹钢琴,唱歌的嗓音浑厚。
安杰拉溜入埃及风的卧室。至少今天晚上没人在床上用油,她不用担心脏污或毛巾的问题。短裤的裤腰里藏着小支的拦截针。她把针抽出,钻到书桌下。
一切准备就绪。要给德加多谷的合约金已经在昨天转到亚贝利亚的主要行政账户。朱利欧星际公司的标价依然登录在案,跟所有竞争者的标案一样等待交易。她再次使用巴克雷的授权码,把得标交给朱利欧星际公司。一亿零八百万欧法元消失在跨网的金融交易区。
放松之余,安杰拉轻声呻吟一声。难得一次没有因为情绪外露而生自己的气,她的双眼立刻涌起泪水。完成了。结束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但能离开这里也好。
她按部就班地准备退出,强迫自己不要匆促,用巴克雷的授权码把账户收回,关闭渗透,收回拦截针,塞入短裤。关闭控制台。
心跳如雷的她把书房门推开一条缝,窥看外面的情况。那群兄弟一定终于睡觉去了。走廊上的灯全都熄了。一切绝对安静,黑得异常。星环被浓云遮蔽,走廊末端只有极少的环光从窗户渗入。
安杰拉关上书房门,打算溜回巴特拉姆的卧室。半路上,她一脚踩进某种液体。她站在客厅外面,发现大扇的双开门有一边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
那液体不是水。她很清楚,太浓,太黏。而且奇怪的是,太暖。她皱眉,不知道自己踩到什么。真讨厌,她溜回床上前得把脚上的东西给清干净。
她走进客厅,地板上到处都是同样的液体。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跪倒,重重撞在地板上。“痛死了!屋子——客厅灯最低亮度。”
宅邸的AI没有回应。“拜托!”安杰拉挣扎着想站起身。客厅里的味道很奇怪,很不愉快。她辨认不出来,但其中绝对有明显的薄荷味。不知道为什么这气味引起她深深的不安。整件事也太诡异了,她感觉得到身上沾满了这种液体。一定是哪里的水管炸了。空调的冷凝剂?至少她现在有了深夜时分还在外面走动的理由:我听到了怪声。
手动开关在门后面。她像是在冰宫里全身包裹得层层叠叠的幼儿,又滑又溜地想要走到门边。五个细小的绿色LED在面板上发光,指引着她。又滑了一次后,她来到门边,用力一拍按钮。
客厅灯点亮。有一瞬间,她的脑子拒绝接受自己身上的景象。布满她全身的液体是赤红色的。这个颜色朝她脑中最原始的部分送去最直接的警告。血!
安杰拉惊呼。到处都是血,遍布在大理石地面上。她也踩在血泊里。她再次喊出声,声音变得更大,恐惧与恶心在大房间里回荡。她快速转身,再次失去重心,手足无措地以四肢着地跪了下来,直直看见两米外巴克雷的尸体。
有东西刺穿他的胸膛,撕裂蓝灰色的条纹丝衬衫、皮肤、肋骨,把他的心脏撕开。鲜血从多层的伤口流出,淹过地面。安杰拉无助地看着他的脸,巴克雷脸上的神情异样地令人依恋,是一种平静的讶异。她知道这是他。他戴着她送的香蕉袖扣。可是血太多,不可能只是来自一个人。她抬起头。
苏丝躺在钢琴旁边,喉咙被划破的伤口狰狞到几乎身首异处。另外两个诺思家族成员躺在地上,一人跟巴克雷一样有奇怪的心脏伤口,另一个人从胯下到喉咙都被切成两半,器官、肠子和鲜血一同泼在地面。
安杰拉压下想要从气管涌现的歇斯底里尖叫。唯一让她保持安静的是保命的直觉,她最细微的一丝残余理智知道那疯子一定在附近——绝对不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她抬头看着盘附在天花板上美丽如缎带一般的光条,知道刚刚开灯的动作是一个极可怕的错误——还有刚才发出的声音。
她急急忙忙再次站起。沾满皮肤的鲜血引起的恶心感,威胁要以无可控制的呕吐从她的胃部冲出。别理它。专心。
安杰拉抓住门框稳住身体,头探出到主长廊上,准备快速奔向台阶。从客厅透出的光散到黑暗中。五米外,通往巴特拉姆卧室的门正无声地打开。这幅景象足以驱散她所有的情绪,脑子顿时清楚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启动手中的暗黑武器。
安杰拉离开狭窄办公室之后,万斯在书桌后坐了超过一个小时。她说的不可能是真的,但是……从他们二十年前第一次会面以后,万斯很确定自己终于从安杰拉·特拉梅洛口里问出了一句真话。巴克雷·诺思二代已经死了。她的愤怒与不解是假装不来的,这点他很清楚。她真的看到了他的尸体——如果真有人能辨认出来谁是巴克雷的话,那一定是安杰拉。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巴克雷从那次屠杀之后就成了瑟贝迪亚。所以如果安杰拉是对的,那在未知的地方,以未知的方法,有一个身份不详的诺思家族成员取代了巴克雷,成为瑟贝迪亚。如今,二十年后,又一个身份不详的诺思家族成员,从圣天秤星的通道进入地球。
