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忍不住瞥向停在行动生化实验室旁的三个黑色运尸袋。里面是当时坐在迪瑞特身边副驾驶座的希龙下士、皮斯——戴维斯大兵,还有拉蒙·毕肯大兵。“医生觉得欧瑞利应该可以保住他的腿。特拉梅洛和福克斯取出树枝的工作做得很好。斯利思和迪瑞特不会有事,他们只是骨折而已。可是医生对葛兹曼的情况不放心。亚贝利亚可以更好地治疗他,所以等他回到那里以后,我们可以知道更多详情。他们四个人会搭乘下一班戴达勒斯离开,飞机应该一个小时后就会在这里降落了。”
“好的。”帕瑞西点点头。
万斯觉得年轻的下士正在努力不流下眼泪。“下士,这里的回复行动做得很好,你的小队应该感激你的领导能力。”
“谢谢长官。”
安特利奈·维亚纳过来行礼,“接下来怎么做?”
万斯环顾营地。达尔文·史沃洛斯基,基地的地面车辆组长,正在从柏林机垂降到MTJ旁边。“你带车队回巫岗。我要你带着他们的遗体回去。柏林机负责把MTJ吊回基地。工程师觉得他们可以修好车子。”
“我倒想看看他们是要怎么办到。”安特利奈闷哼。
“下士,请把他们的遗体搬入生化实验室,然后准备收队。柏林机一升空,你们就可以离开。”
“是,长官。”帕瑞西乱糟糟地行了礼,走向他的小队,他们都坐在两辆热带型越野车旁。万斯瞥到安杰拉,她正靠在其中一个轮子上,全身脏污,精神萎靡,卡其色背心上有血和泥渍。
“怎么样?”他等帕瑞西走出一段距离以后才问。
安特利奈长长地叹口气,“地狱业火的。我不知道。希龙在探路。我在生化实验室里,跟着MTJ。这不可能是故意的。迪瑞特车开得太靠近泥泞的山边。他这么做是太冲动,但在这里开车,每个人都有把车开得太靠边的时候。要是我领头,大概也是这样。”
“你亲眼看到车掉下去吗?”
“没有。”安特利奈指着车辆切出的道路后方二十米外的破碎植物区,“我们在后面那里。现在每一辆车之间的距离都有四十米,这是我们第一天就学到的经验。如果MTJ碰到没有办法切过的东西,那所有人都得倒车,另找一条路。如果后车一直紧跟前车,倒车就会很困难。”他从咬紧的牙关之间吐出一口气,“所有的车子都有联机,他们的尖叫声……”
“我要看他们翻车的地方。”
“没问题。”
万斯走到边缘。泥泞现在干得很快,地面上有一堆脚印、刮痕和被踩烂的植物。异种生物研究队的斯玛拉·加卡还有先锋军的吉莉恩·科瓦斯基正坐在岩石上,拖着绑在乔希·朱斯提克和奥马尔·米哈伯身上的安全索,这两人正在MTJ旁边帮助史沃洛斯基把吊索钩上车子,斯玛拉和吉莉恩两人身上的绳索则系在弯向山崖边的一棵大牛鞭树上。万斯抬头看着树顶,它横向盘起的树枝在头顶上方,浅褐色树干上长着短而光滑的白毛,树枝与地面平行的姿态让他想起地球种的西洋杉。
虽然行人很多,还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到MTJ翻车的地方。轮子在斜坡柔软的泥浆里打滑,一路带起了很多小植物。万斯顺着斜坡走到山崖上方,闭上眼睛,叫e-i播放影像。迪瑞特的视觉记录开始播放,万斯出现在MTJ的车厢里,被崎岖的地面抖上抛下,双手在身前,挣扎地要抓稳方向盘。虽然有动力操作和阻力控制,在这种地面上要让MTJ能够稳定前行也极不容易。迪瑞特似乎有种愚蠢的傲气,在这种路况下的开车速度被万斯认为简直是不要命。四个轮子里的转轴马达让车子不断前进,轧过大部分的阻碍,即使出现树干,车子前方如昆虫足钳的致命电锯也会立刻把它们砍倒。
迪瑞特从丛林里开了出来,来到悬崖边缘算是空旷的路面。他转弯,开始与山崖平行前进。前面有些石头——
——万斯睁开眼睛,把眼前大腿高的石块与迪瑞特视觉记录里的石块相互验证——
——迪瑞特右转。万斯了解他的动机。左转会让他回到丛林,右边比较没有阻碍,虽然MTJ此时的位置已经离山崖顶端不远。车子很顺畅地转弯,绕过石头,继续往山上开。
一切都很正常,然后猛然一震,挡风玻璃便突然面向悬崖上方的天空。迪瑞特挣扎着要抓住方向盘,后轮在泥泞里打滑。万斯看着影像,可以感觉到车子后半截朝旁边滑开时的冲力。在抖动的影像中,迪瑞特握住方向盘的双臂晃动不止。MTJ即将回到他的掌控下时,天际线却随之仰起。
“停。”万斯告诉e-i。自从迪瑞特抵达巫岗的医疗所以后,他已经把这段影像播放了八遍,想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样?”安特利奈问。
万斯站在原处,检视地面。压烂的蜜莓树丛和藤蔓叶子、泥泞开始干涸,跟丛林其他区域看起来一模一样。他转了一个圈。所有靠在热带型越野车旁边的小队成员都在看他。柏林机在天空缓缓盘旋。
“迪瑞特一直喊有东西撞到MTJ。”万斯说。
“他当然会说不是他的错。”
“嗯……”万斯的脑海依然看见在巫岗的小医疗所里,那名尚未从震惊恢复的先锋军,强压着痛楚,拼尽全力想要告诉任何靠近他的人:“我们是被撞的。有东西推我们。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我发誓!”恳求。坚持。心焦。万斯看过太多次审问,见过太多震惊、否定、逃避、充满敌意的表现。他很确定迪瑞特说的是实话。可是真相很主观。话说回来,MTJ会这样往下滑,一定事出有因。
现在,几个小时后,站在事发地,万斯看不到半点会让车子如此猛烈转弯的东西。他用靴尖挖着柔软的地面。就连泥泞的质地都很平均,没有隐藏的深水洼或小凹洞。转轴马达突然暴冲?毕竟抓地控制也是软件的协调,只是这技术极为安全,而在此时此刻发生这种意外,造成这样结果的机会实在是……
万斯走到离忧郁的幸存者们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幸好翻倒的不是生化实验室。”
“这还要你说吗?我们的座椅是有不错的防撞击装置,但这种翻滚绝对会挑战装置的极限。”安特利奈说。
“我想的其实是你们车上的东西。”
“啊。那方面就更不需要担心。那些弹头就算用最高速直接去撞石头,它们连刮伤都不会有,更别提破裂了。弹头必须经过武装过程才会开始释放程序。”
“固体火药呢?”
“不会因为生化实验室翻滚了两三下就爆炸的。那个系统里有很多防护措施。”
“很好。我们也许有需要。”
“你说什么?”安特利奈说。
“我不完全相信是意外。”
“我想不出来这怎么会是人为破坏。”
“我也想不出来,但到底是不是意外,概率还是一半一半。所以我们得确定武器都是安全的。”
“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就算它们存在,圣天秤星的外星人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带着什么?整个HDA,只有二十八个人知道我们的备用防御措施。”
万斯缓缓点头,想要相信安特利奈是对的,是他担心过头。“你再跟我说一次。意外发生时,安杰拉·特拉梅洛在哪里?”他低声说。
安特利奈掩饰不住震惊,“你是说真的?”
万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
“上帝啊,你是认真的。好,她当时在我后面的热带型越野车上。”安特利奈说,“开车的是艾维特下士。乘客有特拉梅洛、科瓦斯基、朱斯提克。尚·克雷肖开着最后一辆越野车,里面有巴斯琴·诺思二代,梅利亚,还有多契夫,每个人都可以确认她的人在车上。万斯,我们所有人都包围着她。这不可能是她造成的。”
“好。我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你真的觉得跟她有关?”
“我不知道圣天秤星上到底有什么鬼,这才是问题。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很难把这一切当成巧合和运气差。我对安杰拉是有点揣测,现在我跟你说在前头,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真的吗?”