这两件事情的关联性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证明这件事将会严重考验他的能力。至于要如何说服HDA的高层……
他的e-i抓出安杰拉·特拉梅洛全部的原始证词,寻找所有关于巴克雷·诺思二代的部分。果不其然,在她被逮捕第三天,她对纽卡斯尔警探描述她在宅邸客厅里看到的景象。万斯取消对话誊本,直接读取档案中的影音档。屏幕包围着他的脸,让他进入全像空间,隔着二十年的时空,望入了秘密审问室。一个发型剪得很难看的红色短发安杰拉·特拉梅洛,戴着手铐坐在桌子后面,旁边坐着一名不知所措的辩护律师,两名警探中资深的那个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我的天哪。居然是这样。”万斯低声喃喃自语。他差点就要错过这个细节了,而且他又发现坐在房间里比较年轻、资历较浅的警探是罗伊斯·欧鲁克。他不可能看错那张脸上圆肿的五官,即使那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随时都涨得通红。
资深警探加瑞·拉维斯正要她复述找到尸体的过程。
“我听到声音。”安杰拉以喑哑的声音说着。她看起来状况很不好,似乎病得很重,穿着警局提供的深绿色的罩袍,裹在一条毯子里。她的肩膀不断地在发抖,一直在喝水,“我走到走廊时,一片漆黑,所有灯都关着。我站在走廊外的一个水洼里,然后走了进去。我开灯的时候,看到他们,巴克雷还有其他人,苏丝才刚来两个星期。有人……老天啊,他们都被撕裂了。”
“然后呢?”拉维斯毫不留情地问。
“我听到走廊有声音。我出去时,它在外面等我。”
“怪物?”
“对。”
“嗯。你说到这里我就迷惑了。你一开始说它是从巴特拉姆的卧室出来的,可那是你原本在的房间,不是吗?”
“对。我说的是它离巴特拉姆的房间很近。我出去透透气了。”
“然后你打退它,跑走了?”
“对。”
“可是巴特拉姆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杀死了。那你要怎么解释当你从卧房走到客厅,顶多十米的距离内,怪物在哪里?你走过这段距离的时间里,它在你身后的卧房里无声地撕裂了巴特拉姆跟另外两名女孩,然后出来跟你打斗,却打输了。”
安杰拉的头往后仰,看起来像是要昏迷过去,影片甚至录下她额头不断冒出的汗。万斯开始怀疑他们在警局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那贱东西杀人的顺序。我只知道我趁它在地上时往外跑。”
“你把怪物撞倒?”
“对。”
“一名强壮到可以撕裂其他十四个人的怪物。”
“对。”
“你这说谎的小贱人。你当时穿着体能强化外装,对不对?是你杀了他们。”
“不是。”
万斯暂停档案。安杰拉没有动机要去提巴克雷死了,根本没有原因。她只提了两次,二十年前甚至没有留意。她的唯一证词多半被视为完全不可靠,而且出现外星怪物之后,整件事变成更可笑的虚构故事。看着她在录像中的身体状态,他几乎可以相信整个不在场证明笔录,都是在她高烧神志不清时捏造出来的结果。
他的e-i找出警局医生的医疗报告。他们进行了一个标准的血液毒素筛检,发现她体内有微量的奇特有机化合物,不存在于GE的药物数据库里,但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市面上每天不断有实验性新产品推出,而且她之前人还在圣天秤星上。安杰拉否认嗑药,如同她否认拉维斯所有的指控。医生最后判定她的发烧是圣天秤星孢子引起的变种感冒,五天之后就结束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万斯问着飘浮在虚空中的沉默静止画面。他觉得很痛心,她从未向他坦承。都是因为他们在前线共度的时间,引起了她内心的憎恨,会演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当他的e-i通过安全联机联络到拉尔夫和维梅齐亚之后,又下起了雨。大颗的雨滴重重地撞击快速房舍的屋顶,盖过所有其他声响。
万斯的开场白是:“有新发现。安杰拉刚告诉我,巴克雷·诺思被那怪物杀了。”
“你因为这件事把我吵醒?”维梅齐亚问。
“我看过了她当时的审问档案。她那时也是这么说,没人留意。”
“如果巴克雷死了,瑟贝迪亚又是谁?”拉尔夫问。
“好问题。身份不详的诺思家族成员。那又是谁在1月时从通道进入地球?”
“你在说什么?”维梅齐亚问。
“你不觉得也太巧合了吗?两起奇怪的五刃爪凶杀案,两次附近都有身份不详的诺思家族成员?”