“你不觉得我们死伤的速度增加得有点惊人?”
安特利奈不得不点头赞同,“没错。就连我的人都在谈论。”
“而且每次事情发生,她都没有离太远。”
“凭良心讲,我们每个人都不远。”
“但巴特拉姆·诺思和他家里的人被杀死时,只有她在现场。”
“我以为她的审判已经显示怪物很有可能真的存在。”
“纽卡斯尔的调查越深入,越觉得诺思家族的凶杀案跟某个秘密企业斗争有关。”
“我们已经抓了厄尼·雷因特。前线的人会从他身上问出真话。”
“拉尔夫·史蒂文斯会找出是谁雇用他的——如果厄尼知道的话。”
“怎么了?你对探勘行动动摇了?”安特利奈问。
“我不知道。外星种族绝对符合至今发生的所有事情。可是安杰拉又怎么说?”
“她又怎么了?”
“她是个‘十选一’。”万斯说。从1月时维梅齐亚把她的档案给他起,这件事就一直让他很介意。看到她在霍洛韦监狱里跟许多年前长得一模一样,仿佛她从过去时光直接穿梭到现在,让他无法放心。不是嫉妒——不完全是——虽然他每天早上对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越发不满。他只是不了解她到底怎么想的,这完全违背他所信奉的一切。AIA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得到答案。“她是二十年前被逮捕的。我不太会判断年纪,但是她那时看起来像是十九岁。我对‘十选一’治疗进行了一些研究。它会在身体发育接近完全成人之前启动,大概是在十几岁将近二十岁的时候,所以当年她可能是十八到三十岁。”
“这我懂。所以呢?”安特利奈说。
“这种治疗非常非常昂贵。假设她四十五岁——我对这个数字也不是很有把握——那她就是2098年左右受精成功的。”
“数字上看起来差不多。”
“数字上对,但她到底是谁?现代的‘十选一’治疗没有以前那么特别,但仍然极为昂贵罕见。可是四十五年前?那是在最早的实验阶段,当时的要价一定高得令人咋舌。”
“继续。”
“所以,四十五年前,有谁有钱到能在女儿身上花这种钱?我们现在在说的是几千万元。确切数字很难估算。况且美国大多数州都有很严格的反基因操作法律。”
“很显然是个亿万富翁。无论当时还是现在,跨星际太空里这样的人都不少。”
“是不少,但是我请维梅齐亚尽量想办法挖出她的背景,结果实在很有意思。我们找到一个可能的亲缘关系,对方是露西·特拉梅洛,她在GE公民部有资料。她是法国公民,四十七年前移民到奥尔良,当年三十五岁。她来到庞坦时,在镇郊买了一座大葡萄园,过着很优渥的生活,一年后结婚。记录上她有三个小孩,他们仍然经营着葡萄园。露西本人两年前去世,可是她的父母家族记录没有半点迹象显示他们有财力替她买下这样的庄园,她在移民之前也没有任何法国工作记录。所以我的推测是,她拿代孕的酬劳买下了庄园。DNA比对给了我们一个第二代的关联,所以基因上安杰拉等同于她的孙女。以‘十选一’对DNA的影响来说,也很合理。有趣的是,维梅齐亚没有办法找到其他的家族特征。我们对于她可能的父亲人选没有任何记录。”
“这不太可能吧。AIA可以读取每个政府的身份数据库。”
“其实不行。”万斯笑了,“首先是那些遥远星球。从跨星际世界的角度来看,它们并不正式存在,而我们从来没有跟他们的网络联上过。除此之外,还有新摩纳哥。”
“啊。我喜欢这个说法。一个禁止我们造访,亿万富翁专属的星球。很符合。”
“的确符合。事实上,这个说法差不多是完美符合。只有一点问题。”
“怎么样?”
“上帝告诉我,新摩纳哥的女继承人怎么会变成巴特拉姆·诺思的妓女?”
“啊。”安特利奈的好心情立刻蒸发了,“很有道理。”
“她在那里出现的唯一可能解释是卧底。即使是这个角度也很牵强,因为仍然没有办法解释她的动机。有这么多财富,这样长大的人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企业阴谋行动的可能性就很值得深究。”
“所以你是说,纽卡斯尔凶杀案是个长达二十年企业斗争中的最后阶段,其实没有怪物存在?”
“不是。审问安杰拉时,我在场。我坐在那里看着脑部扫描从她的思绪里抓出影像。她记得那天晚上巴特拉姆的宅邸里有不正常的东西出现。考虑到审问得到的其他线索,我很难忽略这点。”不过有一件事他绝对不会告诉安特利奈,那就是安杰拉的抗拒。他看过最强悍的男人在那污秽至极的地方彻底崩溃,整个人倒在地上哭号不止,被药剂逼到发狂,恳求他们问问题,迫切地想要满足逼供的人。那些人想要讨好审问者的失去神志姿态异常可悲。
而他们虽然从安杰拉那里问出了一切,却从来没有击溃过她的精神。她变得自怜自艾,心神不宁,但直到最后,她内心的怒火仍然极端炙热地燃烧——只要问问那个因为她的愤怒而失去一只眼睛的技术员就知道。她从未屈服过。只有很特别的人,绝对自信的人,才能熬过前线加诸他们身上的一切,之后的精神状态基本上仍然可以算是毫发无伤。一个新摩纳哥土生土长的居民才能拥有的绝对高傲与自信。
“见鬼了。”
“一点也没错。”万斯说,“所以我们回到起点,问题仍然是圣天秤星上很多起无法解释的死亡。如果要找出整件事的起因,绝对需要确切的科学证据。你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有用的。”安特利奈承认,“自从车队离开巫岗后,我们采集了超过八千种样本。我的人对分发给我们的取样器已经用得很熟练了。目前处理了百分之七十的样本。这里的植物品种多到惊人,但跟圣天秤星的主要基因序列比对并没有真正的分歧。”
“明白。”
“它不在这里,万斯。我们在亚贝利亚、艾德瑟、萨瓦都取过样。哪里都没有差异。”
“这些都不是大范围的样本。”
“没错,但这些地方相隔六千公里。在这种距离范围内的完全稳定状态是很可靠的迹象。而且,这个距离还不包括从这里到独立国区之间同样没有品种差异的情况。”
“你觉得我们在浪费时间?”
安特利奈耸耸肩,“如果问我,我会说对。我认为大家都该收拾行李回家去了。这个星球绝对很奇怪,但我对这里了解得越深,越倾向认同人造生物理论。”
“真的?”万斯讶异地问。安特利奈向来坚信宇宙中的所有生命都是神的秘密,完全来自自然,上帝赐予许多星球生命的祝福。只是人类在探索的几十年中,从未找到另一个有智慧的种族,于是支持了《圣经》的说法:神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目前为止,整个宇宙里存在的就是人类跟沾斯。所有福音卫士都知道,沾斯是恶魔的化身。
“对。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相信斑马种植物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它们这么工整的对称性在大自然里不多见,但是非常优雅。我们探勘过不少跟人类不契合的星球,之后也没打过它们的主意,那上面奇怪的东西还更多。可是,在这里我每天从处理过的样本拿到自动光谱,可以说它的基因结构非常繁复,绝对是经过数十亿年演化的结果。这是这些植物进化的终极巅峰。这个世界已经达到了和谐,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平衡。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化石层。”
“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人找到而已。你也必须承认,诺森伯兰星际企业并没有花很多精力在这方面。”
“在这么大的星球上没有一个单细胞?一个也没有!别开玩笑了。”他朝山峦挥挥手,“况且,天狼星并没有存在好几十亿年。它最多四亿年而已。不可能的。这一切,全都是种植出来的,而且以地理年代来看,还算是最近的事。这些都是被人放在这里的。”
“为什么?”