“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小群他们不肯提的二代。”拉尔夫说,“只是更加验证整件事都是家族内斗的说法。”
“我们能不能至少看一下宅邸当时的鉴证报告?找找有没有第十五具尸体的证据。”万斯问。
“没有任何鉴证报告。至少没有可用的。尸体被带走后,六楼和七楼被拍了些照片,内容基本就是地板上有很多干涸的血迹,他们没有提供更多的细节,就连审判时都没有。诺思人不想要他们父亲和兄弟的尸体照片出现在跨网上,我可以理解。警方或法院里一定会有人把照片外泄。这些照片很值钱。”
“HDA关于凶器推断的病理报告。”万斯说。
“同样是亚贝利亚的诺思家族研究院给我们的,因为当时他们担心真的有外星人,有几个档案直到现在的读取限制还是很严格。”
“我们可以想办法骇进诺思家族生化基因研究院。”
“不,万斯。我很感激你在做的事,但是你需要想想该怎么结束巫岗的行动了。”
“我们目前为止只出过一次采样任务。一次而已。”
“你明天再派出一次。你上传到探勘队网络的报告我都读过了。其他几个营地也开始采样了,结果一模一样。那里什么都没有。圣天秤星上只有斑马种植物。很奇怪,很有趣,这会在那些不懂得欣赏上帝杰作的演化学家之间引起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学说,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这里有地方不对劲,有很奇怪的事情。”
“我没有否定这点,但没有奇怪到值得我们再花十亿欧法元去支持探勘队。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推动整件事的是帕萨姆委员,她回来以后可以去跟布鲁塞尔以及HDA资金委员会解释。不会提到你的名字。”
“真是令人安心。”万斯说。很可惜他浓浓的嘲讽似乎没有通过安全联机传递回去。
“我会去跟奥尔德雷德·诺思说这件事。不论这是怎么一回事,被杀的都是诺思家族的人。他们真心想要得到答案。”
“我们知不知道瑟贝迪亚是否还在独立国区?”万斯问。
“不知道。很难判断。那些小国非常得意他们与跨网间的阻隔。诺思家族会派人去调查。”
“无意冒犯,但不是应该由我们派人去吗?”
维梅齐亚说:“有道理。我来授权。我们在独立国区有潜伏得很深的线人。我可以让——”
营地网络接到紧急医疗警报。是埃斯特·昆比斯的躯网在求救。她的医疗监控智元正在回报有重挫性心脏功能丧失、胸口肌肉受损、血压为零、脑波功能进入死亡衰竭迹象。位置是在营地边缘,离行动生化实验室只有两百米远。
“博坦。”万斯对e-i下令,“中尉,启动营地红色一级安全警戒。我们的防线被突破了。所有人负责守住边界。”
“是的,长官。现在启动。”中尉回答。
“所有非必要人员待在帐篷中。认定有敌人在逃。进行搜寻逮捕,完全授权。”
万斯打开书桌上方墙壁上的武器柜,拿出福克林卡宾枪,检查安全栓,塞入弹匣,又在口袋里塞了两个弹匣,这才往门外跑去。
雨又密又暖,把能见度降到只剩方圆几米而已。整个营地的灯光都打亮,在脏兮兮的夜晚中罩出白色的光晕。万斯开始朝昆比斯跑去,躯网也不断发送出辨识信号,以免撞上一群草木皆兵的先锋军。
然后营地网络断线了。他不是很确定,因为当时他还在跑,脚步不断在泥土地上打滑,但似乎有好几盏灯同时熄灭。“地狱之火啊。”他闷哼一声。他的躯网信号强到可以跟博坦进行直接联机,“我们必须让网络恢复。没有网络,简直就是等着挨打。叫你的人陪沃代尔还有他需要的人去快速房舍。”
“是的,长官。”
虽然温雨湿透了他的衣服,万斯仍然觉得背上一阵寒意。我一分钟前才在快速房舍里。营地的网络当然不只靠一个通信巢,它应该能继续运作,但是巫岗很小,很多的联机都是通过快速房舍里的大处理器运行,所以那里是最明显的破坏点。
他看到前方潮湿的黑夜中,手电筒的光束在挥来挥去,所以改变方向朝他们冲去。他的e-i送出询问,找到朱斯提克和科瓦斯基,以及异种生物研究队的蒙托托还有急救员马克·奇蒂。万斯停下脚步时,昆比斯的躯网同时也传出了坏消息。先锋军和蒙托托站着,用手电筒照着她,方便跪在地上的奇蒂处理她的伤口,但奇蒂已经整个人往后倾,肩膀沮丧地垮下。
万斯低头看着昆比斯,咬紧牙关压下恐惧与怒气。这伤势一看就知道,无论奇蒂的急救包里有多少灵巧的医疗器材,都不可能救回她的性命。
在她心脏上方,仿佛被刀刃刺穿胸腔的五个利落切口,让这一判断毋庸置疑。


第三十五章 2143年3月19日,星期二
伊娃冻结全像剧院的影像,定格在亚历安·诺思二代走入码头区公寓大厅的瞬间。外面在下雪,出租车正从大楼旁离开,车轮在通往前门的私人道路上打滑,铺路的石头上结了厚厚的冰。
虚拟现实从亚历安该晚十点半踏出通道的那一刻开始追踪,看着他搭上出租车,车子在被冬季冰封的城市里缓慢且辛苦地顺着危险的道路前进,终于把他送回家。没有错误,没有替身,没有替换出租车。这是他在城市的监控网络和罩网中留下的真实数字与影像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