“那沾斯为什么存在?主的行事不是我们能明白的。也许他年长的孩子选择这个世界作为花园?我们无法质问为什么,至少这辈子是不行了。”
“那些无法解释的命案呢?迪瑞特说得对,有东西击中MTJ,有某种外力把它撞向山沟。”
“那些命案只出现在我们的军营里。”安特利奈指指热带型越野车,“也许你说得对,有一个人跟这两起事件都有关联。”
“她跟纽卡斯尔的命案无关。”
安特利奈皱眉,“也是。”
“拉尔夫再过一两天应该就会结束对厄尼·雷因特的审问。一旦我们确定纽卡斯尔的命案是否跟企业斗争有关,就会比较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进行。”
“很合理。我猜是跟企业斗争有关。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永远都一个样,为了多赚一块钱,没什么事情是他们不会做的。”
安杰拉背靠着热带型越野车的炙热黑轮胎,看着埃尔斯顿和安特利奈站在峡谷边缘进行热烈的讨论。他们激动地比画着,对话似乎充满热情和信念,又故意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到。
其实她不太在乎他们在谈什么,不过可以猜到对话内容一定跟她有关。安特利奈有两次示意越野车,故意不去看她跟其他人。
这场意外让她跟车队里的每个人一样,极端震惊,精疲力竭,一切忙乱至极。安特利奈和帕瑞西因为她体重轻同意她用绳索攀降到MTJ。每个人都很怕车辆会再往下滑,继续往山沟底端摔去,所以最先下去的是她和雷欧拉,任务是要用很坚韧的碳纤绳索把朝天的轮轴绑在岩石上。这是她这一辈子最艰困的一刻钟,因为她们必须固定车辆,罔顾她的朋友们在车子里的哭喊。一如往常,她提高警戒,留意丛林混杂的气味中是否又出现那股诡异的薄荷味。直到MTJ被绑在岩石上之后,他们才带着战地急救包进到车子里,尽量救治伤员。
她从破碎的玻璃爬进去,里面的鲜血和惨状让她心神大震,整个人进入某种自动运作模式。看看需要做什么事,评估该怎么做,只顾着动手,不去多想。把凶残的蜜莓树枝从欧瑞利的大腿拔出,不去听他痛苦的惨叫,用急救包里很灵巧的小工具封起他被撕裂的血管。她没有容纳情绪的空间。安杰拉很擅长这点,擅长孤立、忽略情绪。每个人对于她做的事情都充满谢意,称赞不绝,尤其是当他们看见她处理了如此严重的伤口。她想起他们的意外神情,露出没有半点笑意的微笑,当她终于爬回山崖顶时,身上衣服上的血量让帕瑞西都担忧起来。
可以把女孩带离新摩纳哥,但不可能把新摩纳哥带离女孩。
她上次承受了即使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致命的震撼之后,很快便让自己脱离任何愚蠢的情绪波动,全部依照逻辑行事。那是纯粹的生存直觉,她这一辈子还没有这么需要过……
安杰拉的珠宝放在一间独立的更衣室,是她在新摩纳哥宅邸卧室套房中的一间。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数百个小抽屉,就像是站在保险箱金库前,只是里面没有锁,现在连安保系统都没有了。用人行窃向来是让人有点担忧的小事,所以宅邸的AI随时都在监控着珠宝室。有权限关闭AI的人就是雷蒙德和安杰拉。安杰拉把AI关掉了。
她走到控制台。清单存在里面,还有一个很有用的服装搭配程序,替她安排衣着,建议合适的物品。她把手伸入键盘空间,e-i输入她的密码。她有兴趣的不是大件、高价值的珠宝。在她这么多年来搜集或获赠的精致珠宝中,有不少小手链、戒指、皇冠、项链。好几百件。多到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抽屉无声地滑开。光点散落在房间各处,仿佛有人在房间里放了一颗激光球,但其实只是所有切割精致的钻石,如今暴露在房间明亮的单色照明板下。她绕着房间一一检视的时候,她的e-i开始深入AI的记录层,一面删除掉某些特定数据。
一个紫绿色的符号出现在她的网络镜片影像中——马拉克正在找她。“接过来。”她告诉e-i。
“抱歉,安杰拉,可是议会代表来了。”马拉克说。
“当然。我等会儿就下去。我正在换衣服,毕竟不能穿一身的宴会服见他们,不是吗?”她说。
“当然。我会通知他们。”
当她回到房间时,她的女佣丹妮爱莉亚正在等她。安杰拉立刻注意到对方态度的改变。她没有多提女佣不再展现的礼貌,开始解开淡紫色礼服的绑带。
“德维亚先生的事,我很遗憾。”丹妮爱莉亚说。